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陆小凤]苏梓 作者:瘦羊博士 文案 相国苏梓,犯奸犯科,侮辱公主,羞辱皇家,中饱私囊,贪污受贿,百十三万,奸污幼女,迫害无辜,结党营私,藐视皇威……今,特抄家,收押天牢,秋后问斩,处以极刑,凌迟处死。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梓 ┃ 配角:花满楼、陆小凤、西门吹雪、叶孤城 ┃ 其它:   ☆、陆小凤之大通钱庄   陆小凤之大通钱庄。   今日朝堂,江南巡抚上禀,江南出现大量假钞,大通宝钞,东家乃江南花家。   帝忧心,故遣钦差特此前往江南调查。   江南好,江南好,能不忆江南。   江南水好,景好,人更好。   花满楼因为他御下大通钱庄出现大量假钞而不得不离开他的小楼,待在大通钱庄调查,但他虽然足够聪明,但他不是捕快,没有断案的头脑,只能够找到一丝蛛丝马迹,却苦无对策,为此,心中愁苦,但面色不显。   听闻朝廷派人来调查此案,花满楼轻摇折扇,毫无光彩的双目注视着前方,暗暗思索,却不知朝廷会派什么人来,四哥身在朝廷,看来需要去信一问。   待花家老四的信送来,花满楼抚着信上的字体,嘴角含笑,温文尔雅,苏梓,苏相国,这次竟然劳烦相国亲自前来,看来皇帝甚是关心花家。   几日后,钦差已至,但花满楼却并未听到官府传讯,花满楼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光大通钱庄的假钞一事就已经够他头疼的了,钦差的事就放在一边。皇帝既然肯派人来,就证明皇帝重视花家,而且,假钞流行,就已经触犯了朝廷,触犯了皇威,皇帝没有问罪,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即便花家主要是江湖中人,但既然身处中原,就要把皇帝放在第一位,皇帝一声令下,就是灭门之祸,武林众人武功再强,也敌不过军队,双拳难敌四手,一人如何胜得千军万马。   八月中秋,在花满楼为假钞发愁的同时, 风流倜傥的陆小凤因千金散尽,而被蒋龙、洛马两捕头冠以散发伪造银票的罪名带到衙门。   但真正请动陆小凤的,是当今天下“鲁班神斧门”传人朱停。朱停能借捕头之手,将陆小凤“请”进有进无出的天牢,是因为陆小凤系戴罪之身。   朱停是银票印版的雕刻者。   坊间出现伪造大通宝钞的银票后,朱停被大通宝钞怀疑。因大通宝钞上通朝廷,下关黎民百姓,陆小凤决定凑凑这个热闹。   朱停雕刻的印版已经被朱停亲手毁坏,惟一能仿制的,非朱停的师兄岳青莫属。   可据洛捕头说,七年前,岳青死于瘟疫,火化后骨灰供奉于城外云间寺。   为此,找到岳青的女儿成了打开案情的突破口,而岳青女儿胸前一颗形似神斧的黑痣,成了找到岳青女儿惟一的线索。   从天牢出来,陆小凤的油滑之风深受大通宝钞大东家花公子花满楼怀疑,遂指使陪酒姑娘暗下“三日摧魂散”,以胁迫陆小凤全力破案。   三天之内,如若不能破案,“三日摧魂散”将夺去陆小凤的性命。   比陆小凤更着急的,是大通宝钞的钱大掌柜钱老大。   他将陆小凤“请”到银庄。   得知伪造银票都系大额面值,且银票上皆有酒渍和胭脂味后,陆小凤断定伪造银票出自挥霍场所。   花灯会,中秋佳节。   花满楼一人在街上行走,路边的小贩高声叫卖,猜灯谜,放花灯,行人不再匆匆,从高楼上直下的灯笼铺满长街,照亮长街,花满楼虽然眼盲,但不心盲,而且,他有武功旁身,走在街上,折扇轻摇,却从没有碰到一个人,即便是要看就要撞上,他也能在一瞬间移开,却不使人注目,花满楼脸上总是含笑,似乎这世间没有什么是可以让他发愁的,他虽然早年瞎眼,却活的潇洒,比有些健康之人活得更好。   花满楼,鲜花满楼,温文尔雅,流云飞袖。   花满楼,花家老七,上有六位兄长,自七岁失明,兄长们对他百般疼爱,恨不得将全天下最好的都给他。   在长街的尽头,有一棵姻缘树,上面被人们丢满了祈求祝福的红色丝带,丝带上写着双方的名字,相传,若是心意相同的两人亲手将丝带挂上树,那么就会得到上天的祝福。   每逢节日,这里都会有许多人,七夕则更多女子。   今日,花满楼站在不远处,侧耳倾听旁人的欢声笑语,他也感觉很快乐。   “花满楼!”在花满楼耳边,突兀的响起一个如珠玉般的声音。   花满楼心中一惊,面上不动声色,不知来人是谁,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旁边有人,那人的气息竟然如此内敛,收放自如,恐怕是当世少有的江湖俊杰,却不是花满楼所相识听闻的,而且,如此年轻的人,花满楼想不到会是谁:“你是?”   “苏梓!”那人接着说。   花满楼更加心惊,关于最年轻的相国苏梓,花满楼从他四哥叙述中也算了解,但他四哥与苏梓同朝为官却从来不知苏梓竟然也会武功,而他竟连感应苏梓的气息也没有感应到,似乎他身边空无一人,没有人息,似乎转眼就会化为清风,脱离人世,苏梓的武功竟然更是出神入化,无人能及,臻至化境。   像是知道花满楼心中所想,苏梓轻声笑道:“花满楼,你可是再疑惑,为什么感觉不到我的气息?在怀疑我会武功?”   花满楼即便被人揭穿,却也没有面色尴尬,只是淡然一笑:“没错!据在下所知,当今天下,最多只有四五个人,行动时能完全不发出任何声音,但苏相国却非其中一人,如何让在下不怀疑!”   苏梓并没有反驳,他只是伸手拉过花满楼的手,将对方的手扣在自己脉门:“如何?”   花满楼在苏梓手动的时候已经察觉到,但苏梓并没有坏心,所以花满楼没有阻止,他也想知道苏梓要做什么,但当苏梓将他的脉门交给花满楼时,花满楼不可谓不惊讶,这世上,没有一个习武的人会将自己的脉门交给一个陌生人,就连朋友也未必全心信任,而苏梓却这样做了,如此,就只有两种情况,一、苏梓真的不会武功,只是一个普通人,但既然这样,为何他却察觉不到对方的气息,就连脚步呼吸都没有,二、苏梓武功之高,已不再惧怕什么,所以毫不担心花满楼会害他,而且,对方也信任他。   花满楼只是一接触苏梓的脉门,就已经确认,苏梓没有习过武功,是一个普通书生,但既然这样,又如何解释他……   苏梓抽出自己的手,为花满楼解惑道:“我打从出生便气息微弱,不比寻常,呼吸迟缓,而且,身体不好,走路无声,因为这样,往往别人都很难察觉到我,我就像个透明人,根本不存在一般,若是故意吓人,却是不错……”说到最后,苏梓竟些微自嘲。   花满楼不知如何安慰,只好转移话题:“苏相国此来,可是为了假钞一案!”虽是问句,但却陈述。   苏梓颔首:“没错,想必花家老四已然通知过你,这几日我一直在核对江南账目,不曾拜访,还望花七公子不要见外!”   花满楼道:“岂会”!   江湖朋友司空摘星就帮陆小凤找到这个只能坐棺材进出的地方——极乐楼。   在极乐楼,陆小凤不仅偶遇花满楼,还意外发现胸有神斧黑痣的无艳姑娘。   为揭开岳青之谜,陆小凤手持临走时无艳赠送的一串佛珠,来至城外云间寺。   云间寺。   苏梓跪在佛像前,双手合十,虔心向佛。   菩提树下,一地尘埃。   落叶归根,风波涌动。   陆小凤与苏梓。   这两个当世少有的人物,在这小小的云间寺相遇。   一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相国。   一人是女人和朋友满天下的绝世侠客。   一个蓝衣裹身。   一个红袍披身。   一个眉目如画,面若好女,气质优雅。   一个四条眉毛,俊朗飞凡,风流倜傥。   一个魏晋风姿,广袖长衫。   一个风流青年,青衣短衫。   一个在屋里。   一个在屋外。   四目相对,驻步不行。   陆小凤抚着自己的胡子,看着苏梓,眼中闪烁:“想必阁下就是当今相国苏梓苏相国!”   苏梓面上含笑,温文儒雅:“想必阁下就是名满天下的拥有四条眉毛的陆小凤陆大侠!”   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陆小凤目光撇过苏梓手上的佛珠,目光闪烁,苏梓见状,只是淡笑:“这是我从佛堂一个灵位之前取得的,无人问津”   遂将佛珠递给陆小凤。   陆小凤一愣,便大笑着接过佛珠:“不知苏相国可愿交陆小凤这个朋友?”虽然是问句,但陆小凤似乎笃定苏梓会同意,陆小凤其人,不管如何无礼,却不会让人感到讨厌。   但陆小凤注定要失望,因为苏梓回答了,却不是同意,而是拒绝,斩钉截铁:“我不愿意!”   陆小凤显然没有预料苏梓竟然会拒绝,他一向邀请朋友,从没有拒绝,即便不是真心实意也不会拒绝他的好意,所以,被苏梓拒绝,陆小凤有些错愕,抚着胡子的手竟然僵了一瞬:“苏相国?”   苏梓看着陆小凤,严肃道:“陆小凤象征着麻烦,即便你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来找你,陆小凤与麻烦总是并存,若是我与你成为朋友,岂不是自找麻烦!”   陆小凤听了苏梓的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高兴,因为苏梓很了解他:“好,你这个朋友我陆小凤交定了!”   苏梓:“苏梓!”   陆小凤一愣:“陆小凤!”   既然我们是朋友,那么就以名字相称。   之后,苏梓离开云间寺,陆小凤巧遇花满楼。花满楼来云间寺探望朋友,而他的朋友是一个头发骚乱的人,和一个年轻的姑娘,那个被姑娘照顾的人是她的母亲。   因为断定伪造银票与极乐楼有关,陆小凤应钱大掌柜之求,携钱大掌柜二进极乐楼。   钱大掌柜一掷万金吸引楼主笑面人的注意,使得陆小凤在无艳姑娘的帮助下,在密室找到伪造印版。   伪造印版到手,极乐楼伪造大通宝钞银票证据确凿。   但就在相约当晚捣毁极乐楼时,司空摘星和花满楼在云间寺被不明身份人囚困。   苏梓虽然是奉皇命追查假钞一案,但自他到江南却从没有去过流出假钞的大通钱庄,反而在城里闲逛,大通钱庄既然有东家,那么他这个外人又何必插手,只要得知最后结果即可,所以,苏梓算是最轻松自在的钦差,每日游山玩水,品味美食,拜访山寺,查访民情,茶楼听书。   这一晚,苏梓从云间寺方丈房间打完禅机出来,却在寺院里听到打斗声,一时好奇,不听小沙弥劝告,被卷入危险之中。   原来,是云间寺的和尚围攻花满楼,花满楼为了保护身侧的姑娘,受制于人,却被那个姑娘欺骗,最终被大网抓住。   而苏梓却因为多管闲事,好奇心害死猫,而被打昏。   也幸好苏梓有相国身份旁身,若是一般人,只怕早就被杀人灭口。   诛杀朝廷命官,自然会引来朝廷更多的调查,而此事主谋,却急于脱手,自然不想引起朝廷警觉,只要事情结束,抓一个替死鬼,就一了百了。   所以,苏梓是在一间石屋醒来,屋内漆黑一片,只有上方的天窗透出外面的月光,苏梓的身边有三个人,一个是花满楼,另两个却不认识,但可以猜出。   苏梓虽然从没有摄入事件其中,但发生的一切却在他的掌控之中,那两个人,一个瘦如猴,一个胖如猪。   瘦的便是江湖盛传偷王之王妙手空空司空摘星。   胖的便是鲁班神斧门有一双妙手的大老板朱停。   苏梓醒来,花满楼和司空摘星都发现了,而朱停还在昏睡,看起来丝毫不担心。   花满楼‘看’向苏梓,:“苏相国醒了,这里是石屋,在云间寺地底,是花某连累了!”   苏梓坐直身子,大概是因为苏梓一介书生,没有武功,所以,不足为惧,对方并没有用绳子绑他,但花满楼和司空摘星两人则被下了软禁散,浑身无力,自然也是无法逃脱,而且这里四面光滑,司空摘星早就摸了一边,没有机关,只能从外面打开,他们只能坐以待毙,既然有人不想让他们出去,那么他们何必自寻烦恼,所以,他们悠哉悠哉的坐在一起聊天。   苏梓道:“苏梓,既然是朋友,就叫我的名字!”   花满楼道:“苏梓!”   苏梓道:“七童!”   司空摘星见另外两个人相谈甚欢,自己也不甘寂寞,便插话道:“你可知道我是谁?不过,你不知道我是谁也没什么,毕竟你不是江湖人,但是,我却知道你,你一定有趣,不然陆小鸡不会认你做朋友,不过,陆小鸡的朋友满天下,即便有几个朝廷中人做朋友也不稀奇!毕竟,六扇门的金九龄就是他的朋友”   苏梓笑道:“阁下想必就是妙手空空司空摘星,陆小凤的好朋友,之一”   听到苏梓说出他的名字,面上一时高兴,但最后听到苏梓咬字极重的‘之一’,而且还是因为陆小凤的缘故才得知的他,便脸色一挎,郁闷不已。   苏梓看到司空摘星如此,便笑道:“听闻这世间没有什么东西是偷神司空摘星偷不来的?”   司空摘星听了,顿时脸上挂笑,很是自豪,仿佛被人夸奖偷东西是什么壮举:“那是自然!”   司空摘星自诩大偷,并不是一般的小偷,因为他是偷王之王司空摘星,所以能被承认,就是对他的尊重,视他为朋友,毕竟,朋友是不会在意你的职业,而仍旧将你当做朋友的。   苏梓却不信,遂摇头:“那也未必,我就知道这世上有几样东西是你偷不到的。”   司空摘星并未觉得这是苏梓看不起他,大方承认,毕竟他也知道有些东西不是想偷就能偷的,还要有命去偷才行:“的确!”   就如当世剑客万梅山庄庄主西门吹雪,白云城主叶孤城,他们视剑如命,若是让他去偷剑客的剑,尤其是他们两人的剑,那他就真的是不想要命了。   只是几句话,他们便成为朋友。   在陆小凤破案的同时,他的朋友们在石屋相谈甚欢。   最后,就连睡完一觉的朱停也终于醒来。   来不及等花满楼、司空摘星回来,陆小凤随蒋龙、洛马一举捣毁极乐楼,从此揭开洛马捕头胁迫岳青、利用和操纵钱大掌柜伪造大通宝钞牟取暴利的幕后。   原来,七年前,洛马挟持岳青私刻大通宝钞印版,利用钱大掌柜的贪欲,外装门面,坐收暴利,但此时却传来朝廷派钦差南下调查此事。   陆小凤出现后,洛马为转移视线,自以为聪明地将无艳当岳青的女儿抛出来。   料想,岳青的女儿霞儿钟情于自幼失明的花满楼。   人盲鼻自灵,凭借极乐楼的一番行走,花满楼早已发现极乐楼的秘密。   至此,洛马原形毕现,本想用“破马刺”与陆小凤侥幸相峙,(破马刺是软剑一种)却在陆小凤的非凡功力面前作茧自缚,咎由自取。   最后,陆小凤拆穿洛马之时,花满楼他们已经脱困。   假钞一案查明之后,苏梓以钦差之名,带领官兵拆毁极乐楼,釜底抽薪,杜绝后患,将洛马贪污之财尽数充公,收归国库。   酒楼,朋友,好酒,好人。   良辰美景奈何天。   月色迷人。   陆小凤坐在窗边,抱着酒瓶,大饮畅饮,喝到性处,心情不错,今日处理了一场麻烦,还交到两个朋友,竟然开口高声唱歌。   明明是不错的曲子,非要让他唱的不忍再听,陆小凤五音不全,却喜欢唱歌,即便很是难听,但他的朋友却没有嫌弃他,最多只是抱怨几句,跑路,如司空摘星,或者毫不在意,如花满楼,或者以气势眼神刹得陆小凤不敢再唱,如西门吹雪。   楼下街上的行人听到他的歌声,纷纷捂耳跑开,小贩因为他导致客源减少,很是不高兴,破口大骂,但他们不敢当面斥责陆小凤,毕竟能进入城里最贵的酒楼吃饭喝酒,不是达官贵人,就是富家少爷,都不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可以招惹的,他们只能默默忍受。陆小凤既然轻功不错,武功高强,自然不会听不到小贩对他的不喜,不过他仍旧我行我素,率性而为。   司空摘星刺了陆小凤几句,翻窗离去,他实在无法忍受陆小凤的歌声,他宁愿去挖蚯蚓,也不想让他的耳朵受罪。   花满楼坐在陆小凤旁边,丝毫不介意陆小凤的噪音,淡然饮酒。   苏梓坐在陆小凤对面,以手托腮,因为饮酒的缘故,脸上上色,眼波流转,堪称绝色,不下女子,自己却不知,只是默默喝酒,一次一小口。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之铁鞋传奇      桃花堡堡主花如令六十寿诞大宴在即,陆小凤、宋神医、六扇门捕头金九龄,以及江湖五大掌门人应花如令之邀,齐聚毓秀山庄。可偏偏所有人都知道,但他的儿子,花家七童却毫不知情,只知道父亲即将大寿。   竹林,幽庭。庭在林中,人在庭中,琴声袅袅,曲调有几分悲凉,几分哀婉,变得令听的人的心都碎了。   突然,一片飞鸟惊起。弹琴人停下了手中颤动的琴弦,用琴旁的雪帕净手。   “连麻雀都不忍心打搅,果然是花满楼啊。”   弹琴人道:“不请自来背后偷听,一定是陆小凤。”边说还边抖开了手中的折扇。   来人哈哈一笑,道:“花满楼,你请我来,我又何必至于偷听呢?”   花满楼道:“五音不全,不懂琴瑟之人,我又为何要请你听琴?”   陆小凤道:“听不听琴倒不重要,关键要看你请不请人喝酒。”   花满楼道:“好酒是有,但我只请朋友。”   陆小凤道:“还好你有朋友,要不然一个人喝酒真是闷死了。”   花满楼道:“反正有你在,我这辈子恐怕是闷不死的。”   说罢,二人皆哈哈而笑。   花满楼又道:“不过你今天来得正是时候。”   陆小凤道:“哦?这是为何?”   花满楼道:“因为陆小凤垂涎三尺,整天念念不忘我存的美酒。”   陆小凤道:“我发现老天爷真的是非常的喜欢我。”   花满楼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因为我今天不但能听到花满楼弹琴,还能尝到美酒。”   花满楼淡淡道:“老天爷确实很喜欢你。”   林中小径。   陆小凤道:“花满楼,过两天就是令尊的六十大寿,这个时候你不在家里坐镇筹备,怎么反倒出来躲清闲?”   花满楼道:“祝寿之事,自然有几位哥哥打理,花家就算忙到人仰马翻,也轮不到我操持。陆小凤,你接到请柬了么?”   陆小凤道:“我是闲云野鹤,居无定所,你家的请柬无处可寄啊。”   花满楼笑道:“好在你鼻子很灵,知道哪里有酒喝。”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这不正省了很多的麻烦,我总能自己找上门。”转而又疑惑道,“对了,花满楼,我虽然不懂音律,但刚才听你的琴声好像很悲伤,是不是有什么事惹你不高兴了?”   花满楼淡笑道:“没有,只不过曲调是这样而已。”   花满楼和陆小凤乘坐花平赶来的马车,车厢内,花平交给花满楼一个盒子,花满楼还未有举动,陆小凤就不等花满楼阻止,迫不及待的打开,然后,两人昏迷,花平赶马车赶至花家堡,花满楼醒来发现他和陆小凤躺在一张床上,他有些慌张,害怕家人出事,叫醒陆小凤,两人发现他们身在花满楼的房间,房间禁闭,陆小凤破门而出,花满楼却没有在家找到一个人,家里空无一人,不早说主人客人,就连下人也不在,只有花满楼小厮花平一人,花满楼直接压制住花平,逼问花平,最后,花平交待一切。   花满楼和陆小凤策马赶至毓秀山庄。   两人在山庄门口停下马来,下了马,门口的门守过来牵马,管家迎了上来,三人边走边说,花满楼不掩担忧询问,但管家却四两拨千金,最后自然什么也没有告诉花满楼,只让他去问老爷。   但此刻,花老爷正在见客,若是贸然去问,只怕不妥,所以,花满楼掩下担忧。   酒宴上热闹非凡,觥筹交错,欢声笑语,花老爷坐在上位与同辈众人交谈甚欢,陆小凤和花满楼坐在一起,花满楼眉眼忧愁,陆小凤大口喝酒,见花满楼连难得的西域美酒也不喝,陆小凤抚了抚胡子,劝酒,但花满楼却摇头,以酒中气味刺鼻推脱,之后,西域舞者上场,陆小凤也没心思去管花满楼,一双眼睛几乎长在那个正在跳舞的女子身上。   一场酒宴终于结束,但花满楼还是没有机会去找花老爷,花老爷被他的好友拉走,花满楼只好回自己的院子。   月色正好,花满楼一个人站在花前,负手而立,好一个翩翩佳公子,百花簇拥,不失风采,温文尔雅,鲜花满楼。   花满楼侧身,对着一个方向笑道:“苏梓!”   语气很是笃定。   就好像他从来没有认错过人,当然,花满楼也真的从未认错人。   花满楼虽然眼盲,但他却可以听声辩位,闻声识人。   花满楼虽然瞎如蝙蝠,但他的耳朵却可以说是这天下间最灵敏的耳朵,这世间很少有什么人能够瞒过花满楼的耳朵。   当然,他的嗅觉亦是不错,无论是怎样的气味,只要被他闻过一次就可以记住。   当然,这世上也不是每个人都躲不过花满楼这双耳朵,就如苏梓,若是苏梓不想让他知道,那么花满楼自然也是无法听出苏梓的到来。   毕竟,花满楼辨别不出苏梓身上的气息,他就如不在这尘世间,只是一个停留世间一瞬的仙人,随时随地都有飞上天际的可能。   苏梓走过来,笑道:“花满楼!”   花满楼道:“你也来了!”   苏梓道:“我也来了!”   对于苏梓出现这里的原因目的,花满楼有些疑惑:“花家只是商贾,并不值得朝廷如此。”   苏梓也不隐瞒:“京中情报,瀚海国派人来庆祝花老爷子六十大寿,作为番邦,既然来了,岂有不拜见当朝天子之礼,但他们却是来花家庆贺,如此作为,岂不是将皇帝不看在眼里,所以,皇帝便派我来给花老爷子贺寿,顺便看看,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苏梓说着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仍旧语气淡然,似乎毫不在意。   花满楼听了苏梓的话,也不再在意,毕竟,这是朋友的职责,他不便过问,即便与他家有关。   苏梓又道:“不过,六扇门的名捕金九龄却因为陆小凤的缘故,毕竟他们是朋友。”   苏梓这句话在告诉花满楼,金九龄也是为了此事,但金九龄在明,他在暗,既然在暗,便不便交待清楚身份,所以以花满楼朋友身份最理所应当。   寿宴前夕,花如令背着儿子花满楼,安排了一场除去花满楼心中魔障的布局。原来,花满楼自幼双目失明,实则是十五年前被铁鞋大盗所害。尽管十几年前,花如令已联合江湖五大门派将铁鞋大盗铲除,但在花满楼的心里,铁鞋大盗并没有死。为此,十几年来花满楼深受心理魔怔的折磨。   为在有生之年帮儿子驱走魔障,花如令用心良苦,请来陆小凤假扮铁鞋大盗,成全花满楼亲手铲除仇人的心愿。花如令六十寿诞高朋满座,推杯换盏。席间,瀚海国国王派来埃米尔和一艳丽女子为花如令寿宴呈酒献舞,好不热闹。一切的一切,都在花如令的计划中如常进行。   对于花如今的计划,苏梓也是知道的,毕竟他与金九龄一起到来,而且他的官比金九龄要大得多,金九龄于情于理都要听他的,更要给他汇报情况。再说,他与陆小凤是朋友,与花满楼也是朋友,所以,朋友有心结需要解,他这个朋友自然不能坐视不管,而且他的另一位朋友已然分忧,那么他便需要默默支持,在幕后看着就行,虽然欺骗朋友不好,但这是善意的谎言。   虽然失礼,但苏梓还是问起花满楼的眼睛是如何失明的。   花满楼也没有什么不高兴,开始讲述起十五年前的一件往事。   那时候,横行中原的铁鞋大盗来花家盗取一件宝物,年幼的花满楼被他擒住作为人质,慌乱中花满楼扯下了铁鞋大盗的面具,看到了他的脸。   因此,铁鞋大盗便刺瞎了他的眼睛。   “‘我不杀你,但你记着,这是你在世上见到的最后一张脸,我还会回来,在你的噩梦里。’”,花满楼闭上了眼睛,似乎陷入了回忆中:“这是他对我说过的话,我想我大概一辈子也忘不掉。”   花满楼说完,苏梓看着他,眼里是花满楼看不见的关怀:“花满楼,你可恨?”   花满楼有些诧异:“恨?为什么恨?该恨的从来不是我,相反,应该是铁鞋大盗。”   苏梓一针见血:“那你又何必如此?”   花满楼被朋友戳穿心中所想,也不恼:“可我总有一种直觉,铁鞋大盗并没有死,他还活在一个地方,打算再来一次,我的直觉一向很准,但不管我怎么说,父亲哥哥们总是不信,这些年来,我一直有这种直觉,从没有停过,而近来,更加明显。”   苏梓道:“所以,你才如此急躁。”   入夜,陆小凤背着包袱从庭院而过,却遇到苏梓金九龄两人,见到朋友,岂有不打招呼就走的道理,更何况他的两个朋友还在喝酒。陆小凤是个大酒鬼,所以,他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于是,陆小凤走过来和两人搭话,顺便蹭酒。   凉亭,三人,美酒,佳肴。   陆小凤过来时,苏梓和金九龄正在对饮。   两个人,皆是朝廷中人。   一个身份尊贵,当朝相国。   一个头脑聪明,一代名捕。   石桌上,几盘佳肴,一瓶美酒,三个酒杯,却只有两个人,另一个酒杯无人问津。   但那个人来了,那就是陆小凤。   陆小凤走过去,不打招呼直接动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将手中包袱丢到石桌上,抢过酒瓶倒酒。   另两人好笑的看着陆小凤,明明陆小凤白日已经喝了不少西域美酒,却依然如此,可见他真的嗜酒,陆小凤嗜酒,却不嗜酒如命。即便喝不少酒,但他依然清醒,从未喝醉。   陆小凤按计划穿上花如令送来的护身雪丝缠,出现在花满楼的楼顶。   “铁鞋大盗”出现,花满楼追至屋外一场酣战。   尽管有江湖五大掌门人的鼎力相助,但精心设下的骗局还是被花满楼揭穿,但这却是另一场阴谋,若不是花满楼听到他送给陆小凤的母亲遗物翡翠扳指与陆小凤身上的雪丝缠摩擦产生声音,及时停手,恐怕陆小凤早已死在花满楼的手中,因为雪丝缠已被人掉包。   而且,被花如令请来助一臂之力的江湖五大掌门人之一的乌大侠竟蹊跷而死,案发现场留下了铁鞋大盗特有的标记。   乌大侠系谁人所害?莫非铁鞋大盗真的还在人世?   与此同时,祸不单行。   瀚海国的国宝瀚海玉佛不见了。   瀚海国的王室与花家世代交好,历任瀚海国国王在登基之前,必要沐浴斋戒,在玉佛面前诵经祷告三天。   可以说谁掌握了玉佛,谁就掌握了王位。   老国王为了防止王子们为了王位手足相残,一早就将玉佛秘密送往花家,被花如令安置在了妙手朱停所修建的密室之中,没有老国王的信物,他绝不会把玉佛交给任何人,却   不想今日玉佛竟然会失窃。   行窃的自然是铁鞋大盗。   他甚至嚣张地在密室中的石墙上写下了八个大字——“明日午时,必来索命。”   对于苦智大师所说的,铁鞋大盗是地煞星转世,如幽灵鬼魂一般神出鬼没,花满楼并不十分相信,而当他们从密室回到大厅的时候,却也发现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盆花孤零零地摆放在中间。   那是一种很美丽也很不详的植物。   传说中的七叶断肠草,每落下一片叶子,就会有一个人死去,当七片叶子全部落下,就会在江湖上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这本来只是江湖传闻,却不想真的有人死了。   在第一片叶子落下的时候,袁大侠死在了一根银针之下。   紧接着他们又发现关泰偷偷跑到了死去的乌掌门的房间,从房梁上面取下了一把染满鲜血的刀。   那是关泰的刀,也是杀死乌掌门的凶器……   这一晚发生了太多事。   后来瀚海国使者在众人紧绷之时喧哗,让众人很是不满,花满楼好言劝走使者,陆小凤却在地上捡到那名瀚海国西域美女的手链,在更晚的时候,他偷偷潜入西域美女的房间。   金九龄身为捕快,而且又是奉命而来,专门调查瀚海国,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所以他和陆小凤一起调查,打赌比谁先找出凶手。   而苏梓却悠然自得,庄里的不安似乎与他无关。   为查出真相,应邀而来的六扇门金九龄坚持封锁现场。   从乌大侠蹊跷遇害的现场回来,陆小凤潜入西域美女的房间,一番交手,似有收获。   就在陆小凤、金九龄、花满楼各自为乌大侠的死展开调查时,桃花堡怪事迭出。   关泰大侠原形毕露后,翰海国国王托付花如令保管的翰海玉佛神秘被盗,从天而降的一盆七叶断肠草,和西域美女悠扬的羌笛含毒的飞剑,则将花如令一干人等赶入地下密室,而这密室乃是妙手朱停的手笔,当年朱停建这密室时却没有将出去的方法告知花如令,这密室之上却是孟河,因此陆小凤等人被困密室,难以生还。   在密室中,花如令道出失窃的玉佛其实是假的,而真的便藏在这个密室中。金九龄将铁鞋大盗的怀疑圈子缩小在被逼入密室的八个人中间。   当金九龄将怀疑对象直指苦智大师时,陆小凤有了一个更骇人的发现,神秘的铁鞋大盗就是宋神医。   陆小凤的分析果然不错。   原来,铁鞋大盗系孪生兄弟。   十五年前,毒龙岛岛主被赶海人浇铸铁鞋沉海后,精通医术的弟弟为帮翰海国王子篡位,将女儿送到翰海国成为孔雀王妃。   为帮孔雀王子篡位,铁鞋大盗的弟弟几次想盗取翰海玉佛,奈何地下密室系朱停所造,难能得手,才想出此计。   他绑架了朱停的妻子,威胁朱停说出密室的开启方法,朱停却信守诺言,只说了一半。   铁鞋大盗在被花满楼劝导无效后被苦智大师所杀。   至此,铁鞋大盗的国丈梦灰飞烟灭,铁鞋大盗在江湖中无人提起。   最后,瀚海国使者孔雀王妃被苏梓以不经传召私自入中原,藐视皇威,之名制裁,由金九龄亲自收押,押解回京,交由圣上裁决,而瀚海玉佛也被送回京城,由陛下亲自派遣使者送还瀚海国,加固两国邦交。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之金鹏王朝   鲜花满楼。花满楼对鲜花总是有种强烈的热爱,正如他热爱所有的生命一样。 黄昏时,他总是喜欢坐在窗前的夕阳下轻抚着情人嘴唇般柔软的花瓣,领略着情人呼吸   般美妙的花香。现在正是黄昏,夕阳温暖,暮风轻柔。   小楼上和平而宁静,他独自坐在窗前,心里充满了感激,感激上天赐给他如此美妙的生命,让他能享受如此美妙的人生。   苏梓到小楼做客,花满楼甚是欢迎。   花满楼每日为他种的花浇水修剪,日子平淡,却也充实。   只要没有陆小凤,小楼一般都是安静祥和,没有什么事的,但自从花满楼认识了陆小凤这个喜欢多管闲事的家伙,他的小楼便再难回归平常。   花老爷子对于陆小凤给花满楼惹事,很是不满,但七童好不容易有一个朋友,他又岂会阻止七童交友。   而苏梓,一个身份不一般的朋友,又有心机,花老爷子虽然担心花满楼,却不干涉。   花满楼的朋友,各种性格都有,有如陆小凤洒脱,有如苏梓清冷。   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是花满楼用心去交的朋友。   所以,朋友有难,花满楼总是心甘情愿帮他解决的。   这一日,苏梓与花满楼同坐在房内饮茶,花满楼虽然看不见,但他沏茶时却能准确的将茶倒进茶杯,只有一点,花满楼看不到日出日落,不知何时点灯熄灯。   苏梓是花满楼的朋友,所以他不会说出来,而是默默去做,每逢天色渐黑,苏梓就会亲自点灯,平日里,自有小厮花平来做。   花满楼的百花楼,向所有人开放,无论白天黑日,从不关门,有天下大公的模范,不过从没有不长眼的人擅闯,毕竟花满楼的背后有家大业大的花家,还有陆小凤这个大侠朋友,而他自己武功也不错。   晚间的小楼,门口有灯为人引路。   白天的小楼,楼上百花盛开,花香溢人。   花满楼和苏梓,相处甚欢,两人都是脾性很好的人,以及待人,有容人之量,体贴入微的观察,不遗余力的照顾。   苏梓进里屋烧水沏茶,花满楼一个人待在外间,面对屋内,就在这时候,他听见楼梯上响起了一阵很急促的脚步。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匆匆的奔上了楼,神情很惊谎,呼吸也很急促。   她并不能算太美,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却非常灵活聪敏,只可惜现在她眼睛里也带着种说不出的惊慌和恐惧。   不过,花满楼看不到,却可以听到,感觉到。   花满楼转过身,面对着她。   他并个认得这个女被子,但态度还是很温和,而且显得很关心:“姑娘莫非出了什么事?”   小姑娘喘息着,道:“后面有人在追我,我能个能在你这里躲一躲?”   “能!”花满楼的回答几乎完全没有考虑。   楼下没有人,大门总是开着,这小姑娘显然是在惊慌中无意闯进来的。   但就算是一匹负了伤的狼在躲避猎犬追逐时投奔到他这里来.他也同样会收容。   他的门永远开着,正因为无论什么样的人到他这里来他那同样欢迎。   小姑娘的眼睛四面转动着,好像正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花满楼柔声道:“你已用不着再躲,只要到了这里,你就已安全了。   “真的?”小姑娘眨着人眼睛,仿佛还有点不信“追我的那个人不但凶得很,而且点不信“追我的那个人不但凶得很,而且还带着刀,随时都可能杀人的!”   花满楼笑了笑,道:“我保证他绝个会在我这里杀人。”   小姑娘还是在慌张,还准备问他“为什么?”   可是她已没法子再问,追他的人已追到这里来,追上了楼。   他的身材很高大,上楼时的动作却很轻快。   他手见果然提着柄刀,眼睛里也带着种比刀还可怕的凶光,看到小姑娘,就瞪起眼来厉   声大喝:“这下子我看你还,能往哪里跑?”   小姑娘正在花花满楼身后跑,花满楼正在微笑着.道:“她既已到了这里,就不必再跑   了。”   提刀的大汉瞪了他一眼,发现他只不过是个很斯文,很秀气的年青人,立刻狞笑着道:   “你知道老子是谁?敢来管老子的闲事?”   花满楼的态度还是同样的温和,道:“你是谁?”   大汉挺起了胸.道:“老子就是‘花刀太岁’崔一洞,老子给你一刀,你身上就多了一个洞。”   花满楼道:“抱歉得很,阁下这名字我从来也没有听说过,我身上也不必再增加别的洞了,无论大洞小洞我已都不想再要。”   小姑娘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崔一洞脸止都已变了颜色,突然狂吼:“你不想要也得要!”   他反手抖起了一个刀花刀光闪动间,他的刀已向花满楼的胸膛上直刺了过来。 花满楼身子连动都没有动,只动了两根手指。   他突然伸出手,用两根手指一夹,就夹住了崔一洞的刀。   这柄刀好像立刻就在他手指间生了根。 崔一洞用尽了全力,竟还是没法子把这   崔一洞用尽了全力,竟还是没法子把这柄刀□□。他的冷汗都已流了出来。   花满楼还是在微笑着,柔声道:“这柄刀你若是肯留在这里,我一定代你好好保管,我这里大门总是开着的,你随时都可以来拿。”   崔一洞满头大汗,突然跺了跺脚,放开手里的刀,头也不回的冲下楼,下楼比上楼还要快得多。   小姑娘银铃般笑了起来,她看着花满楼时,显得又佩服,又惊异:“我真没看出来你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花满楼笑了笑道:“不是我有本事,是他没本事。”   小姑娘道:“谁说他没本事?江湖中有好多人都打不过他连我都打不过他。”   花满楼道:“你?”   小姑娘道:“我虽然打不过他,可是也有很多大男人打不过我,我就是江南的上官飞燕。”   她立刻又自己摇了摇头,叹着气道:“这名字你当然也不会听说过的。”   花满楼走过去将手里的刀轻轻放在靠墙边桌子上,忽又回过头,问道:“他为什么要追你?”   上官飞燕咬着嘴唇迟疑着,终于嫣然而笑.道:“因为我偷了他的东西。”   花满楼并没行觉得吃惊,反而又笑了。 上官飞燕抢着道:“我虽然是个小偷,但他却是个强盗。我从来也不偷好人的东西,我专偷强盗。”   她垂下头.用眼角偷偷的瞟着花满楼,又道:“我只希望你不要看不起我.不要讨厌我。”   花满楼微笑着.道:“我喜欢你,我喜欢说实话的人。”   上官飞燕眨着眼,道:“说实话的人可不可以在这里多坐一会儿?”   花满楼道:“当然可以。”   上官飞燕好像松了以气,嫣然道:“那   我就放心,我刚才真怕你会把我赶出去。”她走到窗口深深的呼吸着.风中充满了花香。窗外暮色渐浓,屋子里已暗了下来。   上官飞燕轻轻叹了口气道:“一天天过得真快,现在天以黑了   花满楼道:“嗯。’   上官飞燕道:“你为什么还不点灯?”   花满楼笑道:“抱歉得很,我忘了有客人在这里。”   上官飞燕道:“有客人在你才点灯?”   花满楼道:“嗯。”   上官飞燕道:“你自己晚上难道从来不点灯的?”   花满谈微笑道:“我用不着点灯。”   花满谈微笑道:“我用不着点灯。”   上官飞燕道:“为什么?”   她已转过身.看着花满楼,眼睛里充满了惊异之色。   花满楼的表情却还是很愉快,很平静,他慢慢的回答:“因为我是个瞎子。”   暮色更浓了风中仍充满了芬芳的花香。 但上官飞燕已完全感觉不到,她已完全怔住。   “我是个瞎子。”   这虽然只不过是很平凡的五个字.可是上官飞燕这一生中却从来也没有听见过比这五个字更令她惊奇的话。   他对人类和生命充满了热爱、对未来也充满了希望,他随随便便伸出两根手指一夹,就能夹住别人全力砍过来的刀锋,他一个人独自活在这小楼上,非但完全不需要别人的帮助、而且随时都在准备帮助别人。   上官飞燕实在不能相信这个人竟会是个瞎子她忍不住再问了句:“你真的是个瞎子?”   花满楼点点头,道:“我七岁的时候就瞎了。”   上官飞燕道:“可是你看来一点也不像。”   花满楼又笑了,道:“要什么样的人才像瞎子?”   上官飞燕说不出来。她看见过很多瞎子,总认为瞎子定是个垂头丧气,愁眉苦脸的人,   因为这多彩多姿的世界对他们说来,已只剩下一片黑暗。   她虽然没有说山心里的话,但花满楼却显然已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微笑着又道:“我知道你一定认为瞎子绝不会过得像我这么样开心的。”   上官它燕只有承认。   花满楼道:“其实做瞎子也没有不好,我虽然已看不见,却还是能听得到,感觉得到,有时甚至比别人还能中受更多,乐趣。”   他脸上带着种幸福而满足的光辉,慢慢的接着道:“你有没有听见过雪花飘落在屋顶上的声音?你能不能感觉到花蕾,在春风里慢慢开放时那种美妙的生命力?你知不知道秋风中,常常都带着种从远山上传过来的木叶清香?……”   上官飞燕静静地听着他说的话就像是在倾听着一首轻柔美妙的歌曲。   花满楼道:“只要你肯去领略,就会发现人生本是多么可爱,每个季节里都有很多足以让你忘记所有烦恼的赏心乐趣。”   上官飞燕闭上眼睛,忽然觉得风更轻柔,花也更香了。   花满楼道:“你能不能活得愉快,问题并不在于你是不是个瞎子?而在于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你自己的生命?是不是真的想快快乐乐的活下去。”   上官飞燕抬起头,在朦胧的暮色中,凝视着他平静而愉快的脸。   现在她眼睛里的表情已不再是惊异的怜悯,而是尊敬与感激。   她感激这个人,并不是为了他救了她,而是因为他已使得她看清了生命的真正意义。   她尊敬,伟大的看法与胸襟。   上官飞燕还要说什么,却从里间传来声音,是茶壶与茶杯碰撞的声音,上官飞燕有些惊讶,似乎不明白明明调查清楚,情报上说百花楼明明只有花满楼一人,她才会来,因为花满楼是个瞎子,她并不担心花满楼能够看穿她,但其他人却不同,若不是里面的人故意发出声音,只怕她根本毫无所知,她惊得一身冷汗,连忙调整面部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楚楚可怜,若只有花满楼一人,她自然可以留下,但出了这个变数,就难说了,不过,无论如何,她都要完成。   然后,上官飞燕就看到一个蓝衣公子,左手执灯,右手端盘。   黄昏的夕阳光下,苏梓迎光而来,如仙人降世。   苏梓将茶托放在桌上,将灯笼挂在门边上方,然后反身点亮桌上的灯台,再为花满楼和上官飞燕和他自己添茶,继而坐到花满楼身边,对面是上官飞燕。   上官飞燕作为客人,率先介绍自己:“我是上官飞燕,敢问公子?”   苏梓道:“苏梓!”   见苏梓有些冷淡,上官飞燕也不好恬着脸说话,于是三人沉默。   不过,花满楼一向善解人意。所以他挑起话头,‘看’向上官飞燕:“苏梓是我的朋友,他性格如此,还望上官姑娘不要在意。”   上官飞燕摇头:“怎么会呢!”   花满楼道:“我还有个朋友,他姓陆,叫陆小凤。”   然后,他微笑着.又道:“你千万不要以为他是女人,他名字虽然叫小凤,但却是条不折不扣的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上官飞燕道:“陆小凤?……这名字我好像也听说过,却个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   花满楼笑得更愉快:“他也是个很奇怪的人,你只要见过他一面、就永远再也不会忘记 ,他不但有两双眼睛和耳朵有三只手.还长着四条眉毛。”   两双眼晴和耳朵,当然是说他能看见的和听见的都比别人多。   三只手也许是说他的手比任何人都快,都灵活。   但“四条眉毛”是什么意思呢?上官飞燕就实在不懂。   她决心以后一定要想法子去看看这个有着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苏梓坐在一边,并不加入两人的谈话,他能够看出来,花满楼对上官飞燕有好感,虽然刚才他不在外间,并没有亲眼见到上官飞燕被人追杀,花满楼英雄救美,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即便是花满楼也不例外,即使他们才刚刚见面,不过这世间有一种感情,叫做,一见钟情。更何况,一向洁身自好,不像陆小凤有那么多红颜知己的仍是童子之身的纯洁七童花满楼。所以,苏梓不打算破坏花满楼的初恋,即便苏梓从上官飞燕眼里看到深藏其中的阴谋。   一个看似无害的女子,因为偷盗而被人追杀,一路上掀翻无数小摊,最后直奔百花楼,怎能不让人多想。   可见,上官飞燕的目的不纯,故意找上花满楼,在其眼前塑造自己软弱的一面,又说自己偷东西,惹上青衣楼,花满楼的另一个朋友司空摘星也是一位大盗,他又怎会讨厌上官飞燕,再说,上官飞燕还是一个女子,而且,花满楼根本不惧青衣楼,他又没有招惹青衣楼,青衣楼凭什么来找他的麻烦,即便找麻烦,也是找陆小凤,所以,上官飞燕的目的并不简单的是花满楼,更可能的是陆小凤,毕竟花满楼在江湖上以陆小凤的朋友出名,所以,要找居无定所的陆小凤,就找他的朋友,而且,找陆小凤的基本上都是来破案的,总是麻烦事多,陆小凤朋友很多,而且他也看重朋友,所以,为朋友两肋插刀在所不惜。若是花满楼出事,陆小凤岂能坐视不理。所以,上官飞燕走得一步好棋。利用花满楼,让陆小凤束手就擒,替她办事,以达成她的最终目的。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花满楼一向不会拒绝别人,所以,他同意上官飞燕留在小楼,苏梓是花满楼的客人,所以他什么也没说,也不会劝花满楼,虽然他不喜上官飞燕。   晚间,苏梓一个人站在小楼放花的地方,闻着夜间仍未消散的花香,看着一瞬间花开花落的昙花一现。   天上的月亮又圆又亮,边上的星星亦是璀璨。   花满楼走了出来,感觉到苏梓的存在,又闻到花香,笑道:“月色正好,苏兄一人在此赏月赏花,岂不孤单!”   苏梓所不想让人感觉到他,就无人能感觉到,所以,他是故意让花满楼知道他在。   苏梓扭头看向花满楼:“花满楼!”   花满楼等着苏梓说话,但苏梓却只是见了他名字,他有些不解道:“怎么了?”   苏梓道:“没事,只是想叫你的名字而已。”   花满楼笑了笑,既然苏梓不愿说,他也不会多问,毕竟苏梓是他的朋友,花满楼不愿看到朋友为难,若是苏梓愿意说出来,他可以倾听,若是不愿说,那苏梓自有他的难处。   在花满楼好心收留上官飞燕的这几天里,青衣楼并未派人来找她的麻烦,可见,上官飞燕在说谎,但陷入爱情的男人总是智商下降,所以花满楼丝毫没有怀疑上官飞燕的,反而两人总是一起谈天说地,将苏梓一人撇开,自然这是上官飞燕刻意为之,花满楼只是无意中助长。   这几天,上官飞燕与花满楼关系突飞猛进,她说什么,花满楼就信什么,而且,她总是防备苏梓,阻止苏梓和花满楼对话,怕苏梓阻碍她的目的。   这一天,上官飞燕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吃的,苏梓过来的时候,上官飞燕正在给花满楼夹菜,见苏梓过来,花满楼连忙招呼他,虽然他对上官飞燕有好感,但这不能阻止他怕冷落了朋友。   苏梓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上官飞燕准备行动的开端,明知道上官飞燕不安好心,但他不能阻止花满楼,他没有证据,即便他说的话花满楼虽不至于全信,但也可以有所戒心,但他不想两人之间有所隔阂,虽然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但还有句话,你抢我衣服,我断你手足。若是苏梓没有证据便提醒花满楼,而上官飞燕却又吹枕边风,让花满楼对他有所不满,虽然花满楼为人善良,但也不能免俗,陷入初恋的男人,一如女人一般愚蠢。苏梓能有花满楼这样的朋友,他不愿如一张白纸以为所有人都是好人的花满楼被世间的黑暗染黑,被人欺骗,尤其是他有好感的女人,所以,苏梓尽可能的保全花满楼的初恋,那怕初恋夭折,上官飞燕身死,只要不让花满楼感觉到欺骗,就好,这是作为朋友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苏梓明知道这顿饭里下了软禁散,蒙汗药,却还是吃了,他要陪花满楼一起面对上官飞燕的阴谋,不过,不知道上官飞燕会不会让他们两个在一起,亦或者绑架他们两个,还是丢下他,只带走花满楼。不过,苏梓觉得上官飞燕应该不会那样做,毕竟她能够找上花满楼,就说明她调查过他,了解他的为人,所以,以花满楼不愿朋友为难,忧心朋友的人,最好的就是两人一并带走,免得花满楼对她心生隔阂。   苏梓如上官飞燕的愿,和花满楼一起昏迷,被上官飞燕带走。   在马车上,苏梓睡了一觉,被花满楼和上官飞燕的谈话给吵醒。   上官飞燕:“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他本来是要抓我的……”   花满楼安慰她:“这不是你的错。”   感觉到苏梓醒来,花满楼给苏梓讲了现在的处境,外面赶车的就是崔一洞,他一直在不停的咒骂。   因为苏梓的缘故,上官飞燕最后只好交代清楚一切,毕竟要瞒过一个耳聪目明的人并不容易,所以,上官飞燕将她的目的告知两人,花满楼也没有说什么,还反而安慰上官飞燕,七童,你怎么就这么善良!   原来,上官飞燕是金鹏王朝的丹凤公主的表妹,这次是为了找陆小凤帮忙,才会出此下策,绑架花满楼。   后来,马车停在了一个大院子门前,上官飞燕将两人带进客房,就不见踪影。   几天里,上官飞燕再也没有出现,花满楼忧心不已。   这一天,柳余恨叫他们去前厅,面见大金鹏王,而且,陆小凤已经被他们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之金鹏王朝   长廊里阴森而黑暗,仿佛终年看不见阳光。长廊的尽头是一扇很宽大的门,门上的金环   却也闪闪的发着光,他们推开这扇门,就看见了大金鹏王。   大金鹏王并不是个很高大的人。   他的人似已因岁月的流逝,壮志的消靡   已在恼人的西风里刚刚枯萎。   他坐在一张很宽大的太师椅上,椅子上铺满了织锦的垫子使得他整个人看来就像是一株已陷落在高山云堆里的枯松。 见花满楼和苏梓过来,大金鹏王萧瑟一笑道:“想必这位就是花家七童花满楼”   花满楼拱手:“在下花满楼,见过大金鹏王。”   大金鹏王又看向苏梓:“请恕小王眼拙,不知这位是?”   苏梓拱手道:“苏梓,无名之辈,不值一提。”   大金鹏王不信,笑道:“既然能与名满天下的陆小凤和花家七童成为朋友,又岂会是无名之辈,公子谦虚。”   花满楼只一听苏梓的话,就知道他不愿暴露身份,毕竟他是大明相国,代表皇帝,而对方是大金鹏王,代表金鹏王朝,一个是当今大国,一个是边陲小国。而苏梓不表明身份,就是不打算涉足金鹏王朝的事情,不会以朝廷身份干涉,而是以苏梓的身份,花满楼朋友的身份干涉其中。   两人入座,不一会儿,丹凤公主就带着陆小凤走进来。   陆小凤看到大金鹏王,并没有觉得失望。   因为大金鹏王的眼睛里还是在发着光,他的神情间还是带着种说不出的尊严和高贵。   而且,他还看到他的朋友们安全的坐在一旁,陆小凤摸了摸胡子,与苏梓四目相对,不露情绪。   那条阔耳长腿的猎犬竟已先回来了,此刻正蜷伏在大金鹏王脚下。   丹凤公主也已轻轻的走过去,拜倒在他的足下仿佛在低低的叙说此行的经过。 大金鹏王一双发亮的眼睛,却始终盯存陆小凤身上,忽然道:“年轻人,你过   来。”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他说的话好像就是命令。陆小凤没有走过去。   陆小凤并不是个习惯接受命令的人,他反而坐了下来远远的坐在这老人对面的一张椅子上。   屋子里的光线也很暗,大金鹏王的眼睛却更亮了,厉声道:“你就是陆小凤?”   陆小凤淡谈道:“是陆小凤,不是上官丹凤。”   他现在已知道她也姓上官,昔日在他们那王朝望族里每个人都姓上官的,每个人世世代代都为自己这姓氏而骄傲。   大金鹏王突然大笑,道:“好,陆小凤果然不愧是陆小凤,看来我们并没有找错人。”   大金鹏王道:“你需要答应我一件事,我就能保证不伤害你的朋友。”   陆小凤道:“你说的是什么事?”   大金鹏王并没有直接回答这句话。   他凝视着手上一枚形式很奇特的指环,苍老的脸上,忽然闪起了一种奇持的光辉。过了   很久,才慢慢的说道:“我们的王朝,是个很古老的王朝.远在你们这王朝还没有建立起来的时候,我们的王朝就已存在了。”   他的声音变得更有力,显然在为自己的姓氏和血统而骄傲。   陆小凤并不想破坏,个垂暮老人的尊严,所以他只听没有说。   大金鹏王道:“现在我们的王朝虽已没落.但我们流出来的血,却还是王族的血,只要   我们的人还有一个活着,我们的王朝就绝不会被消灭。”   他声音里不但充满骄傲,也充满自信。 陆小凤忽然觉得这老人的确有他值得受人尊敬的地方。   他至少绝不是个很容易就会被击倒的人。   陆小凤一向尊敬这种人,尊敬他们的勇气和信心。   大金鹏王道:“我们的王朝虽然建立在很遥远的地方,但却也世代安乐富足,不但田产丰收,深山里更有数不尽的金沙和珍宝。”   陆小凤忍不住问道:“那你们为什么要到中土来呢?”   大金鹏王脸上的光辉黯淡了,目中也露出了沉痛仇恨之意,道:“就因为我们富足,所以才引起了邻国的垂涎。竟联合了哥萨克的铁骑,引兵来犯。”   他黯然接着道:“那已是五十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年纪还小,先王一向注重文治,当然无法抵抗他们那中强悍野蛮的骑兵,但他却还是决定死守下去,与国土共存亡。”   陆小凤道:“是他要你避难到中土来。”   大金鹏王点点头,道:“为了保存部分实力,以谋日后中兴,他不但刚坚持要我走,还将国库的财富,分成四份,交给了他四位心腹重臣,叫他们帮我到中土来。”   他面上露出感激之色,又道:“其中有一位是我的舅父上官谨,他带我来这里,用他带来的一份财富,在这里购买了,田产和房舍.使我们这一家能无忧无虑的活到现在,他对我们的恩情,是我永生也难以忘怀的。”   陆小凤道:“另外还有三位呢?”   大金鹏王感激义变成愤恨,道:“从我离别父王的那一天之后,我再也没有看见过他们,但他们的名字,也是我永远忘不了的。”   陆小凤对这件事巳刚刚有了头绪,所以立刻问道:“他们叫什么名字?”   大金鹏王握紧双拳,恨恨道:“上官木,平独鹤,严立本。”   陆小凤,沉吟着,道:“这三个人的名字我从来也没有听说过。”   “但人你一定看见过。”   陆小凤道:“哦?”   大金鹏王道:“他们一到了中土,就此改名换姓,直到一年前,我才查出了他们的下落。”   他忽然向他的女儿做了个手式,丹凤公主就从他坐后一个坚固古老的柜子里,取出了二卷画册。   大金鹏王恨恨道:“这上面画的,就是他们六个人,我想你至少认得其中两个。”   每卷画上,那画着两个人像.一个年青一个苍老,两个人像画的本是同,个人。   丹凤公主摊开了第一卷画,道:“上面的像,是他当年离宫时的形状,下面画的,就是我们一年前查访出的,他现在的模样。”   我们一年前查访出的,他现在的模样。”   这人圆圆的脸,满面笑容。看来很和善,但却长着个很大的鹰钩鼻子。   陆小凤皱了皱眉,道:“这人看来很像是关中珠宝阎家的,阎铁珊。”   大金鹏王咬着牙,道:“不错,现在的阎铁珊就是当年的严立本,我只感激上天,现在还没有让他死。”   第二张上的人颧骨高耸,一双三角眼里威棱凹射。一看就知道是个很有权力的人。   陆小凤看过这个人,脸色竟然有些变了。   大金鹏王道:“这人就是平独鹤,他现在的名中叫独孤鹤,青衣楼的首领也就是他…… ”   陆小凤惊然动容怔了很久,才缓缓道:“这个人我也认得,但却不知道他就是青衣楼第一楼的主人。”   他长长叹息了一声,又道:“我只知道他是峨眉剑派的当代掌门。”   大金鹏王道:“他的身分掩饰得最好,世上只怕再也不会有人想得到,公正严明的峨眉掌门竟是个出卖了他故国旧主的乱臣贼子!”   第三张像画的是个瘦小的老人,矮小,孤单,干净,硬朗。   陆小凤几乎忍不住叫了起来“霍休!”   大金鹏王道:“不错,霍休,上官木现   在用的名字,就是霍休。”   他接着又道:“别人都说霍休是个最富传奇性的人,五十年前,赤手空拳出来创天下,忽然奇迹般变成了天下第一富豪,直到现在为止,除了你之外,江湖中人只怕还是不知道他那庞大的财富是怎么得来的!”   陆小凤脸色忽然变得苍白,慢慢的后退了几步,坐到椅子上。   大金鹏正凝视着他,慢慢道:“你现在想必已能猜出我们要求你做的是什么事了。”   陆小凤沉默了很久,长长叹息道:“但我却还是不知道你要的究竟是什么?”   大金鹏王握紧双拳,用力敲打着椅子,   历声道:“我什么都不要,我要的只是公道!”   陆小凤道:“公道就是复仇?”   大金鹏王铁畜着脸,沉默着。   陆小凤道:“你是不是要我替你去复仇?”   大金鹏王又沉默了很久,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黯然道:“他们已全都是就快进棺材的老人,我也老了,难道我还想去杀了他们?”   他自己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这句话,又道:“可是我也绝不能让他们就这样逍遥法外。”   陆小凤没有说什么,他什么都不能说。 大金鹏王又厉声道:“第一、我要他们将那批从金鹏王朝带出来的财富,归还给金鹏王朝,留作他日复兴的基础。”   这要求的确很公道。   大金鹏王道:“第二、我要他们亲自到先王的灵位前,忏悔自己的过错,让先王的在天之灵,也多少能得到些安慰。”   陆小凤沉思着,长叹道:“这两点要求的确都很公道。”   大金鹏王展颜道:“我知道你是个止直公道的年青人,对这种要求是绝不会拒绝的。”   陆小凤又沉思了很久,苦笑道:“我只怕这两件事都难做得到。”   大金鹏王道:“若连你也做不到,还有谁能做得到?”   陆小凤叹道:“也许有人能做得到。”   他很快的接着又道:“现在这三个人都已是当今天下声名最显赫的大人物,若是真的这样做了,岂非已无异承认了自己当年的罪行,他们的声名,地位和财富,岂非立刻就要全部被毁于一旦。”   大金鹏王神情更黯然,道:“我也知道他们自已是当然绝不会承认的。”   陆小凤道:“何况他们非但财力和势力, 都已大得可怕。他们自己又都有一身深不可测的武功。”   大金鹏王道:“先王将这重任交托给他。也就因为他们本就是金鹏王朝中的一流高手。”   陆小凤道:“这五十年来,他们想必在随时提防着你去找他们复仇,所以他们的武功又不知精进了多少?”   他又叹了口气,接着道:“我常说当今大下武功真正能达到颠峻的,只有五六个人.霍休和独孤一鹤完全都包括在其中。”   女人毕竟是好奇的,丹凤公主忍小住问道:“还有三四个人是谁?”   陆小凤道:“少林方丈大悲禅师,武当长老木道人,内外功都已达于化境,但若论剑法之犀利灵妙,还得数南海飞仙岛,‘白云城主’叶孤城,和‘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   丹风公主凝视着他,道:“你自己呢?”   陆小凤笑了笑,只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他已不必说。   大金鹏王忽又长长叹息,黯然道:“我也知道这件事的困难和危险,所以我并不想勉强你来帮助我们,你不妨多考虑考虑。”他虽是这样说,但他已经笃定陆小凤会帮忙,陆小凤一向喜欢帮忙,越是麻烦事他越是要管。   他眉宇间充满悲愤,握紧双拳,厉声道:“但我们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跟他们拼一拼的。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活着就要跟他们拼到底。”   陆小凤叹道:“我明白。”   大金鹏王沉默了很久,忽又勉强笑了笑,大声道:“不管怎么样,陆公子总是我们的贵客,为什么还不送上酒来?”   丹风公主垂头道:“我这就叫人去准备。”   大金鹏王道:“要最好的波斯葡萄酒,将花公子和苏公子也一起请。”   在大金鹏王讲述他们王朝的事情时,苏梓和花满楼一直保持沉默,并没有插话。   丹风公主道:“是。”    大金鹏王看着陆小凤,神情已又变得骄傲而庄严,缓缓道:“不管怎么样,你已是我们的朋友,金鹏王朝的后代,从来也不曾用任何事来要挟朋友。”   银樽古老而高雅,酒是淡紫色的。 陆小凤静静的看着丹凤公主将酒倾入古樽的高杯里,花满楼就坐在他身旁,而苏梓坐在花满楼另一侧。   酒已倾满,只有四杯。   大金鹏王抬头笑道:“我已有多年不能喝酒,今天破例陪三位喝一杯。”   丹凤公主却摇了摇头,道:“我替你喝,莫忘记你的腿。”   大金鹏王瞪起了眼,却又终于苦笑,道:“好,我不喝幸好看着别人喝好洒也是种乐趣,好酒总是能带给人精神和活力。”   丹凤公主微笑着向陆小凤解释,道:“家父只要喝一点酒,两腿就立刻肿起来,就得寸步难行,我想两位一定会原谅他的。”   陆小凤微笑举杯。   丹凤公主转过身,背着他的父亲,忽然间陆小凤做了个很奇怪的表情。陆小凤看不懂。   丹风公主也已微笑举杯,道:“这是家父窖藏多年的波斯葡萄酒,但望能合你们的口味 。”   她自己先举杯,饮而尽,又轻轻叹了口气,道:“果然是好酒。”   很少有主人会自己再三称赞自己的酒,丹风公主也绝不是个喜欢炫耀自己的人。   陆小凤正觉得奇怪,忽然发觉他喝下去的并不是酒,只不过种加了颜色的糖水。   他忽然明白了丹风公主的意思,却又怕花满楼看不见她的表情。   不过,花满楼看不到,不代表苏梓看不到,苏梓抿了口,微微一笑:“好酒。”   花满楼闻弦歌而知雅意,也在微笑着,微笑着喝下他的酒,也叹了口气道:“果然是好酒。”   陆小凤笑了道:“我简直从来也没有喝过这么好的酒!”   大金鹏王大笑,第一次真正愉快的大笑道:“这的确是人间难求的好酒,但你们年青人,也的确配喝我这种好酒。”   陆小凤有很快的喝了三杯,忽然笑道:“这么好的酒,当然是不能白喝的。”   大金鹏王的眼睛亮了,看着他道:“你的意思是说……”   陆小凤长长吸了口气,道:“你要的公道,我一定去尽力替你找回来。”   大金鹏王忽然长身而立,踉跄冲到他面前,用双手扶住他的肩,那双苍老的眼睛里,已充满了感激的热泪,连声音,都已哽咽:“谢谢你,谢谢你们,谢谢你……”   反反复复,不停的说着这两句话,也不知已说了多少。   之后,陆小凤许诺帮忙,还答应找他的朋友来帮忙,朱停,西门吹雪。   回客房的路上,陆小凤叹道:“没想到昔日一个硕大的王朝,如今连一杯酒也难得。”   花满楼也叹气道:“是啊,难怪他要找你帮忙。”   陆小凤见苏梓不说话,好奇的看着他,问道:“苏梓,你为何不说话?”   苏梓看了眼陆小凤,淡淡道:“此处环境优美,太过惹眼。”   陆小凤已然闭嘴,苏梓话外音,此处隔墙有耳。   客房很大。但除了一床一几,几张陈旧的椅子外,就几乎已完全没有别的陈设。   花满楼坐了下来,他虽然看不见,却仿佛总能感觉到椅子在那里。   陆小凤看着他,忽然问道:“你从来没做空过?”   花满楼微笑道:“你希望我坐空?”   陆小凤也笑了道:“我只希望你坐下去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女人身上。”   花满楼道:“这种经验你比我丰富。”   陆小凤淡淡道:“这种经验你若也跟我一样多,也许就不会上当了!”   花满楼道:“上谁的当?”   陆小凤道:“你已忘了上官飞燕?”   花满楼笑了笑,道:“我没有上当,我自己愿意来的。”   陆小凤很惊讶,道:“你自己愿意来的?为什么?”   花满楼道:“也许因为我最近过的日子。”   陆小凤冷冷道:“也许你只不过是被一个很会说谎的漂亮女人骗了!”   花满楼笑道:“她的确是个很会说谎的女孩子,但却对我说实话。”   花满楼道:“也许。”   陆小凤道:“也许她已发现对付你这种人最好的法子就是说实话。”   花满楼道:“也许。”   陆小凤道:“她的目的就是要你来,你既然来了,她就已达到目的。”   花满楼还没有说话,但陆小凤已经看向苏梓:“苏梓,你为何看着花满楼被人欺骗?”   苏梓为自己沏茶,默默道:“既然他愿意被欺骗,我又能如何,我的朋友自觉红鸾星动,却不知这只是一朵烂桃花,不过,身为朋友,我既不能阻止,就只能为朋友保驾护航,免得被人骗情又骗心。”   花满楼被苏梓如此一针见血的责备,有些郁闷,却也知道他的朋友们只是为了他好,所以他不会怪朋友说话不怎么好听。   陆小凤见苏梓如此说,也算松了口气,花满楼太过天真,他不经常走江湖,万一被人卖了说不定还帮人家数钱,而苏梓则不同,一个可以在吃人的朝廷生存下来又身居高位,权倾朝野多年的人,岂会好相与,又怎么被人所骗,当官的一向喜欢逢场作戏,也不会被人骗情,不被他骗情就行了,上官飞燕的把戏,在苏梓面前,就像是三岁小儿的玩闹,不值一提。所以,有苏梓在花满楼身边,陆小凤才能放心。   花满楼微笑道:“陆小凤,你好像存心要让我生气。”   陆小凤道:“你不生气?”   花满楼笑道:“我为什么要生气?他们   用马车接我来,用贵宾之礼接待我,这里风和日丽,院子里鲜花开得正盛,何况,现在你也来了,我就算真的是上了她的当,也已没什么好抱怨的。”   陆小凤忍不住笑道:“看来要你生气,的确很不容易。”   又道:“不过,苏梓说不定已经生气,不愿纠缠其中。”   苏梓看了眼陆小凤:“我不捣乱,已经算是给他们面子,一个番邦小国,竟然来我大明妄图复辟,真是可笑至极,而且,没有弄清楚我的身份,贸然在我面前讨论如何诛杀叛贼,也不怕我上报朝廷,一举灭了什么金鹏王朝,让他们去牢里做春秋大梦。”   花满楼道:“我知道苏兄不会这样做。”   陆小凤也点头:“不过,那是他们没有惹急苏兄,不然,招惹了苏兄,就要做好被报复的准备。”   苏梓对陆小凤的话赞同颔首。   苏梓道:“陆小凤,我不信你没有疑惑,既然大金鹏王想要追回财产,那么,为何苦等五十年,五十年前,他又在哪里?为何不去找那三人?”   又道:“既然连酒也是糖水,那么他们身上的绫罗绸缎又从何而来?富贵马车从何而来?丹凤公主既然可以找来柳余恨,独孤方几人,又岂会找不来更多的护花使者?上官飞燕直奔小楼而去,为何笃定陆小凤必会来管闲事?陆小凤身为大明之人,为何要帮他们追回财产?那三人如今功成名就,在当今江湖声名鹊起,若陆小凤揭穿他们,他们的一世英明就会毁于一旦,他们又岂会没有想过?一家之言,岂能尽信?陆小凤只听了大金鹏王一人的话,又怎能就彻底相信?时隔五十年,当年真相如何,除了当事人,谁又知道?今日之金鹏王朝,名存实亡,只剩下所谓的大金鹏王和丹凤公主,即便追回财产,又能做什么?难道还能重建王朝?”   苏梓的话,让陆小凤和花满楼很是沉默一番,不过,很快,陆小凤又满血活过来:“既然有人设了一个局,请我入局,我又岂能不给面子?”   看来,陆小凤是管定了这个闲事。   花满楼很是了解陆小凤,所以没有丝毫担忧:“你要去找西门吹雪?”   陆小凤道:“是,独孤一鹤成名多年,以刀入剑,又是一派掌门,只有西门吹雪能够应对,不找他找谁?”   花满楼道:“你能说动他出手替别人做事?”   陆小凤奸笑道:“我也知道天下好像再也没有什么能打动他的事,但我总得去试试。”   苏梓道:“西门吹雪固然厉害,但独孤一鹤半入土的人,比西门吹雪多了几十年的功力,西门吹雪未必是他的对手,而且,西门吹雪一向追求剑道,一旦比试,便是视死如归,他求的是生死,既然西门吹雪是你的朋友,你又岂能将朋友置于险境。”   陆小凤苦笑道:“西门早就对独孤掌门心知向往,即便我这次没有请他帮忙,下次他也会向独孤掌门约战,更何况,这次要应对的不是一般人,没有西门的鼎力相助,我是办不成的。”   花满楼道:“然后呢?”   陆小凤道:“现在我还没有想到别的,只想到外面到处走走到处看看。”   花满楼道:“你是想看什么?”   陆小凤笑道:“也许我最想看的就是上官飞燕。”   花满楼还在微笑着,但笑容中却似巳有了些忧虑之意。淡淡道:“你看不到她的!”   花满楼道:“自从我来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听过她的声音,她好像已离开了这里。”   陆小凤看着他,眼睛里仿佛也有了些忧虑之色。   花满楼却又笑了笑,道:“她好像是个很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女人。”   陆小凤忽然也笑了,道:“其实女人又有哪个不是这样子的?”   陆小凤他并不希望自己的朋友被人所骗,但这是花满楼的劫数,如果能够度过,自然很好,若是度不过,他也没办法。   花满楼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和那个女子如此亲近,看来,花满楼真的中了名为上官飞燕的毒,无药可解。   只有花满楼亲自见证上官飞燕的真面目,他才会放下这段还没开始的感情,一场没有结果,从一开始就带着目的的初恋。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之金鹏王朝   屋子里已刚刚黯了下来。花满楼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那里,看来还是那么愉快,那么平静。他永远是愉快而满足的,因为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能感受到乐趣。   现在他正在享受着这暮春三月里的黄昏。   门外响起敲门声,花满楼扬声道:“苏兄,请进。”他听到苏梓的脚步声。   苏梓推门而入,坐到花满楼一边:“你猜陆小凤现在在做什么?”   见苏梓难得玩笑,花满楼笑道:“莫不是在哪里找美酒?”   苏梓冷笑一声:“美酒有没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美人不少?”   又道:“陆小凤的艳遇,总是数不清,陆小凤一旦到一个地方,必定会有送上门的美人。陆小凤也实在不是好人,他在温柔乡中美滋美味,却让他的朋友们待在这破烂的地方挨饿受冻,真是可气。”   虽然苏梓嘴上这样说,但花满楼从他的语气中只听出了幸灾乐祸,而没有抱怨,所以,花满楼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于是,花满楼问了:“怎么说?”   苏梓笑道:“有一个自称二十岁的小丫头不着寸缕,自荐枕席,却不知一向喜好美色的陆小凤,如何对一个小女孩下的去手,而且,在他推脱时,另一个大美人也来找他,于是,新欢旧爱齐聚一堂,你说他是要哪个?”   花满楼也笑道:“我看,他是哪个也想要,哪个也不敢要。”   苏梓道:“没错,一个年龄不够,陆小凤再饥不择食,也不会对一个孩子出手,他又没有恋童癖,一个貌若天仙,追求者无数,他若是来者不拒,只怕那些追求者一起上也能将他打个半死,即便陆小凤有灵犀一指也无法逃出生天。”   两人相视而笑。   陆小凤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好啊,我在房中为难,我的好朋友却在看我的笑话。”   说话间,他已经进了房间,坐到花满楼的对面。   陆小凤的衣服有些凌乱,大红披风也不知落在哪里。   因为苏梓的加入,免去了花满楼的打斗戏,苏梓的提醒致使陆小凤也没有和美人春宵一刻的兴趣了,明知道对方不安好心,他陆小凤难道就那么傻,那么好骗。   陆小凤道:“下午的时候,我在花园见到了上官雪儿,上官雪儿告诉了我一些事。”   苏梓道:“可是他姐姐,上官飞燕的事?”   陆小凤有些惊讶,有些了然,摸了摸胡子:“没错,上官雪儿告诉我,上官飞燕自从那次同花满楼你们一起回来之后就不曾出现,上官雪儿怀疑她姐姐已经遇险。”   花满楼道:“你找过她?”   陆小凤道:“连她妹妹都找不到她,我去找又有什么用?”   花满楼安详平静的脸上又露出一抹忧虑之色,对这个突然失踪了的女孩子,他显然已有了种很不寻常的感情,就算想隐藏也隐藏不了。   这种感情若是到了一个人心里、就好像   对以看出的。   陆小凤当然也看得出,立刻又故意问道:“你见过她妹妹没有?”   花满楼道:“没有。”   陆小凤叹道:“看来你运气还不错,至少比我的运气好。”   花满楼道:“她妹妹是个小捣蛋?”   陆小凤苦笑道:“岂只是个小捣蛋,简直是个小妖怪,非但说起谎来时可以把死人都骗活,而且还有疑心病。”   花满楼道:“小姑娘也会有疑心病?”   陆小凤道:“她的疑心病简直比老太婆还重,她甚至怀疑她的姐姐已经被人谋害了甚至怀疑你和大金鹏王就是凶手。”   他本来是想让花满楼开心些的,所以他自己也笑了。   可是花满楼却连一点开心的样子都没有。   陆小凤又忍不住道:“你说她这种想法足不是滑稽得很?”   花满楼道:“不滑稽。”   陆小凤道:“上官飞燕也只不过是个小姑娘,最多也只不过会说说谎而已,十□□岁的女孩子,谁不会说谎呢?别人为什么,又有谁能下得了这种毒手。”   苏梓道:“你既然知道上官雪儿喜欢说一些没有边际的话,又怎会相信,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就喜欢说谎,可见她姐姐也未必是什么好人。一个一向喜欢说谎的人,终日活在谎言中,根本不值得同情。”   苏梓的话可以说是刻薄,但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无从辩驳,毕竟苏梓说得很对,而且,苏梓这个人,一向不喜欢带感□□彩去猜忌一个人,他不喜欢一个人,或者喜欢一个人,待遇都是一样的,没有区别。   他不会因为你是他的朋友就口下留情,相反,说得只会更过分,若只是陌生人,他懒得理你。   上午。   青石板的街道已刚刚被太阳晒得发烫,两旁的店铺却还有几家未曾开门。 大城里的人,又有几个还能习惯那种“日出而作”的生活。   丹凤公主用缀满鲜花的马车,一直将他们送到这里才回头的。   “我们一有消息,就会通知你。”   “我知道,我等你。”   上官丹凤转身离开,三步一回头,含情脉脉的看着陆小凤,最后才上了马车离开。   不给陆小凤与红颜知己倾诉离别之情的机会,苏梓冷冷道:“陆小凤,我们要去找的是万梅山庄庄主,你带我们来怡红院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当朝律历,为官者不得出入风月场所,必须洁身自好。否则,查出者,降级一等。”   陆小凤苦笑:“我知道,可是,我不知道以什么理由让西门吹雪出庄帮我,毕竟,西门吹雪一年只离庄四次,而且还都是追杀他人,所以,我来这里找龟孙老爷,让他带我们去找大智大通,询问可以打动西门吹雪的方法。”   苏梓毫不给面子:“就连你这个自诩是他朋友的人也不知道,别人岂会知道?”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 你很少在外面走动,也许还不知道江湖中有两个很奇怪的老头子一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古往今来所有奇奇怪怪的多,他都知道一点,另一个本事更大,无论你提出多奇怪困难的问题来、他都有法子替你解决。他们就是大智大通。”   苏梓冷笑道:“大智大通如何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我是不知道,不过,我只想告诉你,你在浪费我的时间,有这个功夫大清早的来青楼找人,还不如直接去找西门吹雪,反正他不是喜欢练剑,既然独孤一鹤剑法不错,就以此为由,请他出庄,有何不可?”   陆小凤无话可说。   见苏梓将陆小凤挤兑的无话可说,花满楼作和事佬,他与苏梓在小楼一起住过,知道他有起床气,一向不喜欢被人打扰他睡觉,睡觉睡到自然醒,是苏梓告诉花满楼的,所以,这次陆小凤大清早去叫苏梓起床,难怪苏梓与他呛声,不过,他有些好奇,既然苏梓有起床气,又如何每日五更就在朝堂上上朝,又是谁叫他起床的。也幸好苏梓是个文弱书生,要不然,苏梓若是个剑客,被陆小凤叫醒,只怕对待陆小凤的就是当胸一剑。   在苏梓的执意下,陆小凤没有去找龟孙大爷,也就没有遇到老实和尚和他的红颜知己欧阳情,也就没有在很晚的时候才赶至万梅山庄。   坐在酒楼上,苏梓将他得来的情报丢给陆小凤。   五十年前。有一个边陲小国,叫做金鹏王朝。 金鹏王朝本在极南一个很小的国度里,他们的风俗奇特,同姓,为婚。朝中当权的人,大多复姓上官。这王朝虽然古老而富庶,但五十中前已覆没,王族的后代,据说已流亡到中土来。 据说还有四个人,受命保护他们的王子东来,其中一人也是王族,叫上官谨,还有三个人是大将军平独鹤,司空上官木和内库总管严立本。这王朝所行的官制和我们汉唐时相差无几。到了中土后,他们想必就已隐姓埋名,因为新的王朝成立后,曾经派遣过刺客到中土来追杀,却无结果。当时的王子如今若还活着,也已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了。剩下的就如陆小凤从大金鹏王口中得知的差不错。   陆小凤道:“西门吹雪既有钱,又有名,而且还是个彻底的自了汉。从来也不管别人的闲事,再加上六亲不认,眼高于顶,你对这个人能有什么法子?”   花满楼道:“但有时他却会为了个素不相识的人奔波三千里去复仇。”   陆小凤道:“那是他自己高兴,他若不高兴,天王老子也说不动他的。”   花满楼微笑道:“无论如何,我们这次总算没有空跑趟,我们总算已知道,大金鹏王说的那些事,并不是空中楼阁。”   陆小凤道:“就因为他说的不假所以这件事我们更非管不可,就因为我们要管这件事,所以更少不了西门吹雪。”   花满楼道:“他的剑法真有传说中那么可怕?”   陆小凤道:“也许比传说中还可怕,从他十五岁时第一次出手,直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能在他剑下全身而退的。”   花满楼道:“这件事为什么一定非他不可?”   陆小凤道:“因为我们要对付的不是普通人。”   他又倒了杯酒下去,接着道:“独孤一鹤若真是青衣楼的大老板,他手下就全少有五六个很难对付的人,何况,峨媚派本身就已高手如云。”   花满楼道:“我也听说峨眉七剑,三英四秀,都是当今武林中,后起一代剑客中的饺饺者。”   陆小凤道:“阎铁珊‘珠光宝气阁’的总管霍天青,却比他们七个人加起来还难对付,这个人年纪不大,辈份却极高。据说连关中大侠山西雁,都得叫他声师叔的。”   花满楼道:“这种人怎么肯在阎立本手下做事?”   陆小凤道:“向为他昔年在祁连山被人暗算重伤,阎立本曾经救过他的命。”   花满楼道:“霍休常年踪影不见,他那庞大的财产,当然也有极可靠的人照顾,那些人当然也不是好对付的。”   陆小凤道:“一点也不错。”   花满楼道:“所以我们非把西门吹雪找出来不可。”   陆小凤道:“完全说对了。”   花满楼沉吟着,道:“我们能不能用激将法,激他出来和这些高手一较高低?”   陆小凤道:“不能。”   花满楼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因为这个人非但软硬不吃,而且聪明级顶,就跟我一样。”   他笑了笑,接着道:“若有人对我用激将法,也是连半点用处都没有的。”   花满楼又沉默了很久,缓缓道:“我有个法子,倒也许可以去试一试。” 陆小凤问道:“什么法子?”   苏梓哼笑一声:“把你的胡子给剃了,我想西门吹雪自然愿意出庄一趟,毕竟‘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没什么稀奇,‘没毛’的陆小鸡可算是少见。”   花满楼闻言扑哧一笑:“的确,这不失为一种办法。只是可惜,我却是见不到如此之景。”   陆小凤被朋友们如此取笑,却也不恼,反而笑道:“若剃胡子真的可以打动西门吹雪,那怕是将我的眉毛一起剃了也行。”   门口发生阵骚动一阵惊呼。   一个人踉踉跄跄的从门外冲进来一个血人。   四月的吞阳过了正午已偏西,斜阳从门外照进来,照在这个人身上,照得他满身的鲜血都发出红光,红得令人连骨髓都已冷透。   血是从十七八个地方同时流出来,头顶上,鼻子里,耳朵里眼睛里,嘴里,咽喉上,胸膛上,手腕上膝盖上,双肩上,都流着血。   就连陆小凤都从未看见过,个人身上有这么多伤口,这简直令人连想都不敢想像。   这人也看见了他,突然冲过来,冲到他   面前,用一双已被鲜血染红的手一把抓住他的肩,喉咙里“格格”的响,像是想说什么。   可是他连一个宇都没有说出来,他的咽喉已被割断了一半。但他却还活着。   这是奇迹,还是因为他在临死的还想见陆小凤一面,还想告诉陆小凤一句话。 陆小凤看着他狰狞扭曲的脸,突然失声而呼“萧秋雨”。   萧秋雨喉咙里仍在不停的“格格”直响,流着血的眼睛里,充满了焦急,恐惧,愤怒,仇恨。   陆小凤道:“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萧秋雨点了点头,突然发出了一声绝望的惨呼,就像是一匹孤独,饥饿,受了伤的狼.垂死前在冰天雪地中所发出的那种惨呼一样。   然后他的人突然一阵抽搐,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鞭子重重的抽在他身上。   他想告诉陆小凤的,显然是件极可怕的秘密,可是他已永远说不出来了。   他倒下去时,四肢已因痛苦绞成了一团,鲜红的血,已渐渐变成紫黑色。 陆小凤跺了跺脚,振起双臂,高大的身子就像是飞鹏样,掠过了四瓦张桌子,从人们的头顶上飞出来,掠到门外。   没过一会儿,陆小凤就回来了,他对他的朋友们说道:“我追了出去,马夫和马都死了,而且,车厢里有一把双银钩,而银钩上挂着一张黄布,上面写着四个血字‘以血还血’,‘这就是多管闲事的下场’那双银钩是勾魂手就是死在萧秋雨的手上,不过,萧秋雨已经死了。”   花满楼轻抚着钩的锋,缓缓道:“你说这就是勾魂手用的钩?”   陆小凤点点头。   花满楼道:“但另外一句话却显然是警告我们不要多管闲事的。”   陆小凤冷笑道:“青衣楼的消息倒真快   但却看错人。”   花满楼也叹了口气道:“他们的确看错人,青衣楼本不该做出这种笨事的。难道他们真的认为这样子就能吓倒你?”   陆小凤道:“这样做只对一个人有好处。”   花满楼道:“对谁?”   陆小凤道:“大金鹏王。”   这世上有种人天生就是宁折个弯的牛脾气,你越是吓唬他,要他不要管这件事,他越是非管不可,陆小凤就是这种。   现在你就算用一百八十把大刀架在他脖子上,这件事他也管定了。   即便他明知道金鹏王朝的事不该多管。   他紧握着银钩.忽然道:“走。我们就去找西门吹雪去。我有法子请动西门吹雪。”   花满楼道:“什么法子?”   陆小凤道:“这次他若一定不肯出手,我就放火烧了他的万梅山庄。”   万梅山庄还没有梅花。   现在是四月,桃花和杜鹃正在开放,开在山坡上。   面对着满山遍地的鲜花,花满楼几乎不愿再离开这地方,他安详宁静的脸上忽然有了无法形容的光采,就仿佛初恋的少女看见自己情人时那样。   陆小凤忍不住道:“我并不想杀风景,可是天一黑,西门吹雪就不见客了。”   花满楼道:“连你也不见?”   陆小凤道:“连天王老子都不见。”   花满楼道:“若他不在呢?”   陆小凤道:“他一定在,每年他最多只山去四次,只有在杀人时才出去。”   花满楼道:“所以他每年最多只杀四个人。”   陆小凤道:“而且杀的都是该杀的人。”   花满楼道:“谁是该杀的人,谁决定他们是不是该杀的?”   他忽然叹了口气,道:“你去找他,我情愿在这里等你。   陆小凤没有再说什么,他很了解这个人。   从来也没有人看见花满楼发过脾气,可是他若决定了一件事,也从来没有任何人能改变他的主意。   陆小凤看向苏梓:“你呢?你总不会也觉得西门吹雪杀人不该。”   苏梓摇头:“我在这里陪花满楼。”   见苏梓态度坚决,陆小凤只好运轻功趁着天还没黑赶往万梅山庄。   在陆小凤身影不见之后,花满楼‘看向苏梓,笑道:“你觉得陆小凤用哪种方法能够将西门吹雪请出来。”   苏梓也笑道:“我的方法。”   苏梓如此笃定,让花满楼侧目,不过他也想知道以陆小凤的能力,如何请动一个常年呆在家里一年才出门四次的人。   之后,两人一边欣赏花海,感受夕阳。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之金鹏王朝   屋子里看不见花,却充满了花的芬芳,轻轻的,淡淡的就像是西门吹雪这个人一样。   陆小凤斜倚在,张用长青藤编成的软椅上,看着他杯中的酒是浅碧色的。他身上雪白的衣裳轻而柔软。   阵阵比春风还轻柔的笛声。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却也看不见吹笛的人。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你这人这一生中有没有真的烦恼过?”   西门吹雪道:“没有。”   陆小凤道:“这以上有没有你得不到的东西?”   西门吹雪道:“也没有。”   陆小凤道:“你真的已完全满足?”   西门吹雪淡淡道:“因为我的要求并不高。”   陆小凤道:“所以你从来也没有求过人?”   西门吹雪道:“从来没有。”   陆小凤道:“所以有人来求你,你也不肯答应。”   西门吹雪道:“不肯。”   陆小凤道:“不管是什么人来求你不管求的是什么事你都不肯答应?”   西门吹雪道:“我想要去做的事根本就用不着别人来求我,否则不管谁来都一样。”   陆小凤道:“若有人要放火烧你的房子呢?”   西门吹雪道:“谁会来烧我的房子?”   陆小凤道:“我。”   西门吹雪笑了。他很少笑,所以他的笑容看来总仿佛带着种说不出的讥讽之意。   陆小凤道:“我这次来本来就是要你帮我去做一件事的,我答应过别人.你若不肯出去,我就放火烧你的房子烧得干干净净。”   西门吹雪凝视着他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的朋友并不多,最多的时候也只有两三个,但你却真是我的朋友。”   陆小凤道:“所以我才来求你。”   西门吹雪淡淡道:“所以你不管什么时候要烧我的房子,都可以动手,不管从哪里开始烧都行。”   陆小凤怔住了,他也很了解这个人。   这个人说出来的话,就像是射出去的箭一样,从来也不会回头的。   西门吹雪道:“我后面的库物,有松香和柴油。我建议你,最好从那里开始烧,最好在晚上烧。”   西门吹雪道:“你并不是完全没有法子打动我。”   陆小凤道:“我有什么法子?”   西门吹雪微笑着,道:“只要你把胡子刮干净,随便你要去干什么,我都跟你上。”   陆小凤有些惊讶,没想到苏梓竟然猜对了,他竟然能够理解西门吹雪的想法,果然不愧是当朝相国,善于揣测人心。   见陆小凤的表情,西门吹雪有些疑惑。   陆小凤主动说出来:“西门,你认不认得一个叫做苏梓的人?”   专业卖队友陆小凤童鞋。   西门吹雪想了想,他并没有听过哪一个剑客叫这个名字,所以他摇头。   陆小凤笑道:“那等下你就能见到他了。”   陆小凤起身准备离开。   西门吹雪喊道:“等一下。”   陆小凤诧异回头。   只见西门吹雪长身直立,只是一瞬间,一道剑光闪过,陆小凤的胡子便翩然落地。   陆小凤摸着自己光秃秃的原本是胡子的地方,欲哭无泪。   等陆小凤和西门吹雪出来。   苏梓一看到陆小凤就笑开了,他的笑,含蓄优雅,丝毫不会让你觉得冒犯。   朋友们以后再看见陆小凤时,也许会不认得他了。   这个本来有四条眉毛的人,现在巳只剩下了两条,他本来长胡子的地方,现在已变得像是个刚生出来的婴儿一样光滑。   只可惜花满楼看不见。   不过,苏梓却能看到,所以苏梓毫无同情感揭穿陆小凤没了胡子的样子:“陆小凤,如今你可就是没毛的凤凰不如鸡,真真是一只陆小鸡,不过,如此看来,你剃了胡子,还显得年轻了,就是有点嫩,怪不得你要留胡子,想要自己变得有男子气概。”   听到苏梓的笑声,花满楼就知道陆小凤被西门吹雪剃了胡子,于是他也笑道:“只可惜我看不到,不过也可以想象。”   被两位好朋友善意的嘲笑,陆小凤也只是默默不语,能够逗的花满楼开怀一笑也是不错,这几天花满楼一直低沉。   花满楼看不见跟着陆小凤一起来的西门吹雪,却微笑着转头看向西门吹雪,道:“西门庄主?”   西门吹雪道:“花满楼?”   花满楼点点头,道:“只恨在下身带残疾,看不见当代剑客的风采。”   西门吹雪凝视着他,忽然道:“阁下真的看不见?”   花满楼道:“庄主想必也该听说过,花满楼虽有眼睛,却瞎如蝙蝠。”   西门吹雪道:“阁下难道竟能听得见我的脚步声?”   他也正如独孤方一样,忍不住要问这句话,他对自己的,轻功和剑法,都同样自负。他的轻功也实在值得他自负。   花满楼道:“据在下所知,当今天下,最多只有四五个人,行动时能完全不发出任何声音,庄主正是其中之一。”   西门吹雪道:“但你却知道我来了。”   不过,西门吹雪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头看向存在感群几乎就像不存在的人的苏梓:“苏梓。”   只单单从西门吹雪嘴里念出这个名字,就犹如被灌入杀气,西门吹雪看着苏梓,念了他的名字,却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蔼苍茫,仿佛在花丛里撒下了一片轻纱,他的人忽然问就已消失在暮色里。 花满楼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道:“现在我才明白,他是怎么会练成那种剑法的了。”   苏梓道:“西门庄主练就的是杀人的剑法,若不杀人,才是奇怪,每个人对生命有不同的看法,却不能将自己的看法强加给别人,西门庄主做的很好。”   言外之意,花满楼懂,陆小凤懂,但花满楼无法理解西门吹雪,就如花满楼过门而不入,他和西门吹雪无法成为朋友一般,西门吹雪也无法理解,一个瞎子又怎能活的如此好,如此开心没有烦恼。   这时无边的夜色忽然已笼罩了大地。   疏星刚升起一弯蛾眉般的下弦月,正挂在远处的树梢。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风中还带着花香,夜色神秘而美丽。   花满楼慢慢的走在山坡上,仿佛也已路入了个神秘而美丽的梦境里。   苏梓并不多话,三人一起行走在山路上。   花满楼和陆小凤两个江湖侠客十分体贴的慢走,和手无缚鸡之力的苏梓并肩而行。   陆小凤却忍不住看着花满楼道:“你不问我西门吹雪为何不与我们同行?”   花满楼笑道:“西门庄主终其一生都在追求剑道,他自然去找独孤掌门。”   陆小凤也笑了,可是他还没有开口,忽然发现花满楼安详平静的微笑,竟在这一瞬间忽然变得说不出的奇特僵硬。   他恐不住问道:“你又发现了什么?”   花满楼没有回答,也没有听见他的话,却仿佛在倾听着,遥远处一种神秘的声音,一种只有他才能听得见的声音。   他忽然改变方向,运轻功向山坡后疾驰。   陆小凤只有环住苏梓的腰间紧跟着他飞奔,夜色更黯,星月都己隐没在山峰。 忽然问,陆小凤和苏梓也听见了,一阵飘渺的歌声,带着种淡淡的忧郁,美得令人心碎。   歌词也是凄凉,美丽而动人的,是叙说一个多情少女人,在垂死前向他的情人,叙说她这,生的飘零和不幸。   陆小凤并没有仔细去倾听这歌词,因为他觉得花满楼的,神情奇怪,他又忍不住要问:”你以前听见过这首歌?”   花满楼终于点了点头,道:“我听人唱过。”   陆小凤道:“听谁唱过?”   花满楼道:“上官飞燕。”   陆小凤常常说这世上可以让他完全信赖的东西一共只有十样,其中有一样就是花满楼的耳朵。   别人连亲眼看见的事,有时都会看错。   可是花满楼却从,来没有听错过。   陆小凤并没有见过被花满楼如此记挂的上官飞燕,所以,他看向与花满楼一起在小楼见过上官飞燕的苏梓,苏梓对陆小凤点头:“是她。”   陆小凤并没有再问下去,因为这时黑暗中已忽然出现了点灯光。   歌声正是从灯火闪动处传来的。   花满楼已展动身形,向那边飞掠了过去,他虽然看不见这盏孤灯的光,可是他飞掠的方向却完全没有错误。   灯火越来越近了,陆小凤已可分辨出那是一间小小的庙宇。供奉的也不知是山神?还是土地?   就在这时,歌声竟突然停顿,天地间突然变得说不出的空虚寂静。   三人停在小庙里。   陆小凤放下苏梓,两人分开,他看了花满楼一眼,忍不住道:“她若是真的在唱 给你听,就不会走的。”   可是她已走了。灯光还亮着,阴森森的山庙里,却已看不见人影。   苏梓冷笑一声:“既然如此,你们还看不出来,她是故意引我们过来。明知道花满楼关心她,却从不现身,总是藏头露尾,每次都是有目的的接触,花满楼,想不到你也会为情所困,被人骗情,我以为这是陆小凤的专利。”   苏梓的话可谓是毫不留情,丝毫不顾及花满楼的脸面,但花满楼没有反驳,就连陆小凤也只是默默不语。   陆小凤也是怕花满楼陷入情网,不可自拔,而且还是包含阴谋诡计的情网。   花满楼一向以己度人从不会恶意揣测他人,总是相信世上还是好人多,陆小凤身为他的朋友,不想他纯洁的心灵受到玷污伤害,希望他能够永远保持这样的心态,一生无忧。   黑脸的山神提着钢鞭,跨着猛虎,在黯谈的灯光下看来,仿佛正待挥鞭痛惩肚上的奸贼,为善良的人们抱不平。   油漆剥落的神案上,有个破旧的铜盆,盆中盛满了清水,水上漂浮着一缕浅乌丝。   花满楼‘看’向陆小凤,道:“你在看什么?”   陆小凤正要回答,却见苏梓摇头,便道:“我在看这里唯一的神像。很奇怪,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总觉得它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   不等陆小凤话音落下,有风吹过,从门外吹进来,那提着钢鞭,跨着黑虎的黑面山伸像,突然从中间裂开。一   条四尺长的钢鞭,突然断成□□截。   接着,巨大的山神像也一块块的粉裂,一块块落在地上。   尘土迷漫中,陆小凤忽然发现山神像后的墙壁上,竟有个人儿挂在半空中。   一个死人,身上血迹还没有干,一对判官笔从他胸膛上□□去,将他活中生的   钉在那里,判官笔上飘扬着两条招魂幡一样的黄麻布。   “以血还血!”   “这就是多管闲事的榜样!”   同样的两句话,同样用鲜血写出来的,血迹似已干透。   陆小凤不用再看这死人的脸,已知道他是什么人了。   独孤方。不是柳余恨,是独孤方,一心求死的人还未死,不想死的人却已死。   陆小凤恨恨道:“神像早已被人用内力震毁,这死人正是摆在这里,等着我们来看的。”   见花满楼有开口的现象,苏梓插嘴道:“这已经是第二个人,陆小凤,这次你的麻烦很大。”   陆小凤道:“死的是独孤方,我实在没想到第二个死的是他。”   又苦笑道:“看来有人不想我多管闲事,觉得我妨碍到他们,不过,他们却不知道,我陆小凤,越是不想我管,我却偏要管,若是不将这件事查清楚,我陆小凤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苏梓道:“何须倒过来写,直接改名陆小鸡就行了。”   花满楼听两人如此说,也被逗笑了。   之后三人离开小庙,在山路上一路疾走,总算找到一个可以歇一歇的地方,那是一家很小的酒家。   陆小凤一坐下就让店家将好酒送上来,山间小肆又怎会有好酒,不过,陆小凤喝遍天下美酒,又岂会在意酒是不是好酒,其实,对于陆小凤这个酒鬼,只要是酒,他总是来者不拒,就如美女一般,尝遍山珍海味总要尝一尝青粥小菜。不管什么样的酒,只要有酒就总比没酒好。   歌唱得并不好听.因为是陆小凤唱的。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他用筷子敲着酒杯,反反覆覆的唱着,唱来唱去就只有这两句。   他唱一遍,花满楼就喝一杯,终于忍不住道:“我并不是说你唱得不好,但是你能不能换两句唱唱?”   陆小凤道:“不能。”   花满楼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因为我只会唱这两句。”   花满楼笑了,道:“别人都说陆小凤惊才绝艳,聪明绝顶,无论什么样的武功,都一学就会。可是你唱起歌来,却实在比驴子还笨。”   陆小凤道:“你若嫌我唱得不好听,你自己为什么不唱?”   花满楼突然举杯一饮而尽。高声而歌: “云,且,玉一梭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   秋风多,雨相和。帘外 芭蕉三两棵.夜长人奈何。”   这首《长相思》本是南唐后主李煜为怀念他的亡妻大周后,而作。凄侧缠绵,带着种叙不尽的相思之意。   陆小凤忽然发现花满楼是真的已爱上那个神秘而美丽的,女孩子了他从来不说,只因为爱得深、他爱得深、只因为,他从未爱过。   可是上官飞燕呢?   她的行踪实在太诡秘,做的事也实在太奇怪,就连陆小凤都摸不透她的心意,又何况已陷入情网的花满楼?   陆小凤忽然笑道:“我唱得虽不好,你唱得却更糟,我唱的至少还能让你发笑,你唱的却让我连笑都笑不出来。”   花满楼道:“所以我们不如还是喝酒,今朝有酒,已醉今朝。”   苏梓出乎意料的开口:“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于,一生羞。纵被无情弃,不能休。”   其声婉转绵长,绕梁三日而不绝,优美动听,如珠盘玉润。   陆小凤笑道:“闻君一曲,惭愧惭愧。”   他们举起杯,忽听人道:“哪位是陆小凤陆大爷?”   夜已深了,人已散了。这山村野店里,本已不会再有人来,更不会有人来找陆小凤。   但这个人却偏偏来了,偏偏是来找陆小凤的。   看他的打扮,仿佛是山里猎户。手里提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是只已烤好的山鸡。   陆小凤忍不住问道:“你找陆小凤干什么?”   猎户将竹篮放在桌上,道:“这是陆大少爷的姑妈特地买下来,叫我送来给陆大爷下酒的。”   陆小凤怔了怔,道:“我的姑妈?”   猎户竟似也怔了怔,道:“你就是陆小凤陆大爷?”   陆小凤点点头,道:“只不过我既不是大爷,也没有姑妈。”   猎户道:“定有的,绝不会错。”   陈小凤道:“为什么?”   猎户道:“那位始娘若不是你的姑妈,为什么要花五两银子买下这几只山鸡,又花五两银子叫我送来?只不过……”   陆小凤道:“只不过怎么样?”   猎户用力忍着笑道:“她说陆大爷是个有四条眉毛的人,我一看就会认得的.可是你好像却只有两条眉毛。”   陆小凤想板着脸,自己却也忍不住笑了道:“你几时看见过有四条眉毛的人?”   猎户也笑了道:“就因为我没有看见过,所以想来看一看,倒并不是完全为了那五两银子。”   陆小凤道:“我姑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猎户道:“是个小姑娘。”   陆小凤失声道:“是个小姑娘?你这么大的人会不会有一个姑妈是小姑娘?”   猎户苦笑道:“我本来也不相信的,可是她说她年纪虽不大,辈分却很高,她还说她有个侄孙子叫花满楼,今年已五十多了。”   陆小凤看了看花满楼,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来。   花满楼却笑了笑,道:“不错,我的确是有这么样一位姑妈。”   猎户又怔了怔,道:“你就是花满楼?你今年已有五十多?”   花满楼道:“我保养得好,所以看来年纪轻。”   猎户以不住问道:“要怎么保养,我……我可不可以学。”   花满楼谈淡道:“那也容易,我只中过每天吃五十条蚯蚓,二十条壁虎,外加三斤人肉。”   猎户看着他,连眼珠子好像都要掉了下来,突然转回身,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落荒而逃了。   陆小凤终于忍不住大笑。   花满楼也笑道:“你说的不错,看来那小妖怪说起谎来,的确连死人都要被她骗活。”   因为苏梓未见过上官雪儿,有幸没有被她占去便宜。   花满楼说话的时候,有意无意间用筷子指了指左边窗户。   陆小凤的人已飞身而起凌空一翻,又推开了窗户。   一个梳着两条辫子的小女孩,正躲在窗外掩着嘴偷偷的乐着。   上官雪儿的眼睛还是那么大,样子还是那么乖,可是已笑不出了。   陆小凤揪着她的辫子,把她押了进来,道:“就是这个小妖怪,不但要做我的姑妈,还要做你的姑婆。”   苏梓起身去后厨取酒,并不去听接下来的话,等他回来时,上官雪儿已经离开。   而他们所在的的那张桌子上放着三张请帖。   “敬备菲酌。为君洗尘,务请光临。”   下面的具名是“霍天青”。   苏梓可以肯定,他只是顺带而已。   而送帖子的小伙子站在门边,见到苏梓出来,挂着标准的微笑道:“陆大侠,你的朋友已经出来,是不是可以启程了。”   坐霍天青派来的人驾的马车前往珠光宝气阁,苏梓有心不去,小伙子也不强求,反正只要陆小凤去了就行,于是,苏梓与陆小凤花满楼告别,与他们相约,在城里最大的客栈住下,等他们从珠光宝气阁谈妥出来。   在陆小凤花满楼在珠光宝气阁与阎铁珊阎老板见面,陆小凤揭穿阎老板金鹏王朝太监身份,在场诸人,一番打斗,最后,由西门吹雪压轴出场,后,上官丹凤从藏身的水塘里窜出,杀死阎铁珊,被西门吹雪斥责不配用剑,霍天青邀战陆小凤,峨眉三英苏少英死于西门吹雪剑下,而上官丹凤却没有跟着陆小凤离开。   苏梓却在客栈悠哉悠哉,毫无烦恼。   月夜,上弦月。还未到子时,距离日出最少还有三个时辰。   陆小凤已回到客栈,在房里叫了一桌子好酒好菜,笑道:“不管怎么样,我至少还可以痛痛快快的大吃大喝一顿。   花满楼道:“你应该睡一觉的。”   陆小凤道:“若有霍天青那么样一个人约你日出的决斗你睡不睡得着?”   苏梓走过来,坐下,笑道:“既然睡不着,何不畅饮一番,明日事,明日愁。”   陆小凤大笑道:“没错,此话深得我心。”   陆小凤大口大口的喝酒,他的确为霍天青邀战而愁,却不愿自己的朋友为自己担忧。   苏梓为花满楼添酒,对陆小凤道:“明日日出之时,就是你与霍天青一战,我可以向你透漏一些事。”   陆小凤好奇道:“什么事?”   苏梓道:“霍天青师传天禽老人,是天禽老人的传人,独子,天禽派的掌门人。”   陆小凤喃喃道:“怪不得,难怪霍天青夹起阎铁珊那么重的人,还能施展燕子三抄水,就凭这手,天下就已没有几个人比得上。”   花满楼道:“你呢?”   陆小凤没有回答这句话他从来也不愿回答这种话,事实上,除了他自己外,世上几乎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的武功究竟如何?   但这次花满楼却似已决心要问个究竟,又道:“你有没有把握胜过他?”   陆小凤还是没有回答,只倒了杯酒,慢慢的喝了下去。   花满楼忽然叹了口气,道:“你没有把握,所以你连酒都不敢喝得太多。”   陆小凤平时的确不是这样子喝酒的。   苏梓又道:“陆小凤,你可知道,阎铁珊死后,珠光宝气阁的遗产归谁?最后得益的是谁?”   陆小凤一愣,恍然大悟道:“霍天青。”   苏梓道:“没错,霍天青身为珠光宝气阁的管事,是阎铁珊最为信任的人。”   陆小凤听明白苏梓的话外音,叹了口气:“却没想到就是最信任的人出卖了他。”   花满楼道:“你的意思是,霍天青参与了谋取阎铁珊珠光宝气阁遗产的阴谋。”   苏梓道:“没错,金鹏王朝需要财产珠宝,珠光宝气阁的遗产不少,足够他们去贪,若没有内应,他们如何不费一兵一卒名正言顺取得他们想要的。”   陆小凤苦道:“如此,就需要我们出力,帮他们瞒过天下人得到那份不义之财,难道他们以为我陆小凤就是个傻子,任凭他们耍。”   苏梓道:“你以为呢?江湖皆知陆小凤为了朋友可以做任何事,而且喜欢多管闲事,好酒好美人,而他们有美人丹凤公主,又骗来花满楼,足以让陆小凤按照他们的步骤来走,直到最后,收取所有的钱财,杀死当年知道真相的人,而你陆小凤一直被瞒在鼓里,只怕最后也不知真相。”   陆小凤苦笑:“若没有苏兄点醒,只怕我就成了别人谋取钱财的工具,还不自知。”   苏梓又道:“霍天青已经武功高强,身份高贵,还有什么可以打动他?”   陆小凤恍然大悟道:“女人,一个很美的女人。”   苏梓道:“没错,男人的劣根性,权势,女人,钱财,这是一个大部分男人都不会放弃到手的东西,丹凤公主如此姿色,就连见遍美人的陆小凤也不能免俗,更何况是霍天青。”   陆小凤摸了摸还光秃秃的胡须,闷闷道:“说得就像你不是男人一样。”   闻言,花满楼笑了起来。   苏梓道:“自古邪不压正,霍天青既然做了坏事,自然有上天的惩罚,陆小凤何须担忧,更何况,你以为,一个工具,最后能够活下来吗?”   陆小凤一愣:“你的意思是,兔死狗烹。”   苏梓颔首。   苏梓转身回去休息。   陆小凤对花满楼道:“我总觉得,苏梓知道一切,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是理所应当,他就像是看戏人,而我们是戏中人。”   花满楼道:“可他却忘了,这么久之后,他早就入戏。”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之金鹏王朝   这个夜晚,陆小凤花满楼见到了山西雁。   而苏梓不在,所以,山西雁并没有见到他。   陆小凤也少了可以了解苏梓过去的机会。   而霍天青的邀战帖子改为两天后。   “朝朝有日出,今日之约,又何妨改为明日,朝朝有明日,明日之约,又何妨改为明日之明日。   人不负我,我又怎能负人?   金鹏旧债,随时可清。盛极一时之宝气珠光,已成明日之黄花,是以照耀千古者,惟义气两字而已。天青再拜。”   就凭这封信,已足下酒百斗,沉醉三日。   暴雨。雨正午才开始下的,正午时人已醉了,不醉无归,醉了才走的。   陆小凤将醉未醉,似醉非醉,仿佛连他自己都已分不清自已是醉是醒?正面对着窗外的倾盆大雨呆呆的出神。   在苏梓和花满楼对雨吟诗作对之时,同桌的陆小凤正在饮酒。   突然间,密如万马奔腾的雨声中,传来了一阵密如雨点般的马蹄,十余骑快马,冒着暴雨急驰而来,冲过了这荒村小店。   马上人一色青蓑衣,白笠帽。经过他们的窗口时,突然一起挥手。   只听“嗖、嗖、嗖”一连串风声,比雨点更密,比马蹄更急,数十道乌光,有的   穿窗而入,有的打在外面的墙上。   陆小凤一侧身,已拉着苏梓躲到窗后。   花满楼却已霍然长身而起,失声道:“硝磺霹雳弹。”   五个字还没有说完,只听“轰”的一声,窗里窗外,乌光击中的地方,已同时冒起了数尺高的火焰。赤红中带着惨碧色的火焰。   陆小凤变色道:“你们先冲出去,我去救赵大麻子。”   赵大麻子已睡了。他们刚才还听见他的鼾声。   但火焰竟要眼间就将门户堵死,连外面的墙都已燃烧起来,连暴雨都打不灭。 花满楼拉着苏梓冲出去,那时余骑已飞驰而过,去得很远了。马上人一起纵声狂笑、还有人在放声大呼:“陆小凤,这只不过是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若再不识相,就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几何话说完,人马都已被殊帘般的雨帘阴断,渐渐不能分辨。   再回头,赵大麻子的小店也已完全被火焰吞没,哪里还看得见陆小凤。   花满楼和苏梓站在雨里,看着大雨之中仍不能熄灭的大火,陆小凤和赵大麻子还在里面。   苏梓在被花满楼拉出去的时候,他已经拿起手边的油纸伞。   被花满楼环住腰间时,他已打开油纸伞,等两人站稳脚,油纸伞已经挡在两人头顶,挡住大雨。   霹雳弹的威力果然厉害,大雨之中,竟然仍旧火势熊熊,没有一点被扑灭的迹象。   就在这时,远外突然响起一阵惨呼,呼声凄厉,就好像是一群被困死了的野兽发出来的,但却很短促。   呼声一发即止,却又有马群的惊嘶。   苏梓叹道:“害人终害己。”   突然间,又是“轰”的一响,燃烧着的房子突然被撞破个大洞。一个人从里面飞   出,就像是一团燃烧着的火焰,在雨中凌空一个跟斗,扑到地上,就地滚了滚,滚灭了身上的火。   衣服上头发上,已被烧焦了七八处。   可是他一点也不在乎,又滚了一滚就站了起来,正是陆小凤。   苏梓可惜的叹气:“这个人,竟然没有被烧死。”   陆小凤笑道:“要烧死我可不容易,而且,就连老天也不想收我。”   他虽然还在笑,一张脸都似巳被熏黑了。   苏梓道:“只可惜,明明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前几天还有两根眉毛,如今却连一根也没有了。”   陆小凤淡淡道:“眉毛就算被烧光了也还可以再长,可惜的是那几坛子酒……”   花满楼忽然打断了他的话,问道:“赵大麻子呢?”   陆小凤道:“不知道。”   花满楼道:“他不在里面?”   陆小凤道:“不在。”   陆小凤还要说什么,却住了嘴,因为他看见一个人从暴雨中大踏步而来。   一个身材很魁伟的人,头上戴着个斗嘴,肩上打着根竹竿,竹竿上还挑着一串乱七八糟的东西,她也看不清是什么。   但他们都已看清了这个人正是赵大麻子。   陆小凤笑了,悠然道:“你不能对任何人都没有信心的。这世上的坏人也许并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多,毕竟总还有——”   他的声音也突然停顿,因为他已看清赵大麻子竹竿上挑着的,竟是一串手。   人的手,血渍虽已被暴雨冲干净,却显然是刚从别人的腕子上割下来的,十三四只手用一条裤带绑住,吊在竹竿上   赵大麻子的裤带上,赫然正插着一把刀,杀狗的刀。   陆小凤吃惊的看着他,道:“原来你不仅会杀狗,还会杀人。”   赵大麻子咧着嘴笑道:“我不会杀狗我只杀过人。”   陆小凤又看了他半天,才叹了口气,道:“你不是赵大麻子。”   这人笑道:“谁说我是赵大麻子的?”   他笑的时候,除了一张大嘴刚咧开之外,脸上并没有别的表情。   陆小凤道:“你是谁?”   这人的眼睛闪着光,道:“连你都认不出我是谁,看来我易容的本事纵然不能算天下第一也差不多了。”   陆小凤盯着他,忽然也笑了笑:“可是你翻跟头的本事却不行……”   这人大笑一声:“没错,我就是司空摘星。”   陆小凤笑道:“司空猴精。”   司空摘星笑道:“陆小鸡。”   司空摘星看向苏梓:“苏梓。”   又看向花满楼:“花满楼。”   苏梓笑看司空摘星:“当日一别,今日再见,司空兄风采依旧。”   花满楼道:“司空摘星。”   苏梓又道:“司空兄易容术称天下第一,无人敢称天下第二。你易容成赵大麻子,就连儿时同伴陆小凤也没有发现。”   陆小凤皱眉道:“你几时到关中来的?” 司空摘星道:“前两天。”   陆小凤道:“来干什么?”   司空摘星道:“来等你!”   陆小凤道:“等我?”   司空摘星道:“因为你要去找山西雁,这里正好是你的必经之路。何况,你既然已到太原附近来了,总免不了要吃顿赵大麻子炖的狗肉。”   他叹了口气,又道:“连我都不能不承认,他炖的狗肉,的确没有人能比得上。”   陆小凤道:“就因为你生怕我吃出味道不对,露出马脚来,所以才说狗肉卖完   了。”   司空摘星大笑,道:“不管怎样,这次我总算骗过了你这个机灵鬼。”   陆小凤道:“你在这里等我干什么?”   司空摘星道:“我这个人还会干什么?”   陆小凤道:“你难道想偷到我身上来?”   司空摘星傲然道:“只要你能说得出来的,我什么都偷。”   陆小凤道:“你想偷我的什么?”   司中摘星道:“你一定要我说?”   陆小凤谈谈道:“你若不敢说,我也不勉强。”   司空摘星瞪眼道:“我为什么不敢说?”   司空摘星道:“有人出二十万,让我偷你的红颜知己。”   陆小凤疑惑道:“红颜知己?”   又道:“我却不知道,我何来的红颜知己。”   司空摘星道:“上官丹凤。”   陆小凤惊讶道:“上官丹凤?即便她是我的红颜知己,她也不在我这里,更何况,她并不是我的红颜知己。”   苏梓道:“越美的女人,越是麻烦,祸水红颜。”   司空摘星赞同道:“的确,陆小凤红颜知己无数,每一个都各有千秋,而且,身份不一般,都是麻烦体。”   陆小凤叹道:“干你这行的若是泄露了主顾的秘密。下次就无人敢上你的门?,所以我不会问你是谁。”   司空摘星道:“但是我也要吃饭。”   司空摘星道:“所以只有在别人肯出大价钱来请我的时候,我才偷。”   陆小凤道:“只不过能出得起价钱请你偷的人并不多。”   司空摘星道:“的确不多。”   陆小凤道:“所以你纵然不说,我也知道这次是谁找你来的了。”   司空摘星道:“你知道是你的事,我不说是我的事。”   陆小凤道:“不管我知不知道,你反正都不说。”   司空摘星道:“对了。”   陆小凤道:“可是你现在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将这秘密告诉了我?”   司空摘星叹道:“你冒险到火里去救我,差点眉毛都烧光了,我怎么好意思偷你的朋友。”   陆小凤道:“看来你这人倒还是‘盗亦有道’。”   司空摘星道:“你又说对了。”   陆小凤道:“这些手是什么人的?”   司空摘星道:“那些放火烧房的人。”   陆小凤道:“你追上他们了?”   司空摘星道:“我既然已扮成了赵大麻子,有人来放火烧他的房子,我当然要替他出气。不过,我却没有杀他们。我只是砍了他们的手,免得他们又放火烧别人的房子。”   司空摘星道:“我还准备把他们的那十几匹马卖了赔给赵大麻子。”   陆小凤道:“他们的人呢?”   司空摘星道:“还在那边的树林子里,我特地留给你的。”   陆小凤道:“留给我干什么?”   司空摘星道:“他们要烧死你,你难道不想问问他们的来历。   之后,司空摘星就离开了。   暴雨就像是个深夜闯入豪门香闺中的浪子。来得突然,去得也快。   可是他来过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已被他滋润,被他改变。   春林中的木叶,已被洗得青翠如碧玉,尸体上的鲜血也已被冲洗干净。几乎找不到致命的伤口。   但这十几个人,却已没有一个还是活着的。   花满楼叹道:“他们死了。”   陆小凤道:“我相信司空摘星,他从不说谎,也不屑说谎,所以这些人不是他杀的。”   苏梓道:“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是那个让他们放火的人杀了他们。”   陆小凤叹道:“他怕我们查出来他的身份,便将他们杀人灭口。”   他的脸色很严肃。   他最痛恨的三件事,第一件就是杀人。   又道:“可他却不知,我已经有了怀疑对象,这样做,只是欲盖弥彰。”   回去的路上,苏梓道:“陆小凤,你的怀疑对象是谁?”   陆小凤还没有说出来,苏梓就自顾自道:“既然阎铁珊已经死了,那么,就剩下两个人,独孤一鹤,霍休。”   陆小凤颔首。   苏梓道:“第一富人霍休是你的朋友,这是很少有人知道的,陆小凤的朋友遍布天下,而你又不愿意怀疑你的朋友,所以,你最先怀疑的是独孤一鹤。”   陆小凤再次颔首,苦笑:“你说的没错,没有那个人愿意相信自己的朋友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苏梓冷笑:“所以,你总是麻烦不断。”   陆小凤在厨房洗澡,花满楼和苏梓在房中下棋。   花满楼的房间里那里并不远,所以,厨房传来声音时,就连苏梓这个没有内力的普通人也听见了。   苏梓看向花满楼,笑道:“峨眉四秀是女子?”   花满楼听出苏梓话里的嘲讽。   既然是女子,又怎能如此大方的去看一个男人洗澡,即便她们是江湖儿女,却也不能不顾自己的名誉,她们如此行径,若是传出去,只怕就无人敢娶。   花满楼站了起来,苦笑一声:“陆兄遭难,我们岂能坐视不管。”   又顿住身形,犹豫了一下,走了出去。   苏梓跟花满楼一起出去。   两人并没有靠近厨房,只是现在屋檐下,花满楼是个君子,所以他不会让女孩子为难。   峨眉四秀已经够难堪,他不会现身,只有陆小凤一人知道她们看了一个男人的裸体就够了。   苏梓虽不是君子,却是清冷之人,也不会自找不自在。   而且,他也不想去看陆小凤的裸体。   峨眉四秀的确貌美如花,但他为官多年,见过的貌美女子岂会少,尤以坊间女子居多,峨眉四秀如此行径,却连坊间女子都不如。   说她们江湖儿女不在意男女之防,真是笑话。   没有那个男人希望自己的妻子去看别的男人身体,更何况,她们还云英未嫁。   陆小凤洗澡的地方,本是个厨房,外面有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有棵白果树。 夜色清幽,上弦月正桂在树梢,木叶的浓荫挡住了月色,树下的阴影中,竟有个人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长身直立,白衣如雪,背后却斜背着柄形式奇古的乌鞘长剑。   峨媚四秀一冲出来,就看见了这个人,看见这个人就不由自主觉得有阵寒气从心里,直冷到指尖。   马秀真失声道:“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冷冷的看着她们,慢慢的点了点头。   马秀真怒道:“你杀了苏少英?”   西门吹雪道:“你们想复仇?”   马秀真冷笑道:“我们正要找你,想不到你竟敢到这里来。”   西门吹雪的眼睛突然亮了,亮得可怕,冷冷道:“我本不杀女人,但女人都不该练剑的,练剑的就不是女人。”   石秀云厉声道:“用不着一起过去,我一个人就足够杀了你。”   她看来最温柔文静,其实火气比谁都大,脾气比谁都倔强。   她用的是一双短剑,还是唐时的名剑客公孙大娘传下来的“剑器”。   厉喝声中,她的剑已在手,剑光闪动,如神龙在天,闪电下击,连人带剑一起向西门吹雪扑了过去。   突听一人轻喝“等一等”。二个字刚说完,人已突然出现。   石秀云双剑刚刺出,就发现两柄剑都已不能动了,两柄剑的剑锋,竟然被这个忽然出现的人因两根乎指捏住。   她竟未看出这人是怎么出手的。她用力拔剑,剑锋却似已在这人手上生了根。   但这个人神情还是很从容,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   石秀云脸却已红了,冷笑道:“想不到西门吹雪居然还有帮手。”   西门吹雪冷冷道:“你以为他是我的帮手?”   石秀云道:“难道他不是?”   西门欧雪冷冷已笑,突然出手,只见剑光已交,如惊虹理电,突然又消失不见。   西门吹雪已转过身,剑以在鞘,冷冷道:“他若不出手你此刻已如此树。”   石秀云正想问他。这株树又怎样了,她还没开口,忽然发现树已凭空倒了下来。   刚才那剑光一闪,竟已将这株一人合抱的大树已剑削成了两段。   树倒下来时,西门吹雪的人已不见。   石秀云的脸色也变了,世上竟有这样的剑法?这样的轻?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看着这株树已将倒在对面的人身上,这人忽然回身伸出双手轻轻一托一推,这株树就   慢慢的倒在地上,这人的神情却还是很平静,脸上还是带着那种温柔平和的微笑。缓缓道:   “我不是他的帮手,我从不帮任何人杀人的。”   石秀云苍白的脸又红了她现在当然也已懂得这个人的意思,也已知道西门吹雪说的话并不假。她脾气虽然坏,却绝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终于垂下了头,鼓足勇气,道:“谢谢你 ……”   不等石秀云再说什么,苏梓开口:“陆小凤,你怎么还不过来。”   陆小凤飞身过来,苦笑道:“峨眉四秀是来找西门的,让我过来做什么?”   苏梓冷冷道:“让你来请她们离开。”   峨眉四秀中,石秀云脾气最为不好,所以,她怒目苏梓:“凭什么?你又是什么人?竟然能调动陆小凤。”苏梓冷笑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碍了我的眼,而且,西门吹雪已经说了,女人不配用剑,用剑的就不是女人,不要脸面去看陌生男人洗澡,独孤掌门教的好徒弟。”   听了苏梓的话,峨眉四秀都面色又青又红,难看不已。   她们已知自己行为不当,虽然她们江湖儿女,不尊理法,但也知道这样做不对,但被人如此当面毫不留情说出,还是不能忍受的,尤其是一个书生,更是无法忍受。   马秀真看着苏梓,忍怒道:“这位公子说话何必如此刻薄。”   石秀云更是直接上手,横眉冷对,持双剑冲向苏梓,暴喝一声:“你和西门吹雪都不是什么好人。”   若是刚才,陆小凤花满楼还对被苏梓冷言嘲讽的峨眉四秀还有同情好感,现在见石秀云对一个不会武功的柔弱书生出手,他们已然生气。   花满楼从不生气,陆小凤和他好朋友,却也未见过,但此刻,他却见到了。   石秀云对苏梓出手之时,陆小凤和花满楼一起出手,陆小凤用石子打掉石秀云的双剑,花满楼用流云飞袖带着苏梓脱离石秀云的攻击范围。   花满楼‘看’着石秀云,冷声道:“烦请四位离开,这里不欢迎你们。”   石秀云双眼通红,看着刚刚还对她和颜悦色的,现在却对她冷面的花满楼,有些接受不能,泪目道:“你,你怎么能……?”   石秀云已走了。她们全都走了,四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子在一起,来的时候就像是一阵风,走的时候也像是一阵风。谁也没法子捉摸到她们什么时候会来,更没法子捉摸她们什么时候会走。   陆小凤忽然道:“最近你好像交了桃花运,男人若是交了桃花运,麻烦就跟着来了。”   花满楼又叹了口气,道:“还有件事我也不懂。”   陆小凤道:“哦!   花满楼道:“你为什么总是能看见别人的麻烦,却看不见自己的呢?”   陆小凤道:“因为我是个混蛋。”   花满楼笑道:“一个人若能知道自己是个混蛋,总算还有点希望。”   苏梓自被花满楼护住,便不发一言。   陆小凤沉默半晌,忽然道:“依你看,是谁要司空摘星来偷上官丹凤的?”   花满楼想也不想,立刻回答:“霍休。”   陆小凤道:“不错,定是他。”   花满楼道:“能花得起二十万的银了来请司空摘星的人并不多。”   陆小凤的道:“由此可见,大金鹏王没说谎,霍休一定就是上官木。”   花满楼同意。   陆小凤道:“独孤一鹤当然也就是严独鹤,所以他才会到珠光宝气阁去,才会要他的弟子来找我。”   苏梓突然道:“陆小凤,你可知道西门吹雪去了哪里?”   陆小凤忽然跳起来,道:“走,我们现在就走。珠光宝气阁,独孤一鹤一定在那里,西门吹雪若知道了,也一定会去。所以,现在他们也许已经在决斗。”   花满楼道:“你在担心西门吹雪。”   陆小凤道:“我只担心他对付不了独孤一鹤的刀剑双杀!”   他接着又道:“以他剑法,本不必要别人担心的。可是他太自负,自负就难免大意,大意就可能犯出致命的错误。”   花满楼道:“我并不喜欢他,但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值得自负的人。”   陆小凤道:“他只看苏少英使出了三七二十一招,就已能击破独孤一鹤的“刀剑双杀” ,却未想到苏少英并不是独孤鹤。”   陆小凤花满楼苏梓三人赶到珠光宝气阁,看着挂满白幡的珠光宝气阁,陆小凤不敢再往前走,他怕,他怕看到的是西门吹雪尸体,不过,不用他过去。   屋檐下的阴影里,走出来一个人,一身白衣,寂寞如雪。   西门吹雪。   陆小凤长舒一口气,飞身到西门吹雪的身边。   花满楼和苏梓站在远处,并未靠近。   西门吹雪看向陆小凤,突然开口:“我饿了。”   陆小凤惊奇道:“你饿了?”   之后,四人一起去了山间小店。   在还没有走进去时,他们就听到了峨眉四秀的声音。   孙秀青的声音:“我就是喜欢他,不管他是富甲一方的万梅山庄的庄主,还是一个穷小子,我都喜欢他。”   四人同时顿了下脚步,陆小凤看向面无表情的西门吹雪,默默的摸了摸胡须。   没想到,今晚他的两个好朋友竟然都遭了桃花运,不过,花满楼的桃花,被苏梓给灭掉了。   而西门吹雪的桃花,很难说,若是有人问陆小凤,西门吹雪会不会娶妻生子,陆小凤会回答,西门吹雪的妻子最可能是剑,他最可能娶剑为妻,因为西门吹雪一向没有男女之情,而且,也没有那个女人会喜欢一个视剑如命的男人,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峨眉四秀中的孙秀青竟然喜欢上西门吹雪,可是,今天峨眉四秀才刚看了他的裸体,只怕在西门吹雪眼中已留下不好的印象,更何况,即便是江湖儿女,这样的没有男女之防就连陆小凤也是无法接受的,更别说西门吹雪,但是,西门吹雪刚刚杀了她们的师兄师傅,却不知道她们能不能接受,西门吹雪的这朵桃花,硬生生被他自己给掐断。不过,若是孙秀青即便师傅死于西门吹雪之手,也非要喜欢西门吹雪,而将杀师之仇抛之脑后,这样的女子,西门吹雪真的敢要吗?   四个人一走进去,峨眉四秀就看到他们,孙秀青更是爆红了脸。   西门吹雪本来事要走过去的。   不过,苏梓开口:“我们坐这里吧。”   在近门的座位,苏梓坐了下来,西门吹雪也顿了顿沉默着坐了下来。   陆小凤花满楼没有看向峨眉四秀,默默坐到苏梓两侧。   只有西门吹雪背对峨眉四秀,而苏梓却是面对峨眉四秀。   苏梓道:“店家,一份水煮蛋,三份清蒸鱼。”   在等待的过程中,峨眉四秀想要过来搭话,不过,舍不下面子。   被峨眉四秀灼热目光注视着,就连陆小凤这个花丛老手也有些吃不消,更别说其他人。   西门吹雪似乎忍受不了峨眉四秀的目光,起身转身看向她们。   见西门吹雪看过去,孙秀青更加含羞带怯,却也执着的看着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道:“我杀了苏少英,还有独孤一鹤。”   峨眉四秀一下子站了起来,怒目西门吹雪。   孙秀青有些难以接受,脸色又青又白又红又黑,犹如调色盘,质问西门吹雪:“你说什么?”   西门吹雪皱了皱眉,又重复了一遍:“我杀了苏少英,还有独孤一鹤。”   孙秀青看着西门吹雪,眼里满是挣扎,既有仇恨,也有爱慕,对西门吹雪拔剑相向:“我要杀了你……”   石秀云却插嘴道:“我二师姐那么喜欢你,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石秀云此话一出,西门吹雪一愣。   但他还是不留情面:“你师傅是青衣一百八十楼的总刀靶子”   孙秀青又惊又怒:“你说什么?我师傅怎么可能是青衣楼的总瓢把子,青衣楼   总瓢把子明明是……”   不给孙秀青说出真相的机会,从窗户破入几根银针,刺向毫无防备的孙秀青,孙秀青身子一软倒向离她最近的西门吹雪怀里。   西门吹雪扶住失去知觉昏迷过去的孙秀青。   石秀云扑向窗户,打算去追凶手,却被刺入的银针射中,软倒身体,跌在地上。   苏梓可谓是坐着也中针,距离案发现场还有段距离,更是坐到听力非凡的花满楼身边,苏梓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对他出手,就连花满楼也没有料到,所以苏梓毫无悬念中针,软倒在凑过来的花满楼怀里。   陆小凤早已追了出去。   峨眉四秀中的马秀真和叶秀珠则安然无恙,持剑防备护在石秀云身边。   西门吹雪抱着孙秀青,对花满楼道:“抱着他绕着山岗跑几圈。”   世人皆知西门吹雪剑术无双,却不知他亦是杏林能手。   但花满楼知道,所以他听话的抱起苏梓跟在西门吹雪之后跑了出去,留下的二秀对视一眼,马秀真抱起石秀云也跑了出去。   石秀云死了,这个少女还是死于飞燕针之下,而孙秀青和苏梓幸保住一命,只是昏迷。   因为苏梓的缘故,花满楼陆小凤撇下金鹏王朝的事,随西门吹雪赶往万梅山庄。   万梅山庄。   花满楼第一次入内,却是为了苏梓。他本以为,这辈子他都不会进入这里,与西门吹雪成为朋友,但万事皆有可能,凡事都有例外。   所以,花满楼坐在万梅山庄的接客厅里,陆小凤坐到一边陪着他。   看着花满楼难得慌乱,陆小凤摸了摸长出一点的胡须,安慰道:“花满楼,你急也没用,相信西门吹雪的医术,就如他的剑术,这世间若是连西门吹雪也救不了的人,别人也救不了。”   陆小凤也很是担心苏梓,但花满楼已经慌乱,他必须保持清醒。   几天之后,就连中毒更深的孙秀青都醒了,苏梓却依旧沉睡,若不是他还有呼吸,只怕别人差点就当他死了,西门吹雪也很是疑惑,对苏梓的症状很是好奇,查遍古书,也没有一丝头绪。   陆小凤离开去接着处理金鹏王朝旧事,这次苏梓出事,陆小凤迁怒,打算不按别人的步骤来走,不与对方周旋,直接走到最后一步,揭穿霍休身份,挑明上官飞燕和霍休霍天青的身份,直言上官丹凤尸体所在,陆小凤找到青衣第一楼所在,清风观之后的小楼,最后,霍天青死了,天禽老人传人已死,天禽派解散,上官飞燕死于霍休手中,霍休想要在青衣第一楼困住陆小凤,最后却还是死了。   而花满楼则留在万梅山庄,守着苏梓。   陆小凤回来将一切告诉花满楼,也带来了上官飞燕的死讯,却发现花满楼竟然毫无反应,似乎已然不再倾心上官飞燕。   陆小凤本该高兴的,但他发现花满楼对苏梓太过上心,这已不止朋友的关心,不过,这是花满楼的事,他不能去过问。   在陆小凤因为偷喝万梅山庄美酒而被西门吹雪赶出万梅山庄之后,苏梓总算醒了过来。   花满楼一颗吊着的心总算落下。   醒来之后的苏梓,身子更加虚弱,需要西门吹雪以药补身,每日喝药,苏梓戏言自己简直是个药罐子,每天不停喝药,药不能停。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之绣花大盗   这一日,苏梓亲往六扇门,召见金九龄。   两人在院子里边走边说。   苏梓道:“金捕头,今日,陛下告诉我一件事,平南王府失窃,管家江重威失明,平南王府上报朝廷,请陛下为他做主,追查窃贼。陛下让我来协助六扇门金捕头,追查平南王府失窃一案,务必找到真正的窃贼,还平南王一个公道。金捕头身居六扇门高位,可有消息。”   金九龄道:“苏相国,你身在朝堂,不知江湖上已经近期流传一个叫做绣花大盗的贼人,已经抢了镇远镖局的货。”   苏梓道:“难道,这两者之间有所关联。”   金九龄道:“是的。”   金九龄道:“绣花大盗,不仅绣花,还绣瞎子,七十二针三十六个瞎子。”   苏梓道:“手法略显凶残。”   金九龄道:“不管是镇远镖局的镖头常漫天,还是平南王府的管家江重威,他们都是江湖中有名的人物,能够出其不意,伤其眼睛的人,武功自然不若于他们。”   苏梓道:“所以,此次案子,才会交给金捕头你来处理,毕竟六扇门中无人能及金捕头断案头脑,金捕头武功也是不若。”   金九龄道:“下官自当尽心竭力。”   金九龄道:“不过,此次下官需要找一个人,那个人能够帮下官处理此事,而且,不费吹灰之力,只因他朋友满天下,好多管闲事。”   苏梓道:“你说的可是四条眉毛陆小凤。”   金九龄道:“没错。普天之下,没有什么是可以难倒陆小凤的。”   苏梓道:“陆小凤居无定所,漂泊无依,你又知道他在何处,去何处寻他。”   金九龄淡然一笑,道:“近日,陆小凤与偷王之王司空摘星比翻跟头,最后陆小凤输了,所以,他现在就在挖蚯蚓。”   苏梓道:“蚯蚓岂不是遍地都有。”   金九龄道:“但陆小凤却只会去一个地方挖蚯蚓。”   苏梓好奇道:“何处?”   金九龄道:“苦瓜大师处。”   苏梓道:“苦瓜大师?”   金九龄道:“苏相国可以不认识苦瓜大师,但一定听过,苦瓜大师的素斋天下一绝,吃过一次,就还想吃第二次,绝不吃其他家的素斋。”   禅房里燃着香。   苦瓜大师与苏梓对面而坐。   苦瓜大师道:“苏施主,有一颗虔心向佛之心,佛家讲究缘分,缘到则福到,苏施主的缘就要到了。”   果然,不稍片刻,花满楼已然被小沙弥从外面引进来。   花满楼进来便施礼:“苦瓜大师。”   苦瓜大师道:“花公子。”   苏梓出声:“七童。”   花满楼听到苏梓的声音,甚是欣喜:“梓童。”   花满楼已沐浴熏香静坐在等候。   要想尝到苦瓜大帅亲手烹成的素斋不但要沐浴熏香还得要有耐性。   苦瓜大师并不得对还得要他高兴。   今天的人来得很对除了花满楼外还有黄山古松居士.和号称围棋第一诗酒第二剑法第三的木道人。   这些人当然都不是俗客所以苦瓜大师今天也特别高兴。   苍茫的暮色中终于传来了清悦的晚钟声。   花满楼和苏梓走出去的时候.古松居士和木道人已经在院子里等他。   晚风吹过竹林.暑气早已被隔绝在红尘外。   花满楼微笑道:“要两位前辈在此相候实在是不敢当。”   木道人笑了。   这位素来脱略形迹不修边幅的武当长老此刻居然也脱下了他那件千缝万补的破道袍换上了件一尘不染的蓝布衫。   就为了不愿受人拘束他情绪的苦瓜大师的素斋,他也只好委曲点了。   苦瓜大师的怪脾气是人人都知道的。   古松居士却叹了口气道:“看来你这老道果然没有说错。”   花满楼道:“道长说什么”   木道人笑道:“我说你一定知道我们在这里就算我们动也不动你还是会知道”   古松居士叹道:“但我却还是想不出他怎么会知道的”   木道人道“我也想不出只不过我有个你比不上的好处。”   古松居士道:“什么好处?”   木道人微笑道:“想不出的事我就从来也不去想。”   古松居士也笑了道:所以我常说你若不喝酒定能活到三百岁。”   木道人道:“若是没酒喝我为什么要活到三百岁”   木道人看向苏梓:“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古松居士也看向苏梓:“观公子面向,是富贵之相,长寿之相。”   苏梓道:“在下苏梓。”   木道人有些惊讶:“你就是当朝相国,少年丞相。”   古松居士赞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苏相国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不骄不躁,难得,难得。”   木道人也赞道:“苏相国少年成名,为官多年,清廉无为,为国为民,当是贤相。”   禅房里竹帘低垂隔着竹帘已可嗅到一阵阵无法形容的香气足以引起任何人的食欲来。   古松居士叹道:“苦瓜大帅素席果然是天下无双。”   木道人笑道:“他自己常说他做的素菜就算菩萨闻到都会心动的。”   苏梓笑道:“的确,苏梓也是慕名而来。”   古松居士道:“我们还等什么?”   几人走了进去。   他们掀起竹帘走进去忽然怔住。   莱不但已摆上了桌而且已有个人坐在那里开怀大吃。   这不之客居然没有等他们居然既没有熏香也没有沐浴。事实上这人的身上不但全是泥而且全身都是汗臭\。苦瓜大师居然没有赶他出去.居然还在替他夹菜好像生怕他吃得还不够快。   木道人叹口气道:“这和尚偏心。”   古松居士道“他请的是我们却让别人先来吃了。”   木道人道:“他一定要我们去蕉香沐浴,这人却好像刚从泥里打过滚出来的”   苦瓜大师大笑道“和尚的确偏心,这样做也只不过对他个人偏心,而已你们生气也没有用。”   木道人道:“你为什么耍对他偏心”   苦瓜大师也道:“因为遇见了这个人连我也没法子了。”   木道人也笑了道:“我不怪你,上次这人偷喝了我两坛五十年陈的女儿红,我也只有看着他干瞪眼!   花满楼苦笑道:“遇见了这个人只怕连菩萨都没法子。”   这个人当然就是陆小风。   一盆素火腿一盆锅贴豆腐都巳碟子底朝了天,陆小凤才总算停下来向这三个人笑了笑道:“你们尽管骂,你们的我吃,我的你们骂个痛快我也正好吃个痛快。”   木道人人笑道:“别人上你的当,我却不上当。”他也坐下来霎眼间三块素鸭子已下了肚。   花满楼在陆小凤旁边坐下来一立刻皱起了眉道:“你平时 本来不太臭的今天闻起来怎么变得像是条刚从烂泥里捞出来的狗。”   陆小凤道:“因为我已经有十大没洗澡了。”   花满楼吃惊道“几天”   陆小凤道:“十天。”   花满楼皱眉道:“这些天你在干什么”   陆小凤道:“我很忙。”   花满楼道:“忙什么”   陆小凤道:“忙着还债赔债”   花满楼道:“你欠了谁的赌债?”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除了司空摘星那混蛋还有准”   花满楼道:“你怎么会输给他的。”   陆小凤笑道:“上次我跟他比赛翻跟头赢得他一塌糊涂,这次他居然找上了我要跟我比赛翻跟头了,你说我怎么会不答应。”   花满楼道:“你当然会答应”   陆小凤道:“谁知道这小子最近什么事都没有做就只在练翻跟头……一个时辰居然连翻了六百八十个跟头你说要命不要命”   花满楼道“你输给他的是什么”   陆小凤道“我们约好了,我若赢了他,以后见面就跟我磕头,叫我大叔,我若输了,就得在十天内给他挖六百八十条蚯蚓.一个跟斗一条蚯蚓。”   花满楼笑了笑,道:“这就难怪你自己看来也像是条蚯蚓 。”   木道人也忍不住大笑道:“你真的替他挖到了六百八十条蚯蚓”   陆小凤叹了口气苦笑道:“开始的那几天蚯蚓好像还很多直比癞子找老婆还难。”   古松居士也忍不住问的道:“那位偷王之王要这么多蚯蚓干什么”   陆小凤恨恨道:“他根本就不要蚯蚓,只不过想看我挖蚯蚓而已。”   木道人大笑道:“想不到陆小凤也有这么样天这实在是大快人心。”   陆小凤看向坐在花满楼身侧的苏梓:“苏梓,你怎么也会来这里?”   苏梓道:“怎么,只许你陆小凤来,我就不能来。”   陆小凤苦笑道:“不是,只是你身为当朝相国,怎会有那么多的时间流连在外。”   苏梓嘴严道:“官场之事,岂能告知与你。”   陆小凤知趣不再过闻。   苦瓜大师忽然道:“近来江湖中有一个最出风头的人! ”   陆小凤道:“我吗”   花满楼笑道:“不是你。”   陆小凤疑惑不解道:“不是我又能是谁?”   苦瓜大师道:“你猜呢”   陆小凤道:“西门吹雪?”   花满楼道:“据说他最近一直在陪着峨嵋四秀中那位孙姑娘已经有很久没有在江湖中露面!”   陆小凤道:“若不是西门吹雪难道是叶孤城 ”   苦瓜大师道:“也不是。”   木道人道:“叶孤城最近病得很重。”   陆小凤愕然道:“他也会得病什么病”   木道人笑道:“跟我样的病。懒病无论谁得了这钟病都不会再想出风头了。”   陆小凤想了想道:“那么难道是老板和老板娘”   花满楼笑道:“老板的懒病更重。”   陆小凤道:“老实和尚也不是喜欢出风头的人,大悲禅师更不是……”   他沉吟着又道:“莫非处栖霞山的那条母老虎”   苦瓜大师道:“不是这个人我非但不认得而且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陆小凤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苦瓜大师道:“是个会绣花的。”   男人。”   陆小凤怔了怔又笑道:“会绣花的男人其实也不少,我认得的裁缝师中就有好几个是会绣花的。”   苦瓜大师道:“可是他不但会绣花还会绣瞎子。”   陆小凤又怔了怔道:“绣瞎子”   苦瓜大师道“据说他最近至少绣出了七八十个瞎子。”   陆小凤道:“瞎子怎么绣”   苦瓜大师道:“用他的绣花针绣两针绣个。”   陆小凤总算已明白了道:“他绣出的瞎子都是些什么人?”   苦瓜大师道:“其个至少有四五个人是你认得的。”   陆小凤道:“谁”   苦瓜大师道:“常漫天、华一帆、江重威……。”   他还没有说完。   陆小凤已动容道:“平南王府的江重威”   苦瓜大师道:“除了他难道还有别的江重威”   陆小凤皱眉道:“但这个江重威自从进了王府后就绝不再管江湖中的事怎么会惹上这个人的。”   苦瓜大师道:“他根本没有惹这个人。是王府里的十八箱明珠惹的。”   陆小凤道:“这人不但刺瞎了江重威还盗走了王府中的十八箱明珠。”   苦瓜大师道:“另外还得加上华玉轩珍藏的七十卷价值连城的字画,镇远的八十万两镖银镇东保的一批红货金沙河的九万两金叶子。”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据说这人在一个月之间就做了六七十件大案,而且全都是他一个人单枪匹马做下来的,你说他岂不是出尽风头”   陆小凤也不禁叹道:“这些事我怎么没有听到过”   苦瓜大师道:“你最近一直都在西北这些事都是在东南一带生的。前几天才传到这里来你又偏偏在忙着挖蚯。”   陆小凤道:“这是最近才传来的消息,但你却已知道了。”   苦瓜大师道:“嗯。”   陆小凤道:“你是什么时候变得消息如此灵通的”   苦瓜大师叹了口气道:“莫忘记我一直有个消息最灵通的师弟。”   陆小凤道:“金九龄”   苦瓜大师苦笑道:“幸好我只有这么样个师弟。”   陆小凤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了。”   苦瓜大师道:“你明白了什么?”   陆小凤道“金九龄是江重威的好朋友又是当年的天下第一名捕.虽然早巳洗手不赶了但这些事他还是非管不可的。”   苦瓜大师承认。   无论谁只要吃了一天公门饭就辈子再也休想脱身了。   苦瓜大师叹道:“我直到现在还不懂他当初为什么会吃这行饭。”   木道人道:“你难道要他也做和尚”   苦瓜大师道:“和尚至少没有这么多麻烦。”   古松居士笑道:“但和尚也没有老婆。”   苦瓜大师不说话了。江湖中人人都知道金九龄一生中最大的毛病.就是风流自赏。他昔年入了公门据说也是为了个女人。   陆小凤道:“金九龄被公认为六扇门中三百年来的第一位高手.无论大大小小的案子.只要到了他手里就没有破不了的。”   苦瓜大师叹道:“所以我总认为他最大的毛病就是太逞能了聪明太过了度。   陆小凤道:“但无论多聪明的人迟早也总有一天会遇着他解决不了的难题。”   苦瓜大师同意。   陆小凤道“这件案子也许就正是他解决不了所以他定要找个帮手。”   苦瓜大师也承认。   陆小凤看向一直不怎么说话的苏梓:“我现在也明白,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苏梓笑道:“陆小凤还算不笨,没错,此案交由金九龄办理,我从旁协助。”   陆小凤道:“因为平南王府失窃一案。”   苏梓还未说话,一个人就已经替他回答:“没错。”   陆小凤转头看向从外面走进来的人。   这个人当然就是金九龄。   江湖中有很多人都知道,金九龄身上有两样东西是很少有人能比得上的。他的衣服和他的眼睛。金九龄的眼睛并不特别大,也并不特别亮,但只要被他看过一眼的,他就永远也不会忘记。   金九龄穿的衣服,质料永远最高贵,式样永远最时新,手工永远最精致。他手里的一柄折扇,也是价值千金的精品,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当作武器。金九龄认穴打穴的功夫,都是第一流的,事实上,他无论什么事都是第一流的。   不是第一流的酒他喝不进嘴;不是第一流的女人,他看不上眼;不是第一流的车,他绝不去坐。但他却并不是第一流的有钱人,幸好他还有很多赚钱的本事。他精于辨别古董字画、精于相马,就凭这两样本事,已足够让他永远过第一流的日子。   何况他还是个很英俊、很有吸引力的男人,年纪看来也不大,这使得他在最容易花钱的一件事上,省了很多钱。别人要千金才能博得一笑的美人,他却往往可以不费分文。   所以他生活一向过得很优裕,保养得一向很好,看来绝不像是个黑道上令人闻名丧胆的武林高手,却像是个走马章台的花花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之绣花大盗   金九龄看向并不插话的苏梓道:“苏相国。”   苏梓道:“金捕头,出门在外,不必拘谨。”   陆小凤插话道:“苏梓,出门在外,既然金九龄不用拘谨,你又为何称呼他‘金捕头’。”   苏梓一愣,笑道:“是我的错。”   苏梓看向含笑而立的金九龄,笑道:“金九龄。”   金九龄从善如流道:“苏梓。”   陆小凤看向苏梓,摸了摸胡子,笑道:“苏梓,你和金九龄一同出现在这里,让我不得不多想。”   苏梓道:“你如何想?”   陆小凤道:“现今,绣花大盗如此猖獗,更在王府作案,朝廷想必不会坐以待毙,更何况,金九龄这个家伙也被请来,而你也插上一脚,想必,此次,我也不能独善其身。如果我想的没错,你们就是在这里守株待兔,而我就是那只兔子。”   苏梓道:“没错。金九龄虽然是名捕,但江湖上最为有名的破案能手却不是他,而是你这只凤凰,陆小凤出道几年,破案无数,作案者的伎俩在你的眼里无所遁形,你的眼犹如孙大圣的火眼金睛,无人能及,所以,我和金九龄打算请你帮忙,故而,在此等候。”   陆小凤道:“你又是如何得知我的所在?”   苏梓道:“天底下不是只有你陆小凤朋友满天下。”   陆小凤大笑道:“是了,朝廷眼线众多,你们的情报又岂会落后于他人。”   陆小凤道:“你没有直接插手,而是让我来调查此案,是否是因为你的身份。”   苏梓道:“没错。相国身份太过突出,平南王虽然打算让朝廷还他一个公道,但这件事,不适合朝廷出手,而金九龄,不单单是六扇门捕头,更是陆小凤的朋友,苦瓜大师的师弟,两种身份,江湖朝廷,双管齐下,更有陆小凤这天下第一聪明人在旁,不愁抓不到飞天遁地的绣花大盗。”   陆小凤苦笑一声道:“你可真看得起我。”   陆小凤道:“既然你们已经来了,看来,我是不能不管这件事。”   金九龄道:“既然如此,你还在等什么?”   陆小凤悠悠然拿起筷子,继续吃素斋,边吃边道:“难得来一次,不吃苦瓜大师的素斋,岂不对不起美食。”   花满楼道:“金捕头,何不入座?”   木道人道:“美食当前,岂能无动于衷。”   古松居士道:“陆小凤又岂会放过这次机会。”   金九龄一愣,恍然大悟,见苏梓没有多说,也加入抢食之中。   席已散了。   古松居士一向最注意养生之道,起得早,睡得也早。木道人有懒病,苦瓜大师有晚课,苏梓另有事情,云房里只剩下三个人。   金九龄拿出一样东西,递到陆小凤眼前。   那是一块鲜红的缎子,绣着朵黑牡丹。   陆小凤眼睛盯着那块红缎子上的黑牡丹,忽然问道:“这人第一次出现是在什么时候?”   金九龄道:“六月初三,第一个碰上他的人是常漫天。”   陆小凤道:“最后一次呢?”   金九龄道:“我知道的最后一次是在十三天之前.这几天是不是又有新案子,我就不知道了。”   陆小凤道:“十三天之前,司空摘星正在跟我比翻跟头.可见这人绝不是他。”   金九龄道:“我本来就没有怀疑他。”   陆小凤沉吟着,道:“第一,我们,定要先查出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金九龄道:“不错。”   陆小凤道:“据我看来,这个人的手脚又干净.武功又高,绝不会是刚出道的新手。”   金九龄道:“我也这么样想,他一定是个很有名的人故意扮成这样子的,却偏偏猜不出他是谁?”   陆小凤道:“他故意装上大胡子,穿上大棉袄,坐在路上绣花.为的就是要将别人的注意力引开,就不会注意到他别的地方了。”   金九龄笑道:“看来你也该吃我这行饭的,就连我这个在六扇门里混了十来年的老狐狸,看得也没有你这么准。”   陆小凤故意板着脸,道:“现在我反正已经被你拖下水了,你何必还要拍我的马屁!”   金九龄大笑道:“千穿万穿,多拍拍马屁总没错的。”   花满楼忽然道:“一个人的伪装无论多么好,多少总有些破绽要露出来的.常漫天他们也许没有注意到,也许虽然注意到,却又疏忽了……”   金九龄道:“很可能。”   花满楼道:“所以我们若是再仔细问问他们,说不定还可以问出点线索来。”   陆小凤皱起了眉,道:“我们?”   花满楼道:“我们!”   陆小凤道:“我们其中包括了你?”   花满楼笑了笑,道:“莫忘记我也是瞎子,瞎子的事我怎么能不管?”   陆小凤和金九龄对望了一眼.都有点汕汕的不好意思。   他们刚才瞎子长,瞎子短的说了半天,竟忘了旁边就有个瞎子。   大家竟好像从来也没有真的将花满楼当做个瞎子。   陆小凤咳嗽了两声,道:“好,我们分头办事,你们两个去找常漫天和江重威。”   金九龄道:“你呢?”   陆小凤将手里的红缎子藏在怀里,道:“我要把这样东西带走,去找一个人!”   金九龄道:“人找谁?”   陆小凤道:“找一条母老虎。”   金九龄道:“哪一条?”   陆小凤笑道:“当然是最漂亮的一条。”   金九龄也突了笑,道:“莫忘记最漂亮的一条,也就是最凶的一条,你小心被她咬一口!”   花满楼淡谈道:“他一定会小心的。”   金九龄道:“为什么?”   花满楼微笑道:“因为他已经被咬过好几口了!”   武林中有四条母老虎。   四条母老虎好像都咬过陆小凤几口。   在陆小凤离开去找薛神针时,苏梓则和花满楼悠哉悠哉的走在去京城的路上。   因为苏梓不会骑马,所以花满楼为了体谅他,故而也没有骑马,而是坐马车。   这日。   赶了一上午的路,马儿累得要吃草,人也需要吃饭。   所以,苏梓和花满楼便下了马车,进了这方圆十里内唯一的酒家。   这地方的确很雅。   小河弯弯,绿椰笼烟,尤其是在黄昏的时候.绿水映着红霞,照得入脸也红如桃花。   穿过柳林有几栋茅屋,酒桌都摆在外面的沙岸上,旁边还闲闲的种着几从振子花。   伙计已走了过来,是个直眉楞眼的乡下人,粗手粗脚的。   苏梓拉着花满楼坐到一边的位置上。   伙计已走了过来,是个直眉楞眼的乡下人,粗手粗脚的。   伙计将抹桌布搭在肩膀上,问道:“客官吃点什么?”   苏梓问道:“你们这里有什么?”   伙计答道:“什么也没有。”   苏梓道:“山间酒家,卧虎藏龙。”   伙计道:“客官在说什么,小的听不懂。”   苏梓道:“你说你不懂,其实你比谁都懂。”   花满楼好笑道:“你们两个还有心思在打哑谜。”   伙计面上一跨,坐到苏梓对面,闷闷道:“你怎么认出我的,我自问易容术天下间无人能及,无人能看出,却没想到除了你。就连与我一起长大的陆小凤也未必认得出,你真是厉害,我不得不服。”   花满楼道:“司空兄怎会出现在此地,前些时日,陆小凤找你却找不到,如今,你却突然出现,真是神秘。”   司空摘星道:“你们是为了什么来此,我也是为了什么。”   苏梓道:“是陆小凤。”   司空摘星道:“是陆小鸡。”   司空摘星道:“为什么每次我们遇到,我总是来找他。”   苏梓道:“因为司空摘星是偷王之王,每次现身人前,只为了偷东西,而且,这次,又和陆小凤有关,我说的可对。”   司空摘星苦笑道:“你说的很对。”   花满楼不掩好奇道:“这次,你又要偷陆小凤什么东西。”   司空摘星不语。   苏梓道:“还能是什么。陆小凤一穷二白,身上一无长物,能值得偷的就只有一件东西,而且并不是属于陆小凤的。”   点到为止。   花满楼已然明白,惊讶道:“那张红段子。”   司空摘星闷闷道:“是的,你们猜得很对。”   花满楼道:“这次,又是有人请你来,不过,你却不能告诉我们那个人是谁。”   司空摘星道:“抱歉,那个人曾经帮过我,我不能说出它的名字。”   苏梓道:“司空大侠,果然信守承诺,哪怕那个人对陆小凤不利。”   司空摘星摇头道:“不会,那个人对我说,只是让我来偷一件不属于陆小凤却寄存在陆小凤身上的东西,并不会危及陆小凤的性命。而且,苏梓,我不是大侠。”   苏梓道:“司空小偷。”   司空摘星道:“我也不是小偷,是大偷。”   苏梓从善如流道:“司空大偷。”   不给三人继续聊天的时间,远处行来一辆马车,渐行渐近。   司空摘星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猛地蹦了起来,离开座位,窜到后厨。   不知是什么人,能够吓得偷王之王去躲他。   在马车停在酒家前面之时,苏梓和花满楼的面前已经摆上足够的饭菜,因为苏梓从不喝酒,而花满楼不好喝酒,所以两人没有点酒。   马车停了下来。   从车上下来一个浪子,一个美人。   那个浪子就是陆小凤,那个美人就是薛神针的传人薛冰。   陆小凤走进酒家,一眼就看到他的朋友,花满楼和苏梓。   但陆小凤并没有走过来,反而只是与苏梓对视一眼,便往茅厕去了。   伙计迎了过来。   薛冰道:“你先给我们来五六斤上好的竹叶青,配四碟子冷盘、四碟子热炒,再到后面杀只活老母鸡炖汤。”其实她吃的并不太多,只不过她喜欢看──有很多人喝酒时,菜都是摆着看的。薛姑娘就喜欢看着满桌子好菜喝酒。   伙计瞪了她一眼,突然冷冷道:“两个人要这么多酒菜,也不怕撑死你?”   薛冰怔住,这么伶牙利齿的伙计,她倒实在还没见过。   伙计冷笑着,又道:“女人吃得太多,将来一定嫁不出去的,你若想嫁给那小胡子,最好少吃点,否则他养不起。”   薛冰更吃惊:“你是什么人?你认得那小胡子?”   伙计眼珠子转了转,低下头,在她耳边悄悄的说了几句话。薛冰听着,眼睛越睁越大,忽然噗哧一声笑了,拉住这伙计的手臂,在他耳边也悄悄的说了几句话,两个人的样子居然好像很亲热。   这地方的客人当然并不止她一个,别的客人都看得眼睛发了直。   这么样一个文文静静、秀秀气气的美人儿,怎么会跟这粗手粗脚的小伙计如此熟络?他们尽管奇怪,薛冰却不在乎,那伙计当然更不在乎。   陆小凤终于出清了肚子里的存货,板着脸走回来,好像有点不太高兴的样子。   薛冰眼波流动,道:“马上就有酒喝了,你还不开心?”   陆小凤冷笑了一声,忍不住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在大庭广众间,和男人勾肩搭臂的?”   薛冰眨了眨眼,道:“男人?什么男人?”   陆小凤板着脸道:“难道刚才那个伙计不是男人?”   看见自己带来的女人和别的男人那么亲热,没有人会高兴的。   薛冰却笑了,悄悄道:“你真是个傻蛋,现在我跟他亲热一点,等他算账时岂非就会便宜一点了,这道理你都不懂?”   陆小凤实在不懂,薛冰本来并不是这么样一个人的。   这时那伙计已将杯筷送了过来,“砰”的,往桌上一摆,用眼角瞪了陆小凤一眼,嘴里嘀咕着道:“这么样一朵鲜花,却偏偏插在牛粪上。”   陆小凤也怔住,这伙计难道吃错了什么药?   薛冰正掩着嘴在吃吃的笑。   苏梓在一边好笑的看着陆小凤吃瘪,端起茶杯,掩住嘴角的弧度,与花满楼私语道:“七童,你说,陆小凤是不是在薛家庄只能看美人却不能吃,反而吃饭吃得太多,才会刚下马车就去排清身体里的残余物。”   花满楼笑道:“这个美人却不是一般的美人,而是一只母老虎,厉害得紧。陆小凤红颜知己无数,各有千秋,唯有这火辣性格的却只有那么几个,也唯有陆小凤受得了。”   苏梓道:“是了,七童性格温顺,要找个以夫为纲,性格和顺的妻子,莫要像陆小凤一般,讨了个母老虎回家,成天受气,还要顺着对方。”   在苏梓和花满楼咬耳朵时,陆小凤那边又出了状况,美人果然是非多。   更何况是薛冰这样的美人。   一个叫孙中的醉鬼,不长眼的看上了薛冰这只母老虎,被陆小凤教训。   见朋友被欺负,孙中的朋友也对陆小凤挥刀相向。   陆小凤突然出手,夺过了他手里的刀,用两根手指轻轻一拗,“崩”的,钢刀立刻断下了一截,接着,“崩”的又断了一截。   他只用两根手指拗了几拗,片刻间竟已将这柄百炼精钢打成的快刀拗成七八截,皱着眉道:“奇怪,这种破刀怎么也能砍得断人的手?”   本来已冲过来的人,一起呆住,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他。   其中一个人忍不住问道:“朋友你贵姓?”   “我姓陆!”   “道路的‘路’?”   “陆小凤的‘陆’!”   本来已呆住了的人,脸色突又发青:“你……你就是陆小凤?”   陆小凤点点头。   大家再也不说话,抬起地上的人就走:“你连陆小凤都忘了,就算两只手全被砍断也活该!”   薛冰嫣然一笑,道:“想不到‘陆小凤’这三个字还能避邪!”   陆小凤却叹息着,苦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惹祸精,我实在不该带你出来的!”   薛冰道:“是他惹的祸?还是我?”   陆小凤道:“你总不该真的砍下他手来。”   薛冰道:“是他叫我砍的!”   陆小凤道:“他喝醉了。”   薛冰道:“喝醉了难道就可以欺负人?”   那伙计端着酒菜送来,冷冷道:“喝醉了也一样是人,这种人就算砍他一百八十刀都不算冤。”   薛冰嫣然道:“对,还是你讲理!”   伙计哼了一声,重重的将酒菜往桌上一摆,扭头就走,连看都不看陆小凤一眼!   陆小凤沉着脸,冷冷道:“像你这种人,砍你三百六十刀也不冤。”   他突然出手,用两根手指夹起了一截刀锋,直刺这伙计的后背。   这伙计头也不回,身子突然轻飘飘的飞了起来,就好像忽然长了翅膀一样。   在这种地方卖酒的伙计,怎会有这么高的轻功?   陆小凤冷笑道:“我看你就不是个好人,果然是个飞贼。”   他冷笑着挥手,手里的半截刀锋突然飞出,闪电般打向这伙计的腰。   这伙计身子凌空,无处借力,陆小凤的出手又实在太急太快,眼见他已是避不开的了。   薛冰失声道:“你真要杀他?”   陆小凤冷冷道:“你放心,他死不了的。”两句话没说完,那伙计已凌空翻了三个跟斗;居然还顺手抄住了那截刀锋,才轻飘飘的落下来。   薛冰看看他,又看看陆小凤,突然笑道:“原来你已知道他是谁了!”   陆小凤还是板着脸,道:“我只知道他是个贼。”   伙计突然大笑,道:“我若是个贼,你呢?”   陆小凤道:“我是个贼祖宗。”   这伙计居然也不去端菜送酒了,居然也坐了下来,笑道:“只可惜你连做贼的材料都不够,最多也只不过能去挖挖蚯蚓罢了!”   薛冰眨着眼,道:“挖什么蚯蚓?”   伙计笑道:“你不知道,他别的本事没有,挖蚯蚓却是专家,居然在十天中替我挖了六百八十条蚯蚓。”   薛冰又忍不住问道:“你要这么多蚯蚓干什么?”   伙计道:“我连一条蚯蚓都不想要,只不过喜欢看他挖蚯蚓而已。”   薛冰笑了。   伙计道:“你看见他挖蚯蚓没有?”   薛冰道:“没有!”   伙计道:“早知道我应该叫你去看看的,他挖起蚯蚓来,实在是姿势美妙,有板有眼,比京城的名角唱戏还好看,你错过了实在可惜。”   薛冰忍住笑道:“没关系,下次我还有机会的!”   伙计道:“还有下次?”   薛冰正色道:“当然有,挖蚯蚓就像喝酒一样,也会上瘾的,一个人只要挖过一次蚯蚓,下次你不要他挖都不行!”   陆小凤冷冷道:“下次我若挖出蚯蚓来,一定塞到你们嘴里去。”   这个吃错了药的伙计,当然就是司空摘星。   喝酒的客人早已被吓跑了,他们三个人倒也乐得清静,苦的只是这酒店的老板而已。   薛冰替司空摘星倒了杯酒,笑道:“你做贼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改行来卖酒?”   陆小凤道:“因为他有这个瘾。”   他当然还没有忘记司空摘星上次扮成赵大麻子的事,那种事无论谁都忘不了的。   司空摘星笑了笑,道:“上次我瞒过了你,这次却好像没有。”   陆小凤凝视着他,道:“这次你好像并不是真的想瞒过我。”世上绝没有一个卖酒的伙计会有这么大毛病的,若不是存心要让陆小凤看破,他为什么要故意做出这种古里古怪的样子?   司空摘星忽然叹了口气,道:“自从上次你冲到火里去救赵大麻子后,我已发觉你这个人真可以交交朋友!”   陆小凤道:“但你却还是要我挖蚯蚓。”   司空摘星又笑了,道:“你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件事,逢人就要说一次!”   见到了苏梓和花满楼一起出现在这里,还有许久不曾出现的司空摘星,陆小凤不用司空摘星说,也知道司空摘星此次的目的,陆小凤本不是一个笨蛋,更何况,他很聪明,所以,他先开口道:“你是要来偷我身上的红段子。”   司空摘星一愣,没想到陆小凤竟然猜了出来,于是,他肯定道:“没错。”   陆小凤道:“这样一块红段子,并不是一件值钱的东西。”   司空摘星道:“没错,我从不偷不值钱的东西。”   司空摘星道:“而且,既然你已经看过,还留着做什么!”   陆小凤道:“难道要我送给你?”   司空摘星道:“我的确有这意思!”   陆小凤眨了眨眼,道:“我们不妨谈个交易!”   司空摘星道:“什么交易?”   陆小凤道:“只要你告诉我是谁要你来偷的,我就让你偷走!”   司空摘星道:“这交易谈不成!”   陆小凤又叹了口气,道:“交易既然谈不成,就只好赌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之绣花大盗   司空摘星道:“怎么赌?”   陆小凤道:“你知道这地方后面有几间客房?”   司空摘星道:“有六间。”   陆小凤道:“今天晚上,我就留在这里,等你来偷!”   司空摘星皱眉道:“你既然已知道我要来偷了,我怎么还能偷得走?”   陆小凤笑道:“你既然是偷王之王,偷遍天下无敌手,总应该有法子的!”   司空摘星的眼睛忽然亮了,道:“我若真有法子偷走了呢?”   陆小凤道:“东西就在我身上,只要你能偷得走,我情愿再替你挖六百八十条蚯蚓!”   司空摘星道:“随便我用什么法子?”   陆小凤道:“当然随便你!”   司空摘星道:“有些法子,我本不愿用在朋友身上的!”   陆小凤道:“今天晚上,你可以不必把我当做朋友!”   司空摘星突然举杯一饮而尽,道:“好,我跟你赌了,我若输了,也情愿替你挖蚯蚓!”   陆小凤道:“我不要你挖蚯蚓!”   司空摘星道:“你还是要我一见你面,就跪下来叫你大叔?”   陆小凤笑道:“这次要叫祖宗了!”   司空摘星道:“好,一言为定。”   陆小凤道:“谁赖谁是龟孙子!”   薛冰笑道:“看来这次不管你们是谁输,我都有好戏看了!”   司空摘星道:“但现在还没有到晚上。”   陆小凤道:“所以我们还是朋友!”   司空摘星道:“所以我要请你喝酒!”   陆小凤又笑了笑,道:“我只希望你莫要在酒里下毒。”   司空摘星也笑了笑,道:“我只希望你莫要灌醉我!”   夜未深。   司空摘星并没有被灌醉,他已走了。   陆小凤当然也没有被毒死,司空摘星绝不是那种会在酒里下毒的人,何况,他就算下了毒,陆小凤也不会喝下去。   因为房间不多,僧多粥少,所以,苏梓和花满楼一间。   在薛冰和陆小凤呆在一起时,而与陆小凤打赌的司空摘星却在苏梓和花满楼的房间里面。   今夜。   司空摘星和陆小凤打赌,看他能否在陆小凤不知情的情况下取得红段子,成功完成自己的任务。   薛冰和陆小凤坐在房间里,边说话边等着司空摘星出现,而司空摘星则在外面偷听他们两人的谈话,以谋取信息。   而苏梓和花满楼早早入睡,丝毫不去关心那两个人的事情,反正,明日自然见分晓。   司空摘星躺在床上,曲着肱作枕头,看着自己胸膛上放着的杯酒。   陆小凤总是喜欢这么样喝酒,而且有本事不用手,就将这杯酒喝下去,连滴都不会溅出来。   只要是陆小凤会的事,司空摘星就要学学,而且要学得比陆小凤更好。   他听到门外有人笑道:“这是我的独门绝技你学不会的。”   一个人推开门走了进来,这个人当然就是陆小凤。   司中摘星也不理他,还是专心一意的看着胸膛上的这杯酒,冷冷道:“你又想来干什么?”   陆小凤道:“干什么?只不过来陪陪你。”   司空摘星道:“你不去陪她,反而来陪我?”   陆小凤笑了笑,反问道“现在我们是不是已不赌了?”   司空摘星道:“嗯。”   陆小凤道:“所以我们还是朋友”   司空摘星道:“嗯。”   陆小凤笑道:“既然我们是朋友,我为什么不能来陪陪你?”   司中摘星道:“你当然可以来陪我,但是我现在却想去陪她了”   他忽然深深吸了口气 ,胸膛上的酒杯立刻被他吸了过去,杯中的酒也被他吸进了嘴,只可惜并没有完全吸进去,剩下的半杯酒溅得他一身都是。   陆小凤大笑道:“我早就说过这一招你一辈子都学不会的。”   司空摘星瞪了他一眼,刚想站起来,脸色突然变了,整个张脸都扭曲了起来,整个人也都扭曲了起来,就好像有柄尖刀捅入了他的胃。 陆小凤也吃了一惊失声道:“你怎么了?”   司空摘星张开嘴。   想说话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陆小凤一个箭步窜过去扶起了他,忽然嗅到种奇特的香气。   他又拿起刚才那酒杯嗅了嗅脸色也变了:“这杯酒里有毒!”   司空摘星的脸已变成死灰色,满头冷汗雨点般落下来。   陆小凤道:“这杯酒是从哪里倒出来的?刚才有谁到这里来过?”   司中摘星挣扎着摇了摇头,眼睛看着桌上的酒壶。   壶中还有酒。   陆小凤抓起洒壶,嗅了嗅壶中的酒,发现酒中并没有毒。   脑中一闪,陆小凤抿嘴,毒在酒杯上!酒杯想必早已在这房子里,刚才司空摘星在屋脊上偷听的时候,想必已有人在这酒杯上做了手脚。   陆小凤急得直跺脚,道:“你本来是个很小心的人,今天怎么会如此大意?”   司空摘星咬着牙,终于从牙缝里吐出了三个字:“栖霞庵。”   陆小凤道:“你知道哪里有人能解你的毒?你要我送你到哪里去?”   司空摘星挣扎着点了点头:“快……快……”   陆小凤道:“好,我去找薛冰,我们一起送你去。”   他抱起了司空摘星冲出去去找薛冰。   但薛冰竟已不见了。   她刚才喝剩下的半杯酒还在桌上,可是她的人竞已无影无踪。   本来装着卤牛肉的碟子里,现在却赫然摆着双手一双断手!   陆小凤看得出这正是孙中的手。   难道他又约了对手来寻仇,居然将薛冰架走了?   但是他们在隔壁,怎会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   薛冰并不是个好对付的人,怎么会如此容易就被人架走?   陆小凤已无法仔细去想,现在无论什么事都只好先放在一边,先救司空摘星的命要紧。   何况这顷刻间生的变化实在太惊人太可伯,他无论怎么想也想不通的。   司空摘星难受的拉着陆小凤衣袖,艰难道:“苏梓。”   陆小凤这才掩下心中的焦急惊慌,想起苏梓花满楼尚在此间。   便抱着神志不清的司空摘星窜到另一边的房间,连喊都没有喊,直接踹开房门,冲了进去。   房内的花满楼在陆小凤过来时,已经惊醒,早早穿衣起身端坐在桌边,而苏梓则已被他叫醒,正在穿衣。   房门被踹开,夜间的寒风随着陆小凤窜了进来,苏梓束好腰带,走到花满楼身边。   陆小凤抱着昏迷的司空摘星手足无措。   苏梓道:“陆小凤,静下心来,将司空摘星放在床上,我来诊脉。”   苏梓因为在万梅山庄住过一段时间,又因为自己体弱,跟着西门吹雪学过几个月医术,勉强可以出诊。   陆小凤听话的将司空摘星放在还有温度的床上,替他盖上被子,目光焦急的看向不慌不忙的苏梓。   若不是对方是苏梓,只怕陆小凤早已暴起揪着他给司空摘星看病治毒。   苏梓坐在床边,给司空摘星诊脉。   陆小凤在屋内度步,花满楼在一旁安慰他。   过了一会,苏梓起身,陆小凤窜了过来,不给苏梓缓气的时间,连忙拉住苏梓的衣袖问道:“怎么样?是什么毒?能解吗?”   苏梓摇头。   陆小凤急了,双眼通红。   花满楼忙拉住即将暴起的陆小凤,厉声道:“陆小凤。”   被花满楼喊醒的陆小凤面色担忧的看着床上的司空摘星。   他与司空摘星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那怕总是斗嘴打赌,却从没有隔阂,此时,司空摘星因为他中毒,他又岂会无动于衷,自然心急如焚,可他不会医术,无可奈何,而会医术的西门吹雪却在千里之外的万梅山庄,远水解不了近渴。   陆小凤这次是真的无措,以前每次破案,他有事总会请朋友帮忙,而朋友也未曾出事,他以为以他们的身手,根本不会中招,却没想到,这次一时大意,司空摘星却中毒,这让他如何不自责。   见陆小凤如此心急司空摘星,苏梓这才缓缓道:“若我所料不差,此毒,唯有栖霞庵能解。”   不等苏梓说完,陆小凤已然掀起被子,抱起司空摘星,窜了出去。   凉风习习,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已然离开前往栖霞庵,。   苏梓和花满楼对面而立。   花满楼感官出奇,感受到苏梓欢快的情绪,笑道:“什么事让你如此高兴?”   苏梓道:“你猜。”   见苏梓难得调皮,花满楼失笑,语气坚定道:“司空摘星并没有中毒。”   苏梓颔首道:“没错。”   花满楼道:“你如此高兴,莫不是因为司空摘星戏耍陆小凤。”   苏梓道:“是的,难得一见,不是吗?”   花满楼笑道:“的确,他们两人,总是好斗,而这一次,司空摘星明显略胜一筹,不过,却是在陆小凤担心他的基础上,胜之不武。”   苏梓道:“管他胜之不武还是胜之有武,司空摘星只要这次瞒过陆小凤即可,顺利偷换陆小凤身上的红段子,就大功告成,事后,陆小凤再如何不高兴,司空摘星也能让他高兴,再说,只是一个红段子,又岂能比得过陆小凤的朋友,只要朋友无事,开个玩笑,无伤大雅。”   花满楼失笑道:“有你和司空摘星这样的朋友,也不知是陆小凤的幸还是不幸。”   陆小凤叫起了车夫,抱着连四肢都似已僵硬的司空摘星,跳上车子,喃喃道:“你千万不能死,你一向都不能算是个好人,怎么会短命呢?”   司空摘星居然一直没有死,就这么样半死不活的拖着拖到了栖霞庵。   栖霞庵在紫竹林中紫竹林在山坡上,山门是开着的,红尘却已被隔绝在竹林外,马车不能上山。   陆小凤抱着晕迷不醒的司空摘星,踏着“沙沙”的落叶。   陆小凤看着手里抱着的司空摘星,长长出了口气,道:“ 你总算挨到了这里真不容易。”   司空摘星身子动了动,轻轻□□了一声,居然似已能听见他的话。   陆小凤立刻问道:“现在你觉得怎么样?”   司空摘星突然张开眼睛道:“我饿得要命。”   陆小凤怔了征:”你会饿?”   司空摘星看着他挤了挤眼睛道:“这两天你天天下车去大吃大喝,我却只有躲在车上啃冷烧饼,我怎么会不饿?”   陆小凤怔住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活生生的吞下了六百条蚯蚓。   司空摘星道:“小心点抱住我,莫要把我摔下去。”   看着他挤了挤眼睛道:“我会小心的,我只怕摔不死你。”   他忽然举起了司空摘星用力往地上一摔。   谁知司空摘星还没有摔在地上,突然凌空翻身接连翻了七八个跟头,才轻飘飘的落下,他看着陆小凤大笑,笑得弯下了腰。   陆小凤恨恨道:“我应该让你死在那里的。”   司空摘星大笑道:“好人才不长命,像我这种人怎么会死!”   他居然也承认自己不是个好人。   陆小凤道:“你根本就没有中毒?”   司空摘星道:当然没有像我这样千年不死的老狐狸有谁能毒得死我。”   陆小凤道:“酒杯上的毒,是你自己做的手脚?”   司空摘星笑道:“那根本就不是毒,只不过是点嗅起来像毒药的香料而已,就算吃个三五斤下去也死不了人。”   陆小凤道:“你故意装作中毒的样子,只不过是想拖住我,让我送你到这里。”   司空摘星笑道:“我若不用这法子,又怎么能将那东西送出去!”   陆小凤道:“你怎么送出去的?这一路上你都装得像死人样连动都没有动”   司空摘星道“我当然有法子,莫忘记我不但是偷王之王,还是条老狐狸。”   陆小凤突然冷笑道:“若不是那条小狐狸帮你,你想交差只怕也没这么容易。”   司空摘星仿佛怔了怔道:“小狐狸?除了你外,难道还有条小狐狸?”   陆小凤冷冷道:“也许不是小狐狸,只不过是条雌狐狸!   司空摘星大笑道:“我就知道,迟早总是瞒不过你的,你并不太笨。”   陆小凤道:“你几时跟薛冰说好的?”   司空摘星道:“就在你去方便的时候。”   陆小凤道:“她怎么会答应你?”   司空摘星悠然道:“也许是因为她看上了我。”   陆小凤道:“她看上你这条老狐狸?”   司空摘星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女人中就是喜欢老狐狸的!”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看来她的确被你这狐狸精迷住了,居然肯替你去做这种事。”   他忽又问道:“她既然是替你交差去了那双断手又怎么会出现的?”   司空摘星又怔了怔道:“断手?什么断手?”   陆小凤道:“孙中被砍断的那只手。”   司空摘星道:“手在哪里?”   陆小凤道:“在装牛肉的碟子里!”   司中摘星摇了摇头皱眉道:“这回事我一点也不知道。”   陆小凤道:“真的不知道?”   司空嫡星叹道:“我几时骗过你?”   陆小凤恨恨道:“你时时刻刻都在骗我。”   司空摘星眨了眨眼,道:“像你这么聪明的人我能骗得过你?”   陆小凤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苦笑道:“难道你和苏梓也是串通好的。”   司空摘星摇头道:“怎会。事先我并不知道他和花满楼也会来这里,我去找他说了几句话。”   陆小凤道:“然后,你就断定,苏梓和你目的不同。”   司空摘星道:“没错。我来是有事要办,而他们则是来看戏。”   司空摘星道:“苏梓起初并不知道我的目的。”   陆小凤道:“但他和你说了几句话,就套出了所有。”   司空摘星喃喃道:“也不知是不是所有,反正苏梓并不打算插手。”   陆小凤恨恨道:“即便你们先前没有串通好,但之后你假装中毒,他也没有拆穿,更是配合你欺骗我,就连老实人花满楼也被你们带坏了。”   陆小凤捶胸顿足道:“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啊!”   原来,在苏梓给司空摘星诊脉时,有一瞬间,司空摘星睁开眼对苏梓眨了眨眼,但并没有让旁边焦急而慌乱的陆小凤看到,聪明如苏梓,只是一想,就知道司空摘星的计划,他又乐于看陆小凤的笑话,于是,他就和司空摘星联手欺骗陆小凤,演了一出好戏,耍了陆小凤一顿。   陆小凤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苦笑道:“你本来是骗不过的,只可惜我的心实在太好了!”   突听山门里有个人在问道:“外面的那位好心人是不是陆小凤?”   门是虚掩着的门里的有个小小的院于个人搬了张竹椅坐在院子里的白杨树下。   夕阳照着孤零零的白杨也照着他苍白的脸,他的鼻子挺直颧骨高耸,无论谁都看得出他一定是个很有威严,也很有权威的人,只可惜他双炯炯有光的眸子,现在竟已变成了两个漆黑的洞。   ? “江重威”陆小凤一走进来,就不禁失声而呼:“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重威笑了笑道:“我不在这里,又还能在哪里?”他笑得凄凉而悲痛:“我现在已只不过是个瞎子,王府里是不会用一个瞎子做总管的,就算他们没有赶找走我,我也不会留在那里。”   陆小凤看着他心里也觉得很难受。   江重威本是个很有才能的,也很有前途的人,可是却成了一个瞎子……   陆小凤忽然回过头,瞪着司空摘星道:“你认不认得他?”   司空摘星点点头。   陆小凤道:“你知不知道,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   司空摘星叹了口气,他心里也不好受。   陆小凤道:“你既然知道,就应该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司空摘星道:“那个什么人?”   陆小凤道:“那个绣花的人,也就是那个要你来偷东西的人。”   司中摘星道“你认为他们是同一个人!   陆小凤道:“不错。”   司空摘星道:“假如那块缎子本就是他的,他何必要我来偷回去?”   陆小凤道:“也许那上面还有什么秘密他生怕我看出来。”   司中摘星道:“你岂非已看过很多遍了?”   陆小凤道:“我还没有看够。”   司空摘星不说话了,神情间仿佛也显得很矛盾,很痛苦。   陆小凤道:“你虽然欠了他的情,可是他既然做出了这种事,你若还有点人性就不该再维护他。”   司空摘星道:“你一定要我说?”   陆小凤道:“非要你说不可! ”   司空摘星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好,我告诉你,那个人就是她!”   他的手忽然往前面指,陆小凤不由自主随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果然看见一个人正垂着头从庵堂里走出来。   一个紫衫白袜乌黑油鬃上插着根紫玉钗的女道姑。   她脸色也是苍白的,明如秋水般的一双眸子里,充满了忧郁和悲伤,看来更有种说不出的凄艳而出尘的美,就好像是天边的晚霞一样。   她垂着头慢慢的走过来,手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碗。   看见了她,陆小凤就知道司空摘星又在说谎了。   那个人绝不会是她的。   他再回过头想追问时,司空摘星竟已不见了。   就在陆小凤看见这紫衫女道人的那一瞬间,这老狐狸已流星般掠了出去。   那一瞬间,陆小凤的确仿佛有点痴了,无论谁看见这么一个出尘脱俗的美人都难免会痴了的。   现在就算要追司空摘星也追不上的,司中摘星的轻功显然不能算天下第一也不会差得太远。   陆小凤叹了口气,誓总有天要抓住这个老狐狸,逼他吞下六百八个条蚯蚓去,而且还要他自己去挖。   夕阳淡了,风也凉了,凉风吹得白杨树上的叶子簌蔌的响。   这紫衫女道入慢慢的走过来,始终都没有抬起头。   江重威忽然道:“轻霞是你;”   “是我,你吃药的时候到了。” 她的声音也轻柔如晚风。   江重威又问道:“陆小凤你还在么?”   “我还在。”   “这是舍妹轻霞,也就是这里的主持,你现在总该明白我怎么会在这里了吧! ”   陆小凤忽然道:“金九龄和花满楼他们在找你。”   江重威道“我知道。”   陆小凤道:“他们也知道你在这里?”   江重威道:“他们已来过。”   陆小凤道:“花满楼跟你说了些什么?”   江重威脸上忽然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缓缓道:“他叫我莫要忘记他也是个瞎子,更莫要忘记他活得很好! ”   陆小凤道:“你当然没有忘。”   江重威道:“所以我现在还活着!一个像他这么样的人,突然变成了瞎子后还有勇气活着实在很不容易。”   陆小凤忍不住长长叹息道:“他实在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江重威点点头叹道:“他的确和任何人都不同,他总是要想法子让别人活下去。”   陆小凤道:“其实我早该想到,他来找你,就是为了要告诉你这些话的。”   江重威道:“他还问了我一些别的事。”   陆小凤道“什么事?”   江重威道:那天在王府宝库里生的事。”   陆小凤道:“我也正想问你,除了你已告诉金九龄的那几点之外,你还有没有发现什么别的可疑之处。”   江重威道:“没有。”   他的脸仿佛又已因恐惧而扭曲,缓缓道:“就算还有我也不会说。”   陆小凤问道:“为什么?”   江重威道“因为我并不想你们找到那个人。”   陆小凤更奇怪又问道:“为什么?”   江重威道:“因为我从未见过武功那么可怕的人。”   他们就算找到了他也绝不是他的敌手。   他的身子也在抖,似又想起了那个可怕的人,那根可怕的针。   针上还在滴血鲜红的血……   陆小凤还想再问,江轻霞突然冷冷道:“你问的已太多了,他的伤还没有完全好,我一直不愿他再想起那天的事。”   江重威勉强笑了笑,道:“没关系,我很快就会好的。”   陆小凤也勉强笑了笑道:“你一定很快就会好的,我知道你一向都是个硬骨头。”   江重威笑得已开心了些道:“你既然已来了,就不妨在这里多留两天,说不定我还会想起些事来告诉你。”   江轻霞皱眉道:“他怎么能留在这里?这里一向没有男人的! ”   江重威笑道:“我难道不是男人?”   江轻霞道:“可是你……”   江重威沉下了脸道:“我若能留在这里他也能。”   陆小凤道:“可是我……”   江重威也打断了他的话,道:“不管怎么样,你都一定要留下来,花满楼和金九龄这两天说不定还会来的,他们也正想找你。”   江轻霞道:“可是你喝完了药后,就该去睡了。”   江重威道:“我会去睡的,你先带他到后面去吃点东西,好好作出主人的样子来,莫要让客人饿着肚子。”   江轻霞板着脸转过身冷冷道:“施主请随我来! ”   她好像也没有正眼去看过陆小凤,她实在是个冷冰冰的女人,甚至比冰还冷。   在陆小凤前往薛家庄时,苏梓花满楼金九龄一起到过栖霞庵见过江重威,问了他关于绣花大盗的一些问题,又接连拜访了其他几个受害人,之后,三人分道扬镳。金九龄去了平南王府,而苏梓花满楼却去陆小凤回来的必经之路上等候陆小凤自投罗网。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之绣花大盗   北平城。   金九龄成了平南王府的新任管家。苏梓和花满楼受邀而来。   因为苏梓的身份,本不欲现身,但既然能够见一见固若金汤的平南王府,还是值得的。   于是,苏梓欣然而往。   苏梓和花满楼到了北平城,刚刚驱车进入,金九龄已然在城门口等候,而他的身后跟着几个士兵。   苏梓见状,并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由金九龄沿途介绍城中风土人情,缓慢的前往平南王府。   在平南王府门前,苏梓和花满楼下了马车,看着平南王府大门敞开,猩红的大门,门外两个石狮看门,门侧有四个护卫,门匾上镶嵌着四个金黄色的大字‘平南王府’,可谓是金碧辉煌,长人脸面,都快要赶上紫禁城的宫门。   金九龄领着两人进去,本来花满楼是不想进去的,但苏梓被邀,他岂能丢下苏梓不管,于是,他也紧跟苏梓,也可以保护苏梓。   刚到王府,还没有到他们要住下的院子,迎面就遇到一个白衣人。   白衣剑客。   犹如一把出鞘的剑,凌厉,冷酷。   当世之中,能够将白衣穿出如此风姿的,不外乎两人,唯有万梅山庄庄主西门吹雪,和,白云城主叶孤城。   而西门吹雪,他们见过,那么,这个人,必是叶孤城。   叶孤城看到他们,目光无波,只是一扫而过,眼里似乎没有他们,似乎除了能够被他看在眼里的人,其他人皆是蝼蚁,不值得他关注。按理说,他这样的行为,应该会让人气愤,但他却有这样的资本,让人生不出气愤,反而生出尊敬。   叶孤城可以不理他们,但他们却不能不跟他打招呼。   金九龄上前拱手道:“叶城主。”   金九龄身为王府总管,他虽然是南王世子的师傅,却不能不给面子,于是,叶孤城停下脚步,听到金九龄打招呼,微微颔首。   花满楼道:“在下花满楼。”   叶孤城这才将目光看向花满楼。   叶孤城看着花满楼道:“花满楼。”   叶孤城丝毫不担心被人欺骗,语气肯定,叶孤城并没有见过花满楼,但花满楼的名声,他却听过,所以,花满楼这样的人,没有人会认错。   花满楼微微笑道:“叶城主。叶城主之名,花满楼曾多次有幸听闻,却苦无机会见面,今日一见,果然风采出众,无人能及。”   听到花满楼的话,虽知道是恭维,而且,叶孤城也知道花家七童是一个瞎子,却仍旧难掩好奇,一如西门吹雪与花满楼第一次见面,问道:“你真的看不到。”   花满楼听出叶孤城只是单纯的好奇,并没有鄙视同情,笑得更开心,道:“花某的确看不到,但世间美好并不仅仅光用看的,更该用心感受。所以,花某才能活的开心,并不会因为在下是一个瞎子就心灰意冷。”   叶孤城听到花满楼独特的见解,眼中一亮,嘴角竟然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很好。”   说的很好。   叶孤城对苏梓视而不见,苏梓却没有丝毫不忿,叶孤城有这样的资格,一个人一旦高高在上,他可以藐视所有人,只要他能一直保持自己的位置,而叶孤城就是这样一个身居高位的人,所以,有些人,他可以视而不见。就如京官看不起地方官,剑术超绝的叶孤城也不必在意一个不会武功的文弱书生。   不过,苏梓不在意,但不代表别人不在意叶孤城看不上他。   花满楼开口道:“叶城主久居南海,未必知道花某有一个朋友。”   叶孤城却出人预料道:“陆小凤。”   花满楼一愣,他本意是将被叶孤城冷落的苏梓介绍给叶孤城的,却没想到白云城主叶孤城竟然对中原发生的事情也知道,更知道陆小凤的名头。   但,既然叶孤城这样说了,花满楼颔首。   叶孤城看向在场的第四个人,苏梓。   他的眼里难掩惊奇和不解。在他的情报中,花满楼的朋友陆小凤应该是一个浪子,朋友满天下,武功难测的人,而不应该是一个不会武功,脚步虚浮,性格冷清,目光清澈的书生。   一个近几年出人头地,破案无数,辗转各地,头脑清晰的人岂会是一个俊美书生。   而且,他绝不会看走眼。   苏梓看出叶孤城的疑惑,笑道:“在下苏梓。”   叶孤城恍然,陆小凤可以有无数朋友,那么,花满楼也可以,所以,是他想错了。   叶孤城能看出来花满楼是想要介绍苏梓给他,但他不认为,苏梓有什么过人之处能够让他侧目。   苏梓可以成为他花满楼的朋友,无需特色,无需志趣相投。   但他叶孤城的朋友,若是连剑术都不会,更不会武功,又如何入他的眼,成为他的朋友。   所以,他并不去关注苏梓。   而苏梓也有自知之明,所以,没有贸然与他搭话,自取其辱。   这样一个会审时度势的人,应是极度聪明的。   可是,这并不是他叶孤城交友的标准。   更何况,他叶孤城,一生从未有朋友。   过去不会有,现在不会有,将来更不会有。   朋友,这种东西,他不屑于有,也不需要。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但苏梓下一句话却将他的目光吸引过来,他说:“叶城主剑术天下少有。当世之中,能够与你比肩,与你相提并论者,屈指可数。高处不胜寒。叶城主既然入了中原,自然应该听过陆小凤的成名绝技。”   叶孤城颔首,目光闪烁,道:“灵犀一指。”   苏梓点头道:“没错。传闻,陆小凤的两根手指,可以夹住这世上所有的利器,却不知,叶城主的‘天外飞仙’,陆小凤是不是能够接住。”   叶孤城的眼睛亮闪闪的,因为遇到对手而欣喜。   在陆小凤来到北平城,找蛇王获得平南王府地图时,苏梓花满楼已然入住平南王府,与金九龄叶孤城等候陆小凤的到来。   苏梓花满楼是因为朋友要来,而叶孤城则是因为对手即将出现,他想要看一看,陆小凤的灵犀一指是不是真的如传闻中那般神奇,能不能接住他的绝技‘天外飞仙’。   是夜。   苏梓花满楼金九龄一起隐于墙角,而叶孤城则身处房顶。   他们得到陆小凤今夜就会夜探王府的消息,都期待着想看陆小凤能不能躲过叶孤城的一剑。   风还是同样轻夜还是同样静。   但陆小凤却知道,这静夜里到处都可能有埋伏陷阱。   这种风里随时都可能有杀人的□□射出来。   “王府中的卫士实际只有六百二十多个值夜时分成二班。”   “每班两百人又分成六队。”   “这六队卫士有的在四下巡逻有的守在王爷的寝室外也有的理伏在庭院里。”   “宝库外的一队卫士共有五十四个人每九人一组,从戊时起,就沿着宝库四周交错巡逻其间最多只有两盏茶时候的空档。”   这些事蛇王都已打听得很清楚,王府中显然也有他的兄弟。   要混进王府只有一条路从西北边的一个小院子进去。   那里是卫士们的住宿处,也正是王府中守卫员疏忽的地方。   交了班的卫士回去后,大多数都已精疲力竭倒在床上就睡得很沉。   陆小凤已越墙而入。   心里还是觉得有点闷。   他不想对薛冰说那种话的,可是他一定要说,因为他绝不能让薛冰跟着他一起来。   虽然他只不过想证明是不是有人能全凭自己的本事闯入那宝库去,虽然他只不过是想找出那绣花大盗是用什么法子进去。   只要进了王府就等于闯入了龙潭,只要一被人发现,就随时都可能死在乱刀箭下。   王府里的卫士们是绝不会听他解释的。   他绝不能让薛冰冒这种险。   可是他自己为什么要冒这种险呢   这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也许,这只不过因为他天生就是个喜欢冒险的人。   也许这只不过因为他不但好奇而且好胜。   他已下了决心一定要找出那个绣花大盗来。   院子里有几排平房不时有一阵阵鼾声传出,后面的大厨房里还亮着灯光显然有人正在为已快交班回来的卫士准备夜餐。   现在正是第一班卫土和第二班换防的时候,第三班卫士睡得正沉。   陆小凤并不是神偷因为他不偷。   可是要从一群沉睡的年青人中偷套衣服,在他说来却绝不是困难的事。   现在他已偷了套卫士的衣服套在他的紧身衣外面。   卫士们都是高大精壮的小伙子,身材都和他差不多。   他的动作必须快。   卫士交防的时候,总难免有些混乱,混乱中就难免有疏忽。   这正是他最好的机会。   他早已从那张地形图上找出了一条最近的路,直达宝库。   在路上他也曾遇见了一些刚交班下来的卫士,可是他并没有躲闪,别人也并没有特别注意他。   在换防时,本就常常会有人迟到的这种情况,并不特殊。   王府的八百卫士中,也本来就有很多新人。   宝库的面积很大左面是片桃花林。   现在花已谢了。   陆小凤躲在树林里,等一队巡逻的卫士走过时,就轻轻掠出来跟在最后面一个人的身后。   他的行动当然绝不会出任何声音。   迎面而来的卫士们也不会注意到后面多了一个人。   这 队卫士正是沿着宝库四周巡逻的,他也跟在后面巡逻一遍。   他的心在冷。   这宝库四壁都是用巨大的石块砌成的,竟连个窗户都没有,看来的确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陆小凤等到前面的卫士转过屋角时突然飞身掠上了屋顶。   屋顶上也许有气窗,屋顶上盖着的瓦也不难掀起来。   他知道江湖中有很多入做案时都喜欢走这条路。   现在他就像是条壁虎般在屋顶上游走了遍。   还是没有路。   他掀起几块屋瓦,屋瓦下竟还有三层铁网,就算有宝刀利刃也未必能削断。   这宝库就像是个密不通气的铁匣子,莫说是苍蝇,看来就连风都吹不进去。   那绣花大盗是怎么进去的?   陆小凤轻轻的叹了口气,他实在想不通。   宝库旁边有间比较矮的平房,里面黑黝黝的,不见灯火。   他燕子般一掠而过。   现在他已完全绝望,只想赶快找条路出去。   就在他身子凌空时,他忽然看见对面的平房上有个人站在那里。   一个白面微须,穿着身雪白长袍的人,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看来就像是两颗寒星。   陆小凤的心沉了下去,人也沉了下去。   他忽然使出“千金坠”的功夫落到地上。   就在这时,他又看见了剑光一闪从对面的屋顶上匹练般刺了过来。   他从来也没有看见过如此辉煌如此迅急的剑光,忽然间,他整个人都已在剑气笼罩下,一种可以令人连骨髓都冷透的剑气。   这一剑的锋芒竟似比西门吹雪的剑还可怕,世上几乎已没有人能抵挡这剑。   陆小凤也不能抵挡,也根本不能抵挡。   他的脚尖沾地,人已开始往后退。   剑光如惊虹掣电般追击过来。   他退得再快也没有这一剑下击之势快,何况现在他已无路可退。   他的身上已贴住了宝库的石壁。   剑光已闪电般刺向他的胸膛,就算他还能往两旁闪避也没有用的。   他身法的变化,绝不会有这剑的变化快。   眼看着他己死定了,但就在这时,他的胸膛突然陷落了下去,就似贴住了自己的背脊。   这一剑本已算准了力量和部位,再也想不到他这个人竟突然变薄了。   这种变化简直令人无法思议。   剑光刺到他面前时,力已将尽,因为这时他的胸膛本已该被刺穿,这剑已不必再多用力气。   真正的武林高手对自己出手的每一分力量都算得恰到好处绝不肯浪费分力气的,何况这人本是高手中的高手,他永远也想不到这一剑竟会刺空。   但这时,陆小凤也已变没有退路,他的剑再往前一送,陆小凤还是必死无疑的。   可是就在这间不容的刹那间,陆小凤也已出手,他突然伸出了两根手指,竟赫然夹住了剑锋,没有人能形容他这两指夹的巧妙和度,若不是亲眼看见的人甚至根本就无法相信。   白衣人身子也已落下。   他的剑上并没有再使出力量来,只是用一双寒星般的眼睛冷冷的看着陆小凤。   陆小凤也在看着他,忽然问道:“白云城主?”   白衣人冷冷道:“你看得出?”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除了白云城主外,世上还有谁能使得出这一剑?”   白衣人终于点点头忽然也问:“陆小凤?”   陆小凤道:“你看得出?”   白云城主道:“除了陆小凤外世上还有谁能接得住我这一剑”   陆小凤笑了。   无论谁听到“白云城主”叶孤城说这种话都会觉得非常愉快的。   据说他生平从未称赞过任何人,这句话却已无疑是称赞。   叶孤城又道:“四年前,你用同样的手法接住了木道人一剑,至今他还认为你这手法是天下无双的绝技。”   陆小凤笑道:“他是我的朋友,有很多人都喜欢为朋友吹嘘的。”   叶孤城道:“四个月前,他看见我使出了刚才那一招‘天外飞仙’,他也认为那已可算是天下无双的剑法。”   陆小凤叹道:“那的确是的。”   叶孤城道:“但他却认为你还是可以接得住我这一剑”   陆小凤道:“哦?”   叶孤城道:“我不信所以我定要试试。”   陆小凤道:“难道你知道我会到这里来T”   叶孤城点点头。   陆小凤道:“我若接不住你那一剑呢?”   叶孤城谈淡道:“那么你就不是陆小凤!”   陆小凤苦笑道:“陆小凤也可能接不住你那剑的。”   叶孤城道:“若是接不住那一剑,陆小凤现在也已不是陆小凤。”   陆小凤道:“”若是接不住那一剑,陆小凤现在已是个死人。”   叶孤城冷冷道:“不错,死人就是死人,死人是没有名字的。”   他突然回手,剑已人鞘。   能从陆小凤两指间夺回剑锋的人,他也是第一个。   陆小凤又笑了,道:“看来你并不想杀我!”   叶孤城道:“哦?”   陆小凤道:“你若想杀我现在还有机会。”   叶孤城凝视着他,缓缓道:“像你这样的对手,世上并不多,死了一个就少一个。”   他寒星般的眼睛里似已露出种寂寞之色,慢慢的接着道:“我是个很骄傲的人,所以一向没有朋友,我并不在乎,可是一个人活在世上,若连对手都没有,那才是真的寂寞。”   陆小凤也在凝视着他微笑道:“你若想要朋友,随时都可以找得到的。”   叶孤城道:“哦?”   陆小凤道:“至少你现在就可以找到个。”   叶孤城目中竟似露出了一丝笑意,道:“看来他们并没有说错你的确是个很喜欢交朋友的人。”   陆小凤道:“他们他们是谁?”   叶孤城没有回答,也已不必回答。   因为这时,陆小凤已看见了金九龄和苏梓花满楼。   陆小凤忽然发现,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有很多相同的地方。   他们都是非常孤独非常骄傲的人。   他们对人的性命看得都不重,无论是别人的性命,还是他们自己的都完全一样。   他们的出手都是绝不留情的,因为他们的剑法本都是杀人的剑法。   他们都喜欢穿雪白的衣服。   他们的人也中都是冷得像是远山上的冰雪。   难道只有他们这种人,才能练得出那种绝世的剑法   陆小凤举杯时又发现了一件事。   叶孤城也是个滴酒不沾的人,甚至连茶都不喝,他唯一的饮料就是纯净的白水。   陆小凤一举杯酒已入喉。   叶孤城看着他仿佛觉得很惊讶:“你喝酒,喝得很多?”   陆小凤笑道:“而且喝得很快!”   叶孤城道:“所以我奇怪!   陆小凤道:“你觉得喝酒是件很奇怪的事?”   叶孤城道:“酒能伤身也能乱性,可是你的体力和智能却还是都在巅峰。”   陆小凤笑了笑道:“其实我也并不是时常都这么样酗酒的,我只不过在伤心的时候才会喝得这么凶”   叶孤城道:“现在你很伤心?”   陆小凤道:“一个人在被朋友出卖了的时候,总是会很伤心的。”   花满楼笑了,他当然能听出陆小凤的意思。   金九龄也在笑,道:“你认为我们出卖了你?”   陆小凤板着脸道:“你们早就知道我会来,也知道有柄天下无双的利剑正在这里等着我,你们却一直像三个曹操一样躲在旁边看热闹。”   金九龄道:“我们的确知道你会来,因为你一定要来试试,是不是有人能进入宝库。”   陆小凤道:“所以你们就在这里等着看我是不是能进得。”   金九龄承认,道:“但我们还是直到你上了屋顶后才现你的。”   陆小凤道:“然后你们就等着看我是不是会被叶城主一剑杀死?”   金九龄道:“你也知道他并没有真要杀你的意思。”   陆小凤道:“但那剑却不是假的!”   金九龄笑道:“陆小凤也不是假的!”   他实在是个很会说话的人,无论谁遇到他这种人都没法子生气的。   金九龄又道:“你还没有来的时候我们已有了个结论!”   陆小凤道:“什么结论?”   金九龄道:“若连陆小凤也进不去,世上就绝没有别的人能进得去。”   陆小凤道:“那绣花大盗难道不是人”   金九龄也说不出话来了。   陆小凤道:“我实在没法子进去,就算我有那宝库的钥匙也没法子去开门,就算我开门进去了,也没法子再从外面把门锁上。”   金九龄道:“江重威那天进去的时候,宝库的门确实还是从外面锁住的。”   陆小凤道:“我知道。”   金九龄道:“所以按理说宝库一定还有另外一条路,那绣花大盗就是从这条路进去的。”   陆小凤道:“只可惜事实上却根本没有这么样条路存在。”   花满楼苏梓叶孤城一直在旁边冷冷的看着他们,对这种事他完全漠不关心。   他关心的只有一件事:“西门吹雪是你的朋友?”   陆小凤点点头,忽然道:“现在还有个在外面等我的消息的人,你们猜是谁”   他就怕叶孤城问起西门吹雪,所以叶孤城一问他就想改话题。   但叶孤城却并不想改变话题,又问道:“你是不是也跟他交过手?”   陆小凤只好问答道:“没有。”   叶孤城道:“他的剑法如何?”   陆小凤勉强笑道:“还不错。”   叶孤城道:“独孤一鹤是不是死在他剑下的”   陆小凤只有点点头。   叶孤城道:“那么他的剑法一定已在木道人之上。”   他冷漠的脸上忽然露出了兴奋之色,慢慢的接着道:“我若能与他一较高下才真是平生一大快事”   陆小凤忽然站起来道:“酒呢怎么这里连酒都没有。”   金九龄道:“我替你去拿。”   陆小凤道:“到哪里去拿?”   金九龄道:“这里有个酒窖。”   陆小凤道:“你进得去?”   花满楼笑了笑道:“这王府中只怕已没有他进不去的地。”   陆小凤好奇道:“哦?”   花满楼道:“你既然敢夜入王府,难道连王府的新任总管是谁都不知道?”   陆小凤笑了:“酒窖在哪里金总管请带路。”   陆小凤是个聪明人,所以一点就透,在坐五人,一个白云城主,一个花家七童,一个当朝相国,一个风流浪子,一个天下名捕,这五个人当中,四个人都是不可能的,唯有一人可能去做王府总管。   能够出入王府,不被约束,又被礼遇,总管必在在坐几人当中。   叶孤城孤傲,又是一城之主,怎会稀罕总管之位,更何况,他还是南王世子的师傅。   花满楼性格温顺,不喜权势。   而他,陆小凤自己,浪子一个,不喜欢拘束,又岂会拘于一方之地。   苏梓,身份尊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必留恋一个小小王府总管。   所以,排除其他人,只剩下金九龄一人。   陆小凤与金九龄是朋友,既然是朋友,自然对他有所了解,自然明白,金九龄喜欢权势,喜欢金钱,喜欢美人,不然,金九龄也不会身为苦瓜大师的师弟,却去做一个公门之人。不管金九龄出于什么目的做王府总管,但此时此刻,却对他有好处即可。   陆小凤跟着金九龄离开。   叶孤城看向苏梓道:“你说的不错,陆小凤灵犀一指果然世间仅有,而陆小凤也世间仅有,能够和陆小凤成为朋友,不失为一件幸事。”   苏梓道:“既然叶城主心知肚明,有何不放下负担,任性一回,与陆小凤做朋友。”   叶孤城缓缓摇头,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坚毅,不可转移,慢慢道:“若有机会。”   言外之意,似乎是没有机会与陆小凤这等妙人成为朋友,叶孤城语气中难掩一丝淡淡的遗憾。   那晚,他们一起喝酒聊天。   因为南王世子很是钦佩花满楼,所以,花满楼要留下来。   苏梓自然陪同。   陆小凤和金九龄离开。   夜很深。   苏梓回到房中。   他推开房门,却在进屋时脚步一顿,后,淡然关门,漠然看着屋内不请自来的家伙。   那个人正抱着一瓶酒在畅饮。   见到苏梓回来,那个人笑了笑。   苏梓挑了挑眉,道:“是什么风将陆大侠又给吹了回来,你不是和金九龄去找薛女侠了吗?”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苦笑道:“苏梓,你莫要取笑我,我知道自己无能,竟然看不住薛冰,让她失踪。”   苏梓坐到陆小凤对面,不再打击陆小凤,问道:“说罢,有什么事。”   陆小凤道:“苏梓,我知道你很聪明,当然,我也不差,我这些天遇到了一些事,虽然,我理清了一些思路,却还是一无所获,所以,我想集你我二人的头脑,一起讲这些线索,抽丝剥茧,将其调理分析,最后连在一起,集成整齐的线索思路,明目清晰。”   苏梓道:“好,你说,我替你查漏补缺,从中抽取有用的信息,从头来说。”   陆小凤道:“就先从你和金九龄一起来找我说起。那日,苦瓜大师说,江湖上近日出现了一个会绣瞎子的人。”   苏梓道:“你将从受害人口中得知的那个人的相貌特征诉说一遍,再说一下犯案地点,时间,受害人的武功如何。”   陆小凤道:“绣花大盗猖獗被害的有江重威,华一帆,常漫天这些人,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虽比不得木道人,花满楼,却也不差,能够伤他们却又不取之性命者,江湖上并不多,不外乎二十多人。”   苏梓取出纸笔道:“你说我写。”   陆小凤将那些人的名字一一列举。   苏梓写下。   苏梓道:“然后,用排除法,将你觉得不可能犯案的人一一排除,最后再看还剩那些嫌疑人。”   陆小凤看了看名单,将自己最不觉得会做这种事的人排除掉。   陆小凤陆小凤说出来的人,二十多个,有大半都是他的朋友,陆小凤朋友满天下,有修道者木道人,有佛门弟子苦瓜大师,有公门中人金九龄,有偷王之王司空摘星,有富商花家花满楼,有权倾朝野苏梓。   各色各样的人,陆小凤都能与之结交,兴趣相投。   第一次凭直觉排除,去掉几个人。   陆小凤道:“从江重威他们口中得知,绣花大盗一身红衣,满脸大胡子,头发散乱,是一个男人。”   苏梓道:“你说,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掩盖自己的真实面目。”   陆小凤沉声道:“与江重威他们相识,所以,抢东西时,才会掩人耳目,不肯露出真实面目。”   陆小凤再次划掉一些人,留下受害人都认识的人。   陆小凤道:“我拿着红缎子去找薛神针,从她口中得知,红缎子上的牡丹花,并不是绣,而是拆,所以,绣花大盗名不符实。而且,他购买红缎子的地方,消费颇高,不是一般人能够去的地方,那个人一定很富贵,既然有钱,却不知为何还要作案。”   陆小凤再次划掉一些人,并不富有的人,德高望重的人,品行高洁的人,都被划掉。   陆小凤道:“在我还没有插手时,他仍在犯案,却在我插手之后,突然之间,销声匿迹,没有踪迹。”   苏梓道:“那必然是知道你要查此案的几个人,当日,在场不过几人,又是谁在你查案时,不再作案,又是谁将你的思路引偏,找替罪羊,又是谁喜欢钱财,不惜牺牲自己的一些东西,去获取一些本不属于他的东西。”   陆小凤再次划掉一些人,如今,纸上唯剩一人的名字还没有被划掉。   陆小凤目光苦涩看着纸上的名字。   陆小凤苦笑道:“难道我就那么像个傻子一样吗?朋友满天下,却比敌人满天下还要可怕,为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就能够出卖朋友,欺骗朋友吗?”   苏梓冷冷道:“这就是交友不慎。”   陆小凤将苦笑一声,并不答话。   苏梓又道:“陆小凤,如今你已经思路清晰,知道贼喊捉贼的人是谁,又将怎么办?”   陆小凤目光如炬道:“自然,将其绳之以法。我会与他虚与委蛇,让他觉得我还不知道是他做的,看他最后想要怎么做。”   苏梓道:“怎么做。自然是,摘请自己,替罪羔羊,逍遥法外。”   陆小凤道:“我不会让他得逞,也不会再让无辜牵连,为民除害。”   苏梓道:“监守自盗者,最为可恶,知法犯法者,最为不耻。”   窗外明月高悬,陆小凤已然离开,苏梓仍坐在房内。   之后的事情,就与他无关。只要最后,陆小凤捉住那个人,将他贪污抢劫而来的珠宝归还受害人,他的工作就彻底结束。   陆小凤揭穿了金九龄的阴谋,与公孙大娘一起骗过金九龄,当着被金九龄害过的人的面,将金九龄绣花大盗的身份公之于众,之后,金九龄想要逃跑,却死于突然出现的叶孤城剑下。陆小凤迫切想要得知薛冰的下落,却被金九龄告知,薛冰已死,他一时心灰意冷。   之后,从公孙大娘口中得知一则消息,一个被金九龄故意隐瞒的消息。   月圆之夜,紫金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陆小凤急忙赶往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之苏门疑案   西门吹雪与白云城主叶孤城相约在“月圆之夜,紫金之巅”进行决战,消息传出四海皆惊,江湖人士齐聚京城欲睹峥嵘。   决战前夕,群雄纷纷为之下注豪赌,可是西门吹雪忽然失踪,叶孤城又身负重伤,陆小凤不禁为朋友忧心忡忡。   万梅山庄。   陆小凤在天色仍亮之时赶至。   陆小凤站在门口,喊门道:“西门吹雪!我是陆小凤!快来开门!”   不一会,管家孙叔为他开门。   陆小凤道:“孙叔,我听闻西门失踪,这是怎么回事?他出了什么事?”   孙叔将陆小凤迎了进来,转身道:“陆大侠请进。”   陆小凤跟在孙叔身后,孙叔苍老的声音在黄昏中传来:“庄主并没有在庄内。”   陆小凤道:“那西门去了哪里?”听孙叔口气,西门吹雪像是平安无事,陆小凤安下心来。   孙叔道:“庄主在京城。”   陆小凤疑惑道:“京城?西门既然去了京城,为何江湖传言………”   孙叔道:“庄主夫人也在。”   陆小凤道:“孙秀青。”   当日,结束金鹏王朝一案,孙秀青因为中毒而被西门吹雪带回万梅山庄,更是在之后,两人突然结婚,并未广发请帖,陆小凤若不是西门吹雪为数不多的朋友,只怕这件事还要瞒着他,不过,幸好,西门吹雪认定他这个朋友,请他观礼,于是,陆小凤得以见到当时绝代剑客西门吹雪成亲。他本来以为西门吹雪一辈子就这么与剑为伴,却没想到,西门吹雪却是他众多朋友之中难得成亲的一个,却也是最不可能成亲的一个,不过,陆小凤却是真心为西门吹雪感到高兴,最起码,西门吹雪并没有连情爱也放弃,还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一个神。   陆小凤问道:“西门和他夫人在京城何处?又缘何不呆在万梅山庄,却跑到京城。”   孙叔回道:“合芳斋。”   陆小凤讶异:“合芳斋?糕点铺子?西门怎么会?”   陆小凤惊讶:“难道,合芳斋是万梅山庄产下。”   孙叔颔首道:“没错。”   陆小凤惊讶不已。   他如何也想不到,西门吹雪卖糕点的样子,那真是太可怕了。   万梅山庄富可敌国,却是卖糕点发扬,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孙叔道:“夫人待产,庄主担心,故隐藏踪迹。”   陆小凤聪明,自然听出孙叔的意思。   孙秀青临产在即,她又是西门吹雪的妻子,万梅山庄如今已然不安全,西门为了孩子和妻子自然需要离开被江湖人惦记的万梅山庄,去一个不会被人怀疑地方。   而京城却是最佳之地,谁又能想到,西门吹雪会在京城。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如今,西门有了牵挂,便不是神,他也会为了自己的妻儿而担忧,西门吹雪结仇众多,他死,好无所惧,只怕那些人会对他唯一的妻儿下手,所以,他要离开万梅山庄。   而孙秀青临产在即,自然担心丈夫,西门吹雪又要开导她,自然将决战推迟,胜负难测,谁又能够提前预知最后的结局,能够多陪陪她总是好的。   得知西门吹雪相安无事,陆小凤就不再担心。   陆小凤在万梅山庄借住一宿,第二天天微亮便动身离开。   中秋之夜,西门吹雪临时提出延期,而改到九月的月圆之夜。   消息传出,坊间议论纷纷,更有好赌之徒以决斗结局下赌,城南大户杜桐轩和仁义满京华的李燕北就是其中的代表。   京城。   天色微明。   大街上突然响起兵士奔跑的声音,响彻街道。   数百人的兵士停在相国府门前。   为首之人策马在前,注视着相国府禁闭的大门,抬了抬下巴,对身侧的小兵道:“去,敲门。”   小兵跑上前去,还不待他敲门,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一个面色苍老的老人走了出来,看到一众士兵,也未有变色,只是淡淡道:“来者何人。”   为首之人拱手道:“在下禁军统领魏子云,今奉命行事,烦请通报相爷。”   老人看了看魏子云,回道:“稍候!”   然后,老人回身进府,魏子云等了一会儿,便见老人出来,老人看着魏子云,回道:“请吧!”   魏子云下马,身后士兵跟上。   府内。   魏子云跟在老人身后来到接客的正堂,便看到相国苏梓站在正中,看着他。   老人道:“相爷,人带来了。”   说完,苏梓一颔首,老人便离开。   魏子云上前,道:“相爷,下官奉帝命请相爷进宫一趟。”   按理说,只是入宫,并不值得禁军来请,但这次,却又有些不同。   苏梓只是淡然处之。   苏梓跟随魏子云去了紫禁城。   苏梓在宫内呆了一时三刻,之后,御书房传来谕旨:“着禁军统领魏子云押送相国苏梓,收押天牢。”   御书房大门打开。   魏子云走在前面,而身后跟着押解苏梓的两个兵士,苏梓双手被缚,却依旧挺胸抬头,毫无落魄。   天牢。   苏梓被押送进来,牢头走在前面,穿过一个个关押着江洋大盗、政治罪犯这些必死之人的牢房,牢房内的人,皆是喊着冤枉,不安分,扒着玄铁做成的门房,看着新来的犯人,有些犯人好色,见到的容貌,垂涎欲滴,被魏子云一剑鞘打过去,教训一顿。   一路走到最深处,牢头打开牢门,苏梓被推了进去。   魏子云站在门外,看着门内那个即便牢服加身,披头散发却风采依旧的人,心中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他一直以为,这世上谁都会背叛皇帝,却惟独相国苏梓不会,毕竟,这天下,就是相国苏梓治世有道,才安定下来的,却没想到,今日,他魏子云手下抓捕无数贼人,却有一日,会抓捕他最为敬佩的人。   相国府抄家封门。   一时之间,京城人人皆知相国被抓,妇孺皆知。   陆小凤一个人临窗饮酒。   这几天,他一直待在扬州。   扬州有瘦马。   陆小凤有三好,好美酒,好美人,好多管闲事。   陆小凤有一个外号‘陆三蛋’,老混蛋,大笨蛋,穷光蛋。   陆小凤朋友满天下,有江南花家七童花满楼,有偷王之王司空摘星,有妙手老板朱停,有从不说谎的老实和尚,有武当木真人,有素斋苦瓜大师。   陆小凤居无定所,四海为家,红颜知己,遍布海内。   陆小凤虽然是个穷光蛋,但他的朋友花满楼是江南首富的七公子,富甲一方,可以为他提供一切食宿费用。   陆小凤有四条眉毛,灵犀一指响彻天下。   没有人知道陆小凤武功如何,只知道,他的成名绝技灵犀一指,而且,传闻陆小凤的灵犀一指可以夹住这世间的一切事物。不过,西门吹雪的剑和叶孤城的天外飞仙,陆小凤却从来没有试过,毕竟他还想要活命,并不想死。   人人皆知陆小凤聪明绝顶,破案无数,凡是阴谋,到了陆小凤这里,都无处遁形。   陆小凤好多管闲事,而他的朋友们的麻烦事不少,所以他总是在忙,一年四季都在奔波,不曾在哪里停留过久。有时候,他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去找他,更不要说,他喜欢麻烦,闲不下来。   这个时候,陆小凤就在扬州无聊的呆着,没有麻烦事来管,他闲的蛋疼。   天色渐晚,陆小凤离开酒家,在街上闲逛,白天摆摊的小贩们已经开始收摊,行人渐少。   陆小凤正打算去他在扬州的红颜知己那里待上一晚。   再路过官府贴公告的地方,他见到那里围着一群老百姓,他本来是看一眼就离开的,却听到老百姓在不停讨论。   “这还是相国,真是为官者的败类。”   “活该被抓。”   “作奸犯科,这类官员就该诛九族,朝廷竟然还留着他。”   “听说了吗?传言相国苏梓容貌昳丽,不下女子,他的官位也不过是以色侍君得来的。”   陆小凤惊讶的飞身挤进人群,一眼就看到墙上的公告:   相国苏梓,犯奸犯科,侮辱公主,羞辱皇家,中饱私囊,贪污受贿,百十三万,奸污幼女,迫害无辜,结党营私,藐视皇威……今,特抄家,收押天牢,秋后问斩,处以极刑,凌迟处死。   陆小凤看着白纸黑字,怒火中烧,他与苏梓相交多年,岂会不知他为人,皇帝忌惮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苏梓这样的清廉相国,皇帝也容不下,那这个皇帝也坐够了。   陆小凤虽是江湖人,但皇帝昏雍,百姓岂不受难。   陆小凤连夜策马赶往京城。   京城。   天牢。   昏暗无比的牢房,肮脏不堪的草席,掉皮的墙壁,墙角无数小洞,不分白天黑夜,瘦骨嶙峋的肮脏老鼠毫不怕人的窜来窜去,牢房只有一扇天窗,高高在上,白日里一丝阳光从天窗里透出来,随着太阳东升西落而变化不断,改变位置。   吵闹的天牢,唯有一间牢房安静如斯。   那是苏梓的牢房。   苏梓安安静静的呆在牢房里,对外界的噪音无动于衷。   他坐在破烂不堪肮脏不已的草席上,身上是衣不蔽体的牢服,头发垂地,一向爱洁的他,如今已然满身泥垢,头发也不如平日里的光鲜,一向高高在上的相国苏梓,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可他却毫无怨言,一如皇帝罪责加身之时,他毫无辩解。   面前放着一碟馊了的咸菜,一碗没有几粒米的清汤,一个黑漆漆犹如石头般的馒头这就是他每一顿的饭食。   吃惯了山珍海味,又如何忍受得了这连糟糠之食也不如的食物,就连老鼠都不屑一顾。   苏梓早年未曾做官之时,虽家中凄苦,却也不至于吃不到干净的饭食,如今真是不如从前。   苏梓在天牢呆了一个月,已经身形消瘦,面色惨白,往日艳丽的面容也变得苍凉,受尽苦楚。   夜色朦胧。   月光透过天窗透进来,月亮高高挂在正空,如今已是中秋将过。   牢头呆在桌旁有酒有肉的大吃大喝。   牢犯们也不再闹腾,安静下来。   在所有人不曾注意到的时候,一道人影窜了出来,不给牢头反应的时间,一掌劈昏了他,取走他腰上的钥匙,窜进过道里,直至尽头的那间牢房。   苏梓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回头看向来人。   来人打开牢门,看到苏梓,先是一喜,再是一怒。   那个风华无双的相国苏梓,如今落魄如斯,让他差点认不出来。   苏梓道:“陆小凤!”   来人便是那个名满天下的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陆小凤看着被折磨过的苏梓,对皇帝的怒气达到顶峰,他走过去,想要扶起苏梓。   陆小凤道:“苏梓!”   苏梓却躲开他,淡淡道:“不用了,我不离开。”   陆小凤道:“为什么?”   苏梓嘲讽道:“你不知道?”   陆小凤道:“你觉得我会相信。”   苏梓道:“不管你信不信,事实摆在眼前。”   陆小凤道:“你我相交数年,我会不知你为人。”   苏梓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与我相交多年,也不过几年时光,在这之前,你又怎知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以为,当官的又有几个真的清正廉明。”   陆小凤道:“不管你从前如何,反正,此刻,你是我的朋友苏梓,那个相国苏梓。”   苏梓只是默然。   陆小凤也不顾苏梓意愿,强行拉起苏梓。   苏梓却是一个踉跄,差点没站起来,往前扑去。   陆小凤忙扶住他,让苏梓靠在他的身上。   陆小凤感受着苏梓瘦骨嶙峋皮包骨的身子,看着虚弱的苏梓,满目怒火:“你待皇帝如亲人,皇帝却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处之而后快,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这都是拜他所赐,这就是你一心效力称为圣明君主的皇帝给予你的回报。”   然后,陆小凤一把打横抱起苏梓,运起轻功,轻松松离开固若金汤的天牢。   紫禁城。   御书房。   三更天。   一袭明黄色衣袍的皇帝俯首案宗,太监总管王安近身:“陛下,该歇息了!”   皇帝放下笔来,看了看门外,问道:“什么时辰了?”   王安躬身回答道:“三更天。”   皇帝起身,负手道:“走吧!”   王安道:“嗻!”   王安走在前面提着宫灯引路。   皇帝走在后面。   魏子云这些侍卫跟在后面保护皇帝。   走到寝宫。   皇帝挥退所有人,一个人临窗而立,默默注视着窗外一轮明月。   心中喃喃道。   希衫。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之苏门疑案   陆小凤将苏梓带到他暂居的客栈,请了大夫治疗。   在苏梓养身子的时候,陆小凤奔波于替苏梓翻案的调查之中,走访一些朝廷官员,他清楚的明白,苏梓绝不可能是公告上写的那样,可苏梓却不肯告诉他实情,他只能自己调查。   花满庭上朝归来,走到家门口,还没进去,管家便迎了出来,见管家面色有异,花满庭停住脚步,收起疲惫,打起精神应对:“钟叔,何事?”   钟叔停到花满庭身侧,低声道:“老爷,有一个自称陆小凤的人前来拜访。”   花满庭眉头动了动,陆小凤!   他知道,陆小凤是七弟花满楼的朋友,虽然他只在花满楼生日当日匆匆见过一面陆小凤,却也将陆小凤性情看透,陆小凤这个江湖儿女,放荡不羁,风流浪子,又和官场有何瓜葛?他又为何来找身为朝廷官员的自己,即便花满楼有事,也不该来此,两者之间,唯有一个联系,那便是苏梓,苏梓既是花满楼陆小凤的朋友,也是朝廷独当一面的相国。   花满庭随着钟叔走进迎客厅,便见到坐到一边悠哉悠哉喝茶的陆小凤。   花满庭猜的果然不错,陆小凤的确是为了苏梓而来。   陆小凤看到花满庭,脸上顿时笑意更满:“花兄。”   花满庭道:“陆小凤。”   陆小凤张了张嘴,却又闭上嘴,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眼钟叔。   花满庭会意,对钟叔道:“钟叔,你去吩咐厨房准备一些酒菜,陆小凤来了,可不能没有酒来招待。”   花满庭又看向陆小凤,熟捻又不过份热情,礼貌又不失礼道:“陆小凤,你既然来了,就让我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七童的朋友,也是我花满庭的朋友,你既然称我花兄,就赏脸与我一起品一品这花雕酒,有什么事,在席上说。”   钟叔领了命转身离开。   陆小凤见钟叔离开,却没有直接开门见山,只是与花满庭寒暄。   陆小凤为人爽朗,不管是谁,只要和他谈一会话,就会被他的情绪感染,只要不是太过变态的人都能和陆小凤成为朋友,陆小凤就是有这种亲和力,所以,陆小凤朋友满天下。   花满庭与陆小凤说了许多京城的风土人情,陆小凤幽默又不失风趣,和花满庭也能聊到一起,两人相谈甚欢。   酒席摆上,酒酣正好,陆小凤这才开口询问:“花兄,你在朝为官,对相国苏梓有何看法?”   花满庭放下酒杯,叹了口气,反问道:“你呢,你与苏梓以友相称,你对他又有何看法。”   陆小凤却沉默了。   花满庭继续道:“其实,不需要我说,只要和他交往一段时间,就能感觉出他的为人,清正廉明,不畏强权,敢说敢做,为国为民,洁身自好,情理分明。”   陆小凤道:“既然如此,那又为何……?”   花满庭看着酒杯里浮动的酒水,缓缓道:“你的意思,我岂能不明白。朝□□事的官员岂能不明白,可是,这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皇帝一言,金科玉律,不可更改。这个国家,当家做主的还是皇帝,官员只是为他效命的一条狗,即便是相国也不例外,官员的权利,是皇帝给的,皇帝想要随时收回都可以,不需要理由,你还不明白吗,苏梓毫无怨言,官员没有动静,只是因为下达命令的是皇帝。”   陆小凤愤愤不平道:“难道就这样,皇帝怎么了,皇帝就可以随便将他人性命当做儿戏?皇帝就可以狡兔死良狗烹?皇帝如此作为,官员难道不寒心?”   花满庭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连一向为皇帝办事的相国都被皇帝下马,其他人都战战兢兢,谁还能去管别人的事,只要保住自己顶上的乌纱帽,和自己的性命,就万事大吉了。皇帝近来性情多变,脾气暴躁,大臣们没有人想去触霉头。”   陆小凤道:“皇帝昏雍,难道你们不想换一个圣明君主。”   花满庭大吃一惊,连忙呵斥道:“大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怎么敢说出来,不要命了吗?”   陆小凤淡淡道:“我是江湖中人,皇帝的手再长,也伸不到江湖,他能拿我怎样。”   花满庭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陆小凤道:“江湖人个个武功高强,皇宫大院,来去自如,皇帝又能如何,就连禁军统领也是江湖人,皇帝才是那个应该担心性命的人。”   江湖人只要动动手指,皇帝就会没命。   人生就是这样不公平,皇帝是世上权利最大的人,执掌天下所有人的生杀大权,江湖人也毫不畏惧,他们可以谈笑间取人性命,只有平常老百姓,处于社会最底层,每年纳税,服兵役,还要担心那天自己一不小心死于江湖人之手。   有人生来就是帝王命,有人生来卑贱。   陆小凤一无所获,回到客栈,推门而入,就看到靠在床柱看书的苏梓,陆小凤走了进去,坐到桌边,倒了杯凉茶,一杯接一杯喝,末了,长叹一声。   陆小凤扭头对苏梓道:“我为了你满京城跑,想要替你翻案,你却在这里悠哉悠哉,还真是。”   陆小凤摇摇头,捋了捋耳边的发丝。   苏梓放下书,对陆小凤道:“我的事,你不该管,也管不了。”   陆小凤道:“你被人问罪,你却毫不在意,到底是你太淡然,还是我多管闲事。”   见苏梓不吭声,陆小凤又道:“我若不管,谁来管。难道任由你秋后问斩。”   苏梓看了眼陆小凤,沉默不语。   陆小凤道:“苏梓,我不信你会做出那些天怒人怨的事情来,你为何不愿告诉我实情,那怕为自己辩解一句也好。”   苏梓道:“公告之上便是实情。”   陆小凤无奈转身离去。   不管陆小凤如何套话,苏梓就是不愿多说,越是这样,陆小凤越是觉得此事蹊跷,陆小凤一向喜欢多管闲事,这一次,他的朋友莫名其妙获罪,他又岂会不管不问,这一次,他绝不是多管闲事。   陆小凤找到那个状告苏梓猥亵幼女的妇人的家。   那里位于城郊的小乡村,破旧的草屋,几块木板组成的门板挡不住从外面来的寒风,一眼就能看到屋内的情形,这里是那么贫苦。   陆小凤走进院里,院子里荒草遍地,连一个家畜都没有,进了房间,屋内有一股不好闻的气味,只看到家徒四壁,唯有一张只有三条腿的灰尘油垢布满的低桌,桌上放着两个缺了个口子的破碗,碗里放着两个已经馊了的馒头和稀饭,一盏只剩一点灯油的油灯,床上乱糟糟的,一床脏乱的被褥,破了好几个口子,里面的棉絮一早就能看到,一个小女孩窝在被窝里。   走进去看,可以看到小女孩多日未梳的乱蓬蓬一头散发,脸上也是脏兮兮的,衣服上也是补丁一个个,不合身的衣服搭拉在身上可以看到她那瘦骨嶙峋的身子,小女孩看到陆小凤走进来,蜷缩起来,躲到床脚,目光恐惧。   陆小凤正要伸手,从身后传来一声质问:“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陆小凤转身看去,是一个妇人,和小女孩有几分相像,一看就是母女,一身衣不蔽体的衣服,俨然是一个乞丐。   妇人越过陆小凤,目光警惕的看着陆小凤,凑到床边,小女孩挤到妇人怀里,将头埋到妇人怀里。   妇人紧紧抱着女儿,身子颤抖道:“你们还想做什么,我女儿这么小,她一个傻女孩能够做什么,你们为什么不放过她。我已经按你们说得去做,求你们了,放过我们吧!”   陆小凤闻言,目光一闪,道:“你放心,我不是那些人,我只是来这里想看一看真相到底如何。不过,从你的话里,我听出来,似乎是有人逼你们诬陷苏梓,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人是谁?”   妇人见陆小凤不是那些人,便放下警惕,收回一身刺,抚着小女孩的背,看着陆小凤道:“苏梓是谁?”   陆小凤道:“那个被你状告猥亵你女儿的人。”   妇人道:“是他。”   陆小凤道:“苏梓是清白的,你为何诬陷他,是谁逼你的。”   妇人道:“我知道他没有做过这件事,我知道他是清白的,可是,我不能不按照那些人的意思去做,不然他们就要杀了我的女儿,我已经一无所有,只剩下女儿了。”   陆小凤道:“只要你告诉我一切,我就可以让你过上好日子。”   陆小凤说着,从袖口取出一张银票,放在床边。   妇人看了看银票,目光里流露出一丝贪婪,却还是没动,她只是道:“不行,那些人说了,不管有谁来问,都不可以说出他们,也不能说和之前不同的话,不然,他们就会杀了我们,我不怕死,但我的女儿还小,她还没有长大,还没有看遍这多姿多彩的世界,我不能拿她的命不当回事。”   之后,不管陆小凤如何诱骗,妇人就是不愿多说,陆小凤也不能问出什么,不过,妇人之前的话已经给了陆小凤一个信息,妇人背后有人想要要苏梓的命。   陆小凤走在回程的路,慢慢理清脑海里的可怜的一点思路。   陆小凤心中一惊,不好。   忙赶回去。   但还是晚了。   屋里,那对母女已经死了。   一剑毙命。   鲜血溅了一床,银票上洒满鲜红的血滴,犹如点点梅花。   妇人死不瞑目,双目大睁,眼里满是恐惧和不解震惊。   她在惊讶杀她们的人,那人必定是她认识的人,也许就是那个逼迫她说谎的人,承诺放她们一马的人,却又反悔杀了她们的人。   陆小凤目光里流露出一丝不忍。   小女孩还窝在母亲的怀里,连凶手的面目也不曾看到,便被从背后捅死在母亲怀里。   陆小凤将母女二人放在一起,一把火,将这里烧了。   火光冲天,陆小凤转身离开。   只是为了还苏梓一个公道,却让两条无辜的性命逝去,陆小凤的心里也不好受。   有人不愿陆小凤在查下去,才会解决掉那对母女。   这是警告,也是信号。   那些人杀死本可以活着的母女,意在警告陆小凤不要查下去,不然,之后还会有人丧命。   陆小凤却不愿放弃,他不怕被人警告,越是这样,他越是想去查,不将真相查出来,他绝不罢休。   陆小凤此刻还没有意识到,这次的对手,不是以前的江湖人,高人一等,不屑于滥杀无辜,所以,之后的结局,让他悔恨难当,却又无法挽回。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之苏门疑案   废园。   昏暗的废园。   漆黑无比的废园。   苏梓一个人疾步行走在空旷的小路上。   今夜是月圆之夜。   本应该在客栈等候陆小凤调查归来的苏梓为何孤身一人离开客栈,出现在荒芜一人的废园,并无人知晓,也许只有苏梓自己知道,但前提是,苏梓可以活着见到陆小凤。   本是寂静无声的废园,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和推车划过青石的声音还有低哑的叫卖声,不是特别清晰。   “糖炒栗子!”   苏梓停住脚步,注视着迎面亮光的地方。   不用苏梓多等,迎面便走来一个人。   一个老婆婆。   一个推着车的老婆婆。   一股香甜的味道传来。   老婆婆看到苏梓,缓慢的推着推车走过来,狗搂着背,双眼明亮,声音低哑:“糖炒栗子,年轻人,要来一份吗?”   苏梓见对方只是一个以卖糖炒栗子为生的可怜老妪,心生恻隐,便从袖口取出几个碎银,递给老婆婆:“来一份。”   老婆婆见苏梓给的钱太多,想要推脱:“找不开。”   苏梓却强硬的拉过老婆婆干枯的手,将碎银放到老婆婆的手里,笑道:“老婆婆,你就拿着吧,看到您,让我想起我的奶奶,慈祥和蔼。”   老婆婆见苏梓态度坚决,便用那双颤巍巍的干枯的老手将碎银收好,为苏梓包好一份糖炒栗子,递给苏梓:“年轻人,趁热吃。”   苏梓笑着接过老婆婆递过来的糖炒栗子,从袋子里取出一个栗子放进嘴里,脸上是心满意足。   苏梓却未看到,那个被他以为可怜的老妪,正低着头,目光里满是阴狠,嘴角挂着冷笑。   苏梓吃了一个栗子,老妪抬头看着他,目光冰凉,毫无温度,犹如看一个死人。   苏梓疑惑的看向已经不再驼背的老妪,却突然感觉到喉咙里一阵难受,心口也是很疼。   苏梓倒地之前,看到老妪嘴角挂着的冷笑,却早已迟了。   见苏梓倒地,老妪走过去,踢了踢苏梓渐渐冰凉的身体,冷哼了一声:“别怪我,怪只怪你挡了路。”   老妪回身,再次佝偻起身子,慢吞吞推着推车,喊着“糖炒栗子”,缓步离开,渐渐消失在小路上。   陆小凤从宫里回来,本来是要上床睡觉的,却不知为何,走到隔壁苏梓的房间,推门而入,却没有见到苏梓。   蜡烛依旧在燃烧,桌上茶杯里的茶水已然凉透,苏梓出去已经几个时辰,他又是为了什么而离开,陆小凤沉思的看着茶杯。   陆小凤突然蹦了起来,一下子窜了出去。   废园。   陆小凤走了进来。   他本来只是瞎走,根本不抱希望,苏梓若想躲起来,即便是他也未必找得到,却没想到,他竟然在废园见到苏梓,已经死了的苏梓。   陆小凤借着昏暗的月光,注意到前面不远处地上侧趴着一个人,旁边地上掉落了一地的糖炒栗子,陆小凤好奇走上前去,蹲在地上,调开对方遮挡住脸颊的头发,却在看到对方那张绝代风华的脸时,心里掀起惊涛骇浪,面上惊疑不定,连忙窜了过去,他蹲在一边,伸了伸手,不敢去碰,。他还心存幻想,以为苏梓只是再跟他闹着玩,却在将手放在苏梓鼻下丝毫感觉不到一丝气息时,真正的慌乱起来。   陆小凤从未想过,苏梓也会死,那个算无遗策,志得意满的苏梓,也会突兀的悄无声息的死在荒无人烟的地方,若不是他不知为何,只是跟着感觉走来,见到他的尸体,只怕他还要在这里忍受风吹雨打,直至不知何时才被人发现。   陆小凤抱起早已冰凉的苏梓,转身,运用轻功离开。   花满楼得知消息时,已经是三日后。   那时,他正在百花楼给百合花浇水,却在接到陆小凤信件时,摔了手里的水壶。   陶瓷做的水壶碰到地上,碎成一片片,里面的水洒了一地。   花满楼却毫无所知,手脚僵硬,面色惨白,他的心犹如这陶瓷水壶一般,碎成一片片,再也无法拼接黏贴。   花满楼收紧手里的信件,将信纸紧紧握在手里,皱成一团。   花满楼疾步下楼,碰翻一个个被他珍爱的花盆,却不去管,只是离开。   官道上。   一个华衣公子策马向着京城的方向疾驰,一路上犹如疾风扫过,那就是得知苏梓死讯的花满楼。   花满楼从百花楼一路赶往京城,一路未曾歇息,累死几匹马,自己也是不吃不喝,只想快点赶到。   京城。   花满楼赶到陆小凤落塌的地方,下了马直奔陆小凤所在。   花满楼到了门口,却又迟疑,他不愿相信陆小凤心中的话,觉得是陆小凤再和他开玩笑,却又不得不信,陆小凤虽然为人洒脱,喜欢开玩笑,却在重要的大事上从不玩笑,所以,苏梓是真的死了,可是,苏梓怎么会死,他还没有对苏梓说出他的感情,他本来是打算在今年过年,带苏梓回花家,将他介绍给父亲哥哥们,将感情明了,哪怕苏梓不愿意,却没想到,他终究还是迟了,晚了一步,没有在苏梓还活着的时候,对他说,我爱你。   陆小凤打开房门,看到站在外面迟疑的花满楼,苦笑着道:“进来吧,你再不来,就只能见到他的墓碑。”   花满楼心中的那座塔楼,因为陆小凤的一句话坍塌,花满楼面色惨白,身形不稳的越过陆小凤走进房内。   陆小凤站在门口对花满楼道:“他在床上。”   说完,陆小凤转身关门离开,将世间繁华隔绝在外。   花满楼一步步走向房内唯一的床,明明只是几步路,他却用尽所有力气,像是要走完一生的道路一般,最终,花满楼还是停在了床边。   花满楼缓缓跪下来,跪在床边,颤抖着双手,摸向苏梓。   从苏梓放在被子外的手摸到苏梓的脸。   花满楼倾身,仔仔细细,抚摸着苏梓的脸,这是他第一次摸苏梓的脸,却也是最后一次。   花满楼爱上苏梓,却并不是因为他的容貌,而是被他的人格深深吸引,花满楼听过其他人对苏梓的相貌的评语,曾将一些描述美貌的词语用在苏梓身上,却丝毫没有此刻由他亲自去感受来的清晰,此刻,他才知道,他曾经的肤浅,苏梓的美,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用那些词语强加在苏梓身上就是一种侮辱。   花满楼的那双黯淡无光的眼里蓄满泪水,泪水积满眼眶,最终泛滥成灾,滴滴落在苏梓的脸上。   花满楼哽咽的抚摸着苏梓的脸,一遍遍的喊着苏梓的名字:“苏梓。苏梓。”似要将这辈子的机会用尽,唯恐再也不能喊出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之决战前后   一场冥婚,一张灵位,一位新郎,一件大事。   八月十三,花家七童花满楼将迎娶已故相国苏梓。   这件事一经传出,便震惊江湖。   花如令虽然一直想要小儿子娶妻生子,结束单身生活,却从没想到他会娶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一个已经死了的男人,曾经的相国苏梓。   即使花如令如何不乐意,可他却无法干涉,毕竟,娶妻的是他的儿子花满楼,而不是他自己。   花如令最终妥协,他一生有七子,幸好其他几个儿子并没有龙阳之好,幸而其他几个儿子大都已经结婚生子,他也有了孙子,七儿媳妇是个男人,已死的男人也没什么,只要儿七童心甘情愿即可,哪管其他人如何看。   于是,花家以花老爷子为首,几个花家哥哥也放下手中事,赶来参加花七童的婚礼,冥婚。   花满楼的朋友也相继来参加他与众不同的婚礼。   花满楼的亲事,名动江湖。   前来观礼的不乏当今出名的人物。   诸如武当木道人、古松居士、苦瓜大师、陆小凤这些人。   更有些不便现身之人送了礼来,如司空摘星,西门吹雪。   八月十三。   花家堡。   大红的灯笼挂在门庭,红幡满园,喜庆异常。   人声鼎沸,前来观礼的人数不胜数,人山人海,认识的不认识的,皆来凑个热闹 ,江湖人,寻常百姓家,妇孺皆有,其中不乏曾经想要和花家结亲的家族,更有爱慕花满楼的大家闺秀。   花三公子在门口迎客。   花老爷子在前厅与老一辈的人叙旧。   与前厅热闹不同,后院相当安静,尤其是花满楼的小院。   陆小凤翻墙进入,一眼便看到那个安静的人儿。   若是以前,花满楼必定第一时间‘看’过来,与他调笑:“有门不走,却翻墙而入,不知陆小凤怎么有如此习惯。”   陆小凤也会笑着回答:“只因这里是花家堡,有我的朋友。”   可此刻,陆小凤宁愿花满楼开口调笑他,也不愿见他一脸忧愁,独自一人。   花满楼以前总是满怀希望,对世界充满爱,可现在,只是苏梓的死,就对他打击甚深,可见爱情的可怕,就连花满楼这样的人也不可免俗,所以,他陆小凤绝不会被爱情左右。   陆小凤是个浪子,处处留情,却不动情。   所以,陆小凤从来不会哀伤,即使他的红颜知己香消玉殒,他也不过是一时伤感,绝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而意志消沉。   陆小凤想劝他的朋友,却不知从何说起,他并没有立场。   苏梓对于他来说,只是朋友,可对于花满楼,却是他恋慕之人,心仪之人,即便苏梓从未回应。   苏梓的死,是他不愿看到的,也是花满楼无法接受的。   毕竟,那么一个绝代风华的人儿,又怎会英年早逝,早登极乐。   苍天不公,嫉妒苏梓的聪慧,早早收了他的性命。   苏梓一生疾病缠身,却是以聪慧为交换。   当日,若非他非要多管闲事,那么,苏梓也许就不会死于公孙大娘之手,究其原因,一切都是因为他,害得苏梓没了命,若不然,苏梓本可以在天牢等圣旨出狱,根本不会遇到杀人的公孙大娘的另一个身份,那个卖糖炒栗子的熊姥姥。   花满楼一向明亮的双眼,如今黯淡无光,毫无生气。   花满楼只是默默坐在那里,并不动弹,像个雕像一般,他的脸上茫然,似乎在缅怀着什么。   陆小凤出声:“花满楼。”   花满楼这才被惊醒,‘看’向陆小凤,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却很是苦涩:“你来了。”   花满楼一点也没有即将成婚的喜悦,有的只是淡淡的忧伤。   陆小凤自觉的坐到花满楼的对面,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端起茶杯,只喝了一口便放下杯子,看着花满楼,苦笑道:“花满楼,我知你心中难过,可你这样,我这个做朋友的也很难受。”   花满楼只是默默不语。   陆小凤担忧的看着花满楼。   一向乐观的花满楼,如今也这样。   以前总是面带微笑,心中怀有大爱的花满楼,也变得不再博爱。   以前,他来此,桌上的茶壶里总是满是热水,而如今,却已是茶凉如斯,一如花满楼的心情。   花满楼淡淡道:“陆小凤,你还记不记得,那年花灯会。”   陆小凤一愣,也淡淡笑了起来。   那年,他们刚成为朋友没多久。   那个时候,正是花老爷子的六十岁寿辰,他们一起识破了铁鞋大盗的身份,消除了缠绕花满楼多年的噩梦。   那日,正是花灯会。   孟河上飘荡着数不清的花灯。   他们一行四个人,一起走在街上。   花满楼,陆小凤,苏梓,金九龄。   他们四个各有各的风姿,引得街上的女子频频回顾,含羞带怯的看着他们,更有胆大的姑娘,像他们丢手绢。   四个不同特色的男子,走在街上,俨然一道风景线。   花满楼温雅君子,陆小凤风流浪子,苏梓清冷书生,金九龄富贵公子。   每个人都很吃香,都是姑娘家心中的倾慕。   当然,四人当中,陆小凤金九龄最为受人欢迎。   毕竟,陆小凤看起来便很多情,善于调情。金九龄一看就是有钱人,又有虚荣心,喜欢被人围着。   花满楼和苏梓,花满楼温柔腼腆,从小没有和女子过多打过交道,只除了家中的婢女,苏梓清冷漠然,身份高贵,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自然不屑于这里的女子。   他们四个,买了花灯,如那些可爱的女子一般在孟河放花灯。   四个人分别在花灯上题字。   四个人的笔法各有千秋,各具特色。   一如他们的性格、品情、为人。   花灯上的题字,四个人分别写了四句诗。   四句诗,体现了他们四个不同身份,不同心愿,不同性情。   之后,他们四个又站在人来人往的拱桥上,注视着河里飘过的花灯。   陆小凤趴在石柱上,金九龄和他打赌,看谁能够说出河里共有多少只花灯。   苏梓花满楼面带微笑看着金九龄骗的陆小凤一人傻乎乎的在那里大声细心数花灯,而金九龄却与他们拱手转身默默撤退。   过了一会儿,陆小凤回身,大声的说着数不清,却发现金九龄已然不知所终,只留下苏梓花满楼笑看着他出丑。   三人相视而笑。   而现在,金九龄因为绣花大盗身份败露已经死在叶孤城剑下,而苏梓则死于公孙大娘手中,只留下他和花满楼两人。   吉时将近,花满楼仍旧一身华衣,往日从不离手的折扇放在一旁并没有拿在手里。   花家老五领着端着喜服的丫鬟走了进来。   陆小凤自觉出去。   过了一会儿,花家老五和丫鬟开门出来,一身红衣的花满楼紧跟其后走了出来。   陆小凤一脸惊艳的看着穿惯华衣偶然一身红衣的花满楼。   花满楼手里抱着一个灵位。   这是一场婚事,亦是一场白事。   这场婚礼本是当今世上绝无仅有,只因成亲双方乃是两个新郎,而且还有一个是已死之人,一个是富贵花家的七子,一个是前些日子被诬陷的相国苏梓。   大厅里满是人。   本是热闹的大厅,在花满楼走进的时候,一瞬间安静下来。   花如令坐在堂上,两边是花家哥哥们,再之后便是来客。   曾经参加过花如令寿宴的那些各派掌门前辈坐在一旁,身后是各派弟子,再往后便是其他一些人物,有花家来往的商人,有受过花家接济的百姓,有退休的老官员,不值一提的人物也来参加花满楼的婚礼。   所有人包括陆小凤在内曾经都觉得,花满楼若是娶妻,定是一位大家闺秀亦或是江湖儿女,贤良淑德,温婉大方,至少配得上花满楼,花满楼本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温柔君子,是众多少女心目中的男神,却让大家不能理解,无法接受的是,花满楼竟然会娶一个男子为妻,一个曾经做过官已死的男子,他们不得不承认,除却苏梓是个男子不能生育这一项,苏梓的确是难得的良配,与花满楼在一起竟然让人无法反驳,两个人站在一起,相得益彰,别人难以插入,但如今,却是反对也无效,苏梓已死,花满楼的这次冥婚,只是他的一个念想,没有人愿意打破,至少现在不能。   花满楼一身红衣,怀里抱着苏梓的灵位,一步步走向正中,花五哥和陆小凤躲进人群。   花如令坐在堂上,看着自己最小的儿子一步步走向自己,心中满是复杂。   他生有七子,唯有这最小的儿子,他最为亏欠,花满楼是他的老来子,花满楼七岁那年的祸事,害得花满楼失明,花如令和花家哥哥们都很是愧疚,埋怨自己没有保护好花满楼,之后,害怕花满楼看不开,对他更是宠爱,不愿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更是寻遍天下名医,不惜一切代价,只为治好花满楼的眼疾,却耗费了二十几年,仍旧一无所获,只怕花满楼一生都在失明中度过,花家六子基本上都娶妻生子,花如令已经做了爷爷,但他最希望的还是有生之年,能够看到七子娶妻生子,他不愿对花满楼的婚事多加干涉,而且他提倡自由恋爱,所以任凭花满楼自己去找相伴一生的人,不管花满楼娶了什么性格身份的人,他都会高兴,在金鹏王朝一案中,花如令之后得知花满楼曾经喜欢的上官飞燕,有些哀叹他的儿媳妇最后死了,就连峨眉派心悦花满楼的石秀雪也死于上官飞燕之手,却仍旧满怀希望,花满楼打小一直呆在花家,没有接触过江湖,他们差点将他养成小白兔,幸好花满楼有自己的价值观人生观,不会傻兮兮的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花如令对于花满楼和陆小凤做朋友又爱又恨,花满楼自小没有几个知心朋友,一直都是跟着几个哥哥,花满楼跟着陆小凤闯江湖,长长见识也好,但陆小凤麻烦不断,还总是有生命危险,他又是担忧又是欣慰,怕花满楼被陆小凤带坏,也怕陆小凤自己招惹的祸事前连上花满楼,但花满楼自己愿意和陆小凤成为朋友,他也不会干涉,说不定什么时候,花满楼回来时就带回来儿媳妇,可却却从没想到,自己儿子竟然会喜欢上一个男人,成为一个断袖,更是为了那个已死的男人,昭告天下,举行婚礼,坚决的想让对方入他花家族谱,随着司仪的喊话,花如令看着曾经还是半大的婴孩,如今已经长成独当一面的花满楼抱着灵位对他鞠躬,心中苦涩满□□织。   “礼成!”   大堂顿时热闹起来,不少人对花满楼恭喜。   花满楼抱着苏梓的灵位,站在热闹非凡的礼堂,面无表情,这本是他的婚礼,他按理说应该高兴,但此刻,看着其他人比他好要高兴,像是成婚的是他们一般,心中生不起一丝高兴,更何况他的爱人早已身死,不能与他一起经历这场婚事。   花满楼对苏梓,其实说白了,只是单相思,苏梓心怀天下,岂会被无知的爱情左右,所以,他绝不会让自己被爱情束缚,苏梓冷情,胜任相国的那些年,京中不乏有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女子,还有些大臣想要攀关系,送自己女儿来招惹他,却被他一一拒绝,苏梓为相多年,洁身自好,从不流连青楼,家中更是只有老仆一人,连一个丫鬟也没有,平日里的家里卫生也是请人每日来打扫,即便苏梓不喜女子,却依旧是女子心中唯二不变的丈夫人选。她们以为,苏梓早晚都要娶妻,所以都心存幻想,却没想到,这么多年,京中闺阁小姐尽数嫁为人妇,而苏梓却依旧孑然一身,未曾动情。   月光如洗,秋夜的晚风寒凉,三分之二满月的月亮高高挂在满是星辰的黑夜之上。   这里是距离花家堡一段距离的太和居,一个遍布中原大江南北的茶馆。   与花家堡此刻欢腾不同,太和居比平日更加清冷。   冷清的太和居,楼上楼下没几个客人,楼下大厅更是空无一人,只有账房一人,掌柜的不见踪影,茶博士早已在日落之时回家陪妻子儿女,楼上包厢里只有能看到花家的那一间包厢有客人,小二端着茶托上楼,茶托是用檀木制作而成,散发着一丝好闻的香气,茶托上摆放着整齐的茶具,紫砂壶里装的是太和居有名的铁观音,只是远远闻着,就仿佛有一股清香的茶香飘来,犹如桂子花开,十里飘香。   小二在唯一一间有客人的包厢推开门,走了进去,将茶托放在桌上,对着站在窗边远看的客人道:“客官,您的茶来了。”   客人回头道:“我并没有点茶,你送错了。”   小二嬉笑道:“这是我们掌柜的嘱咐的,毕竟现在您是这唯一的客人,在如此良辰美景,其他人都在花家观礼,却只有您仍在这里,可不是赏脸太和居。”   客人看了眼走到自己身旁的小二道:“你的嘴还真是甜,却不知陆小凤尝过没有。”   小二面色一尴:“您这是什么意思。”   客人只是笑看小二。   小二干笑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客人道:“我并没有认出你。”   小二道:“怎么可能?你不是……”   客人淡淡道:“我只是诈一诈你,想看看是不是你,毕竟,你喜欢易容成店小二,有陆小凤的地方,就有司空摘星,有司空摘星的地方,必有一个轻功高强的店小二。”   司空摘星干笑道:“你越说,我越听不明白。”   客人道:“心知肚明即可。”   司空摘星彻底无言以对。   不管他怎么说,对方都能让他哑口无言,他也总算知道对方心情不好,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其他人遭殃的时候,他总是会一改平常风,挤兑不停别人。   是夜。   花家祠堂。   花满楼跪在蒲团上,腿上放着苏梓的灵位,一遍遍的擦拭抚摸,陆小凤站在门口,看着花满楼不似从前的身影,对朋友的担忧掩于眼里。   当日,在花满楼还未看清自己感情时,身经百战的陆小凤已然明了,但他却未阻断,今时今日,陆小凤懊悔不已,若是当日他干涉其中,想必今日花满楼就不会受此相思之苦,求不得之痛。   花满楼起身摸索着将苏梓的灵位放在众多灵位之中,苏梓已死,入了花家祠堂,却依旧是花家儿媳。   这里是古朴的山寺,公鸡打鸣,天色微亮,晨起的钟声响起,僧人们一个个都早早起床到演武场集体打拳,之后每个人又在腿上绑上二十斤重的沙袋,挑着空桶,从山上跑到山下,从山间小河里取得清水,再挑着满满一担水泡上山,回到寺庙,接下来就是早膳的时间,寺里早饭只是一碗米粥,一盘咸菜,几个馒头,僧多粥少,不过馒头却是足够,不会有人饿到,再之后,便是方丈讲座的时候。   在其他和尚在大殿听方丈讲座时,却有一个小贼逃到后院的厨房,偷吃馒头,左手一个馒头,右手一个馒头,嘴里啃着一个馒头,这是有多爱吃馒头啊。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在大殿,所以,在小贼偷吃馒头正欢的时候,被人抓了个现行,来人却不是寺里和尚,只是借住的香客施主。   小贼偷吃的正欢,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里的馒头差点掉了,不过被他眼疾手快的抱在怀里,然后,来人就看到小贼竟然掩耳盗铃般将馒头塞进衣服里,企图蒙骗过去,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并且念念有声:“和尚没有偷吃馒头,和尚没有偷吃馒头。”   小贼竟是和尚。   来人很是好笑,看着眼前这个偷吃馒头的和尚,笑道:“和尚,我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到你偷吃馒头,那你说,我要不要告诉方丈,你偷吃馒头。”   和尚摇头,看着来人,很是认真道:“不可,不可。”   来人笑道:“好吧,不说就不说,不过,你可是要贿赂我一下才行。”   和尚想了想,从衣服里取出一个还在冒热气的馒头,递给来人,而且,眼里还满是不舍,似乎将馒头让给来人是要他命的事。   来人笑着摆摆手道:“不不不,我不要和尚的馒头,我只要你答应帮我一个小忙。”   和尚一听来人并不要他的馒头,连忙将馒头再度塞进衣服里,好似有人会去抢一般。   和尚听了来人要提帮忙,皱了皱眉头:“确是小忙?”   来人点头道:“自然,我岂会诓骗你。”   和尚想了想,又道:“和尚力所能及?”   来人道:“不违背江湖道意,不偷杀抢掠,不犯八戒。”   和尚点头:“既然施主有事相托,和尚岂能不帮。”   两人明明是偷鸡摸狗的事,偏偏被他们做的光明正大。   和尚又有些担忧道:“你真不会告诉方丈,和尚偷吃馒头的事,不论完不完成你的事情。”   来人点头道:“这是自然,这个忙对于和尚并不难,只是去将一个人的线索打乱,让他多忙些。”   司空摘星这次又看上一件合他心意的宝贝,他飞奔在路上,掂了掂手里的宝贝,嘴角勾了勾,还真是没有挑战性。   司空摘星已经对这个宝贝失去兴趣了,就在他以为他已经无人追捕之时。   突然,山路两旁突然冲出一伙人。   本来以司空摘星的身手,又岂会被抓,而且,他也有自信逃出生天,毫不畏惧。   但,凡事有例外。   就如这一次,偷王之王就要落马了。   偷袭之人并不是毫无准备,至少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拉着一根绳子,。   在司空摘星腾空跃起,想要凌空逃走之时,那些人也凌空跃起。   而且他们手里的绳子牵连着一张大网,。   而之前,那张大网无迹可寻,埋藏在地上满地的树叶里,不是细心人根本发现不了。   此时,大网斗起,扬起一地尘土落叶。   那些人跃起之后,是朝着司空摘星的方向,四面八方个个方位都有人。   所以,司空摘星根本没有空隙可以突围。   所以,最后,司空摘星被大网网住,犹如困兽,落在地上,受制于人。   司空摘星挣了挣,也没有挣脱大网。   偷王之王也有失手被抓的时候。   所以,这个世上没有神,只有一个个身怀绝技的人。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决斗在即,将身家加注在西门吹雪身上的李燕北却遭到黑衣蒙面人的袭击,幸好,他遇到了陆小凤,被陆小凤救下,李燕北为了报答陆小凤救命之恩,便请陆小凤吃猪肉。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之决战前后   “月圆之夜,紫金之颠,一剑西来,天外它仙。”   李燕北道:“那一战的日子本来是八月十五,地方本来是在袜陵的紫金山上,可是西门吹雪却坚持要将日期延后一个时间,地方也改在这里。”   陆小凤道:“我知道。”   李燕北道:“自从八月十五那一天之后,江湖中就再也没人看见过西门吹雪的行踪。”   陆小凤叹了口气,这件事他当然也知道。   他虽知道西门吹雪去处,却不能告知他人。就像自己知道一个秘密,却无人共享,憋得难受。   李燕北道:“所以大家都认为西门吹雪一定是怕了叶孤城,一定已躲起来不敢露面了。”   陆小凤道:“但你却知道他绝不是个这么样的人!”   李燕北点点头道:“所以别人虽然都已认为他必败无疑,却还是要赌他胜,无论多少我都赌。”   陆小凤道:“这机会杜桐轩当然不会错过。”   李燕北道:“所以他跟我赌了。”   陆小凤道:“用他的地盘,赌你的地盘。”   李燕北道:“他若输了,另外还得多加六十万两银子。”   陆小凤道:“我知道,一个月以前,就有人愿意以三博,赌叶孤城胜!”   李燕北道:“前两天的盘口,已经到了以二博一,每个人看好叶孤城,直到昨天上午为止,杜桐轩还认为他已十拿九稳。”   陆小凤道:“直到昨天上午为止。”   李燕北道:“因为昨天下午,情况就已突然改变了。”   陆小凤道:“哦。”   李燕北凝视着他,道:“你难道真的还没有听说叶孤城已受伤的消息。”   陆小凤摇头,显得很吃惊:“他怎么会负伤的有谁能伤了他。”   李燕北道:“唐天仪。”   陆小凤皱眉道:“蜀中唐家的大公子。”   李燕北道:“不错”   陆小凤道:“叶孤城久居海外,怎么会和蜀中唐家的人有过节。”   李燕北道:“据说他们是在张家口附近遇上的,也不知为了什么,发生冲突,叶孤城虽然以一着天外飞仙重伤了唐天仪,可是他自己也中了唐天仪的一把毒砂。”   “蜀中唐门的毒药暗器,除了唐家的子弟外,天下无人能解。无论谁中了他们的毒药暗器,就算当时不死,也活不了多久……”,李燕北道:“这消息传到京城,那些买叶孤城胜的人,一个个全都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有的人急得想上吊,有的人想尽干方百计,去求对方将赌约作废。”   陆小凤道:“对方若是死了,这赌约自然也就等于作废了。”   李燕北冷笑道:“所以杜桐轩才一心要将我置之于死地!”   陆小凤叹了口气,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总算已完全明白。   李燕北道:“据说就在昨天晚上一夜之间,京城中至少已有三十个人因此而死,连西城王府里的护院铁掌翻天,都被人暗算在铁狮子胡同后面的陋巷里,因为他也赌了八千两银子,买西门吹雪胜。”   陆小凤叹道:“想不到八千两银子,也已足够买人的一条命。”   陆小凤看着面前的猪头肉和火烧,忽然觉得胃口变得很坏。   “有没有人亲眼看见叶孤城和唐天仪的那一战”,他忽然又问。   李燕北道:“没有。”   陆小凤再问:“既然没有人亲眼看见,又怎知这消息是真的。”   李燕北道:“因为大家都相信说出这消息来的人,绝不会说谎话。”   陆小凤道:“这消息是谁传来的。”   李燕北道:“老实和尚。”   陆小凤说不出话了。   对老实和尚的信用,无论谁都无话可说的。   李燕北道:“老实和尚是昨天午时过后到京城的,一到了之后,就去耳朵眼吃花索水饼,吃一个饺子,叹了口气!”   猪头肉上的油,已在北国九月的冷风中凝结,看来也像是一层薄薄的白霜。   李燕北道:“那时天门四剑恰巧也在那里吃饺子,就问他为什么叹气,老实和尚就说出了这消息。”   听见这件事的人,当然还不止天门四剑。   李燕北道:“除了老实和尚和天门四剑外,这半个月来,已赶到京城来的武林豪杰,已有四五百位。”   陆小凤看着猪头肉上的油腻,忽然觉得想呕吐。   李燕北道:“据我所知,九月十五之前,至少还有三四百位武林中人会到这里来,其中至少有五位掌门人,十位帮主,二三十个总膘头,甚至连武当的长老木道人,和少林的护法大师们都会到,只要是能抽得开身的,谁也不愿错过这一战。”   陆小凤突然用力一拍桌子,冷笑道:“他们究竟将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看成了什么东西,看成了两只变把戏的猴子,看成了两条在路上拾肉骨头的野狗。”   猪头肉和火烧被震得从桌上跳起来,又落下,滚在路边。   李燕北吃惊的看着陆小凤。   他从未看见过陆小凤如此激动,也想不通陆小凤为什么会如此愤怒。   他忍不住问:“你难道不是为了要看这一战而来的。”   陆小凤握紧双拳,道:“我只希望永远也看不到他们这一战。”   李燕北道:“但现在叶孤城既然已负伤,西门吹雪已绝不会失败!”   陆小凤道:“无论他谁胜谁负都一样!”   李燕北道:“西门吹雪难道不是你的朋友。”   陆小凤道:“就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才不愿看着他像条狗一样,为了抢根看不见的肉骨头,跟人拼命。”   李燕北还是不懂:“什么是看不见的肉骨头。”   陆小凤道:“虚名。”   别人眼中的虚名,就是那根看不见的肉骨头。   陆小凤冷笑道:“这一战他若胜了,你就可以将杜桐轩的地盘据为已有,那些自鸣清高的剑窖们,也可看到一场精采的好戏,看出他们剑法中有什么绝招,有什么破绽可是他自己呢!”他自己岂非已胜了,可是他纵然胜了,又有什么好处,又有谁能了解胜利者的那种孤独和寂寞   李燕北终于明白了陆小凤的意思。   他静静的凝视着陆小凤,过了很久,才缓缓道:“这一战是他们自己要打的,并没有别人逼他们,当然没有。世上绝没有任何人能逼他们做任何事。”   李燕北道:“我也是西门吹雪的朋友,我并不想要他跟人拼命,更不想利用他去抢老杜的地盘,可是他自己若要和人决斗,我也没法子阻拦。"他盯着陆小凤,一字宇接着道:"甚至连你也没法子阻拦。”   陆小凤虽不愿承认,也不能否认。   李燕北道:“最重要的是,就连他们自己,也同样无法阻拦!”   世上本就有很多事是这样子的,一个人只要活在这世界上,就有很多事是他非做不可的,无论他是不是真的愿意去做都一样。   陆小凤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我累了,我想去洗个热水澡,浴池是用青石砌成的,水很热。陆小凤把自己整个人泡在热水里,尽量放松了四肢,他实在觉得很疲倦,一种从心底深处发出来的疲惫和厌倦。”   每当他做成了一件大事,破了一件巨案后,他都会有这种感觉,但却从没有像这次这么深。   绣花大盗、金九龄、鲁少华、公孙大娘、江重威、欧阳情、薛冰……他连想都不愿再想起这些人。尤其是薛冰。   只要一想起薛冰,他心里就像是被针在刺着,绣花针,恶毒尖锐的绣花针。为了逃避这种痛苦,他甚至连公孙大娘都不愿再见。所以一到了金陵,他就偷偷的溜了。   只可惜这世上却偏偏还有些他不能逃避,也逃避不了的事,西门吹雪、叶孤城、杜桐轩、老实和尚……   他好不愿再想下去,忽然道:“西门吹雪一定也已到了京城。”   “你有把握确定。”   李燕北正伏在浴池的边沿上,一条精赤着上身的大汉,正在用力替他擦背。   这地方是他的地盘。   他在这里,就正如君王在自己的城堡里同样安全。   陆小凤道:“西门吹雪一向有种奇怪的想法。”   “什么想法。”   “他总认为杀人和被杀都是件非常神圣的事。”   “哦。”   陆小凤道:“所以他无论和谁决斗,一定都会在几天之前就赶到那里去,先斋戒三口,再焚香休浴。”   李燕北忽然笑了笑,道:“你认为他这么样做很奇怪。”   “你认为不奇怪。”   “嗯。”   “为什么?”   李燕北道:“因为我若是他,我也会这么样做的。”   他举手示意,叫那大汉擦得再用力些,十多年来醇酒美人的享乐生活,至今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丑陋的痕迹。   他的腹部依旧平坦,肌肉依旧充满了弹性,这每天一次的热水澡和强力按摩,对他的帮助实在很大。   “斋戒和休浴都可以使人的精神健旺。事先到决头的地方去,熟悉当地的情况,决战时就可以占尽地利,所以我一直认为西门吹雪绝不是个容易被击败的人,若没有七分以上的把握,他根本不会出手。”   陆小凤道:“所以你也认为他一定已到了京城。”   李燕北道:“正是。”   陆小凤道:“只不过直到今天,你还没有发现他的行踪。”   李燕北道:“还没有。”   陆小凤皱眉道:“两个像他们那么样引人注意的人到了京城,竟连你都没有听到一点风声,这倒真是件怪事。”   李燕北也皱了皱眉,“两个人还有一个是谁。”   陆小凤道:“孙秀真。”   李燕北道:“是个女人。”   陆小凤道:“是个很美的女人!”   李燕北道:“在决战之前,他会带着个女人在身边。”   陆小凤道:“别的女人他绝不会带,可是这个女人却不同。”   李燕北的浓眉皱得更紧,过了很久,才长长叹了口气,道:“幸好叶孤城已负伤,否则……”他已经听出陆小凤言外之意。   一个男人,身边跟着一个女人,又会有什么原因,就连西门吹雪也不能免俗。   英雄难过美人关。   他翻了个身,声音突然停顿。   热气弥漫的浴室门外,忽然出现了条幽灵般的人影。   李燕北厉声喝问:“什么人。”   这人没有回答他的话,却阴侧侧一笑,道:“今天你不该到这里来洗澡的。”   因为杜桐轩既然能收买孙冲,就同样也能收买替你擦背的人!精赤着上身的大汉脸色已变了,想冲出去,李燕北却已拧住了他的臂。   他本来也是个强壮而有力的人,可是在李燕北手下,他却全无挣扎反抗的余地。他想挣扎时,已听见自己肘骨拧断的声音。   “巾上有毒,若要解药,到前门外的春华楼去等。”   这人影的行动也快如鬼魂,袍袖一拂,人已不见。   李燕北大喝道:“朋友是什么人,为何不容李某报答相救之恩。”   只听这人声音远远传来,道:“到了春华楼,你就知道我是谁了,那时,你再报答我也不迟,”   说到最后一句话,声音已远在十余丈外。   李燕北一把夺下那大汉手上擦背的布巾,大汉正失声惨呼,李燕北已将毛巾塞入他嘴里。他呼声骤然停顿,身子突然一阵抽搐,全身立刻跟着收缩,突然间就倒在地上,动也不能动了。这块白浴巾上竟赫然真的有毒。   刚才这大汉用力替他擦背时,巾上的毒性,已渗入他的毛孔,渗入他的肌肤里。   李燕北全身的肌肉,突然变得无法控制,不停跳动起来。   陆小凤也不禁动容,“厉害的杜桐轩,好恶毒的手段。”   “刚才那个人又是谁。”,李燕北用力握紧双拳,控制着自己:“他怎么会知道杜桐轩的阴谋为什么要赶来救我。”   “要知道这答案只有一个法子,到春华楼去。”   春华楼也在李燕北的地盘里。他们是坐车去的,李燕北虽然喜欢走路,可是为了怕毒性发作,他已不敢再多用一分力气。   看见他的人,对他还是和平时同样尊敬,远远的就弯下腰来躬身问安。   谁也看不出这虎豹般的壮汉,生命已危在旦夕。   李燕北对这些人当然已没有平时那么客气,无论谁身体里若是埋伏着一包随时都可能会引燃的火药,心情都不会太好的。   春华楼。   春华楼的地方很大,生意很好,他们来的时候,本来已位无虚席。   可是李燕北无论到了什么地方,都自然会有人站起来请坐的。他们选了张居中的桌子,面对着楼梯,只要有人上楼,他们一眼就可以看见。   没有人上楼,只有人下楼。   看见李燕北的满脸杀气,知趣的人都已准备溜了。   已有人在悄悄的结帐,也有人在窃窃私议。   李燕北和陆小凤已经坐了下来。   突然间,所有的声音竞一起停顿,所有的眼睛,都盯在一个人身上。一个刚走上楼来的人。   这人很高,很瘦,穿着极考究,态度极斯文,年纪虽不甚大,两翼却已斑白,一张清瘤瘦削的脸上,仿佛带着三分病容,却又带着七分威严,令人绝不敢对他有丝毫轻视。   他穿着的是件宝蓝色的长袍,质料颜色都极高雅,一双非常秀气,保养得也非常好的手上,戴着枚价值连城的汉玉戒指,腰畔的丝绦上,也挂着块毫无暇疵的白玉壁,看来就像是朝迁中的清贵,翰苑中的学士。   事实上,有很多人都称他为学士,他自己也很喜欢这名字。但他当然并不是真的学士。   他是微笑着走上楼来的,可是每个人看见他都似已笑不出。   尤其是李燕北,脸色更已发青。   没有人想得到杜桐轩居然会出现在李燕北的地盘里,就正如没有人想得到豺狼会走入虎穴一样。   这十年来,杜桐轩的足迹确实也从未离开过城南一步。   杜学士一向都是个极谨慎,极小心的人,今天怎么会忽然变了性更令人想不到的是,他居然笔直走到李燕北面前,微笑抱拳,道:“李将军别来无恙。”   他喜欢别人叫他杜学士,李燕北却最恨别人叫他李将军。   陆小凤笑了。   他觉得无论学士也好,将军也好,这两个名字听来都有点滑稽。   杜桐轩也在看着他,微笑道:“阁下莫非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陆小凤陆大侠。”   陆小凤笑道:“你不是学士,他不是将军,我也不是大侠,我们大家最好都不必客气。”   杜桐轩居然面不改色,态度还是彬彬有礼.看他的样子,就连陆小凤都看不出他就是那杀人不眨眼的城南老杜。   李燕北目光刀锋般盯着他,突然道:“我若是你,我绝不会到这里来。”   杜桐轩道:“我不是你,所以我来了。”   李燕北道:“你不该来的。”   杜桐轩道:“我已来了。”   李燕北冷笑道:“你要来,可以来,要走,只怕就很不容易!”   杜桐轩居然又笑了:“李将军要报答别人的救命之恩,用的难道就是这种法子。”   李燕北怔住了。   杜桐轩已伸出那双戴着汉玉扳指的手,拉开椅子坐下来,微笑道:“我本来以为你至少应该请我喝杯酒的。”   李燕北终于忍不住问道:“刚才救我的人真是你。”   杜桐轩点点头。   李燕北盯着他,道:“今天一日间,两次要杀我的也是你。”   杜桐轩淡淡道:“有时我是个很容易改变主意的人。”   李燕北道:“是什么事让你改变了主意。”   杜桐轩没有回答这句话,却忽然提高声音道:“解药。”   这两个宇刚说出口,他身后就忽然多了个人。一个枯瘦矮小的黑衣人,惨白的脸上完全没有丝毫表情,却配上了一双深深凹下去的漆黑眼睛,若不是双眼睛,他看起来完全像个死人。   酒楼上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个人看清楚他是怎么来的。   死人般的脸,鬼腿般的身法--李燕北立刻发现他就是刚在浴室外候忽来去的人。   他已伸出双魔爪般的手,将一只惨碧色的木瓶摆在桌上。   杜桐轩道:“这就是解药,你最好快乘毒性还未发作之前,赶快吃下去。”   李燕北握紧双拳,要他在这么多双眼睛前,接受城南老杜给他的解药,实在是件很难堪的事。   可是他偏偏不能拒绝。   杜桐轩也知道他不能拒绝,悠然道:“我本是专程为你送解药来的,可是现在……”   李燕北道:“现在你又改变了主意。”   杜桐轩笑了笑,道:“我只不过忽然又想起件事要问问你。”   李燕北道:“什么事。”   杜桐轩道:“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将我们的赌注再增加一些。”   李燕北又怔了怔:“你还想把赌注再增加。”   杜桐轩道:“你不敢。”   李燕北道:“你还想增加多少。”   杜桐轩道:“你还有什么可赌的。”   李燕北的手又在桌下握紧:“我的四大钱庄里,还存着有八十多万两银子。”   杜桐轩道:“那么我明天一早就也存一百二十万两进去。”   他眼睛里发着光:“我不想占你便宜,我们的赌注还是以三博二。”   李燕北的眼睛里发出了光,盯着他一字字道:“我若输了,就立刻离开京城,只要你活着一天,我就绝不再踏入京城一步。”   杜桐轩道:“我若输了,就立刻出关,只要你活着一天,我就绝不再入关一步。”   李燕北道:“一言为定。”   杜桐轩道:“击掌为信。”   两个人慢慢的伸出手,眼睛盯着对方的眼睛。酒楼上忽然又变得完全没有声音。   这一场赌实在赌得太大,他们无异已将自己全部身家性命都押上了,大家看着他们的手,自己的手心里仿佛也在为他们捏着把冷汗。   只听"拍"的-声,掌声一响。这一响掌声,也不知是为谁敲响了丧钟李燕北的表情很沉重,过了很久,才慢慢的放下手。   杜桐轩却笑得更得意:“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明知叶城主已负伤,还要跟你赌!”   李燕北并不否认,他实在很奇怪。每个人都在奇怪。社桐轩一向小心谨慎,没有把握的事,他本来绝不会做的。他为什么会如此有把握这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风从窗外吹过,大家忽然嗅到了一阵奇异的花香,然后就看见六个乌发垂肩,白衣如雪的少女,提着满篮□□,从楼梯一路洒上来,将这鲜艳的菊花,在楼梯上铺成了一条花毡。   一个人踩着鲜花,慢慢的走了上来。他的脸很白,既不是苍白,也不是惨白,而是一种白玉般晶莹泽润的颜色。   他的眼睛并不是漆黑的,但却亮得可怕,就像是两颗寒星。他漆黑的头发上,戴着顶檀香木座的珠冠,身上的衣服也洁白如雪。他走得很慢,走上来的时候,就像是君王走入了他的宫廷,又像是天上的飞仙,降临人间。   李燕北不认得这个人,从来也没有看见过这个人,但却已猜出这个人是谁!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白云城主叶孤城竟然来了。   他没有死!   他全身都仿佛散发着一种令人目眩眼花的光采,无论谁都看得出他绝不像是个受了伤的人。   李燕北看着他,连呼吸都已几乎停顿,心也已沉了下去。   叶孤城并没有看他,一双寒星般的眼睛,正盯着陆小凤。   陆小凤微笑。   叶孤城道:“你也来了。”   陆小凤道:“我也来了。”   叶孤城道:“很好,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陆小凤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叶孤城的目光已忽然从他脸移开,忽然问道:“哪一位是唐天容。”他嘴里在问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已盯在左面角落里一个人的身上。   这个人一张本来很英俊的脸,现在似已突然扭曲僵硬。   他一直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角落里,连陆小凤上来时都没有注意到他。   他的年纪还很轻,衣着很华丽,眼睛里却带着种食尸鹰般残酷的表情。   这双眼睛也正在盯着叶孤城,一字字道:“我就是唐天容。”   在他和叶孤城之间坐着的七八桌人,忽然间全都散开了,退到了两旁角落里。   叶孤城道:“你知道我是谁。”   唐天容点点头。   叶孤城道:“你是不是在奇怪,我怎么直到现在还活着。”   唐天容嘴角的肌肉似在跳动,道:“是谁替你解的毒。”   这句话问出去,大家都知道老实和尚这次还是没有说假话。   叶孤城的确受了伤,的确中了唐家的毒砂。   可是唐家久已令天下武林中人闻名丧胆的毒药暗器,在叶孤城身上竞似完全没有什么效力。是谁替他解的毒。   大家都想听。   叶孤城回答这句话,叶孤城却偏偏没有回答,淡淡道:“本来无毒,何必解毒,”   唐天容道:“本来无毒。”   叶孤城道:“一点尘埃,又有何毒”   唐天容脸色变了:“本门的飞砂,在你眼中只不过是一点尘埃。”   叶孤城点点头。   叶孤城有这个资本,唐门的毒砂的确厉害,但叶孤城的‘天外飞仙’也很厉害,都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   唐天容也不再说话,却慢慢的站了起来。   解开了长衫,露出了里面一身劲装。   他的服装并不奇怪,也不可怕。   可怕的是,紧贴在他左有胯骨的两只豹皮革囊,和插在腰带上的一双鱼皮手套。   酒楼上又变得静寂无声,每个人都想走,却又舍不得走。   大家都知道就在这里,就在这时,立刻就要有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开始。   唐天容脱下长衫,戴上手套。   鱼皮手套闪动着-种奇怪的碧光,他的脸色仿佛也是惨碧色的。   叶孤城静静的站着,看着,身后已有个白衣童子,棒来一柄形式极古雅的乌鞘长剑。   剑已在手。   唐天容盯着他手里的这柄剑,忽然道:“还有谁认为本门的飞砂只不过是一点尘埃的。”   当然没有,唐天容道:“若是投有别人,各位最好请下楼,免得受了误伤!舍不得走的人,也只好走了。唐家的毒砂在武林中人的心目中,甚至比瘟疫更可怕,谁也不愿意沾上一点。”   叶孤城却忽然道:“不必走。”   唐天容疑惑道:“不必。”   叶孤城淡淡道:“我保证你的飞砂根本无法出手!”   唐天容脸色又变了。   唐家毒药暗器的可怕,并不完全在暗器的毒,也因为唐家子弟出手的快!   纵然看见过他们暗器出手的人,也无法形容他们出手的速度。   但这次唐天容的暗器竟真的未能出手。   叶孤城的手一动,剑光已飞起!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灿烂和辉煌,也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速度,那已不仅是一柄剑,而是雷神的震怒,闪电的一击。   剑光一闪,消失。   叶孤城的人已回到鲜花上。   唐天容却还是站在那里,动也没有动,手已垂落,脸已僵硬。   然后每个人就都看见了鲜血忽然从他左右双肩的琵琶骨下流了出来。   眼泪也随着鲜血同时流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这一生中,是永远再也没法子发出暗器了。   对唐家的子弟说来,这种事甚至比死更可怕,更残酷。   现在叶孤城的目光,已又回到陆小凤脸上。   陆小凤忍不住道:“好一着天外飞仙。”   叶孤城道:“那本是天下无双的剑法。”   陆小凤道:“我承认。”   叶孤城眼睛里忽然露出种奇怪的表情,问了句奇怪的话,“西门吹雪呢。”   陆小凤道:“我不是西门吹雪。”   奇怪的问话,也只有用奇怪的话回答。   叶孤城笑了,凝视着陆小凤,缓缓道:“幸好你不是。”   他微笑着转过身,走了下去。   然后这酒楼就忽然变得像是一锅刚煮沸的滚水,起了一阵骚动。   有的人大声争议,有的人抢着奔下楼,抢着将这消息传出去。   叶孤城既没有死,也没有伤。   每个人都已看到了他的剑法。   天下无双的剑法!李燕北也看见了,看得很清楚,所以现在他眼前似已变得空无一物。   杜桐轩看着他,忽然笑道:“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改变主意了吧!”   李燕北没有回答,也不必回答。   杜桐轩道:“我一向只杀人,不救人,这次却破了例,因为我不想你死。”   他微笑着站起来,慢慢的接着道:“因为死人不能付帐,付赌帐。”   赌帐。只有死人,才可以不付这笔赌帐。   只要李燕北还活着,就非付不可,言而无信的人,是没法子在这地方混的!现在那一战虽然还未开始,但每个人都认为李燕北已输定了,输了就非付不可。若是付了这笔赌帐,就算还活着,也已跟死人差不多了。   李燕北慢慢的拿起了桌上的解药,忽然笑了笑,道:“不管怎么样,杜桐轩总算救过我一次。”   他笑得实在很勉强,拿着解药的手,也仿佛在轻轻发抖。   李燕北邀请陆小凤住到他的府上,李燕北有十三个姨太,这次,他去的是十三姨公馆。   陆小凤在这里见到了欧阳情。   十三姨不停地想要撮合陆小凤和欧阳情。   但陆小凤却装傻,欧阳情眼里的的感情不可能作假,炽热无比,可陆小凤却不能接受,更不想接受。   陆小凤从欧阳情那里得知杜桐轩被杀的消息。   为查明杜桐轩死于何人之手,陆小凤通过龟孙大爷找到大智、大通,岂料龟孙大爷遭人陷害后,陆小凤才知道龟孙大爷就是大智、大通。   龟孙大爷断气前念叨一个“马”字。   龟孙大爷刚死,在李燕北的府上,晚饭时,欧阳情亲手为他准备的酥油泡螺,他听到风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奇异的吹竹声,竟赫然跟陆小凤下午在砖窑外听见的那种吹竹声完全一样。   吹竹声是从西南方传来的,并不太远,从这座宅院的西墙掠出去,再穿过条窄巷,就是个看来已荒废了很久的庭园。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之决战前后   废园。   还是那个废园。   一个老头急匆匆走着,步履沉稳,目光清澈,丝毫不像一个即将步入尘土的老人。   风吹荒草,枯树摇曳。   老人突然站住脚步,目光阴沉的看向一个地方。   “是谁,出来。”   可是,秋风吹过,并未有人现身。   但老人却笃定那里藏着一个人,一个见不得人的人,却又认得他的人。   待老人不耐,月光之下,一个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那里,若不是老人一直盯着那里,他根本不会发现对方。   老人冒出一身冷汗,其实,若不是他生性谨慎,也许根本发现不了那里藏了人,也不排除对方故意露出气息让他察觉。   在月光和黑暗交接的地方,出现一抹蓝色。   老人借着月光只看到对方一身蓝衣,但面容却隐藏在黑暗之中,并不能看清,哪怕老人眯着眼,死死盯着对方,老人想不起自己是否见过这个人,但既然对方是来找他的,又是这个节骨眼,必然是敌非友,既然是敌人,便杀了即可。   老人拿出一个哨子,放在嘴边吹响。   一条赤红的影子,从地上窜了起来,就像是一根箭,速度却远比箭更快!   借着月光可以看清,那是一条蛇,一条毒蛇。   那条毒蛇像是离弦的箭冲向对方。   老人的嘴角已经挂起冷笑,他以为对方必死无疑。   但,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已经僵硬,眼睛大睁,死死的看着对方,似要将对方生吞活剥一般,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本应如孙老爷一般死在毒蛇毒牙之下的对方,此刻,却用两根手指夹着毒蛇的七寸,使毒蛇软绵绵的垂在空中,毒蛇喷着蛇信子,不停地摆动身子,妄图逃离,但对方的手指却丝毫不受影响,紧紧夹着那条可以顷刻间要人命的毒蛇。   老人有些惊讶道:“陆小凤……不对,你不是陆小凤,那也不是灵犀一指,你到底是谁?”   对方终于从黑暗中走出来,但老人的脸却瞬间僵硬,他的眼里满是惊骇之色。   老人惊骇道:“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对方道:“我是人是鬼,你不是最应该知道的吗?”   老人掩下惊骇,看着对方,冷笑一声:“不管你是人是鬼,反正今日你是要再死一次的,不知道当日你是为何没死,但今天,你必死无疑。”   老人说完,便突然飞身袭向对方,他的手里突然出现一条鲜红的缎带。   即便杀人,他也不想暴露身份,所以才没有拿出自己的武器,反而选择了缎带。   他以为,当日他能轻而易举取对方性命,今日,依旧可以。   他以为,对方当日活下来只是侥幸,丝毫不觉得对方今日可以再次侥幸存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杀起来不是轻而易举。   但老人注定失望,他最不该的就是轻敌。   与人交战,最忌讳的便是轻敌。   试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又如何躲过毒蛇的攻击而压制住毒蛇。   所以,老人注定是要败的。   败便是死。   老人还未近身,便急退。   他不得不急退。   对方仍旧稳稳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但对方手里的毒蛇已经不见。   毒蛇去了哪里。   自然被对方反手丢向老人。   老人并不想死,所以只能急退。   但他又岂能躲过一条犹如离弦的箭的毒蛇。   即便这条毒蛇刚刚还被他驱使。   所以,最终,老人不甘的死去。   他的脖颈上被毒蛇咬了两个小口,毒液已经渗入血液,流入身体里的其他地方。   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   这条毒蛇本是他选来毒杀其他人的,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死在毒蛇的口下。   老人即使不甘,却依旧倒地不起。   在老人弥留之际,对方开口了:“当日你杀我的时候,你可曾想过今时今日你的结局,那些被你杀的人,也是这般不甘,无辜,这只是天道规定的命运,你杀人无数,终究还是要死于非命,天道还是很公道的,你杀了那么多人,便要用你的命来还。”   说这句话的时候,对方并没有去看地上苟延残喘的老人,只是看着天上的月亮,语气清冷,透露着丝丝阴寒。   老人终究还是死了。   对方终于将目光移向老人,他缓步走到老人身边,弯下腰,捡起落在老人手侧的缎带,俯身,将缎带缠上老人的脖颈,慢慢收紧。   不远处响起异响,他起身,摘花飞叶,手腕翻转,手里便多了一片树叶,他将树叶放在嘴边,吹响了刚刚老人吹得哨声,驱动毒蛇的哨声。   他本可以去取老人手里的哨子,但他并没有,也许,他嫌脏。   吹完哨声,他身形一晃,便隐去身形,消失无踪。   夜,夜色已浓,浓如墨。秋风荒草,白杨枯树,一轮冰盘般的明月刚升起,斜照着这阴森凄凉的庭园,看不见人,连鬼都看不见。   就算有鬼也看不见。陆小凤迎着扑面而来的秋风,竟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每次在凶杀不祥的事发生之前,他总会有种奇异的预感。现在他就有这种预感,没有灯光,没有星光,连月光都是阴森森、冷清清的。   枯树在风月下摇曳,看来就像是一条条鬼影,突然间,黑暗中又响起了一阵吹竹声。   陆小凤箭一般窜过去,这次他终于看见了那吹竹的人,人就在前面的枯树下,陆小凤的身形却又突然停了下来,他竟似又怔住。吹竹的人,竟是个只不过十来岁的孩子。   这孩子长得并不高,穿着件破夹袄,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一面在擦鼻涕,一面在发抖,显得又冷又怕。可是他手上却赫然拿着个奇形的竹哨。   陆小凤看着他,慢慢地走过去,这孩子完全没发觉,东张张,西望望,忽然看见了地上的影子,立刻大叫一声,拔腿就跑,他当然跑不了。   刚跑了几步,陆小凤已一把拉住他,孩子立刻又杀猪般叫了起来。   等他叫完了,陆小凤才说话:“我不是鬼,是人。”   孩子仰起脸,看了他一眼,虽然已确定他是个人,脸上还是充满了惊骇恐惧之色,鼻涕又开始不停的往外流:“你……你真的不是鬼?”   陆小凤道:“鬼没有影子的,我有影子。”   孩子总算松了口气,撅起嘴道:“那你为什么要抓我?”   陆小凤道:“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孩子迟疑着,道:“问过了你就让我走?”   陆小凤道:“不但让你走,而且还给你两吊钱!”他本来是笑不出的,可是在孩子面前,他一向不愿板着脸。   看见他的笑容,这孩子才定心,眨着眼道:“你要问什么?”   陆小凤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家在哪里?”   孩子道:“我叫小可怜,我没有家!”小可怜当然是没有家的,没有家的孩子才会叫小可怜。   这孩子看来不但可怜,而且很老实,不会说谎的。   陆小凤的声音更温和,道:“天这么黑了,你一个人到这里来怕不怕?”   小可怜挺起胸,道:“我不怕,什么地方我都敢去。”嘴里说不怕的人,心里往往比谁都害怕。   陆小凤道:“你觉得这地方很好玩?”   小可怜道:“一点也不好玩!”   陆小凤道:“既然不好玩,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吹这竹哨子?”   小可怜道:“是个驼背的老头子叫我来的,他也给我两吊钱。”   又是个驼背的老头子,去为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买棺材的是他,害死了孙老爷的也是他,他究竟是什么人?   陆小凤道:“这哨子也是他给你的?”   小可怜点点头,道:“这哨子比了店卖的还好玩,声音又特别响!”   他显然很喜欢这哨子,情不自禁又拿起来吹了一下。尖锐的哨声一响起,别的声音就完全听不见了。   陆小凤并没有听见别的声音,但却忽然又有了种奇怪的预感,忍不住要回头去看看。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自己也说不出来,就在他回过头的这一瞬间,他忽然看见有条赤红的影子,从地上窜了起来,就像是一根箭,速度却远比箭更快!   甚至比闪电还快!红影一闪,忽然间已到了陆小凤的咽喉,也就在这同一刹那间,陆小凤的手已伸出,用两根手指一夹!   他夹住了样东西,一样又冷、又黏、又滑的东西,一条赤红的毒蛇。   毒蛇的红信已吐出,几乎已舐到了陆小凤的喉结上,可是它已不能再动,陆小凤的两根手指恰巧捏住了它的七寸。   他的出手若是稍稍慢一点,捏的地方若是稍稍错一点,捏的力量若是稍稍轻一点,那么他现在就已是个死人!   从出道以来,陆小凤的确可以说是闯过龙潭,入过虎穴!生死系于一线间的恶战,他已不知经过多少,杀人如草的恶汉,他也不知遇到多少个。   但他从来也没有遇见过比此刻更凶险的事。手里捏着这条冰冷的毒蛇,他整个人都似已冰冷,只觉得胃在收缩,只想吐。   “蛇……这里有毒蛇!”小可怜已大叫着,远远的跑了。   陆小凤长长吸了一口气,反手一摔,将毒蛇摔在一块石头上,再抬起头来时,这又可怜、又很老实的孩子竟已不见踪影。   风吹荒草,枯树摇曳,陆小凤站在秋风里,又深深的呼吸了几次,心跳才恢复正常,但就在这时,黑暗中又发出了一声惊呼,呼声竟赫然是那男孩子发出来的!   小可怜已晕倒在地上,陆小凤赶过去时,这孩子已被吓晕了。如此黑夜,如此荒园,这么大的一个孩子,若是忽然看见了个死人,怎么会不怕?   死人就在孩子的面前,是个驼背的老头子,满头白发苍苍,却是被一根鲜红的缎带勒死的。   订棺材的是他,害人的也是他,他自己怎么会也死在别人手里?是谁勒死了他?为什么?   缎带在夜色中看来,还是红得发亮,红得就像是鲜血一样。陆小凤见过同样的缎带,也看见过被这同样的一条缎带勒死的人。   公孙大娘短剑上的缎带,就是这样子的,羊城的“蛇王”,也就是被这种缎带勒死的。这次下毒手的人是谁?莫非就是公孙大娘?   公孙大娘的确很可能也已到了京城,九月十五的那一战,她也不愿错过,那么这驼背老头子又是谁呢?他为什么要害死孙老爷?公孙大娘又为什么要害死他?   陆小凤从来也没听说过江湖中有这么样一个老头子,他迟疑着,终于蹲下去——这老头子身上,很可能还带着些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也可能还藏着一条毒蛇!陆小凤只觉得自己的指尖在发冷,用两根手指,掀起了这老头子的衣襟。   没有蛇,蛇会动的。    陆小凤的手伸进去,突然又怔住,他眼睛看着的,是一颗白发苍苍的头颅,一张已老得干枯了的脸。   可是他的手感觉却不同——这老头子竟是个女人!   手摸着的,竟是个女人丰满光滑的躯体,白发果然是假的,脸上也果然戴着张制作得极精妙的面具。陆小凤扯下白发,掀开面具,就看见了一张虽已僵硬苍白,却还是非常美丽的脸!   他认得这张脸!这驼背的老头子,竟赫然就是公孙大娘!   公孙大娘易容术之精妙,陆小凤当然知道,他相信公孙大娘无论扮成什么样的人,这世上都没有几个人能看破她。   公孙大娘武功之高,陆小凤也是知道的,这世上又有谁能活活的勒死她?这凶手的武功岂非更可怕。   陆小凤忍不住又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他来到京华才一天,这一天中他遇见的怪事实在太多,他想不通公孙大娘为什么要害死孙老爷,更想不通公孙大娘怎么会死在这里。   假如想不通的事太多,就只有不想,假如越想越乱,也不如不想,这一向是陆小凤的原则。   可是他纵然不想,仿佛还是可以隐隐感觉得到,就在这古老的城市中,某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正有个人在用一双比狐狸还狡猾、比毒蛇还恶毒的眼睛在盯着他,等着要他的命!   无论这人是谁,都必将是他生平未遇的、最可怕的对手。他好像已隐隐感觉到这个人是谁了!   陆小凤本在一家馄炖店大快朵颐的吃热腾腾的馄炖,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娃娃突然来到他的身边,默默不言的看着他。   即便是一向受惯被人注目的陆小凤也有些受不了。   任谁正在吃饭时,旁边站着一个无比可爱的小娃娃一动不动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你,而旁边的客人也暗含指责也受不了。   陆小凤放下勺子,抱起小娃娃,放在自己腿上,小娃娃也毫不认生,顺从的被他抱起来,陆小凤舀了一个馄炖,吹了吹,喂小娃娃吃。   小娃娃也不推脱,张嘴就吃,很快,一个喂,一个吃,陆小凤这碗馄炖就进了小娃娃的肚子里。   陆小凤这才发问:“小娃娃家的大人呢?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个小娃娃目光澄澈,眼里掩藏了一丝聪慧和一丝狡黠。   小娃娃奶声奶气的说,却并未正面回答陆小凤的问题:“你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吗?”   陆小凤笑了笑,没想到自己的名声连一个小娃娃也知道,他的脸上掩不住的自豪:“没错,我就是陆小凤。”   小娃娃歪了歪头,眼里满是好奇,很是认真的问道:“一个人只有两条眉毛,你怎么会有四条眉毛,你是妖怪变得吗?”   陆小凤刮了刮小娃娃的鼻子,开怀大笑道:“不是,我是人,不是妖怪。”   陆小凤决定直奔主题,便主动问道:“你为什么要找陆小凤。”   小娃娃张开自己一直握着的手,摊开的手上,有一张纸条,陆小凤接了过来,小娃娃跳下陆小凤的膝盖,慢慢跑远。   陆小凤打开纸条。   只见上面有几个字,几个至关重要的字,使他豁然开朗的字。   京郊。古庙。叶孤城。   陆小凤手里拿着这张纸,长长吐出了口气,现在他总算已想通了两件他本来想不通的事。   既不爱赏花,也不近女色的叶孤城,要美女在前面以鲜花铺路,只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身上伤口中发出的脓血恶臭。   陆小凤在城里找不到他,只因为他根本没有在客栈中落足,却投入了荒郊中的一个破庙里。   他当然不能让别人知道,而且已更恶化。   雄狮负伤后,也一定会独自躲藏在深山里,否则只怕连野狗都要去咬它一口。   他笑容中带着种兔死狐悲的伤感和寂寞,心中道:“我和他虽然只匆匆见过两次面,却始终将他当做我的朋友……”   他知道叶孤城现在一定需要朋友,也知道叶孤城的朋友并不多。此时此刻,一个真正的朋友对叶孤城来说,也许比解药更难求。   屋子里潮湿而阴暗,地方并不十分窄小,却只有一、一桌、一凳,更显得四壁萧然,空洞寂寞,也衬得那一盏孤灯更昏黄黯淡。壁上的积尘未除,屋面上结着蛛网,孤灯旁残破的经卷,也已有许久未曾翻阅。   以前住在这里的老僧,过的又是种多么凄凉寂寞的岁月在他说来,死,岂非正是种解脱。叶弧城斜卧在冷而硬的木板床上,虽然早巳觉得很疲倦,却辗转反侧,无法成眠。   他本来久已习惯寂寞。一个像他这样的剑士,本就注定了要与人世隔绝的,正像是个苦行的僧人一样,尘世间的一切欢乐,他都无缘享受。   因为道是一定要在寂莫和困苦中才能解悟的。剑道也-样。没有家,没有朋友,没有妻子,没有儿女,什么亲人都没有。   在他这一生中,寂寞本就是他唯一的伴侣。但他却还是无法忍受这种寂寞更可怕的凄凉和冷落,因为他以前过的日子虽孤独,却充满了尊荣和光彩。   而现在……风从窗外吹进来,残破的窗户响声如落叶,屋子还是带着种连风都吹不散的恶臭。他知道他的伤口已完全溃烂,就像是生了蛆的臭肉一样。   他本是个孤高而尊贵的人,现在却像是条受伤的野狗般躲在这黑洞里,这种折磨和痛苦,本是他死也不愿忍受的可是他一定要忍受。   因为他一定要活到九月十五!秋声寂寂,秋风萧索,这漫漫的长夜,却叫他如何度过假如现在能有个亲人,有个朋友陪着他,那情况也许会好得多。怎奈他偏偏命中注定了是个孤独的人,从不愿接受别人的友情,也从不肯将感情付给别人。他忽然发觉这竟是他一生中第一次想到自己也需要个朋友。   他又想了很多事,想起了他每日晨昏,从无间断的苦练,想起了他的对手在他剑下流出来的鲜血,也想起了那碧海青天,那黄金般灿烂的阳光,白玉般美丽的浮云……   他想死,又不想死。一个人的生命中,为什么总是要有这么多无可奈何的矛盾虽然他也知道这么样做对他的伤势并没有帮助,甚至无异是在饮鸩止渴。但他只能这么样做。   好厉害的暗器,好可怕的毒。他终于坐起来,刚下了床,突听窗外有风声掠过--那绝不是自然的风声。   剑就在桌上。他一反手,已握住了剑柄,他的反应还是很快,动作也依旧灵敏。   “用不着拔剑。”窗外有人在微笑着道:“倒不防斟一杯酒,”   叶城握剑的手缓缓放松,他已听出了这个人的声音:“陆小凤”   当然是陆小凤。叶孤城勉强站起来,站直,卷起了衣襟,整起愁容,大步走过去,拉开门。   陆小凤正在微笑着,看着他,道:“你想不到我会来。”   孤城没有说什么,转过身在那张唯一的凳子上坐下,才缓缓道:“你本不该来的,这里没有酒!”   陆小凤微笑道:“但这里却有朋友。”   朋友。这两个字就像是酒,一满杯热酒,流人了叶孤城的咽喉,流进胸膛。   他忽然觉得胸中的血已热,却还是板着脸,冷冷道:“这里也没有朋友,只有一个杀人的剑手。”   “杀人的剑手也可以有朋友。”   唯一的椅子虽然已被占据,陆小凤却也没有站着。   他移开了那盏灯,也移开了灯畔的黄经和铁剑--在桌上坐了下来:“你若没有将我当朋友,又怎么会将你的剑留在桌上。”   叶孤城闭上嘴,凝视着他,缓缓道:“你以前好像并没有要跟我交朋友。”   小凤道:“因为以前你是名动天下,不可一世的白云城主。   叶孤城的嘴角又僵硬:“在呢?”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要决战之前,你本不该和唐天仪那种人交手的,你应该知道唐门的暗器确实无药可解。”   叶孤城的脸色变了:“你已知道多少。”   陆小凤道:“也许我已知道得太多。”   叶孤城又闭上嘴,沉默了更久,才缓缓道:“我本来的确不愿跟他交手的!”   陆小凤道:“可是你……”   叶孤城打断了他的话,道:“可是他却找上了我,一定要逼我拔剑,他说我……说我乘他不在时,调戏他的妻子。”   陆小凤道:“你当然没有。”   叶孤城冷笑。   陆小凤道:“既然没有,为什么不解释”   叶孤城道:“你若是我,你会不会解释”   陆小凤在叹息。   他承认自己若是遇上这种事,也一定不会解释,因为这种事根本不值得解释,也一定无法解释。   “所以你只有拔剑。”   叶孤城道:“我只有拔剑。”   陆小凤道:“但你却还是不懂,以你的剑法,唐天仪本不该有出手伤你的机会。”   叶孤城冷冷道:“他本就没有。”   陆小凤道:“但你却受了伤”   叶孤城的手握紧,过了很久,才恨恨道:“这件事我本不愿说的。他能有出手的机会,只因我在拔剑时,突然听见了一阵很奇怪的吹竹声。”   陆小凤脸色也变了:于是你立刻发现有条毒蛇……“   叶孤城霍然长身而起,“你怎么知道。   陆小凤也握紧双拳,道:“就在今天一日之中,我已有两个朋友死在那种毒蛇下,还有一个倒在床上,生死不明。”   弧城的瞳孔在收缩,慢慢的坐下,两个人心里都巴明白,这件事根本是有人在暗中陷害的。这究竟是谁的阴谋为的是什么   陆小凤沉吟着,缓缓道:“你重伤之后,最有好处的人本该是西门吹雪。”   叶孤城点点头。   陆小凤道:“但害你的人,却绝不是西门吹雪!”   叶孤城道:“我知道,我相信他绝不是这种无耻的小人。”   陆小凤道:“你真的相信。”   叶孤城道:“像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绝对练不成他那种孤高绝世的剑法。”   陆小凤长长吐出口气,道:“想不到你居然也是西门吹雪的知已。”   叶孤城注视桌上的剑,缓缓道:“我了解的并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剑。”   陆小凤却在凝视着他,“也许你们本来也正是同样的人。”   叶孤城虽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两柄孤高绝世的剑,两个孤高绝世的人,又怎么不惺惺相惜。   陆小凤叹道:“看来这世上不但有肝胆相照的朋友,也有肝胆相照的仇敌。”   当然有的,只不过后者远比前者更难得而已。   叶孤城忽然又道:“据说已有很多人在我身上投下重注,赌我胜!”   陆小凤苦笑道:“现在赌你胜的盘口是七比一!”   叶孤城目中带着沉思之色,道:“其中当然也有人赌西门吹雪胜的。”   陆小凤道:“不错。”   叶孤城道:“我若败了,这些人岂非就可以坐收暴利。”   陆小凤道:“你认为陷害你的人,就是赌西门吹雪胜的人。”   叶孤城道:“你认为不是。”   陆小凤也闭上了嘴。   他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心里却知道绝不是。   因为这个人不但陷害了叶孤城,也同样害了孙老爷、公孙大娘和欧阳情。他一定还有更可怕的阴谋,更大的目的,绝不止是要赢得这笔赌注而已。   叶孤城又站起来,推开窗户,看着窗外的明月,喃喃道:“现在已可算是九月十四了。”   陆小凤道:“难道你还要如期应战”   叶孤城冷冷道:“你看我像是个食言悔约的人”   陆小凤道:“是你的伤……”   叶孤城又笑了笑,笑得很凄凉:“是无救的,人也已必死,既然要死,能死在西门吹雪剑下,岂非也是一大快事。”   陆小凤道:“你……你们可以改期再战!”   叶孤城断然道:“不能改!”   陆小凤道:“为什么?”   叶孤城道:“我这一生中,说出来的任何话,都从未更改过一次。”   陆小凤道:“莫忘记你们已改过一次。”   叶孤城道:“那有特别的原因。”   陆小凤道:“什么原因?”   叶孤城沉下脸道:“你不必知道。“   陆小凤道:“我一定要知道!“   叶孤城冷笑。   陆小凤道:“因为我不但是西门吹雪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我有权知道。”   叶孤城慢慢的掩起窗子,又推开。窗外的月明依旧。   他一直都没有回头,仿佛不愿让陆小凤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又过了很久,忽然道:“你知不知道他已有个孩子。”   陆小凤道,“是他去求你改期的,因为他一定要先将孙秀青以后的生活安排好,他并没有胜你的把握。”   叶孤城道:“他是个负责的男人,也知道自己的仇人太多!”   陆小凤道:“他若死在你的手里,他的仇家当然绝不会让他的女人和孩子再活下去。”   叶孤城道:“他活着时从不愿求人,就算死了,也绝不愿求人保护他的妻子。”   陆小凤道:“所以,他要你再给他一个月的宽限,让他能安排好自己的后事。”   叶孤城道:“你若是我,你答不答应。”   陆小凤长长叹息,现在也终于明白,西门吹雪为什么会突然失踪了。他当然要找个绝对秘密的地方,将他的妻子安顿下来,让她能平平安安的生下他的孩子。这地方他当然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叶孤城仰视着上天的明月,月已圆,“月圆之夜,紫金之颠……”   陆小凤忍不住又问道:“月圆之夜,还是改在月圆之夜,紫金之颠又改在哪里。”   叶孤城又沉吟了很久,才缓缓道:“改在紫禁之颠!”   陆小凤耸然动容,道:“紫禁之颠,禁城”   叶孤城道:“不错。”   陆小凤脸色变了,“你们要在紫禁城里,太和殿的屋脊上决战。   太和殿就是金蛮殿,也就是紫禁之颠,当然也就是太和殿上。殿高数十丈,屋脊上铺着是滑不留足的琉璃瓦,要上去已难如登天。何况那里又正足皇帝接受百官朝贺之处,禁卫之森严,天下绝没有任何别的地方能比得上。这两人却偏偏选了这种地方做他们的决战处。   陆小凤忍不住长长叹厂口气,苦笑道:“你们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   叶孤城淡淡道:“你若害怕,本就不必去!”   陆小凤恍然道:“你们选了这地方,为的就是不愿别人去观战。”   叶孤城道:“这一战至少不是为了要给别人看的。”   陆小凤又忍不住要问:“一战究竟是为了什么。”   叶孤城道:“就因为他是西门吹雪,我是叶孤城。”   这并不能算是真正的答案,却已足够说明一切。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命中注定了就要一较高下的,已不必再有别的理由。两个孤高绝世的剑客,就像是两颗流星,若是相遇了,就一定要撞击出惊天动地的火花。这火花虽然在一瞬间就将消失,却已足照耀千古。   月明星稀,夜更深。   叶孤城缓缓道:“你想知道的事,现在全都已知道,你为什么不走。”   小凤却还不肯走:“除了我之外,还有没有别人知道你们的决战处。”   孤城冷冷道:“我没有告诉过别人,我没有别的朋友。”   他的声音虽冷,这句话却是火热的。   他毕竟已承认陆小凤是朋友,唯一的朋友。   陆小凤问道:“你为何杀公孙大娘?”   叶孤城反问道:“西门吹雪为何每年四次出门?”   叶孤城却是没有不承认是他做了这件事。   闻弦知雅意,陆小凤自然听出叶孤城言外之意。   西门吹雪每年四次出门杀人,杀该杀之人,杀背叛之人。   许多被西门吹雪追杀之人在临死之前质问西门吹雪为何多管闲事追杀与他毫无干系的人,他们自问自己没有招惹西门吹雪。   而西门吹雪给他们的答案,只是因为他们该杀。   西门吹雪杀人不需要理由。   叶孤城与西门吹雪皆是白衣剑客,若不比试,他们亦是当世之中唯一的知己。   所以,叶孤城杀人也不需要理由。   而且,叶孤城杀人也不用过问陆小凤,又何必给陆小凤答案。   再者,当日绣花大盗一案,叶孤城也杀了金九龄,毫无理由。   叶孤城以为陆小凤问这个问题,是因为公孙大娘是他的红颜知己,毕竟,天下间好看的女子没有几个不是陆小凤的红颜知己,所以,他冷冷道:“你要报仇?”   陆小凤摇头,答非所问,又问了个问题:“那么,你可知公孙大娘为何杀苏梓?”   陆小凤明知道不会有答案,却还是想问。   叶孤城面露疑惑道:“苏梓?”   陆小凤语气肯定道:“苏梓。”   见叶孤城还是没有印象,陆小凤再道:“相国苏梓。”   以叶孤城的身份,他的确有不去记住一个与他无关的人,能够被叶孤城记住的,除了被他认可的人,其他人皆是蝼蚁。   叶孤城恍然,他想起了苏梓是谁。   那个蓝衣人,冷淡如斯的苏梓,却又心怀天下的苏梓。   叶孤城道:“不知。”   叶孤城在回答陆小凤之前的问题,他杀公孙大娘,自然与苏梓无关,而且,他杀公孙大娘的时候,苏梓早就被他忘到不知那里的旮旯里。   陆小凤难掩失望。   他以为,叶孤城能够给他提供一些线索。   在苏梓还活着的时候,陆小凤因为绣花大盗一案时,得公孙大娘相助,他对年轻貌美的公孙大娘还有好感,甚至愿意与她发展一段恋情,那时,他即便知道公孙大娘在夜晚喜欢易容成熊姥姥卖糖炒栗子杀普通人,但与他无关,他也不过问,丝毫未减他对公孙大娘的好感,可是,公孙大娘杀死苏梓,却让他对她的一丝好感遗失殆尽。   他与花满楼都想替苏梓报仇,可是,他和花满楼都是不喜杀人的人,所以,才让公孙大娘苟活。   现如今,公孙大娘死于叶孤城之手,也是替他们了却一桩心事,他们还要感激叶孤城,无论叶孤城是缘何去杀公孙大娘,这和他陆小凤毫无关系,他也不会多管闲事,即便他的红颜知己欧阳情也是红鞋子的一员,而且她此刻正在合芳斋里借住。   陆小凤问道:“你可认识到老实和尚,亦或见过。”   叶孤城冷冷道:“未曾。”   陆小凤苦笑一声,他问了叶孤城三个问题,叶孤城一个也没有给他好结果,而且,叶孤城脸色也不好,这是逐客令。   陆小凤不得不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之决战前后   陆小凤这几天见了许多人,顾青枫道长、‘富贵神剑’殷羡、木道人、“杆儿赵”赵正我,又跑到太监窝里调查,之后碰到老实和尚,质问老实和尚,但老实和尚却满口胡言,就是不答陆小凤的问题。   为了欧阳情的蛇毒,陆小凤找过同样中毒的叶孤城,却毫无办法,此时,陆小凤转而问计于京城泥人张。   陆小凤通过泥人张发现此事事关平南王府的线索。   陆小凤已经不止一次栽在女人手里,这一次,他又栽在十三姨手里,吃了欧阳情精心准备的又被十三姨加料的酥油泡螺,差点没命。   当然,陆小凤是凤凰,凤凰浴火重生,陆小凤也不会死。   屋子里也很干净,充满了菊花和桂子的香气,桌上已燃起了灯,窗外月光如水。一个人静静的站在窗前,面对着窗外的秋月,一身白衣如雪。   “西门吹雪!”   踏破了铁鞋都找不到的西门吹雪,怎么会忽然在这里出现了。   陆小凤跳了起来。   他居然还能跳起来,只不过两条腿还有点软软的,力气还没有完全恢复。   “好小子,你是从哪里窜出来的。”陆小凤赤着脚站在地上大叫:“这些天来究竟躲到哪里去了。”   西门吹雪冷冷道:“一个人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不该这么样说话的。”   “救命恩人”陆小凤又在叫,“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若不是我,你的人只怕也跟李燕北一样,被烧成了灰!”   陆小凤失声道:\"李燕北已死了\"   西门吹雪道:“他的运气不如你,你好像天生就是个运气特别好的人。”   他终于回过头,凝视着陆小凤。   他的脸色还是苍白而冷漠的,声音也还是那么冷,可是他的眼睛里,却已有了种温暖之意。   一种只有在久别重逢的朋友眼睛里,才能找到的温暖。   陆小凤也在凝视着他:“最近你的运气看来也不坏。”   西门吹雪道:“运气真正坏的,好像只有李燕北。”   陆小凤道:“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西门吹雪点点头,道:“但我却不知道你是从几时开始,会信任那种女人的!”   陆小凤道:“哪种女人。”   他又躺了下去,因为他忽然又觉到胃里很不舒服。   “像欧阳情那种女人”   西门吹雪道:“不是欧阳情。”   陆小凤道:“不是她,是十三姨。”   西门吹雪道:“酥油泡螺虽然是欧阳情做的,但下毒的却是十三姨。”   他看着陆小凤,目中仿佛露出笑意,“这消息是不是可以让你觉得舒服些。”   陆小凤的确已觉得舒服了很多,但却又不禁觉得奇怪:   “你是从几时开始了解男女间这种感情的。”   西门吹雪没有回答这句话,却又转过身,去看窗外的月色。月色温柔如水。   现在已是九月十四晚上了。   陆小凤沉思着,道:“我一定已睡了很久。”   西门吹雪道:“十三姨是个对迷药很内行的女人,她在那些酥油泡螺里下的药并不重!”   陆小凤道:“她知道若是重了,我就会发觉。”   西门吹雪道:“她也知道你一定会将那碟酥油泡螺全吃下去。”   陆小凤苦笑。   对男女之间的感情,十三姨了解的当然更多。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的。”陆小凤又问:“怎么会恰巧去救了我。”   西门吹雪道:“你倒下去的时候,我就在窗外看着。”   陆小凤道:“你就看着我倒下去!”   西门吹雪道:“我并不知道你会倒下去,也不知道那些酥油泡螺里有毒!”   陆小凤道:“你本就是去找我的。”   西门吹雪道:“但我却不想让别人看见我,我本想等十三姨走了后,再进去的,谁知你一倒下去,她就拔出了刀。”   陆小凤道:“李燕北也是死在那柄刀下的。”   西门吹雪点点头。   陆小凤道:“你问过她她说了实话。”   西门吹雪冷冷道:“在我面前,很少有人敢不说实话。”   无论谁都知道,西门吹雪若说要杀人时,绝不会是假话。   他的手刚握住剑,十三姨就说了实话。   陆小凤叹息着,苦笑道:“我实在看不出她那样的女人,居然真的能下得了毒手。”   西门吹雪道:“你为什么不问我,她是为什么要下毒手的。”   陆小凤叹道:“我知道她是为什么,我还记得她说过的一句话。”   西门吹雪道:“什么话。”   陆小凤道:“李燕北的女人,并不止她一个,她是个不甘寂寞的女人,这种日子她过不下去,却又没法子逃避,所以只有杀了李燕北。”   他苦笑着又道:“她怕我追究李燕北的下落,所以才会对我下毒手。”   西门吹雪道:“你忘了一件事。”   陆小凤道:“什么事。”   西门吹雪道:“一张一百九十五万两的银票。”   他冷笑着,又道:“若没有这张银票,她也不会下毒手,她也不敢!”   可是-个像她那样的女人,身上若是有了一百九十五万两银子,天下就没有什么地方是她不能去的,也没有什么事是她不敢做的了。   “她杀了你后,本就准备带着那张银票走的,她甚至连包袱都已打好。”   陆小凤苦笑道:“一个人有了一百九十五万两银子后,当然也不必带很大的包袱。”   西门吹雪道:“你为什么不问我,她的下落如何。”   陆小凤道:“我还要问。”   遇见了这种人,西门吹雪的剑下是从来也没有活口的。   “你想错了。”西门吹雪淡淡道:“我并没有杀她。”   陆小凤吃惊的拾起头:“你没有杀她为什么。”   西门吹雪没有回答,也不必回答。   陆小凤自己也已知道了答案:“你这个人好像变了……而且变得不少!是因为孙姑娘。”   “不是。”西门吹雪眼睛里又露出那种温暖愉快的表情:“是西门夫人。”   “欧阳情呢!”   “就在这里,而且有人陪着。”   陆小凤想起西门吹雪即将做父亲,喜动颜色,\"恭喜,恭喜,恭喜……\"他接连说了七八遍恭喜,他实在替西门吹雪高兴,也替孙秀青高兴。朋友们的幸福,永远就像是自己幸福一样。   陆小凤实在是个可爱的人。西门吹雪也不禁笑了。   他很少笑,可是他笑的时候,就像是春风吹过大地。   “你想不到我会成家。”   “我实在想不到,”陆小凤还在笑,“就连做梦也想不到。”   但是他已想到,这一定就是西门吹雪为什么会改变的原因。   西门吹雪微笑道:“你呢你准备什么时候成家。”   陆小凤的笑容立刻笼上了一阵阴影一是薛冰的影子,也是欧阳情的影子。   他立刻改变话题:“你怎么会到那里去找我的。”   “我知道你是李燕北的朋友,也知道他手下有几个亲信的人。”   “他们在你面前也不敢说谎。”   “绝不敢。”   “也不敢泄漏你的行踪。”   “是我去找他们的,”西门吹雪道:“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   这正是陆小凤最想问的一件事:“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西门吹雪道:“你为什么不出去看看。”   穿过精雅的花园,前面竟是间糕饼店,四开间的门面,门上雕着极精致的花纹,金宇招睡上写着三个斗大的宇,“合芳斋。”   陆小凤看了两眼就回来,回来后还在笑。   “这是家字号很老的糕饼店,用的人却全是我以前的老家人。”西门吹雪面有得意之色,“你有没有想到我会做糕饼店的老板。”   “没有。”   西门吹雪微笑道:“所以你们就算找遍九城,也找不到我的。”   陆小凤承认,“就算打破我的头,我也找不到”当然,是在孙叔并没有透漏消息之前。谁能想到西门吹雪竟然卖糕饼。   西门吹雪道:“你已知道我为何要这么样做。”   陆小凤笑道:“我知道。”他已经知道西门吹雪会说什么,他不想听,却不得不听。这是西门吹雪第一次拜托他的事,也许会是最后一次,无论如何,他绝不能拒绝。   西门吹雪的笑容中却也有了阴影,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我去找你,只因为我有件事要你替我做。”   陆小凤道:“不管你要我做什么事,都只管说,我欠你的情。”   “我要你明天陪我到紫禁城去。”西门吹雪的双手都已握紧,“我若不幸败了,我要你把我的尸体带回这里来。”   陆小凤笑得已勉强,道:“纵然败了,也并不一定非死不可的。”   西门吹雪道:“战败了,只有死!”   他脸上的表情又变得冷酷而骄傲,他可以接受死亡,却不能接受失败!   陆小凤迟疑。   他本不愿在西门吹雪面前说出叶孤城的秘密,叶孤城也是他的朋友。   可是他纵然不说,这事实也不会改变,西门吹雪迟早总会知道。   “你绝不会败,”他终于说了出来。   “为什么”   “因为叶孤城的伤势很不轻。”   西门吹雪动容道:“但是我听说他昨天还在春华楼重创了唐天容。”   陆小凤叹道:“唐天容不是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道:“他受伤是真的。”   陆小凤道:“真的,。”   西门吹雪脸色变了。   听到自己唯一的对手已受重伤,若是换了别人,一定会觉得自己很幸运,-定会很开心。   但西门吹雪也不是别人,他脸色非但变了,而且变得很惨,“若不是因为我,八月十五我们就已应该交过手,我说不定就已死在他的剑下,可是现在……”   “现在他已非死不可。”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   陆小凤道:“你不能不杀他。”   西门吹雪黯然道:“我不杀他,他也非死不可。”   陆小凤道:“可是……”   西门吹雪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也许还不了解我们这种人,我们可以死,却不能败。”   陆小凤终于忍不住长长叹息。   他并不是不了解他们,他早已知道他们本是同一种人。   一种你也许会不喜欢,却不能不佩服的人。一种已接近“神”的人。   无论是剑法,是棋琴,还是别的艺术,真正能达到绝顶颠峰的,一定是他们这种人。   因为艺术这种事,本就是要一个人献出他自己全部生命的。   “可是你现在已变了!”陆小凤道:“我本来总认为你不是人,是一种半疯半痴的神,可是你现在却已有了人性。”   “也许我的确变了,所以叶孤城若没有受伤,我很可能不是他对手。”西门吹雪表情更沉重,“可是现在他却已没有胜我的机会,这实在很不公平。”   陆小凤道:“那么你想……”   西门吹雪道:“我想去找他。”   陆小凤道:“找到他又怎么样。”   西门吹雪冷笑道:“难道你认为我只会杀人。”   陆小凤的眼睛亮了。   他忽然想起西门吹雪好像也曾被唐门的□□暗器所伤。   可是西门吹雪到现在还活着。   “我带你去。”陆小凤又跳了起来,“这世上若还有一个人能治好叶孤城的伤,这个人一定就是你!”   荒郊,冷月。   月已圆。   冷清清的月光照着阴森森的院里,禅房里已燃起了灯。   “白云城主会住在这种地方。”   “他也跟你-样,不愿别人找到他。”   “你是怎么找到的。”   “这里的和尚俗家姓胜,叫胜通。”   “是他带你来的。”   “我也做过好事,也救过人的。”   陆小凤微笑道:“你救了-个人后,永远也想不到他会在什么时候报答你,”   这虽然并不是救人的最大乐趣,至少也是乐趣之一。   “叶兄,是我。”   他开始敲门。   陆小凤:“没有回应。”   叶孤城纵然睡了,也绝不会睡得这么沉难道屋里已没有人。   陆小凤皱起了眉,西门吹雪已破门而入。   屋子里有人,死人。   一个被活活勒死了的人。   死的并不是叶孤城。   “这人就是胜通。”叶孤城借住地的和尚,想要报仇的和尚。   “是谁杀了他,为什么要杀他”   “他的恩人想必不止我一个,”陆小凤苦笑道:“他带了别人来,叶孤城却已走了,那人以为是他走漏了风声,就杀了他泄愤。”   这解释不但合理,而且已几乎可以算是唯一的解释。   陆小凤又叹了口气,道:“这已经是我看见的,第二个被勒死的人了。”   西门吹雪道:“第一个是谁。”   陆小凤道:“公孙大娘。”   西门吹雪道:“他们是死在同一个人手里的。”   陆小凤道:“很可能。”   勒死胜通的,虽不是红绸带,可是用的手法却很相像。   西门吹雪道:“公孙大娘和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陆小凤苦笑道:“应该有的,但我却还没有想出来,我还没有找到那根线。”   西门吹雪道:“什么线。”   陆小凤道:“一根能将这些事串起来的线。”   西门吹雪道:“你知道有些什么事。”   陆小凤道:“叶孤城负伤,只因为人暗算了他,否则唐天容根本无法出手。”   西门吹雪道:“是谁暗算了他。”   陆小凤道:“是个会吹竹弄蛇的人。”   西门吹雪道:“欧阳情中的毒,也是蛇毒。”   陆小凤道:“这人不但伤了叶孤城和欧阳情,害死了孙老爷,勒死胜通和公孙大娘也是他!”   西门吹雪道:“你能确定。”   陆小凤点点头,道:“因为我已确定勒死公孙大娘的,就是这个吹竹弄蛇人,他本想转移我的目标,嫁祸给公孙大娘。”   西门吹雪道:“你说的这五个人之间,好像完全没有关系。”   陆小凤道:“所以我才想不通,这个人为什么要对他们下毒手。”   西门吹雪道:“你有没有找到可疑的人。”   陆小凤道:“可疑的只有一个人。”   西门吹雪道:“谁。”   陆小凤道:“老实和尚。”   老实和尚居然会暗算别人,这种事有谁会相信。   陆小凤道:“我也知道没有人会相信我的话,可是他的确最可疑!”   西门吹雪道:“你几时开始怀疑的。”   陆小凤道:“从一句话开始的。”   西门吹雪道:“一句什么话。”   陆小凤道:“欧阳情是处女。”   西门吹雪道:“欧阳情是不是处女,跟老实和尚也有关系。”   陆小凤道:“有。”   陆小凤道:“一个□□,又岂会是处女。”   陆小凤本就是一个冷清的人,不然他不会流连花丛,招蜂引蝶,却从不留步。   西门吹雪不懂,这其间的关系,本就没有人会懂的。   陆小凤道:“我为了丹风公主那件事,去找孙老爷,那天孙老爷恰巧在欧阳情的妓院里,我在路上又恰巧遇见了老实和尚。”   西门吹雪还是听不出头绪。   陆小凤道:“我就问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西门吹雪道:“他说什么。”   陆小凤道:“他说他是从欧阳情的床上来的!”   西门吹雪道:“但欧阳情却是处女。”   陆小凤道:“由此可见,老实和尚说的也并不完全是老实话。”   西门吹雪道:“这并不能说明他杀了人。”   陆小凤道:“每个人说谎都有理由,他说谎是为了什么。”   西门吹雪道:“你认为那天晚上,他一定做了件见不得人的事,你问起他时,他只有随口编了个谎话来推托。”   西门吹雪又道:“他为什么不说别人,偏偏要说欧阳情”   陆小凤道:“因为欧阳情本是他一路的人!”   西门吹雪又不懂了。   陆小凤道:“我破了青衣楼之后,才发现江湖中还有个叫红鞋子的秘密组织,而且,青衣楼好像还要受她们的控制。”   西门吹雪道:“这件事我已听说过。”   陆小凤本就是个传奇人物。   他大破青衣楼,困死霍休,捉拿绣花大盗,和公孙大娘定计逼出了金九龄的口供,早已全都成了江湖中家传户诵的传奇故事。   那也就是陆小凤,"凤凰东南飞"两篇传奇中说的故事。   陆小凤道:“我知道红鞋子的秘密之后,才发现她们也是被人控制的。”   西门吹雪道:“控制她们的,也是个秘密组织。”   陆小凤点点头,道:“青衣楼全是男人,红鞋子全是女人,这个秘密组织中,却很可能全都是出家人,很可能就叫做白袜子!”   西门吹雪道:“你认为这组织的首脑就是老实和尚。”   陆小凤又点点头,道:“我一向很少看见他,可是我在破青衣楼时,他却忽然出现了,我去找红鞋子时,他又出现了,世上绝没有这么巧的事。”   西门吹雪道:“但是他并没有阻止你去破青衣楼,也没有阻止你去找红鞋子!”   陆小凤道:“因为他知道那时我已有了把握,他就算想阻止,也阻止不了的。”   西门吹雪也承认,无论谁要阻止陆小凤的行动,都很不容易。   陆小凤冷笑着,又道:“出家人穿的都是白袜子,他说他穿的是肉袜子,我说肉袜子也是白的,他说他的肉不白。”   西门吹雪道:“他的肉本就不白。”   陆小凤冷笑道:“白袜子上若是沾了泥,还是不是白袜子?”   “是。”西门欧雪也只有承认:“所以你认为他杀公孙大娘和欧阳情,就是为了要灭口。”   陆小凤道:“因为我不但已认得了她们,而且已成了她们的朋友,他生怕她们会泄露了他的秘密。”   西门吹雪道:“那天晚上,孙老爷也在欧阳情的妓院。”   陆小凤道:“而且孙老爷知道的事太多。”   一个人知道的秘密若是太多,长寿的希望就太少了。   西门吹雪沉思着,道:“不管怎么样,这也只不过是你的推测而已,你并没有证据。”   陆小凤道:“我的推测一向很少错的!”   西门吹雪道:“所以你已找出了一条线,将孙老爷、欧阳情和公孙大娘这三个人的死串起来了。”   陆小凤道:“不错。”   西门吹雪道:“那么叶孤城呢,老实和尚为什么要暗算叶孤城。”   陆小凤道:“因为他想乘机会,将他的势力扩展到京城。”   西门吹雪又不懂了。   陆小凤道:“他知道李燕北和杜桐轩都在你们身上下了很重的赌注,因为这两人也想乘此机会,把对方的地盘夺来。”   西门吹雪道:“李燕北赌的是我胜。”   陆小凤道:“所以他就设计先把李燕北的赌注买下了。”   西门吹雪道:“现在他认为叶孤城已必败无疑,杜桐轩也已有输无赢。”   陆小凤道:“所以他一下子就已将京城面两大势力全都消灭了,而且不费吹灰之力。”   西门吹雪叹了口气,道:“这么复杂巧妙的计划,世上只怕也只有你们两个人想得出来。”   陆小凤道:“这计划并不是我想出来的,是他!”   西门吹雪冷冷道:“但这些推测却全都是你想出来的,你岂非比他更高。”   陆小凤道:“你认为我的推测并不完全对。”   西门吹雪道:“我并没有这么说。”   陆小凤苦笑道:“但你却一定是在这么样想,我看得出。”   他忽然也叹了口气,道:“而且我自己也是在这么样想的。”   西门吹雪道:“你自己也觉得这些推测并不完全合理。”   陆小凤苦笑道:“所以我才会说,我还没有找出那条线来。”   西门吹雪道:“现在你岂非已经找到一条线。”   陆小凤道:“这条线还不够好。”   他们当然不是站在那弹房中说话的。   没有人愿意在-间破旧阴森,还有个死人的屋子里停留这么久。郊外的冷风,却能使人的头脑清楚,思想敏锐。他们在九月的星空下,沿着一条小径慢慢的往前走,秋风吹动着路旁的黄草,大地凄凉而寂静。他们已走了很远。   “这条线不不能把所有的事完全串起来,”陆小凤又道:“若是苏梓还活着,该有多好。”   西门吹雪点点头,也是这般认为。   若说陆小凤是天下第一聪明人,那么苏梓便是阴谋阳谋专研家。   天下间的计谋瞒不过陆小凤,而苏梓的计谋却可以瞒过所有人,把所有人耍的团团转。   若是苏梓还在,陆小凤也不用这般辛苦追查,只要苏梓稍加分析,便可以查清一切。   陆小凤不停追查,他手里有三个蜡像,他需要去找京城泥人张恢复蜡像原来的面貌,好进行接下来的调查。   陆小凤得到魏子云的拜托,派发六条缎带,以供江湖中有名望的人士来紫禁城观战,魏子云身为禁军统领,自然不愿出事,而且,他已经很久不与江湖联系,所以,拜托总在江湖跑的陆小凤最为合适,而且,陆小凤朋友满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之决战前后   太和居是个很大的茶馆,天一亮就开门了,一开门就坐满了人。   因为京城的茶馆子,并不像别的地方那么单纯,来的人也并是纯粹为了喝茶。   尤其是早上,大多数人都是到这里来等差使做的。   泥瓦作、木厂子、搭棚铺、饭庄子、裁缝局、杠房、租喜桥的,各式各样的商家,头一天答应了一件买卖,第二天一早就得到茶馆子来找工人,来晚了就怕找不到好手。   茶馆里看来虽很杂乱,其实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地盘,棚匠绝不会跟泥瓦匠坐到一块去,困为坐错了地方,就没有差使。   这就叫\"坎子\"哪几张桌面,是哪一行的坎子,绝对错不了。   陆小凤并不是第一次到京城来,他也懂得这规矩,所以就在靠门边找个座位,沏了壶\"八百一包\"的好菜。   在这里茶叶不是论斤论两卖的,一壶茶,一包茶叶,有两百一包的,有四百一包的,最好的就是八百一包的。八百就是八个大钱。   京城里的大爷讲究气派,八个大钱当然没有八百好听。   陆小凤刚喝了两口茶,准备叫伙计到外面去买几个\"麻花儿来吃的时候,已有两个人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在茶馆里跟别人搭座,并不是件怪事。   可是这两个人神情却奇怪,眼神更奇怪,两个人四只眼睛全都瞬也不瞬的盯在他的脸上。   两个人的衣着都很考究,眼神都很亮,两旁太阳穴隐隐凸起,显见都是高手。   年纪较长的-个,高大威猛,气势凌人,身上虽然没有带兵刃,可是一双手上青筋暴起,骨节峥蝾,显然有劈碑裂石的掌力。   年纪较轻的一个,服饰更华丽,眉宇间傲气逼人,气派竟似比年长的更大,一双发亮的眼神里,竟布满血丝,好像也是通宵没有睡,又好像充满了悲哀和愤怒。   他们盯着陆小凤,陆小凤却偏偏连看都不去看他们。   这两个人对望一眼,年长的忽然从身上拿出了个木匣子,摆在桌上,然后才问:“阁下就是陆小凤。”陆小凤只好点了点头,嘴唇也动了动。   他嘴上多了这两撇眉毛一样的胡子,也不知多了多少麻烦。   “在下卜巨。”   “你好,”陆小凤道。   他脸上不动声色,就好像根本没听见过这名字,其实当然听过的。   江湖中没有听过这名字的人,只怕还很少,\"开天掌\"卜巨镇川湘一带二十六帮悍盗的,急瓢把子,龙头老大。   卜巨眼角已在跳动。   平时他眼角一跳,就要杀人,现在却只有忍着,沉住了气道:“阁下不认得我。”   陆小凤道:“不认得。”   卜巨冷笑道:“这匣子的东西,你想必总该认得的。”   他打开匣子,里面竟赫然摆着二块晶莹圆润,全无暇疵的玉壁。   陆小凤是识货人。   他当然看得出这三块玉壁,每一块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但他却还是摇了摇头,道:“这些东西我也没见过。”   卜巨冷冷道:“我也知道你没见过,能亲眼看见这种宝物的人并不多。”   他忽然将匣子推到陆小凤面前:“可是现在我只要你答应一件事,这就是你的!”   陆小凤故意问道:“什么事。”   卜巨道:“这二块玉壁,换你的二条带子。”   陆小凤道:“什么带子。”   卜巨冷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决定答应还是不答应。”   陆小凤笑了。   这两个人一坐下来,他就已想到他是为了什么来的。   “我已设法令人通知各江湖朋友,身上没有这种缎带的,最好莫要妄入禁城,否则一律格杀匆论。”   魏子云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知道会有这种麻烦来了。   卜巨已渐渐沉不住气了,又在厉声问:“你答不答应。”   陆小凤道:“不答应。”   他的回答很简单,也很干脆。   他并不是个怕麻烦的人。   卜巨霍然长身而起,一双手骨节山响,脸上也已勃然变色,可是他并没有出手,因为那年轻人已拉住了他,另一只手却也拿了样东西出来,摆在桌上。   一枚毒援蘸。   唐家威慑天下,见血封喉的毒藻黎。   在阳光中看来,这枚毒蒺藜不但钢质极纯,而且打造得极复杂精巧,叶瓣中还藏着七枚极细的钢针,打在人身上后,钢针崩出,无论是钉到骨头上,还是打入血管里,都必死无疑。   这种暗器通常都不会放在桌上让人看的,很少有人能看得这么仔细。就连陆小凤也不能不承认,这种暗器的确有种不可思议的魔力,纵然摆在桌上,也一样可以感觉得到。   年轻人忽然道:“我姓唐。”   陆小凤道:“唐天纵。”   年轻人傲然道:“正是。”   他也的确是他值得自傲的地方,在唐家兄弟中,他年纪虽最小,可是他的武功却最高,锋头也最健。   陆小凤道:“你是不是想用你的暗器来换我的缎带。”   唐天纵冷冷道:“暗器是死的,你若不懂怎么样使用它,我纵然将囊中暗器全送给你,也一样没有用。”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原来你只不过是给我看看而已。”   唐天纵道:“能看见这种暗器的人已不多。”   陆小凤道:“我也可以把缎带拿出来让你看看,能看见这种带子的人也不多。”   唐天纵道:“只可惜它杀不了人。”   陆小凤道:“那也得看它是在什么人手里,有时一根稻草也同样可以杀人的。”   唐天纵沉下了脸,盯着他,摆在桌上的手忽然往下一按,桌上的毒援黎立刻凭空弹起,只听\"赤\"的一响,已飞起了三丈,\"夺\"的,钉入了屋梁,竟直没入木,看来这少年不但暗器高妙,手上的功夫也很惊人。   陆小凤却好像根本没看见。   唐天纵脸色更阴沉,道:“这才真正是杀人的武器。”   陆小凤道:“哦?”   唐天纵道:“三块玉壁,再加上一条命,你换不换。”   陆小凤道:“谁的命。”   唐天纵道:“你的。”   陆小凤又笑了,道:“我若不换,你就要我的命。”   唐天纵冷笑。   陆小凤慢慢的倒了杯茶,喝了两口,忽然想到一件事,唐天纵和卜巨既然能找到他,别的人也一样能查出他的行踪。   泥人张既然能将那蜡像复原,就一定有人想将他杀了灭口。   陆小凤放下茶杯,已决定不再跟这两个人纠缠下去,这已是他最后线索,泥人张绝不能死。   唐天纵道:“你拿定了主意没有。”   陆小凤笑,慢慢的站起来,把桌上的三块玉壁拿起来,放进自己衣袋里。   卜巨展颜道:“你肯换了?”   陆小凤道:“不换。”   卜巨变色道:“为什么要拿走我的玉壁?”   陆小凤悠然道:“我陪你们说了半天话,就得换点东西回来,我时间一向很宝贵。”   卜巨霍然长身而起。   这次唐天纵也没有拉他,一双手已探入了腰畔的豹皮革囊。   陆小凤微笑着道:“你们若要缎带,也不是一定办不到,只不过我有我的条件。”   卜巨忍住气,道:“什么条件。”   陆小凤道:“你给每人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我就一人给你们一条。”   卜巨怒吼,挥掌。   唐天纵的手也已探出。   只听\"波的一声,卜巨的手里忽然多了个茶壶,茶壶已被捏得粉裂,茶水溅满了他身上紫缎长袍,他居然没有看清茶壶是怎么样到他手里的,他的手本想往陆小凤肩头上抓过去,谁知却抓到个茶壶。   唐天纵一只手虽已伸出豹囊,手里虽已握着满把暗器,却也不知为了什么,竟偏偏没有发出来。   再看陆小凤,竟已到了对街,正微笑着向他们招手,道:“茶壶是你弄破的,你赔,菜钱我也让你付了,多谢多谢。”   卜巨还想追过去,忽然听见唐天纵嘴里在\"丝丝\"的发响,一张脸由白变青,由青涨红,满头冷汗滚滚而落,竟像是已被一人点了穴道。   陆小凤是几时出的手卜巨铁青的脸忽然变得苍白,长长吐出口气,重重的倒在椅子上。   门外却忽然有个人带着笑道:“我早就说过,你们若想要陆小凤听话,就得先发制人,只要他的手还能动,你们就得听他的了。”   一个人施施然走过来,脑颅光光,笑得就像是个泥菩萨:“和尚说的一向都是实话,你们现在总该相信了吧。”   陆小凤并没有看见老和尚。   他若看见了,心里一定更着急,现在他虽然没看见,已经急得要命。   不但急,而且后悔。   他本不该留下泥人张一个人在那里的,他至少也该守在门外。   只可惜陆小凤这个人若有机会坐下来喝壶好菜,就绝不肯站在外面喝风。   现在他只希望那\"第三个人\"还没有找上泥人张的门去,他甚至在心里许了个愿,只要泥人张还能好好的活,好好的把那蜡像复原交给他,他发誓三个月之内绝不会再喝茶,无论多好的茶都不喝。   泥人张还好好的活着,而且看样子比刚才还活得愉快得多。   困为蜡像已复了原,银子已赚到手。   一个人的年纪大了,花银子的机会虽然越来越少,赚银子的兴趣却越来越大。   赚钱和花钱这两件事通常都是成反比的,你说奇怪不奇怪陆小凤一走进门,看见泥人张,就松了口气,居然还没有忘记在心里提醒自己三个月之内绝不能喝茶,无论多好的茶都不喝。   喝茶也有瘾的,喜欢喝茶的人,若是不喝茶,那实在是件苦事。   幸好他也没有忘记提醒目己,他还能喝酒,好酒。   泥人张两只手都伸了出来,一只手是空的,一只手里拿着蜡像。   陆小凤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有本事的人,替人做了事,立刻就要收钱,只要迟一下子他事实上,他不要你先付钱,已经是很客气的了。   空手里多了张银票,泥人张才把另外一只手松开,脸上才有笑容。   陆小凤却笑不出了。   这蜡像的脸,竟是西门吹雪的脸。   “金鱼胡同”是条很幽雅的巷子,九月的阳光晒在身上。   既不太冷,也不太热。夜晚天气晴朗的日子里,若能到这条巷子里来走走,本是件很愉快的事。   陆小凤心里却一点也不愉快。他绝不相信西门吹雪就是杀死张英风的凶手,更不相信西门吹雪会和那些太监们同流合污,最重要的是,他相信西门吹雪不会说谎,更不会骗他。   可是这个蜡像的脸,却偏偏是西门吹雪的。   他本想问问泥人张,\"你会不会弄错\"他没有问。   因为他一向尊重别人的技能的地位,在这方面,泥人张无疑是绝对的权威。   你若说泥人张把蜡像弄错,那简直比打他一耳光还要令他难堪。   陆小凤从不愿让别人难受,可是他自己心里却很难受。   这蜡像本是他最有力的线索,可是他有了这条线索后,却比以前更迷糊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实在想不出。   不冷不热的阳光,照着他的脸,也照着他手里蜡像的脸。他一面往前面走,一面看着这蜡像,刚走出巷子,忽然又跳了起来,转头奔回去,就好像有条鞭子在后面抽着他一样。他又发现了什么泥人张会客的地方,就是他工作的地方,屋子里三面都是窗户,一张大桌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瓷土颜料,刻刀画笔。   除了替人捏泥塑像外,他还替人刻图章,画喜神。   陆小凤第三次来的时候,这老人正伏在桌上刻图章,有人推门走进来,他连头都没有抬。   屋里的窗子虽多,却还是好像很阴暗,老人的眼力当然也不太好,老人还是没有抬头,也没有动,连手里的刀都没有动。   刀不动怎么能刻图章难道这老人也已遭别人的毒手陆小凤的心沉了下去,人却跳了起来,一步蹿到他背后,刚想扳过他的身子来看看。   谁知道老人却忽然开了口,“外面的风大,快去关上门。”   陆小凤又吓了一跳,苦笑着退回去,轻轻的掩上了门,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犯了疑心病的老太婆。   泥人张道:“你是来干什么的。”   陆小凤道:“我是来换蜡像的。”   泥人张道:“换什么蜡像。”   陆小凤道:“你刚才交的货不对,我想把原来那个人换回来。”   走到巷口,他才发现泥人张交给他的蜡像颜色发黄,严人英给他的蜡像却是淡青色的,显然已被这老人掉了包,让西门吹雪来替那凶手背黑锅,这老人若不是凶手的同党,就是已经被买通了。   陆小凤道:“我是来要你把我那蜡像还原的,并没有要你另外替我捏一个。”   他慢慢的走过来,眼睛盯在这老人握刀的手上,刻图章的刀也一样能杀人的,他不想别人拿他当图章一样,在他咽喉上刻了一刀。   谁知泥人张却将手里的刀放下来,才慢慢的回过头,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陆小凤也糊涂了,他已看见了这老人的脸,这个泥人张,竟不是他刚才看见的那个。   他一口气几乎憋在嗓子里,过了半天才吐出来,又盯着这老人的脸看了几眼,忍不住问道:“你就是泥人张。”   老人露出满嘴黄牙来笑了笑,道:“王麻子剪子虽然有真有假,泥人张却是只此一家,别无他号。”   陆小凤道:“刚才的那个人呢。”   泥人张眯着眼睛四面看了看,道:“你说的是什么人,我刚从外面回来,刚才这地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陆小凤只觉得满嘴发苦,就好像被人塞了个烂桃子在嘴里。   原来他刚才遇见的那泥人张竟是冒牌货,别人要他上当,简直比骗小孩还容易。   泥人张看了看他手里的蜡像,忽然道:“这倒是我捏出来的,怎么会到了你手里。”   陆小凤立刻回答道:“你看见过这个人。”   泥人张道:“没有。”   陆小凤道:“你没有见过个人,怎么能捏出他的像来。”   泥人张笑了笑,道:“我没有看见过关公,也一样能捏出个关老爷的像来。”   陆小凤道:“是不是有人画出了这个人的像貌,叫你照着捏的。”   泥人张笑道:“这次你总算明白了。”   陆小凤道:“是谁叫你来捏这个像的。”   泥人张道:“就是这个人。”   他转身从桌上拿起了个泥人,道:“他来的时候,我手上正好有块泥,就顺便替他捏了个像,却忘了拿给他。”   陆小凤眼睛又亮了,只可惜老人的手恰巧握着这泥人的头,他还是没有看见他最想看的这张脸。泥人张还在摇着头,叹着气,喃喃道:“一个人年纪大了,脑筋就不管用了,不是忘活己了这样,就是忘记了那样。”   陆小凤忽然笑道:“你脑筋虽不好,运气却好极了。”   泥人张道:“什么运气。”   陆小凤道:“你若没有忘记把这泥人交给他,你就少赚五百两银子。”   泥人张眼睛里也发出了光,道:“现在你能让我赚五百两银子。”   陆小凤道:“只要你把这个泥人给我,五百两银子就已赚到了手!”   泥人张已笑得连嘴都合不拢,立刻把手里的泥人送到陆小凤面前。   陆小凤刚想去接,突听\"崩\"的一声轻响,泥人的头已裂开,七八点寒星暴射而出,直打他的咽喉。这泥人里竟藏着筒极厉害的机簧暗器,距离陆小凤的咽喉还不到两尺!两尺间的距离.闪电般的速度,绝对出人意料之外的情况,七根见血封喉的毒针。   看来陆小凤这次已死定了!无论谁在这种情况下,都已死定了!这样的距离,这样的速度,这样的暗器,天上地下,绝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躲过去.这一次暗算,显然已经过深思熟虑,不但已十拿九稳,简直已万无一失!就连陆小凤也万万躲不过去。   可他并没有死,因为他手里还有个蜡像。   “崩”的一响机簧发动时,他的手一震,手指弹出,蜡像就从他手里跳了起来,恰巧迎上了这七点寒星。   毒针打在蜡像上,余力末尽,蜡像还是打在他的咽喉。蜡像虽然打不死人,他还是吃了一惊。就在这时,泥人张已凌空掠起,箭一般窜出了窗户,等陆小凤发现时,他的人已在窗外。   这\"泥人张\"的反应居然也不慢,一击不中,立刻全身而退。   可是他刚蹿出去,就发了一声惊呼,呼声很短促,其中来夹着\"砰\"的-声响,就好像有样东西重重的撞在木头上。   响声过后,呼声就突然停顿。   陆小凤赶快出去时,他的人已倒在院户里,像是已晕了过去。   另外有个人站在他旁边,用一双手抱着头,却是个光头。   陆小凤叫了出来,“老实和尚。”   老实和尚摸着头,苦笑道:“看来和尚的名字已经应该改了,应该叫做倒霉和尚。”   陆小凤道:“和尚几时倒了霉。”   老实和尚道:“和尚若不倒霉,怎么会有人把脑袋硬往和尚脑袋上撞。”   就在片刻间,\"泥人张\"的脑袋上已肿起厂又青又紫的一个大块。   陆小凤又好笑,又奇怪,他当然知道两个人的脑袋是不会凑巧碰上的,他想不通老实和尚为什么要帮他这个忙。   老实和尚还在摸头,喃喃道:“幸好和尚的脑袋还硬。”   陆小凤笑道:“所以和尚虽然倒霉,泥人张却更倒霉。”   老实和尚道:“你说他是泥人张。”   陆小凤道:“他不是。”   老实和尚道:“这人若是泥人张,和尚就是陆小凤了。”   其实陆小凤当然知道这个泥人张是冒牌的,可是他也想不通,那第一个真的泥人张为什么要把蜡像掉了包来骗他。   老实和尚道:“和尚虽然长得不漂亮,却也曾来找泥人张捏过一个像。”   陆小凤道:“所以和尚认得泥人张!”   老实和尚点点头,道:“你是不是也想找他捏个像。”   陆小凤笑道:“却不知他能不能捏出我这四条眉毛来。”   老实和尚道:“你就算有八条眉毛,他也绝不会捏少一条,连一根都不会少,只可惜他现在已只等着别人替他捏像了!”   陆小凤皱眉道:“为什么?”   老实和尚道:“和尚刚才是从后面绕过来的,后面有口土井。”   陆小凤道:“井里有什么。”   老实和尚叹了口气,道:“我劝你还是自己去看看的好!”   井里当然有水。   可是这口井里,除了水外,还有血。   “泥人张的血。和尚就是嗅到井里的血腥气,才过来看的,”老实和尚双手合十,苦着脸道:“看了还不如不看,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他看的是四个死人,现在陆小凤也看见了,泥人张一家大小四口,已全都死在井里。   陆小凤一直没有开口,他不想在老实和尚面前进出来,他一肚水都是苦水。   现在他才知道,他看见的两个泥人张,原来都是冒牌的。   第一个冒牌泥人张只管将蜡像掉包,嫁祸给西门吹雪,若是陆小凤不上当,就一定会再回来,第二个泥人张就等在那里要他的命,这正是个不折不扣的连环毒计,一计不成,计中还有计。   陆小凤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的运气还算不错,居然还能活到现在。   老实和尚却叹了口气,道:“我早就说过,你霉气直透华盖,一定要倒霉的。”   陆小凤道:“我倒了什么霉。”   老实和尚道:“你什么事都不好做,偏偏要找死人来捏像,这难道还不算倒霉。”   陆小凤看着他,道:“就算我是来找死人捏像的,和尚干什么来的。”   老实和尚好像被问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幸好就在这时,那头巳被撞肿的\"泥人张\"忽然发出□□。   他们到后来的时候,当然没有忘记把这个人也一起带来。   老实和尚松厂口气,道:“看样子他总算已快醒了,和尚总算没有把他撞死。”   陆小凤盯着他,道:“你本来是不是想把他撞死的。”   老实和尚赶紧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上天有好生之德,和尚若有这种想法,岂非要被打下十八层地狱。”   陆小凤笑了笑,道:“那地方岂非也不错,至少还可以遇见几个老朋友,何况,和尚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老实和尚摇着头,喃喃道:“千万不能跟这个人斗嘴,千万不能跟这个人斗嘴,千万不能……”   陆小凤忍不住笑道:“和尚是在念经。”   老实和尚叹了口气,道:“和尚只不过在提醒目己,免得以后拔舌地狱。”   陆小凤本来还想说话的,却又忍住。   因为他看见地上的人终于已醒,正捧着脑袋,挣扎着想坐起来。   陆小凤看着他,他也看着陆小凤,眼睛里立刻露出恐惧之色,看见了老实和尚后显然更吃惊。   看样子他是认得这个和尚的。   老实和尚脸上却连一点表情也没有,陆小凤居然也没有开口。   两个人就这么样不声不响的站在他面前,看着他。   他虽然不是泥人张,却真的已是个老人,陆小凤知道自己用不着开口,他也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的。   老人果然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们一定有话要问,也知道你们要问的是什么。”   他当然应该知道。   无论谁被暗算了之后,都一定会盘问对方的姓名来历,是受谁主使的,一个人活到五六十岁,这种不懂。   老人道:“可是你们要问的话,我一句也不能说,因为一说出来,我就非死不可。”   陆小凤道:“你怕死。”   考人苦笑道:“我虽然已是个老头子,虽然明知道已活不了多久,但却比年轻的时候更怕死。”他说的是实话。   一个人年纪越大,就越不想死,所以逞勇轻生的都是年轻人,跳楼上吊的都是年轻人--你几时看见过老头子自杀的。   陆小凤板着脸,道:“你既然怕死,难道就不怕我们杀了你。”老人道:“我不怕。”   陆小凤奇怪了:“为什么不怕!”   老人道:“因为你看样子就不像喜欢杀人的,也不像要杀我的样子。”   陆小凤道:“你看得出。”   老人道:“我已活到这么大年纪,若连这点事都看不出,岂非白活了。”   他居然在笑,笑得就像是条狐狸。   陆小凤瞪着他,忽然道:“这次你错了。”   老人道:“哦。”   陆小凤道:“你没有看错我,我的确不会杀你,但是你看错了叫你来的那个人,你既然没有杀了我,无论你说不说他的秘密,都一样必死无疑。”   老人的笑容已僵硬,眼睛里又露出了恐惧之色。   陆小凤道:“你当然很了解他的手段,你若要走,我绝不会拦住你,你死了也不能怨我。”   老人站起来,却没有动。   陆小凤道:“我一向很少杀人,却救过不少人。”   老人道:“你……你肯救我。”   陆小凤道:“你肯说。”   老人迟疑着,一时间还拿不定注意。   陆小凤道:“你不妨考虑考虑,陆小凤……”   他的声音忽然停顿,甚至连呼吸都已停顿,他忽然发现这老人的眼白已变成惨碧色,惨碧色的眼睛里,却有一滴鲜红的血珠沁了出来。   等他冲过去时,老人的眼角已裂开,却好像一点也不觉得痛苦。   陆小凤一把抓伎他的手,手已冰冷僵硬。   陆小凤变色道:“快说,只要说出他的名字来。”   老人嘴唇动了动,脸上忽然露出诡秘奇特的笑容。笑容刚出现,就已冻结。   他的人也已僵硬,全身的皮肤都已干硬如牛皮,陆小凤一碰他,就发出\"澎\"的一响,声音听起来就好像是打鼓一样。   老实和尚吃了一惊,失声道:“这是僵尸木腿散。”   陆小凤轻轻吐出口气,道:“毒散入血,人化僵尸。”   老实和尚道:“难道他来的时候就已中了毒,毒性直到现在才发散。”   陆小凤道:“若不是被你撞晕了,他一出大门,只怕就已要化做僵尸。”   老实和尚道:“所以这一计无论成不成,他都已必死无疑。”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这么周密的计划,这么大的牺牲,为的究竟是什么。”   老实和尚道:“为的是要杀你!”   陆小凤苦笑道:“若是只为了杀我,他们付出的代价就末免太大了些。”   老实和尚道:“你也未免把自己看得太不值钱了些!”   陆小凤道:“他们要杀我,只不过怕我挡住他们的路而已!”   老实和尚道:“你认为他们另有目的。”   陆小凤道:“嗯。”   老实和尚道:“什么目的。”   陆小凤道:“他们已付出了这么多的代价,要做的当然是件大事。”   老实和尚道:“什么大事。”   陆小凤道:“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你的菩萨。”   老实和尚道:“菩萨只会听和尚念经,和尚却听不见菩萨的话。”   陆小凤道:“那么你为什么要做和尚。”   老实和尚笑了笑,道:“因为做和尚至少比做陆小凤好,陆小凤的烦恼多,和尚的烦恼少。”   他忽然拍手高歌,“你烦恼,我不烦恼,烦恼多少,都由自找,你要去找,我就走了。”   歌声未歇,他的人真的走了。   “烦恼多少,都由自找。”陆小凤望着他的背影苦笑道:“只可惜就算我不去找它,它也会来找上我的。”   天高气爽,秋日当空。   陆小凤慢慢的走出巷子,忽然发现一个人站在巷口,装饰华丽,脸色苍白,竟是唐门子弟中的第一高手唐天纵。   他为什么要在这里等着是不是又有麻烦要找上门来了。   陆小凤笑了笑,道:“你那朋友呢茶壶的钱他赔了没有。”   唐天纵看着他,眼睛里布满血丝,忽然跪下来,向陆小凤磕了三个头。   陆小凤怔住。   我的条件很简单,你们每人跪下来跟我磕三个头,我就一人给你们一条缎带。   这条件本是陆小凤自己说出来的,但是他却想不到唐天纵真的会这么样做。   一个像他这么样骄傲的年轻人,宁可被人砍下脑袋,也不肯跪下来磕头。   可是唐天纵却磕了,不但着着实实的磕了三个头,而且磕得很响。   这眼高于顶的年轻人,竞不借忍受这种屈侮为的究竟是什么。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难道你一定要去找叶孤城你找到他也未必就能报得了仇。”   唐天纵已站起来,瞪着他,一句话也不说,一个字也不说。   陆小凤只有从腰上解下条缎带递过去,唐天纵接过缎带,回头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之决战前后   九月十五,正午。   阳光灿烂,陆小凤从金鱼胡同里走出来,沿着虽古老却繁华的街道大步前行,虽然又是通宵末睡,他看来还是活力充沛,神气得很。   街道上红男绿女来来往往,两旁的大小店铺生意兴隆,他虽然已惹了一身麻烦,心情还是很愉快。   他喜欢女人,喜欢孩子,喜欢朋友,对全人类他都有一颗永远充满了热爱的心。大多数人也很喜欢他。   他身上穿的衣服虽然已有点脏了,可是眼睛依然明亮,腰子还是笔挺,从十四岁到四十岁的女人,看见他时,还是不免要偷偷多看两眼。   本来系在他腰上缎带,现在他都已解下来,搭在肩上。   六条缎带他已送出去两条,一条给了老实和尚,一条给了唐天纵。   现在他只希望能将剩下的四条烫手的热山芋赶快送出去.唯一的问题是,他还没有选好对象。前面有个耍猴戏的人,已敲起了锣,孩子们立刻围了上去.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技着根拐杖,蹒跚着从一家药材铺里走出来,险些被两个孩子撞倒。   陆小凤立刻赶过去扶佐了他,微笑道:“老先生走好。”   白发老人弯着腰,喘息着,忽然拾起头向陆小凤挤了挤眼睛,伸了伸舌头,做了个鬼脸。   陆小凤吃了一惊。   他什么怪事都见过,倒还没有见过老头子朝他做鬼脸的。   等到他看清楚这老头子的一双眼睛时,他又几乎忍不住在叫了起来。   司空摘星!这老头子原来是偷遍天下无敌手的"偷王之王"扮成的。   陆小凤虽然没叫出来,手里却用了点力,狠狠在他膀子上捏了一下子,压低声音道:“好小子,你怎么来了。”   司空摘星道:“连你这坏小子都来了,我这好小子为什么不能来。”   陆小凤手上的力气又加重了些,道:“你是不是想来偷我的缎带。”   司空摘星疼得呲牙咧嘴,不停的摇头。   陆小凤道:“你不想。”   司空摘星道:“不想,真的不想。”   陆小凤看见他脸上的表情,总算松开了手,带着笑道:“莫非你改行了。”   司空摘星长长吐出口气,揉着膀子,道:“倒也没有改行。”   陆小凤道:“既然没有改行,为什么不偷.”   司空摘星道:“我既然已经有了,为什么还要偷。”   陆小凤道:“你有了什么。”   司空摘星道:“缎带。”   陆小凤怔了怔,道:“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司空摘星道:“嗯。”   陆小凤道:“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司空摘星笑了笑,道:“刚才从一个朋友身上拿来的。”   陆小凤道:“这朋友就是我。”   司空摘星又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我的朋友并不多。”   陆小凤咬了咬牙,伸出手,又想去抓人。   司空摘星这次却不肯再让他抓住了,远远的避开,笑道:“你身上有四条带子,我只拿了一条,已经算很客气的了,你还不满意。”   陆小凤瞪着他,忽然也笑了,道:“我本来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谁知道你也是个笨蛋。”   司空摘星眨着眼,等他说话。   陆小凤道:“你也不想想,若是真的缎带,我怎么肯随随便使的搭在身上。”   司空摘星失声道:“难道这缎带是假的?   ”陆小凤也朝他挤了挤眼睛,伸了伸舌头,做了个鬼脸。   司空摘星怔了半天,就好像变戏法一样从袖子里抽出条缎带,喃喃道:“看来这好像真的有点假。”   陆小凤笑道:“我知道你从不偷假东西,想不到今天也上了当。”   司空摘星道:“你可千万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砍了我的招牌。”   陆小凤悠然道:“你偷了我的东西,我为什么连说都不能说。”   。=司空摘星道:“我若还给你呢。”   陆小凤道:“还给我,我还是要说,偷王之王居然也会偷了样假货,那些偷子偷孙若是听见这件事,大牙至少要笑掉七八颗。”   司空摘星道:“我若先把缎带还给你,再请你去大吃一顿呢!”   陆小凤故意迟疑着,道:“这么样我倒不妨考虑考虑,还得看你请我吃什么。”   司空摘星道:“整只的红色翅,再加上两只大肥鸭,你看怎么样。”   陆小凤好像还不太愿意,终于勉强点了点头,其实却已几乎忍不住要笑得满地打滚了。   这小子还上了我的当。   看见司空摘星恭恭敬敬的把缎带送回,他更忍不住要笑,不但要笑得打滚,而且还想翻跟头。   谁知司空摘星忽然又把手缩了回去,摇着头道:“不行,绝不行。”   陆小凤立刻道:“什么事不行。”   司空摘星道:“鸭子太肥,鱼翅太腻,吃多了一定会泻肚子,我们是老朋友,我绝不能害你。”   陆小凤又怔住。   司空摘星眨着眼,道:“何况,我也想通了,假带子总比没有带子好,你说对不对。”   他好像也已忍不住要笑,终于还是笑了出来,大笑着翻了三个跟头,人已掠上屋脊,向陆小凤招了招手,就忽然不见了。   陆小凤却已连肚子都要被气破,咬着牙恨恨道:“这小子是我的克星,遇见他我就倒霉。”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发现本来看猴戏的孩子们都已围了过来,一个个都在仰着脸,看着他,好像觉得他比那会玩戏的猴子还有趣。   陆小凤苦笑道:“你们为什么不到那边去看猴子玩把戏。”   一个孩子摇着头道:“猴子不好看,你好看。”   陆小凤又好气,又好笑却又忍不住问道:“我有什么好看的。”   孩子道:“你跟那老公公是朋友,一定也会像他一样会飞。”   陆小凤总算明白了,这些孩子原来是来看飞人的。   孩子们又在央求:“大叔你飞给我们看看好不好。”   陆小凤叹了口气,忽又笑道:“我教你唱一首歌,你们唱给我听,我就飞给你们看。”   孩子们立刻拍手欢呼:“好,我们唱,我们以后天天都唱。”   陆小凤又开心了,立刻教孩子们一句句的唱:   司空摘星,是个猴精。   猴精捣蛋,是个浑蛋。   浑蛋不乖,打他屁股。   孩子们学得倒真好,一下子就学会了,大声唱了起来,唱个不停。   陆小凤自己听听也觉得好笑,越听越好笑,笑得捧着肚子,也接连翻三个跟头,翻上了屋脊,向孩子们招了招手,笑道:“你们一有空就唱,我一有空就飞给你们看。”   肩上的四条缎带果然已少了-条,连陆小凤都不能不承认,那个猴精的确有两手,居然能在他眼前把东西偷走。   刚才他几乎把肚子都气破,后来又几乎把肚子笑破,现在他只觉得肚子里空空的,简直饿得要命。   幸好现在正是吃饭的时候,大大小小的酒楼饭铺里,刀勺乱响,就算不饿的人,听见了也会饿。再不进去吃一顿,那么他既没有被气破,也没有被笑破的肚子,只怕很快就要被饿破了。   “来一大碗红烧鱼翅,一只烧鸭,两片薄饼,外加二斤竹叶青,四样下酒菜。”他找了家最近的饭馆,找了张最近的桌子,一坐下来,就好像饿死鬼投胎一样,要了七八样东西。   然后他就坐在那里等。   七八样吃的东西连一样都没有来,外面却有七八个人走了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人,锦衣华服,顾盼自雄,两鬃虽已斑白,打扮得却还是像个花花公子,腰上的玉带晶莹圆润,上面还镶满了比龙眼还大的珍珠,比拇指还大的悲翠。   就只这一条玉带,已经价值连城,玉带上挂着的-柄剑,却远比玉带还珍贵。   跟在他后面的,也全都是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年轻人,穿着一个比一个花里花哨,眼睛好像全都长在头顶上,可是一个个全都脚步轻健,动作灵活,看来又都是武林不弱的少年英雄。   这些人走进来,只打量了陆小凤一眼,就找了张最大的桌子坐下来。   他们虽然没有将别人看在眼里,总算还是看了陆小凤一眼。   陆小凤却连一眼都懒得看他们,但他却还是认出了挂在玉带上的那柄剑。   一柄黑鱼皮鞘,白金吞口,形式奇古的长剑,鲜红的剑穗上,紧着个白玉雕成的双鱼。只要认出了这柄剑,就一定能认出佩剑的人。   这个锦衣佩剑的中年人,当然就是江南虎丘,双鱼塘,长乐山庄的主人,"太平剑客"司马紫衣,"金南宫,银欧阳,玉司马。这句话说的正是武林三大世家。   自古以玉为贵,长乐山庄无疑是其中最富贵的一家,司马紫衣除了家传的武功外,还是昔年"铁剑先生"的唯一衣钵弟子,少年英俊,文武双全,再加上显赫的家世,不到二十岁就已名满天下。现在他虽已人到中年,非但少年时的骄狂仍在,英俊也不减当年。   能亲眼见到这么样一个人的风采,本是件很荣幸的事。   可是陆小凤却宁愿能看到一碗已锻得烂透了的红烧鱼翅。   鱼翅的火候锻得正好,酒也温得恰到好处。   陆小凤拿了起筷子,正准备好好的吃一顿,却已看见一个紫衣佩剑,剑上悬着白玉双鱼的年轻人向他走过来。   他从心里叹了口气,知道又有麻烦要找上门来了,所以赶快乘这年轻人还没有走到面前的时候,先用鱼翅塞满了自己的嘴。   紫衣少年扶剑而立,又冷冷的打量了他两眼,才抱了抱拳,道:“阁下想必就是陆小凤。"陆小凤点点头。”   紫衣少年道:“在下胡青,来自姑苏虎丘,双鱼塘,长乐山庄,那边坐着的就是家师,阁下想必也已知道。”   陆小凤又点点头。   胡青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家师特地叫我来,借阁下肩上的缎带一用,再请阁下过去用酒。”   这次陆小凤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却指了指自己的嘴,嘴里的鱼翅还没有咽下去,当然也没法子开口说话。   胡青皱了皱眉,虽然显得很不耐烦,却也只有站在那里等着,好容易等陆小凤吃完了,立刻又问道:“阁下现在就请将缎带交给我如何若是阁下自己还想留下一条也无妨。”   他说得轻松极了,好像认为他既然过来开了口,就已经给了陆小凤天大的面子。   陆小凤慢吞吞的咽下鱼翅,慢吞吞的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又轻轻叹了口气,表示对鱼翅和酒都很满意,然后才微笑着道:“司马庄主的盛名,我已久仰,司马庄主的好意,我很感激,至于这缎带……”   胡青道:“缎带怎么样。”   陆小凤淡淡道:“缎带不借。”   胡青的脸色变了,反手握住剑柄。   陆小凤却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又夹了块鱼翅放进嘴里,仔细咀嚼,慢慢欣赏。   胡青瞪着他,手背上青筋颤动,仿佛已忍不住要拔剑,背后却有人咳嗽了两声,道:“你那借宇用得不好,这样的东西,谁也不肯借的。”   司马紫衣居然也不惜劳动自己的大驾走过来,却又远远停下,好像在等着陆小凤站起来迎接。   陆小凤没看见。   他对面前这盆鱼翅兴趣,显然比对任何人都浓得多。   司马紫衣只有自己走过来,伸出一只保养得很好的手,朝桌子上点了点。   胡青立刻从怀里拿出叠银票,放在桌上。   司马紫衣又用手摸了摸他修饰洁美的小胡子,道:“玉壁虽好,总不如金银实惠,卜巨不解人意,当然难免碰壁。”   京城里的消息传得真快,一个时辰前的事,现在居然连他都已知道。   司马紫衣道:“我的意思,阁下想必也定有同感。”   陆小凤点点头,表示完全同意。   司马紫衣道:“这里是立刻可以兑现的银票五万两,普通人有了这笔钱财,已可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   陆小凤也完全同意。   司马紫衣道:“五万两银票,只换两条缎带,总是换得过的。”   陆小凤还是完全同意。   司马紫衣脸上露出微笑,好像要准备走了,这交易已结束。   谁知陆小凤忽然开了口,道:“阁下为什么不将银票也带走。”   司马紫衣道:“带到哪里去。”   陆小凤道:“带到缎带铺去!”   司马紫衣不懂。   陆小凤道:“街上的绸缎铺很多,阁下随便到那家去换,都方便得很。”   司马紫衣沉下脸,道:“我要换的是你这缎带。”   陆小凤笑了笑,道:“我这缎带不换。”   司马紫衣看来总是容光焕发的一张脸,已变得铁青,冷冷道:“莫忘记这是五万两银子。”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你若肯让我安安静静的吃完这碗鱼翅,我情愿给你五万两!”   司马紫衣铁青的脸又涨得通红,旁边桌子已有人忍不住"噗噬"一声笑了出来。   笑声刚响起,剑光也飞出,只听"叮"的一响,剑尖已被筷子挟住,那是个已有六分酒意的生意人,出手的是胡青,他的手腕一翻,腰畔长剑已毒蛇般刺了出去。   谁知陆小凤的出手却更快,突然伸出筷子来轻轻一夹,剑尖立刻被捏住了七寸。   胡青脸色骤变,吃惊的看着陆小凤。   陆小凤道:“他醉了。”   胡青咬着牙,用力拔剑,柄剑却好像已在筷子上生了根。   陆小凤淡淡道:“这里也没有不许别人笑的规矩,这地方不是长乐山庄。”   胡青额上已有了汗珠,忽然间,又是剑光一闪,叮的一响他手里的剑已断成两截。   司马紫衣一剑削出,剑已入鞘,冷冷道:“退下去,从今以后,不许你用剑。”   胡青垂着头,看着手里的断剑,一步步往后退,退出去七八步,眼泪忽然流了下来。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可惜可惜。”   司马紫衣道:“可惜。”   陆小凤道:“可惜了这把剑,也可惜了这个年轻人,其实他的剑法已经很不错,这把剑也很不错。”   司马紫衣沉着脸,冷冷道:“能被人削断的剑,就不是好剑。”   陆小凤道:“他的剑被削断,也许只因为剑尖被夹住。”   司马紫衣道:“能被人夹住的剑,留着也没用。”   陆小凤看着他,道:“你一剑出手,就绝不会被夹住?”   司马紫衣道:“绝不会。”   陆小凤笑了,忽然笑道:“我的缎带既不借,也不换,当然更不卖。”   司马紫衣冷笑道:“你是不是要我抢。”   陆小凤道:“你还可以赌。”   司马紫衣道:“怎么赌。”   陆小凤道:“用你的剑赌。”   司马紫衣还是不懂。   陆小凤道:“你一剑刺出,若是真的没有人能夹住,你就赢了,你非但可以拿走我的缎带,还可以随便拿走我的脑袋。”   司马紫衣道:“我并不想要你的脑袋。”   陆小凤道:“可是你想要我的缎带!”   司马紫衣瞪着他,道:“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法子。”   陆小凤道:“有。”   司马紫衣沉吟着,忽然道:“我要刺你左肩的肩井穴,你准备好。”   陆小凤微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左肩,道:“我的衣服不太干净,又已两天没洗澡,你的剑若刺进去,最好快些□□,免得弄脏了你的剑。”   司马紫衣冷冷道:“只要有血洗,剑脏了也无妨。”   陆小凤道:“却不知我的血干不干净。”   司马紫衣道:“你现在就会知道了。”   “了”字未出口,剑已出手,剑光如闪电,直刺陆小凤的左肩。   剑很长,本不容易□□,但是他却有种独特的方法拔剑,剑一出鞘,就几乎已到了陆小凤的肩头。   陆小凤就伸出两根手指来一夹。这本是个极简单的动作,可是它的准确和迅速,却没有人能形容,甚至已没有人能想像。   这动作虽简单,却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已是铁中的精英,钢中的钢。   司马紫衣的心沉了下去,血也在往下沉。   他的剑已被夹住。   他四岁时就已用竹练剑,七岁时就有了把纯钢打成的剑。   他学会剑已四十年,就只练这拔剑的动作,已研究了一百三十多种方法,他一剑出手,可以贯穿十二枚就地洒落的铜钱。   可是现在他的剑还是被夹佐了,在这一瞬间,他几乎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他看着陆小凤的手,几乎不能相信这真的是只有血有肉的手。   陆小凤也在看着自己的手,忽然道:“你这一剑并没有使出全力,看来你的确并不想要我的脑袋。”   司马紫衣道:“你……”   陆小凤笑了笑,道:“我不是个好人,你却不坏,你不想要我的脑袋,我送你条缎带。”   他抽下条缎带,挂在剑尖上,就大步走了出去,连头都没有回。   他生怕自己会改变主意。   肚子虽然还没有吃饱,陆小凤心里却很愉快,因为他知道司马紫衣现在一定已明白了两件事,无论谁的剑都可能被夹住。   有些人是吃软不吃硬的。   他相信司马紫衣受到这个教训后,一定会改改那种财大气粗,盛气凌人的样子。   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他完全没有去想,陆小凤做事本就从来也没有为自己打算过。   可是他的肚子却在抗议了。   他的肚子虽不大,两口鱼翅却也填不满。对他说来,想要舒舒服服的吃顿饭,已变成件很困难的事。   只要他还有缎带在身上,无论他到什么地方去,不出片刻,就会有麻烦找上门来。   剩下的这两条缎带应该这么送出去应该送给谁其中有一条他是准备留给木道人的,木道人偏偏人影不见。   不该来的人全都来了,该来的人都没有来。   因为有些人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却偏偏要来,陆小凤好像总是会遇见这种人,这种事。   他叹了口气,忽然发觉老实和尚正从前面走过来,手里拿着馒头在啃,看见陆小凤,就好像看见了鬼一样,立刻想溜之大吉。   陆小凤却冲过去,一把拉住了他,道:“你想往那里走。”   老实和尚翻着白眼,道:“和尚既没有惹你,又没有犯法,你拉着和尚干什么。”   陆小凤眨了眨眼,笑道:“因为我想跟和尚谈个交易。”   老实和尚道:“和尚不与你谈交易,和尚不想上你的当。”   陆小凤道:“这次我保证你绝不会上当。”   老实和尚看着他,迟疑着,道:“这是什么交易,你先说说看。”   陆小凤道:“我用这两根缎带,换你手上的这个馒头。”   老实和尚道:“不换。”   陆小凤叫了起来,道:“为什么不换。”   老实和尚道:“因为和尚知道天下绝没有这种便宜事。”   他又翻了翻白眼,道:“卜巨用二块玉壁跟你换,你不换,司马用五万两银子跟你换,你也不换,现在你却要来换和尚的馒头,你又没有疯。”   陆小凤道:“难道你以为我有阴谋。”   老实和尚道:“不管你有没有阴谋,和尚都不上当。”   陆小凤道:“你一定不换。”   老实和尚道:“一定不换。”   陆小凤道:“你不后悔。”   老实和尚道:“不后悔。”   陆小凤道:“好,不换就不换,可是我要说的时候,你也休想要我不说。”   老实和尚忍不住问道:“说什么。”   陆小凤道:“说一个和尚逛妓院的故事。”   老实和尚忽然把馒头塞到他手里,抽下他肩上的缎带,掉头就走。   陆小凤大声道:“莫忘记其中有-条是木道人的,你一定要去交给他,否则我还是要说。”   老实和尚头也不回,走得比一匹用鞭子抽着的马还快。   陆小凤笑了,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从来也没有这么样轻松愉快过。   他总算已将这些烫山芋全都抛了出去,肩上的一副千斤重担,也总算交给了别人。   馒头还没有冷透。   他咬了一口。   只觉得这馒头简直比鱼翅还好吃。   他居然忘了把最后一条缎带留给一个人,居然忘得干干净净。   他本来一直都在怀疑老实和尚就是这阴谋的主脑,现在好像也已忘了。   你说他究竟是糊涂还是聪明日色已渐渐偏西。   现在距离陆小凤把缎带塞给老实和尚的时候,已有一个多时辰,没有人知道他在这一个多时辰里是干什么去了。   他好像一直在城里东逛西荡,兜了不少圈子,就算有人在盯他的梢,也早已被他甩脱,他当然不能把任何人带到合芳斋。   他是从后门进来的,后园里人声寂寂,风中飘动着菊花和桂子的香气,连石榴树下,大水缸里养的鱼,都好像懒得观。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之决战前后   九月十五,黄昏。   夕阳艳丽,彩霞满天。   陆小凤从合劳斋的后巷中冲出来,沿着已被夕阳映红的街道大步前行。   他一定要在月亮升起前找回一条缎带,今夜的决战,他绝不能置身事外。绝不能。   因为叶孤城和西门吹雪都是他的朋友,因为他已发现,就在今夜的圆月下,就在他们的决战时,必定会有件惊人的事发生,甚至比这次决战更惊人。   已送出去的缎带,当然不能再要回来,可是被偷走的缎带就不同了。   被人偷走的东西不但可以要回来,也可以偷回来,甚至可以抢回来。   他已决定不择手段。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要怎么才能找到司空摘星!这个人就像是风一样,也许比风更不可捉摸,不想找他的人,虽然常常会遇见他,想找他的人。却永远也找不到。   幸好陆小凤总算还有条线索,他还记得司空摘星刚才是从一家药材铺走出来,这家药材铺就多多少少总跟他有点关。    "老庆余堂"的金字招脾,在夕阳下闪闪发光,一个孩子站在门口踢健子,看见陆小凤走过来,就立刻把两根手指伸进嘴里,打了个呼哨。   街前街后,左邻有舍,忽然间就有十来个孩子奔了出来,看着陆小凤嘻嘻的笑。   他们还认得陆小凤,当然也还记得那首可以把人气死,又可以把人笑死的儿歌。   陆小凤也在笑,他以为这些孩子一定又准备唱:“司空摘星,是个猴精”了。   谁知孩子们竟拍手高歌:   “小凤不是风,是个大臭虫,臭虫脑袋尖,专门会钻洞,洞里狗拉屎,他就吃狗屎,狗屎一吃一大堆,臭虫吃了也会飞。”   这是什么词儿简直不像话。   陆小凤又好笑,又好气,却忘了他编的词儿也并不比这些词儿高明,也很不像话。   他当然知道这是谁编的,司空摘星显然又来过这里。   好不容易让这些孩子停住口,他立刻问道:“那个白头发的老头子是不是又来过了。”   孩子们点着头,抢着道:“这首歌就是他教我打唱的,他说你最喜欢听这首歌了,我们若唱得好,你一定会买糖给我们吃。”   陆小凤的肚子又几乎要被气破,挨了骂之后,还要买糖请客,这种事有谁肯做孩子们眨着大眼睛,又在问:“我们唱得好不好。”   陆小凤只有点点头,道:“好,好极了。”   孩子们道:“你买不买糖给我们吃。”   陆小凤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买,当然买,”   没有人肯做的事,陆小凤却往往会肯的,他怎么能让这些天真的孩子失望,他果然立刻就去买糖,买了好多好多糖,看见孩子们拍手欢呼,他自己心里也觉得甜甜的,比吃了三百八十斤糖还甜。   孩子们拉着他的衣角,欢呼着道:“那老公公说的不错,大叔你果然是个好人。”   陆小凤很奇怪,道:“他居然会说我是好人。”   孩子道:“他说你小的时候就很乖。”   陆小凤更奇怪,道:“他怎么知道我小时候乖不乖。”   孩子们道:“他看着你从小长到大,还抱你撤过尿,他当然知道。”   陆小凤恨得牙痒痒的,只恨不得把那猴精用绳子绑起来,用毛竹板子重重的打。   孩子们道:“那老公公刚才还在这里,大叔你若早来一步,说不定就遇上他了。”   陆小凤道:“现在他的人呢。”   孩子们道:“又飞了,飞得好高好高,大叔你飞得有没有他高。”   陆小凤拍了拍衣襟,道:“我自己也不知道,你们现在最好看着我,看看是谁飞得高。”   司空摘星既然已不在这里,他也准备飞了。   谁知孩子们却又在抢着道:“大叔你慢点走,我们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什么事。”   “那老公公留了个小包在这里,你请我们吃糖,他就叫我们把这小包交给你,你若不请,他就叫我们把这小包丢到阴沟里去。”-个跑得最快的孩子,已跑回药材铺,提了个小包袱出来。   陆小凤做梦也没有想到,包袱里包着的,竟是两条缎带。   缎带在夕阳下看来已变成了红的,除了缎带外,还有张纸条,"偷你一条,还你两条,我是猴精,你是臭虫,你打我屁股,我请你□□。"   陆小凤笑了,大笑:“这小子果然从来也不肯吃亏。”   他既然已将缎带偷走,为什么又送了回来还有一条缎带是哪里来的呢?   这些问题陆小凤都没有去想,看见了这两条踏破铁鞋无觅处的缎带居然一点功夫都不花就到了他手里,他简直比孩子看见糖还高兴:“你们看着,是谁飞得高。”   他大笑着,凌空翻了三个跟头,掠上屋脊,只听孩子们在下面拍手欢呼:“是你飞得高,比那老公公还高。”   孩子们眼明嘴快,说的话当然绝不会假。   陆小凤心里更愉快,总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就好像长出了双翅膀一样,几乎已可飞到月亮里去。   月亮虽然还没有升起,夕阳却已看不见了。   夕阳西下,夜色渐临。   陆小凤又从后巷溜回了合芳斋,窗子里已亮起灯。   圆月已升起,他一定要尽快赶入紫禁城,他不能去迟。   太和殿就在太和门里,太和门外的金水玉带河,在月光下看来,就像是金水玉带一样。   陆小凤踏着月色过了天街,入东华门,隆宗门,转进龙楼风陶下的午门,终于到了这禁地中的禁地,城中的城。   一路上的巡卒守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若没有这种变色的缎带,无论谁想闯进来都很难,就算能到了这里,也休想再越雷池一步。   这地方虽然四下看不见影,黑暗中到处都可能有大内中的侍卫高手潜伏。   大内中藏龙卧虎,有的是专诚礼聘来的武林高人,有的是胸怀大志的少年英雄,也有的是为了躲仇家,避风头,暂时藏身在这里的江洋大盗,无论谁也不敢低估了他们的实力。   月光下,只见一个人盘膝坐在玉带河上的玉带桥下,秃顶也在发着光。   “老实和尚,”陆小凤立刻赶过去,笑道:“和尚来得倒真快。”   老实和尚正在啃馒头,看见陆小凤,赶紧把馒头藏起来,嘴里含含糊糊的嗯了-声,只希望陆小凤没看见他的馒头。   陆小凤却又笑道:“看见了你手上的东西,我才想起了一件事。”   老实和尚道:“什么事?”   陆小凤道:想起了我忘了吃晚饭。!老实和尚翻了翻白眼,道:“你是不是又想来骗和尚的馒头?”   陆小凤瞪着眼道:“我几时骗过你?两条缎带换一个馒头,你难道还觉得吃了亏?”   老实和尚眼珠子打转,忽然也笑了,道:“和尚不说谎,和尚身上还有三个半馒头,你想不想换?”   陆小凤道:“想。”   老实和尚道:“你想用什么来换?”   陆小凤道:“我全副家当都在身上,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老实和尚上上下下看了他两眼苦笑道:“看来你的家当也并不比和尚多。”   陆小凤笑道:“我至少比和尚多两撇胡子,几千根头发。”   老实和尚道:“你的头发胡子和尚都不要,和尚只要你答应一件事,就把馒头分你一半。”   陆小凤道:“什么事?”   老实和尚道:“只要你下次见到和尚,装作不认得,和尚就天下太平了。”   陆小凤大笑,拍了拍他的肩头,在他旁边坐下来,还在不停的笑。   老实和尚道:“你答不答应?”   陆小凤道:“不答应。”   老实和尚道:“你不想吃馒头了?”   陆小凤道:“想。”   老实和尚道:“那末你为什么不答应?”   陆小凤道:“因为我已有了个馒头。”   老实和尚怔了怔,道:“你的馒头是从哪里来的?”   陆小凤道:“是从司空摘星那里来的。”   老实和尚又怔了怔,道:“司空摘星?”   陆小凤笑道:“若不是我跟他学了两手,怎么能摸到和尚的馒头,所以馒头当然是从他那里来的。”   老实和尚说不出话来,他已发觉身上馒头少了一个。   馒头已在陆小凤手里,就好像变戏法-样,忽然就变了出来。   老实和尚叹了口气,哺哺道:“这个人什么事不好学,却偏偏要去学做小偷。”   陆小凤笑道:“小偷至少不挨饿。”   他先把半个馒头塞了下去,才问道:“你坐在这里等什么?”   老实和尚板着脸,道:“等皇帝老爷睡着。”   陆小凤道:“现在我们还不能进去?”   老实和尚道:不能。   陆小凤道:“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老实和尚道:“到时候你就会知道的!”   陆小凤站起来,四下看了一眼,道:“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来了没有?”   老实和尚道:“不知道。”   陆小凤道:“别的人呢?”   老实和尚道:“不知道,一个人都没有看见?”   老实和尚道:“只看见一个半人。”   陆小凤道:“一个半人?”   老实和尚道:“一个人是殷羡,就是他要我在这里等的。”   陆小凤道:“半个人是谁?”   老实和尚道:“是你,你最多只能算半个人。”   陆小凤又笑了,只见黑暗中忽然出现了一条人影,身形如飞,施展的竟是内家正宗"八步赶蝉"轻功,接连几个起落,已到了眼前,青布衣袜,白发萧萧,正是武当名宿木道人。   陆小凤笑道:“和尚果然老实,居然没有把道士的东西吞下去。”   老实和尚道:“和尚只会吞馒头,馒头却常常会被人偷走。”   木道人膘了陆小凤一眼,故意皱眉道:“是什么人这么没出息,连和尚的馒头也要偷。”   陆小凤道:“只要有机会,道士的东西我也一样会偷的。”   木道人也笑了,道:“至少这个人还算老实,居然肯不打自招。”   就在这时,黑暗中又出现了一条人影。   陆小凤只看了一眼,就皱起眉道:“还有条缎带你给了谁?”   老实和尚道:“这人不是严人英。”   木道人立刻道:“这人不是严人英。”   老实和尚道:“也不是唐天纵,更不是司马紫衣。”   这人的身法很奇特,双袍飘飘,就好像是借着风力吹进来的,他自己连一点力气都舍不得使出来。   严人英、唐天纵、司马紫衣,都没有这么高的轻功,事实上,江湖中有这么高轻功的人,加上陆小凤最多也只不过三五个。   老实和尚道:“这人是谁?”   陆小凤道:“他不是人,连半个人都能算,完全是个猴精。”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黑暗中的人影忽然旗花火箭般直窜了过来,衣抉带风,猎猎作响,好像要一头撞在陆小凤身上。   刚冲到陆小凤面前,忽然又凌空翻了二个跟头,轻飘飘的落下,满头白发苍苍,弯着腰不停的咳嗽。   陆小凤板着脸,道:“你们不知道这猴精是谁?”   木道人微笑道:“司空摘星,是个猴精,我下午已经听见过了。”   司空摘星叹了口气,道:“看来我的易容术好像已变得一点用都没有!   ”木道人道:“你不该施展这种轻功的,除了司空摘星外,谁有这么高的轻功?”   陆小凤道:“我。”   司空摘星笑道:“狗屎一吃一大堆,臭虫吃了也会飞。”   陆小凤故意装作听不见,瞪着他身上的缎带,道:“你偷了我一条,还了我两条。”   司空摘星道:“我这人一向够朋友,知道你忘了替白己留下一条,就特地替你找了两条。”   陆小凤道:“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司空摘星道:“莫忘记我是偷王之王。”   陆小凤道:“难道你把司马紫衣和唐天纵的偷了来?”   司空摘星笑了笑,忽然伸手向前面一指,道:“你看看前面来的谁?”   远方又有两条人影掠过来,左边的一个人身形纵起时双肩上耸,好像随时都在准备掏暗器,用的正是唐家独门轻功身法。   右边的一个人身法却显得很笨拙,好像因为硬功练得太久,若不是唐天纵特地等他,他早已远远落在后面。   老实和尚道:“卜巨。”   来的果然是卜巨,看见陆小凤,他脸上又露齿中带着讥消的微笑,好像是在向陆小凤示威你不给老子缎带,老子还是来了。   他身上居然也系着条缎带,颜色奇特,在月光下看来,忽而浅紫,忽而银灰,无疑也是用变色绸做成的。   这种缎带本来只有六条,陆小凤身上两条,老实和尚、木道人、司空摘星各一条,再加上他们两条,已变成七条。   六条缎带怎么会变成七条?多出来的这条是哪里来的?   卜巨已得意扬扬的走上桥头,唐天纵脸色铁青,连眼角都没有看陆小凤。   陆小凤知道就算问他们,他们也不会说,何况这时他已没时间去问。   太和门里,已窜出条人影,背后斜背长剑,一身御前带刀侍卫的服饰,穿在他身上竟嫌小了些,最近他显然又发福了。   但他的身法却还是很灵活轻健,正是大内四高手中的殷羡殷三爷。   他的脸色也是铁青的,沉着脸道:“我知道诸位都是武林中顶尖儿人物,可是诸位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可不是茶馆,诸位要聊天说笑话,可来错了地方。”   他的人一来,就先打了顿官腔,大家也只好听着。   这件事他们担的关系实在很大,心情难免紧张,脾气也就难免暴躁些,何况,这里的确也不是聊天说笑的地方。   殷羡脸色总算和缓了些,看了看这六个人,道:“现在诸位既然已全都到了,就请进去吧,过了大月台,里面那个大殿,就是太和殿。”   木道人道:“也就是金峦殿?”   殷羡点点头,道:“皇城里最高的就是太和殿,那两位大爷既然一定要在紫禁之颠上过手,请位也不妨先上去等着。”   他看了看卜巨,又看了看其中一个连腰都直不起来的白发老头子,冷冷道:“诸位既然敢过来,轻功当然全都有两下子,可是我还得提醒诸位一声,那地方可不像平常人家的屋顶,能上去已不容易,上面铺着的又是滑不留脚的琉璃瓦,诸位脚底下可得留点神,万一从上面摔下来,大家的娄子都不小。”   卜巨的脸色很沉重,已笑不出来。   司空摘星好像也在偷偷的叹气。   陆小凤一直到现在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他刚想开口,殷羡忽然道:“你暂时别上去,还有个人在等着你。”   陆小凤道:“谁?”   殷羡道:“你若想见他,就跟我来。”   他双臂-振,旱地拔葱,身子斜斜的蹿了出去,好像有意要在这些人面前显露一下他的轻功。   他的轻功确实不弱,一蹿之势,已出去二四丈。   陆小凤远远的在后面跟着,并不想压过他的锋头,殷羡更有心卖弄,又一个翻身,竟施展出燕子飞云纵的绝顶轻功。   谁知他身形刚施展,突听"哩"的一声,一个人轻飘飘的从他身旁掠过,毫不费力就赶过了他,却是那连腰都直不起来的白发老头子。   一进了太和门,陆小凤的心情就不同了,非但再也笑不出,连呼吸都轻了些。天威难测,九重天子的威严,还是他们这些武林豪杰不敢轻犯的。   就连陆小凤都不敢。丹埠下的两列品级台,看来虽然只不过是平平常常的几十块石头,可是想到大朝贸时,文武百官分别左右,垂首肃立,等着天子传呼时的景象,陆小凤也不禁觉得身子里的血在发热。   世上的奇才异士,英雄好汉,绞尽脑汁,费尽心血,有的甚至不惜拼了性命,为的也只不过是想到这品台上来站一站。   丹据后的太和殿,更是气象庄严,抬头望去,闪闪生光的殿脊,仿佛矗立在云端。   太和殿是保和殿,保和殿旁,乾清门外的台阶西边,靠北墙有三间平房,黑漆的门紧闭,窗子里隐约有灯光映出,黯淡的灯光,照着门上挂的一块白油大牌,上面赫然竟写着四个触目惊心的大宇,“妄入者斩。”   殷羡居然就把陆小凤带到这里,居然就在这道门外面停下,道:“有人在里面等你,你进去吧。”   陆小凤立刻摇了摇头,苦笑道:“我还认得字,我也不想被人斩掉脑袋。”   殷羡也笑了笑,道:“我叫你进去,天大的干系,也有我担当,你伯什么?”   陆小凤看着他,看起来他倒不像要害人的样子,可是到了这种掌管天下大事的内阁重地,陆小凤也能不特别谨慎,还是宁可站在外面。   殷羡又笑了笑,道:“你是不是想不出谁在里面等你?”   陆小凤摇摇头,道:“究竟是谁?”   殷羡道:“西门吹雪。”   陆小凤怔了怔,道:“他怎么会进去的?”   殷羡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我们也都在他身上下了注,对他当然不能不优待些,先让他好好的歇着,才有精神去接佐那一招天外飞仙。”   陆小凤也笑了。   殷羡又道:“这地方虽然是机密重地,可是现在皇上已就寝了,距离早朝的时候也还早,除了我们这些侍卫老爷,绝不会有别人到这里来!”   他带着笑,拍了拍陆小凤的肩,又道:“所以你只管放心进去吧,若有什么对付叶孤城的绝招,也不妨教给他两手,反正我们都是站在他这边的。”   刚才他虽然官腔十足,现在却像是变了个人,连笑容都显得很亲切,而且还替陆小凤推开了门。   陆小凤也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轻轻道:“几时你有空到外面去,我请你喝酒。”   屋子并不大,陈设也很简陋,却自然有种庄严肃杀之气,世上千千万万人的生死荣辱,在这里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决定了。   无论谁第一次走进这屋子,都无疑是他一生中最紧张兴奋的时候。   陆小凤悄悄走进来,心跳得也仿佛比平时快了很多。   西门吹雪正背负着双手,静静的站在小窗下,一身白衣如雪。   他当然听得见有人推门进来,却没有回头,好像已知道来的一定是陆小凤。   陆小凤也没有开口。   门已掩起,灯光如豆,屋子里阴森并潮湿,他只觉得手脚也是冰凉的,很想喝杯酒。这地方当然没有酒,但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的辛酸血泪。   陆小凤在心里叹了口气,终于明白自己并不是天下烦恼最多的人,天天要到这屋子里来的那些人,烦恼都远比他多得多。   西门吹雪还是没有回头,却忽然道:“你又到我那里去过?”   陆小凤道:“刚去过。”   西门吹雪道:“你已见过她?”   陆小凤道:“嗯。”   西门吹雪道:“她……她是不是还能撑得住?”   陆小凤勉强笑了笑,道:“你也该知道她并不是个柔弱的女人,三英四秀江湖中名头,并不见得比我们差。”   他脸上虽在笑,心却已沉了下去。   决战已迫在眉睫,决定他生死命运的时刻就在眼前,可是这个人心里却还在挂念看他的妻子,甚至连他的剑都放了下来。   陆小凤几乎不能相信这个人就是以前那个西门吹雪,但他又不禁觉得有些安慰,因为西门吹雪毕竟也变成个有血有肉的人了。   西门吹雪霍然回过头,看着他,道:“我女人是不是你朋友?”   陆小凤道:“是。”   西门吹雪道:“我若死了,你肯不肯替我照顾她?”   陆小凤道:“不肯。”   西门吹雪的脸色更苍白,变色道:“你不肯?”   陆小凤道:“我不肯,只因为你现在已变得不像是我的朋友了,我的朋友都是男子汉,绝不会未求生,先求死。”   西门吹雪道:“我并未求死。”   陆小凤冷笑道:“可是你现在心里想的却只有死,你为什么不想想你以前的辉煌战迹,为什么不想想击败叶孤城的样子?”   西门吹雪瞪着他,过了很久,才低下头,凝视着桌上的剑。   他忽然拔出了他的剑。   他拔剑的手法还是那么迅速,那么优美,世上绝没有第二个人能比得上。   司马紫衣拔剑动作虽然也很轻捷巧妙,可是和他比起米,却像是屠夫从死猪身上拔刀。   陆小凤忽然也问道:"我是不是你的朋友?"西门吹雪迟疑看,终于点了点头。   陆小凤道:“我说的话,你信不信?”   西门吹雪又点了点头。   陆小凤道:“那么我告诉你,我几乎已有把握接住世上任何人的出手一击,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他盯着西门吹雪的眼睛,慢慢的接着道:“这个人就是你。”   西门吹雪凝视着手里的剑,苍白的脸上,忽然露出种奇异的红晕。   灯光似已忽然亮了些,剑上的光华也更亮了。   陆小凤立刻觉得有股森严的剑气,直迫他眉睫而来,他知道西门吹雪已恢复了信心。   对一个情绪低落的人来说。朋友的一句鼓励,甚至比世上所有的良药都有用。   陆小凤目中已露出笑意,什么话都没有再说,轻轻的转身走了出去。   门外月明如水。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之决战前后   大殿上铺满子黄金般的琉璃瓦,在月下看来,就像是一片黄金世界。   陆小凤将长索系上飞檐,转过头,忽然怔住。   这上面本来应该只有五人,可是他一眼看过去,就已看见十三四个,每个人身上都有条变色的缎带,其中还不包括他所知道的那五个人,老实和尚他们还在殿脊另一边。   他并没有看清这些人的脸,高耸的殿脊后,已有个人蹿过来,脸色苍白,面带冷笑,正是大府西高手中的丁四爷丁敖。   陆小凤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丁敖冷笑道:“我正想问你。”   陆小凤道:“问我。”   丁敖道:“我们交给你几条缎带。”   陆小凤道:“六条。”   丁敖道:“现在来的人却已有二十一人,他们这些缎带是从哪里来的。”   陆小凤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也想问你。”   屋脊上又有两个人走过来,殷羡走在前面,后面的是“潇湘剑客”魏子云。   殷羡走得很快,显得很紧张。   魏子云却是气度安稳,步履从容。   在这种陡如急坡,滑如坚冰的琉璃瓦上,要比奔跑纵跳困难,在这种情况,还能保持从容镇定更不容易。   陆小凤已看出这位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潇湘剑客,绝不是空有虚名的人,他的武功和内力,都绝不在任何一位武林名家之下。   殷羡冲过来,沉声道:“你们问来问去,问出了什么没有。”   陆小凤苦笑着摇摇头。   魏子云道:“这种事本来不是二言两语就能问得出来的,现在也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   殷羡道:“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魏子云道:“加强戒备,以防有变。”   他沉吟着,又道:“你传话下去,把这地方的守卫暗卡都增加一倍,不许任何人随意走动。”   殷羡道:“是。”   魏子云道:“老四去调集人手,必要时我们不妨将乾清门侍卫和里面轮休的人也调出来,从现在起,无论谁都只许出去,不许进来。”   丁敖道:“是。”   他们显然已经练成了一种特别的身法,上下大殿,身子一翻,就没入飞檐后。   魏子云对陆小凤笑了笑,道:“我们四面去看看如何。”   陆小凤道:“好极了。”   这地方并不是一眼就能看得完的,看来也不似是个屋顶,却有点像是片广场,中间有屋脊隆起,又像是片山坡。   这边的人一共有十三个,大多数都是单独一个人站在那里,静候决战开始,绝不跟别人交谈。   他们身上都没有兵刃,帽子都压得很低,有的脸上仿佛戴着极精巧的人皮面具,显然都不愿被人认出他们本来的面目。   魏子云和陆小凤从他们面前走过去,他们也好像没看见。   这些人是什么来历行迹为什么如此诡秘?   魏子云还是走得很慢,说话的声音也很低,缓缓道:“你能不能看出他们的身分来历。”   陆小凤道:“哦”   魏子云道:“这两天京城里黑道朋友也到了不少,据说其中有几位是早已金盆洗手的前辈豪杰,也有几位是身背重案,又有极厉害仇家的隐名高手,都久已不曾在江湖中走动。”   陆小凤道:“这就难怪他们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了。”   魏子云道:“这些人行踪秘密,来意却不恶,也许只不过因为稳极思动,想来看看当代两位名剑的身手风采。”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   魏子云道:“令我想不通的是,他们身上怎么也会有这种缎带。”   陆小凤问:“宫外是否还有这种缎子。”   魏子云道:“绝没有。”   他又解释道:“这种变色缎带还是大行皇帝在世时,从波斯进贡来的,本就不多,近年来已只剩下一两匹,连宫里的娘娘都很珍惜。”   陆小凤不说话了,他忽然想起了司空摘星。   魏子云道:“我倒也知道有位偷王之王已到了京城,而且已到了这里。”   陆小凤忍不住道:“你认为缎带是他盗出去的。”   魏子云笑了笑道:“这种事我们昨天早上才决定,在我们决定之前,这种缎带在他眼中看来,绝不会有什么价值,他当然不会冒险来偷盗。”   陆小凤道:“可是昨天晚上……”   魏子云淡淡道:“昨天晚上我们四个人都在里面通宵末睡,轮流当值,就算有只苍绳飞进来,我们也不会让它再飞出去。”   他的声音里充满自信。   陆小凤松了口气,道:“所以你并没有怀疑他。”   魏子云道:“没有。”   陆小凤道:“你怀疑的是谁。”   魏子云声音压得更低,道:“能将这缎带盗出去的,只有四个人。”   陆小凤道:“四个人?”   魏子云道:“就是我们兄弟四人。”   陆小凤轻轻吐出口气,这句话本是他想说的,想不到魏子云自己反而说了出来,看来这位满湘剑客不但思虑周密,而且梗直公正哪。   魏子云道:“其实你也该想到的,据说外面已有人肯出五万两银子买一条缎带,黑道上的朋友钱财来得容易,出价可能更高。”   陆小凤叹道:“人为财死,财帛动人心,为了钱财,有些人的确是什么都能做得出的。”   魏子云也叹了口气,道:“殷羡交游广阔,挥金如士,丁敖正当少年,难免风流;屠老二虽是比较稳重,可是胸怀大志,早已想在江湖中独创一派,自立宗主,所以一直都暗中跟他以前的朋友保持连络。这些都是很花钱的事,只凭-份六等侍卫的俸禄,是养不活他们的。"他掐起头,凝视着陆小凤,又道:"但他们都是我的好兄弟,若没有真凭实据,我心里纵然有所怀疑,也不能说出来,免得伤了兄弟间的和气。”   陆小凤道:“难道你想要我替你找出真凭实据来。”   魏子云又笑了笑,道:“这件事你也难脱干系,若能查明真相,岂非大家都有好处。”   陆小凤只有苦笑。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确没有看错这个人,这人有时的确是条老狐狸。   大殿屋脊另-边,人反而比较少些,除了老实和尚、司空摘星、木道人、唐天纵和刚上来的卜巨外,就只多了严人英和古松居士两个人。   司马紫衣居然没有来,古松居士后来解释,道:“司马庄主有事急着赶回江南,却将缎带让给了我。”   陆小凤了解司马紫衣的心情,以他的为人,当然非回去不可。   他也无颜再见陆小凤。   一些有了一派宗主身份的武林前辈,爱惜羽毛,自尊自重,当然绝不会去买来历不明的缎带,别人也不会拿去卖给他们。   所以这些人反而没有露面。   魏子云道:“我已将禁城四门全都封锁,从现在起,绝不会再有人进来。”   陆小凤道:“叶孤城呢。”   魏子云道:“白云城主早已到了。”   陆小凤道:“他人在哪里。”   魏子云道:“他们约定是在子时交手,我已将他们安排在隆宗门外的户部朝房歇下,看来他好像……”   陆小凤道:“好像怎样?”   魏子云叹道:“他的脸色很不好,有人说他重伤末愈,好像并不是谣传。”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忽又笑了笑,道:“那几位朋友好像都在等你过去,你只管请便。”   那边的确有好几双眼睛都在看着陆小凤,司空摘星的眼睛在笑,老实和尚的眼睛在生气,卜巨和严人英的眼睛充满感激。   陆小凤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微笑道:“你怎么来迟了。”   严人英道:“我……我本来不敢来的。”   陆小凤道:“不敢为什么不敢。”   严人英的脸仿佛有些发红,苦笑道:“若不是老实大师助了我一臂之力。我就算来了,很可能也只有在下面站着。”   陆小凤笑道:“老实大师我倒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称呼他。”   他笑嘻嘻的看着老实和尚,好像又想过去找这和尚的麻烦。   谁知他刚走了两步,突然闪电出手,抓住了司空摘屋的手腕。   司空摘星吓了一跳,失声道:“缎带我已还给了你,你还找我麻烦干什么。”   陆小凤沉着脸,冷冷道:“我就是要问你,这两条缎带从哪里偷来的。”   司空摘星道:“我一定要告诉你。”   陆小凤道:“你若不说,我就要你这只手永远再也休想偷人家的东西。”   他的手在用力,竟已将司空摘星的手捏得“格格”作响。   司空摘星叹了口气,苦笑道:“其实我就算说出来,你也未必会相信。”   陆小凤道:“你说说看。”   司空摘星道:“这两条缎带我倒真不是偷来的,是别人买来送给我的,因为他欠我的情。”   陆小凤道:“这人是谁”   司空摘星道:“人家花了好几万两银子买东西送给我,只要我替他保守秘密,我就算不够朋友,至少也不能这么快就出卖他呀。”   陆小凤道:“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卖他。”   司空摘星道:“最少也得两三天。”   两三天之后,这件事也许已事过境迁,再说出来也没有用了。   陆小凤目光闪动,道:“那个人是不是只要你替他保守两三天的秘。”   司空摘星虽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陆小凤道:“现在你一定不说。”   司空摘星淡淡道:“你就算捏碎我这只手也没关系,我反正已准备改行。”   陆小凤也知道他偷东西的时候虽然常常六亲不认,却绝不是个会出卖朋友的人,忽然笑了笑,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   司空摘星笑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不说给我听听。”   陆小凤道:“附耳过来。”   他果然在司空摘星的耳边轻轻的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司空摘星忽然笑不出了,陆小凤眼睛里却发出了光,他已看出来。   七八条断断续续,零零碎碎的线索,现在终于已将它连接起来,只不过还差最后一颗扣子而已。   司空摘星又在叹气,喃喃道:“这人说我是猴精,其实他自己才是……”   他的话忽然被打断,殷羡忽然又从飞檐下出现,道:“白云城主已来了。”   光下果然已出现条白衣人影,身形飘飘,宛如御风,轻功之高,竞不在司空摘星之下。   司空摘星又叹了口气,道:“想不到叶孤城也有这么高的轻功。”   陆小凤眼睛里却带着种奇怪的表情,过了很久,才吐出口气,带着笑道:“轻功若不高,又怎能使得出那一着天外飞仙”   月已中天。   屋脊前后几乎都站满了人,除了那十三个不愿露出真面目的神秘人物外,还有七八位穿着御前带刀侍卫的服饰,显然都是大内中的高手,也想来看看当代两大剑客风采。   从屋脊上居高临下,看得反而比较清楚一些。   在月光下看来,叶孤城脸色果然全无血色,西门吹雪的脸虽然也很苍白,却还有些生气。   两个人全都是白衣如雪,一尘不染,脸上全都完全没有表假在这一刻间,他们的人已变得像他们的剑一样,冷酷锋利,已完全没有人的情感。   两个人互相凝视着,眼睛里都在发着光。   每个人都距离他们很远.他们的剑虽然还没出鞘,剑气都已令人心惊。   这种凌厉的剑气,本就是他们自己本身发出来的。   可怕的也是他们本身这个人,并不是他们手里的剑。   叶孤城忽然道:“一别多年,别来无恙。”   西门吹雪道:“多蒙成全,侥幸安好。”   叶孤城道:“旧事何必重提,今日之战,你我必当各尽全力。”   西门吹雪道:“是,”   叶孤城道:“很好。”   他说话的声音本已显得中气不足,说了两句话后,竟似已在喘息。   西门吹雪却还是面无表情,视若不见,扬起手中剑,冷冷道:“此剑乃天下利器,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   叶孤城道:“好剑。”   西门吹雪道:“的确是好剑。”   叶孤城也扬起手中剑,道:“此剑乃海外寒剑精英,吹毛断发,剑锋三尺三,净重六斤四两。”   西门吹雪道:“好剑。”   叶孤城道:“本是好剑。”   两人的剑虽已扬起,却仍未出鞘一拔剑的动作,也是剑法中不可缺少的一门,两人显然也要比个高下。   魏子云忽然道:“两位都是当代之剑术名家,负天下之重望,剑上当必不致淬毒,更不会秘藏机簧暗器。”   四下寂静无声,呼吸可闻,都在等着他说下去。   魏子云又道:“只不过这一战旷绝古今,必传后世,末审两位是否能将佩剑交换查视,以昭大信。”   叶孤城立刻道:“谨遵台命。”   西门吹雪沉默着,过了很久,终于慢慢的点了点头。   假如在一个月前,他是绝不会点头的,生死决战之前,制敌利器怎可离手,但现在他已变了,他缓缓道:“我的剑只能交给一个人。”   魏子云道:“是不是陆大侠。”   西门吹雪道:“是。”   魏子云道:“叶城主的剑呢。”   叶孤城道:“事不烦两主,陆大侠也正是我所深信的人。”   司空摘星忽然叹了口气,哺哺道:“这小子连和尚的馒头都在偷,居然还有人相信他,奇怪奇怪。”   他说话的声音虽低,但是在此时此刻,每个宇别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木道人已忍不住要笑了,卜巨忽然也大声道:“陆大侠仁义无双,莫说是一口剑,就算是我的脑袋,我卜巨也一样交给他。”   严人英立刻也跟着道:“在下严人英虽然是个无名小卒,可是对陆大侠的仰慕,也和这位卜帮主完全一样。”|   其实严人英当然不是无名小卒,“开天掌”卜巨不但名头响亮,说起话来更声若洪钟,两个人抢着替陆小凤说话,好像生怕别人误会了他。   司空摘星只有苦笑,悄悄对陆小凤道:“莫忘记大家本是来看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   陆小凤道:“我知道。”   司空摘星道:“可是大家现在却全都看着你。”   陆小凤笑了笑,大步走出去,先走到西门吹雪面前,接过他的剑,回头就走,又去接下时孤城的剑,将两柄剑放在手里喃喃道:“果然都是好剑,。”   魏子云道:“就请陆大侠将这两柄剑让他们两位交换过目。”   陆小凤道:“你要我把西门吹雪的剑交给叶孤城,把叶孤城的剑交给西门吹雪么。”   魏子云道:“不错。”   陆小凤道:“不行。”   魏子云怔了怔,道:“为什么不行。”   陆小凤忽然道:“这么好的两口剑,到了我手里,我怎么舍得再送出去。”   魏子云怔住。   所有的人都怔住。   陆小凤把剑鞘夹在腋下,手腕一反,两剑全都出鞘,剑气冲霄,光华耀眼,连天上的-轮圆月都似已失去了颜色。   大家心里都在暗问自己,“这两柄剑若是到了我手里,我是不是舍不得再送出去”   陆小凤又道:“利器神物唯有德者居之,这句话各位听说过没有。”   没有人回答,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   陆小凤道:“这句话我听说过,我也看出了这两柄剑上没有花样。”   这句话说完,剑已入鞘,他忽然抬起头,将一柄剑抛给了西门吹雪,一柄剑抛给了叶孤城,就扬长走回去。   大家又全怔住。   司空摘星忍不住道:“你这是干什么”   陆小凤淡淡道:“我只不过让他们明白,下次有这种事,千万莫要找我,我的麻烦已够多了,已不想再管这种无聊的事。”   司空摘星道:“这是无聊的事。”   陆小凤道:“两个人无冤无仇,却偏偏恨不得一剑刺穿对方的咽喉,这种事若不是无聊,还有什么事无聊。”   他听罢已明白陆小凤的意思,是希望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彼此手下都留点情,比武较技,并不一定非要杀人不可。   这意思别人当然也已明白,魏子云干哼两声,道:“子时已过,明日还有早朝,两位这一战盼能以半个时辰为限,过时则以不分胜负论,高手较技,本就争在一招之间,半个时辰想必已足够。”   他再也不提换剑的事,决战总算已将开始,大家已屏声静气,拭目而待。   西门吹雪左手握着剑鞘,右手下垂至膝,刚才的事,对他竞似完全没有丝毫影响,他的人看起来,还是像把已出了鞘的剑,冷酷、尖锐、锋利。   叶孤城的脸色却更难看,反手将长剑夹在身后,动作竟似有些迟钝,而且还在不停的轻轻咳嗽。   跟西门吹雪比起来,他实在显得苍老衰弱得多,有的人眼睛里已不禁露出同情之色,这一战的胜负,已不问可知。西门吹雪却仍然面无表情,视而不见。他本就是个无情的人。   他的剑更无情!   叶孤城终于挺起胸,凝视着他手里的剑,缓缓道:“利剑本为凶器,我少年练剑,至今三十年,本就随时随刻都在等着凶死剑下。”   西门吹雪在听着。   叶孤城又喘了口气,才接着道:“所以今日这一战,你我剑下都不必留情,学剑的人能死在高手剑下,岂非也已无憾。”   西门吹雪道:“是。”   有的人已不禁在心里拍手,他们来看的,本就是这两位绝代剑客生死一搏的全力之战,剑下若是留余力,这一战还有什么看头。   叶孤城深深呼吸,道:“请。”   西门吹雪忽然道:“等一等。”   叶孤城道:“等一等,还要等多久。”   西门吹雪道:“等伤口不再流血。”   叶孤城道:“谁受了伤,谁在流血”   西门吹雪道:“你。”   叶孤城吐出口气,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膛,身子忽然像是摇摇欲倒。   大家跟着他看过去,才发现他雪白的衣服上,已渗出了一片鲜红的血迹。   他果然受了伤,而且伤口流血不止,可是这个骄傲的人却还是咬着牙来应付,明知必死也不肯缩半步。   西门吹雪冷笑道:“我的剑虽是杀人的凶器,却从不杀一心要来求死的人。”   叶孤城厉声道:“我岂是来求死的。”   西门吹雪道:“你若无心求死,等一个月再来,我也等你一个月。”   他忽然转过身,凌空一掠,没入飞檐下。   叶孤城想追过去,大喝一声:“你……”   一个字刚说出,嘴里也喷出一口鲜血,人也支持不住现在他非但已追不上西门吹雪,就算孩子,他只怕也已追不上。   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又一次被怔住。   这一战本已波澜起伏,随时都爱变化,现在居然又急转直下,就像是一台戏密锣紧鼓响了半天,文武场面都已到齐,谁知主角刚出来,就忽然已草草收场,连敲锣打鼓的人都难免要失望。   司空摘星忽然笑了,大笑。   老实和尚瞪眼道:“你笑什么。”   司空摘星笑道:“我在笑那些花了几万两银子买条缎带的人。”   可是他笑得还嫌早了此,就在这时,陆小凤已飞跃而起,厉声道:“住手。”   司空摘星笑得太早,陆小凤出手却太迟了。   唐天纵已蹿出去,蹿到叶孤城身后,双手飞扬,撤出了一片乌云般的毒砂。   本已连站都站不稳的叶孤城,一惊之下,竟凌空掠起,鹊子翻身,动作轻灵矫健,一点也不像身负重伤的样子。   只可惜他也迟了一步。   唐门子弟的毒药暗器只要一出手,就很少有人能闪避,何况他早已蓄势待发,出手时选择部位,都令人防不胜防。   只听一声惨呼,叶孤城身子忽然重重的跌下来,雪白的衣服上,又多了一片乌云。   这正是唐家见血封喉的追魂砂,要距离较近时,威力远比毒黎更可怕。   江湖中大都知道,这种毒砂只要有一粒打在脸上,就得把半边脸削下去,若是有一粒打在手上,就得把一只手剁下叶孤城身上中的毒砂,已连数都数不清了,忽然滚到唐天纵的脚下,嘶声道:“解药,快拿解药来。”   唐天纵咬着牙,冷冷道:“我大哥二哥都伤在你的剑下,不死也成残废,你跟我们唐家仇深如海,你还想要我的解药?”   叶孤城道:“那……那是叶孤城的事,与我完全没有关系。”   唐天纵冷笑道:“难道你不是叶孤城。”   叶孤城挣扎着摇了摇头,忽然伸出手,用力在自己脸上抹一抹,脸上竟有层皮被他扯了下来,却是个制作得极其精妙的人皮面具。   他自己的脸枯瘦丑陋,一双眼睛深深的下陷,赫然竟是替杜桐轩做过保镖的那个神秘黑衣人。   陆小凤见过这个人两次,一次在浴室里,一次在酒楼这人身法怪异,陆小凤就知道他绝不是特地到京城来为杜桐轩做保镖的,可是陆小凤也没有想到,他竟做了叶孤城的替身。   月光虽皖洁,总不如灯光明亮,陆小凤又知道叶孤城身负重伤,必定面有病容,他对叶孤城的声音笑貌并不熟悉。   叶孤城本就是初入中原,江湖中人见过他的本就没有几个,若非如此,这黑衣人的易容纵然精妙,也万万逃不过这么多双锐利的眼睛。   唐天纵的眼睛已红了,吃惊的看着他,厉声道:“你是什么人叶孤城呢。”   这人张开嘴,想说话,舌头却已痉挛收缩,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唐门追魂毒砂,果然在顷刻间就能追魂夺命。   唐天纵忽然从身上拿出个木瓶,俯下身,将一瓶解药全都倒在这人嘴里。为了要查出叶孤城的下落,就一定要保住这人的性命。   除了他外,没有人知道叶孤城的人在哪里,也没有人想得到,这名重天下,剑法无双的白云城主,竟以替身来应战。   司空摘星苦笑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简直连我也糊涂了。”   陆小凤冷冷道:“糊涂的是你,不是我啊。”   司空摘星道:“你知道叶孤城自己为什么不来你知道他的人在哪里。”   陆小凤目中光芒闪动忽然蹿过去,找着了魏子云,道:“你知不知道宫里有个姓王的老太监。”   魏子云道:“王总管”   陆小凤道:“就是他,他能不能将缎带盗出来。”   魏子云道:“太子末即位时,他本是在南书房伴读的,大行皇帝去世,太于登基,他就成了当今皇上的面前的红人。”   陆小凤道:“我只问你,除了你们外,他是不是也能将缎带盗出不。”   魏子云道:“能呀。”   陆小凤眼睛更亮,忽然又问道:“现在皇上是不是已就寝呢。”   魏子云道:“皇上励精图治,早朝从不间断,所以每天都睡得很早。”   陆小凤道:“睡在哪里。”   魏子云道:“皇上登基虽已很久,却还是和做太子时一样读书不倦,所以还是常常歇在御书房。”   陆小凤道:“御书房在哪里呢快带我去。”   殷羡叫了起来,抢着道:“你要我们带你去见皇上,你疯了?”   陆小凤道:“我没有疯,可是你们若不肯带我去,你们就快疯了。”   殷羡皱眉道:“这人真的疯了,不但自己胡说八道,还要我们脑袋搬家。”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我不是想要你们脑袋搬家,是想保全你们的脑袋。”   魏子云眼睛里带着深思之色,忽然道:“我姑且再信你这一次。”殷羡失声道:“你真要带他去。”   魏子云点点头,道:“你们也全都跟我来。”   忽然间“喀叉”一声响,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从殿脊上直滚下来。   接着,一个无头的尸身也直滚而下,穿的赫然竟是大内侍卫的服式。   魏子云大惊回头,六个侍卫已被十二个身上系着缎带的夜行人挟持,还有紫衣人手里拿着柄亮亮的弯刀,刀尖还在滴着皿。   这十三个人刚才好像互不相识,想不到却是一条路上的。   殷羡怒道:“你居然敢在这里杀人你知道这是砍头的罪名吗”   紫衣人冷冷道:“反正头也不是我的,再多砍几个也无妨。”   殷羡跳起来,作势拔剑。   紫衣人道:“你敢动一动,这里的人头就又得少一个。”   殷羡果然不敢动了,却忽然破口大骂,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无论谁也想不到,像他这种身份的人,也能骂得出这种话。   紫衣人怒道:“住口,”   殷羡冷笑道:“我不能动,连骂人都不行。”   紫衣人道:“你是在骂谁。”   殷羡道:“你听不出我是在骂谁,我再骂给你听听。”   他越骂越起劲,越骂越难听,紫衣人气得连眼睛都红了,弯刀又扬起,忽然间,“噬”的一响,半截剑锋从他胸口冒出来,鲜血箭一般的喷出来。   只听身后一个人冷冷道:“他管骂人,我管杀人……”   下面的话,紫衣人已听不清楚,就在这一瞬间,他身后的丁敖已将剑锋拔出,他面前的殷羡、魏子云、陆小凤都已飞身而起。   他最后听见的,是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   很多人骨头碎裂的声音。   天街的月色凉如水,太和殿的月色更幽冷了。   鲜血沿着灿烂如黄金般琉璃瓦流下来,流得很多,流得很快。   十三个始终不肯露出真面目的黑衣人,现在都已倒下,已不再有人关心他们的来历身分。   现在大家所关心的,是另一件更神秘,更严重的事陆小凤为什么一定要逼着魏子云带他到御书房去见皇帝,一向老成持重的魏子云,为什么肯带他去,叶孤城和西门吹雪这一战,虽足以震烁古今,但却只不过是江湖中的事,为什么会牵涉惊动到九重天子   这其中还稳藏着什么秘密。   司空摘星看了看仰面向天的西门吹雪,又看了看低头望他的老实和尚,忍不住问道:“和尚,你知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实和尚摇摇头,道:“这件事你不该问和尚的。”   司空摘星道:“我应该去问谁。”   老实和尚道:“叶孤城。”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之决战前后   九月十五。深夜。   月圆如镜。   年轻的皇帝从梦中醒来时月光正从窗外照进来照在床前的碧纱帐上。   碧纱帐在月光中看来如云如雾云雾中竟仿佛有个人影。   这里是禁宫,皇帝还年轻,晚上从来用不着人伺候,是谁敢二更中夜鬼鬼祟祟的站在皇帝的床前窥探?   皇帝一挺腰就已跃起,不但还能保持镇定,身手显然也很矫健。   “什么人?”   “奴婶王安、伺候皇上用茶。”   皇帝还在东宫时就已将王安当作他的心腹亲信,今夜他虽然并没有传唤茶水,却也不忍太让这忠心的老人难堪,只挥了挥手道:“现在这里用不着你伺候退下去。”   王安道:“是。”   皇帝说出来的每句话都是不容任何人违抗的命令,皇帝若要一个人退下去这人就算已被打断了两条腿爬也得爬出去。   奇怪的是这次,王安居然还没有退下去,事实上他连动都没有动,连一点退下去的意思都没有。   皇帝皱起了眉道:“你还没有走?”   王安道:“奴婢还有事上禀。”   皇帝道:“说。”   王安道:“奴脾想请皇上见一个人。”   三更半夜。   他居然敢惊起龙驾,强勉当今子去见一个人,难道他已忘了自己的身分,忘了这已是大逆不道可以诛灭九族的罪名。 他七岁净身,九岁入宫,一向巴结谨慎,如今活到五六十岁,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皇帝虽然沉下了脸,却还是很沉得住气,过了很久,才慢慢的问了句:   “人在哪里?”   “就在这里“   王安挥手作势帐外忽然亮起了两盏灯。 灯光下又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很英挺的年轻人,身上穿着件黄袍,下幅是左石开分的八宝立水裙。   灯光虽然比月光明亮人却还是仿佛站在云雾里。   皇帝看不清拂开纱帐走出去脸色骤然变了变得说不出的可怕。   站在他面前的这年轻入就像是他自己的影子,同样的身材,同样的容貌,身上穿着的也正是他的衣服。   “袍色明黄领袖俱石青片金缘绣文金九龙列十二章间以五色云领前后正龙各—左右及交襟处行龙各一油端正龙   各‘下幅八宝立水裙左石开。”   这是皇帝的朝服。   皇帝是独一无二的。   是天之子在万物民之上。   绝不容任何人滥竿充数。   这年轻人是谁?   怎么会有我当今天于同样的身材容貌?   怎么回事?   王安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脸上带着种无法形容的诡笑。   年轻的皇帝摇摇头,虽然已气得指尖冰冷,却还是在勉强控制着自己。   他已隐约感觉到王安的微笑里一定藏着极可怕的秘密。   王安拍了拍年轻人的肩道:“这位就是大行皇帝的嫡裔南王爷的世子,也就是当今天子的嫡亲堂弟。”   皇帝忍不住又打量了这年轻人两眼,沉着脸道:“你是奉调入京的?”   南王世子垂下头道:“不是。”   皇帝道:“既末奉诏就擅离封地该是什么罪名你知不知道?”   南王世子头垂得更低。   皇帝道:“皇子犯法与民同罪,朕纵然有心相护,只怕也……”   南王世子忽然拾起头道:“只怕也免不了是杀头的罪名。”   皇帝道:“不错。”   南王世子道:“你既然知法,为何还要犯法?”   皇帝怒道:“你……”   南王世予又打断了他的话厉声道:“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朕纵然有心救你一命,怎奈祖宗的家法尚在……”   皇帝大怒道:“你是什么人?怎敢对朕如此无礼?”   南王世子道:“朕受命于天,奉诏于先帝,乃是当今天子。”   皇帝双掌紧握全身都已冰冷。   现在他总算已明白这是多么可怕的阴谋,但他却还是不敢相信。   南王世子道:“王总管。”   王安立刻躬身道:“奴婢在。”   南王世子道:“念在同是先帝血脉,不妨赐他个全尸,再将他的尸骨兼程送回南王府。”   王安道:“是。”   他用眼色看着皇帝,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我真不懂放着好好的小王爷不做却偏偏要上京来送死这是干什么呢?”   皇帝冷笑。   这阴谋现在他当然已完全明白他们是想利用这年轻人来冒充他替他做皇帝,再把他杀了灭口,以南王世子的名义把他的尸送回南王府,事后纵然有人能看出破绽也是死无对证的了。   王安又道:“皇子犯法与民同罪这道理你既然也知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皇帝道:“只有一句话。”   王安道:“你说我在听。”   皇帝道:“这种荒谬的事你们是怎么想得出来的?”   王安眨了眨眼终于忍不住大笑道:“我本来不想说的,可是我实在憋不住了。”   皇帝道:“你说。”   王安道:“老实告诉你,自从老王爷上次入京说你跟小王爷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这件事就已经开始进行。”   皇帝道:“他收买了你?”   王安道:“我不但喜欢赌钱,而且还喜欢膘。”   说到膘字,他—张干瘪的老脸忽然变得容光焕,得意洋洋,却故意叹了口气,才接着道:“所以我的开销—向不小,总得找个财路才行。”   皇帝道:“你的胆子也不小。”   王安道:“我的胆子倒不大,不是十拿九稳的事,我是绝不会干的。”   皇帝道:“这件事已十拿九稳?”   王安道:“我们本来还担心魏子云那些兔崽子,可是现在我们已想法子把他们引开了。”   皇帝道:“哦?”   王安道:“喜欢下棋的人,假如听见外面有两位大国手在下棋,还能不能耽在屋子里?”   答案当然是不能。   王安道:“学剑的人也一样,若知道当代最负盛名的两位大剑客就在前面的太和殿上比剑,他们也一样没法子在屋子里耽下去。”   皇帝忽然问道:“你说的莫非是西门吹雪和叶孤城?”   王安显得吃惊道:“你也知道?你也知道这两个人?”   皇帝淡淡道:“以此两人的剑术和盛名,也就难怪魏子云他们会动心了。”   王安悠然道:“人心总是肉做的。”   皇帝道:“幸好联身边还有几个从不动心的人。”   这句刚说完四面水柱里忽然同时出“格”的一声响暗门滑开闪出四个人来。   这四个人身高不及二尺身材、容貌、装饰打扮都完全一模一样。   尤其是他们的脸小眼睛、大鼻子、凸头瘪嘴显得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可是他们手里的剑却一点也不可笑。 一尺七寸长的剑碧光闪动寒气逼人二个人用双剑一个人用单剑七柄剑凌空一闪就像是满天星雨续纷亮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可是就算你张不开眼睛也应该认得出这四个人云门山、七星塘、飞鱼堡的鱼家兄弟。   这兄弟四个人是一胎所生人,虽然长得不好,但剑法却极高,尤其兄弟四人心意相通,四人联手施展出他们家传飞鱼七星剑,在普天之下的七大剑阵中虽然不能名列第一,能破他们一阵的人也已不多。   他们不但剑法怪异,性情更孤避,想不到竟被罗至大内作了皇帝的贴身护卫。 剑光闪亮了皇帝的脸。   皇帝道:“斩。”   七柄剑光华流窜星芒闪动,立刻就笼罩了南王世于和王安。   王安居然面色不变,南王世子已挥手低道:“破。”   —声出口忽然间一道剑光斜斜飞来如惊芒掣电如长虹惊天。   满天剑光交错忽然出了“叮叮叮叮”四声响火星四溅满天剑光忽然全都不见了。   唯一还有光的只剩下一柄剑。   一柄形式奇古的长剑。   这柄剑当然不是鱼家兄弟的剑。   鱼家兄弟的剑都已断了,鱼家兄弟的人已全都倒下去了。   这柄剑在一个白衣人手里,雪白的衣服,苍白的脸,冰冷的眼睛,傲气逼人,甚至比剑气还逼人。   这里是皇宫皇帝就在他面前。   可是这个人好像连皇帝都没有被他看在眼里。   皇帝居然也还是神色不变,淡淡道:“叶孤城?”   白衣人道:“山野草民,想不到竟能上动天听。”   皇帝道:“天外飞仙一剑破七星,果然是好剑法。”   叶孤城道:“本来就是好剑法。”   皇帝道:“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叶孤城道:“成就是王,败就是贼。”   皇帝道:“败就是贼。”   叶孤城冷笑平剑当胸冷冷道:“请。”   皇帝道:“请?”   叶孤城道:“以陛下之见识与镇定武林中已少有人及,陛下若入江湖必可名列十大高手之林。”   皇帝笑了笑道:“好眼力。”   叶孤城道:“如今王已非王,贼已非贼,王贼之间,强者为胜。”   皇帝道:“好一个强者为胜。”   叶孤城道:“我的剑已在手。”   皇帝道:“只可惜你手中虽有剑,心中却无剑。”   叶孤城道:“心中无剑?”   皇帝道:“剑直、剑刚心邪之人胸中焉能藏剑?”   叶孤城脸色变了变冷笑道:“此时此刻我手中的剑已经够了。”   皇帝道:“哦?”   叶孤城道:“手中的剑能伤人,心中的剑却只能伤得自已。”   皇帝笑了笑。   叶孤城道:“拔你的剑。”   皇帝道:“我手中无剑。”   叶孤城道:“你不敢应战?”   皇帝微笑道:“我练的是天子之剑,平天下安万民,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以身当剑血溅五步是为天子所不取。”   他凝视着叶孤城慢慢的接着道:“朕的意思你想必明白。”   叶孤城苍白的脸巳铁青紧握着剑柄道:“你宁愿束手待毙?”   皇帝道:“朕受命于天你敢妄动。”   叶孤城紧握着手里的宝剑,却突然间放松下来,看起来似乎没有动手的意向。   南王世子本来在叶孤城杀了皇帝,自己做皇帝,但等了半天,却不见叶孤城有所动作,便有些不耐看向叶孤城:“叶城主,你还等什么?动手吧!”   皇帝也道:“动手吧。”   南王世子有些惊讶的看向皇帝,不明白,此刻,即将没命的皇帝怎能如此悠然毫不慌张。   然后,他就看到一道剑光。   然后,他看到他身边的王安轰然倒地,双目瞪大,嘴角挂着笑容,诡异无比,死不瞑目。   南王世子不知道叶孤城还不动手,怒目叶孤城:“叶孤城,你在做什么?快杀了他。”   对于南王世子来说,王安只是谋朝篡位的工具,死就死了,即便此刻叶孤城不杀他,他也会在之后篡位成功杀了他,不过,有叶孤城替他动手再好不过。   然后,南王世子就看到门外走进来一人,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相国苏梓。   南王世子惊讶慌乱害怕的看向苏梓,指着苏梓,话都说不稳:“苏……苏梓,你怎么会?”   怎么会活着?你不是死了吗?这是昭告天下的事情,本是铁板定钉的事,却没想到,竟然会出错,已经死去的人竟然重现人间,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但现在,却真实的发生,就在眼前。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这是真的。   苏梓走了进来,站到皇帝旁边,笑看着南王世子。   南王世子已经收起自己的各异表情,眯了眯眼,冷声道:“即便你还活着又如何?今夜,你会和皇帝一起去死,叶孤城,动手吧。”   叶孤城依然不动,犹如雕像。   南王世子终于察觉到不对,但为时已晚。   苏梓道:“今,南王世子不经传召私自入京,意图谋反,谋杀皇帝,罪无可恕,故,现诛杀于此,南王参与谋反,及其党羽,业已伏诛,党羽其家属诛九族”   苏梓话音一落,叶孤城已然拔剑,不等南王世子有所反应,便成为叶孤城剑下亡魂。   南王世子死不瞑目。   叶孤城看向苏梓。   苏梓道:“白云城主,南海叶氏,前朝皇裔,今,南王世子曾撺掇其谋朝篡位,以南海海港贸易为命脉为要挟,叶孤城不愿与虎谋皮,又明当今圣上贤君,如今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故,与其虚与委蛇,现,救驾有功,功过相抵,不再追究其责任,不追究南海叶氏之过错。”   苏梓说完,叶孤城仍旧没有放松,依然盯着他,直到皇帝开口:“苏卿之言,如朕金口玉言。”   叶孤城这才彻底放松,收剑入鞘。   陆小凤赶来时,这里的戏已经落幕。   陆小凤看到死而复生的苏梓,惊讶不已。   环顾一圈,看到死去的南王世子和王安,安然无恙完好无伤的皇帝,默默站在皇帝身后的苏梓,当中立着的白衣人叶孤城。聪明如陆小凤,已然明白一切,也不多话。   姗姗来迟的魏子云和殷羡带领大内侍卫赶来,魏子云面带惶恐道:“魏子云救驾来迟,请陛下惩处。”   皇帝负手而立,淡淡道:“无碍,南王世子已然伏诛,白云城主救驾有功。”   皇帝一句话,将一切成为定局,皇帝一言,金口玉言,金科玉律,不可更改。   陆小凤和魏子云也不会不长眼的挑战皇帝的皇威。   江湖人再厉害,但也没有手握天下人性命的皇帝厉害,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一个人在此刻走了进来,那人一身白衣,白衣如雪,冷漠无情,整个人如一把剑,剑意冲天。   那是。   西门吹雪。   叶孤城已然看到他。   因为他忽然感觉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剑气就像一重看不见的山峰向他压了下来。   他的瞳孔忽然收缩,肌肉忽然绷紧。   除了西门吹雪外天上地下绝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给他这种压力。   西门吹雪掌中有剑,剑仍在鞘,剑气并不是从这柄剑上出来的。   他的人比剑更锋锐更凌厉。   他们两个人的目光相遇时就像利锋相击一样。   四目相对,彼此的眼里,只剩下对方。   其他人似乎不堪入目,都入不了他们的眼,就连皇帝也不例外,但皇帝却丝毫没有被冒犯到而生气。   他们都没有动,这种静的压力却比动的更强更可怕。   这种压力虽然看不见却绝不是无形的。   两个人都是当世无人能及的剑客,唯有对方可以与之比拟,与之并肩,与之相对。   如果说,这个世上有谁了解他们,除了他们自己,就只有对方。   他们是对手,亦是知己。   虽不曾交手。但已神交已久。   他们相约今日决斗,不论输赢,不论生死,因为他们不悔,他们两个一生追求剑道,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更何况,西门吹雪练得是杀人的剑法,以往都是他杀人,从未被杀,不然也不会有他的名号在江湖,使人闻风丧胆,所以,若能死在当世绝代剑客叶孤城的手上剑下,他也许会感到满足,荣幸,绝不会有怨恨。   而叶孤城,在今夜之前,一直抱着必死之心,但刚刚,他的心境突然发生变化,更上一层楼。   西门吹雪忽然道:“你学剑?”   叶孤城道:“我就是剑。”   西门吹雪道:“你知不知道剑的精义何在?”   叶孤城道:“你说。”   西门吹雪道:“在于诚。   叶孤城道:“诚?”   西门吹雪道:“唯有诚心正义才能到达剑术的颠峰,不诚的人根本不足论剑。”   叶孤城的瞳孔突又收缩。   西门吹雪盯着他道:“你不诚。”   叶孤城沉默了很久忽然也问道:“你学剑?”   西门吹雪道:“学无止境,剑更无止境。”   叶孤城道:“你既学剑就该知道,学剑的人只在诚于剑,并不必诚于人。”   西门吹雪不再说话话已说尽。   西门吹雪道:“我七岁学剑,七年有成,至今未遇敌手。”   叶孤城忽然叹了口气,打断了他的话道:“只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西门吹雪的目光凝向他,眼睛里的表情很奇怪,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今夜是月圆之夜。”   叶孤城道:“是。”   西门吹雪道:“你是叶孤城。”   叶孤城道:“是。”   西门吹雪道:“你掌中有剑,我也有。”   叶孤城道:“是。”   西门吹雪道:“所以,我总算已有了对手。”   西门吹雪道:“可愿一战。”   叶孤城道:“当可一战。”   —轮圆月仿佛就挂在太和殿的飞檐下人却已在飞檐人很多却没有人声。   就连司空摘星、老实和尚都已闭上了嘴因为他们也同样能感受到那种逼人的压力。   忽然间一声龙吟剑气冲霄。   叶孤城剑已出鞘。   剑在月光下看来仿佛也是苍白的。   苍白的月苍白的剑苍白的脸。   叶孤城道:“请。”   西门吹雪忽然道:“现在不能。”   叶孤城道:“不能?”   西门吹雪道:“不能出手。”   叶孤城道:“为什么?”   西门吹雪道:“因为你的心还没有静。”   叶孤城默然无语。   西门吹雪道:“一个人心若是乱的,剑法必乱,—个人剑法若是乱的,必死无疑。”   叶孤城冷笑道:“难道你认为我不战就已败了?”   西门吹雪道:“现在你若是败了,非战之罪。”   叶孤城道:“所以你现在不愿出手?”   西门吹雪没有否认。   叶孤城道:“因为你不愿乘人之危?”   西门吹雪也承认。   叶孤城道:“可是这一战已势在必行。”   西门吹雪道:“我可以等。”   叶孤城道:“等到我的心静?”   西门吹雪点点头道:“我相信我用不了等多久的。”   叶孤城道:“我也不会让你等多久的,在你等的时候,我能不能找一个人谈谈话?”   西门吹雪道:“说话可以让你心静?”   叶孤城道:“只有跟一个人谈话才可以使我心静。”   西门吹雪道:“这个人是谁?”   西门吹雪本不用问。   这个人只可能是苏梓。   死而复生的苏梓。   曾经相国的苏梓。   通天晓地的苏梓。   玩转全局的苏梓。   算无遗策的苏梓。   苏梓在滑不留足的紫禁之巅的琉璃瓦上坐了下来。   叶孤城俯视着苏梓,目光复杂。   片刻,他才缓缓道:“你不是神。”   苏梓颔首:“我的确不是神,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叶孤城道:“所以,我想不通你为何会知道那么多秘密。”   苏梓道:“你真的认为,这世上有永远瞒住人的秘密?”   苏梓提醒叶孤城,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叶孤城能够成为白云城城主,引领一城百姓,自然智商很高,亦是聪慧。   所以,苏梓的话,他听明白了,却又不明白。   叶孤城看着苏梓,疑惑道:“你?你从什么时候怀疑的?又是从什么时候算计好一切的?”   苏梓道:“从一开始。初次见面之时,我已知晓你们的计划。”   叶孤城实在惊讶,脸上掩不住的惊讶:“你!”   苏梓道:“南王计划之中漏洞太多,不经推敲。自古藩王从不安于现状,妄图取而代之,但今上陛下贤德,爱民如子,他们之行为,背离天道,自无法成功。而叶城主乃绝世剑客,若为帝,又怎能专心练剑,南海叶氏虽以复辟为族训,但叶城主心知自己不可胜任皇帝,而今,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朝野太平,若当真篡位成功,只怕百姓流离,妻离子散。若失败,叶城主也会以一己之身独揽重责,不愿白云城百姓受苦。”   叶孤城长叹一声:“你很了解我,我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还有什么是你不能算计到的。当世之中,你已无人可替,皇帝能得你效忠,乃他此生为帝的福分。”   苏梓淡然一笑。   叶孤城笑着看着苏梓:“苏梓。”   叶孤城第一次叫苏梓的名字,包含太多感情。   叶孤城道:“今夜之战,我不可能逃脱,我与西门吹雪,胜负难分,若我胜,必会邀请你入白云城做客上卿,若我败,请你将我葬在白云城飞仙岛,我平日练剑的地方,带消息给孤鸿,让他接手白云城。”   苏梓看向叶孤城,摇头道:“不,我不答应你。这应该由你亲自去。”   叶孤城一愣,实在没想到苏梓会拒绝。但他被拒绝却不生气,反而高兴,大笑:“有君之言,吾必不死。”   叶孤城道:“我去了。”   苏梓颔首。   叶孤城道:“叶孤城一生从未有朋友,但,无论如何,你这个朋友,我叶孤城交定了。”   现在已经到了决战的时候。   真正到了决战的时候天上地下已经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止这场决战。   这一刻也许短暂可是有许多人为了等待这一刻已经付出了他们所有的一切。   叶孤城与西门吹雪面对面而立。   两个当代绝世剑客。   皆是白衣剑客。   一方南海白云城城主。   一方漠北万梅山庄庄主。   两把不朽的剑。   剑已出鞘。   白衣翻动。   人影晃动。   速度极快。   在场诸人皆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侠客。却也未必能够看清两人的动作。   除了陆小凤司空摘星几人。   在场诸人,皆是额头冒汗,如魏子云。   陆小凤亦是握紧了手心,不论是西门吹雪还是叶孤城,他都不希望他们哪一个身死。他们这样的人,死一个,就是一种损失。但他无法阻止,那两个人是在用命来比试,尤其是西门吹雪,练就的是杀人的剑法。   他们的剑锋并未接触,就已开始不停的变动,人的移动很慢,剑锋的变动却很快,因为他们招末使出就已随心而动,别的人看来这一战,既不激烈也不精彩,魏子云、丁敖、殷羡、屠万却都已流出了冷汗。   这四个人都是当代一流的剑客,他们看得出这种剑术的变化竟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   叶孤城的对手若不是西门吹雪,他掌中剑每—个变化击出都是必杀必胜之剑。   他们的剑与人合一这已是心剑。   陆小凤手上忽然也沁出了汗,他忽然发现西门吹雪剑势的变化看来虽灵活其实却呆滞,至少比不上叶孤城的剑那么空灵流动。   叶孤城的剑就像是白云外的剑仙。   西门吹雪的剑上却像是系住了一条看不见的线,他的妻子、他的家、他的感情,就是这条看不见的线。   陆小凤也已看出来了,就在下面的二十个变化间,叶孤城的剑必将刺入西门吹雪的咽喉。   二十个变化一瞬即过。   陆小凤指尖已冰冷。   现在无论谁也无法改变西门吹雪的命运,陆小凤不能,西门吹雪自己也不能。   两个人的距离已近在咫尺。   两柄剑都已全力刺出。   这已是最后的一剑,已是决定胜负的一剑。   直至最后,也没人能够肯定,谁会赢,谁会输。   两个白衣剑客终于分开,众人看去,只见那两人安然无恙的对立,两人的剑皆指向对方,叶孤城的剑指向西门吹雪的喉咙,西门吹雪的剑指向叶孤的胸膛,但,都没有刺入。   剑未见血。   这一局,平局。   这一场旷古之战,必将,名流千古,为后人所敬仰。   两人皆是收剑入鞘。   叶孤城道:“今日一战,叶孤城受益匪浅。”   西门吹雪道:“同尔。”   两人飞身落地。   这次,两个绝代剑客无一身亡。   苏梓也露出笑容,他不用替叶孤城跑那一趟。   其他人围了上来。   就在这时大殿已有人在高呼:   —个黄衣内监手捧调书匆匆赶了过来。 大家一起跪下听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陆小凤西门吹雪叶孤城苏梓即刻到御书房,其他各色人等即时出宫。”   天子金口玉言,说出来的话,永无更改。   御书房。   陆小凤西门吹雪叶孤城苏梓皇帝齐聚一堂。   两个白衣剑客,一个风流浪子,一个当今圣上,一个蓝衣公子。   曾经的朝堂名人,如今功成名就,退居幕后,即将永远远离朝堂。   高处不胜寒,皇帝自古都只能是孤家寡人,没有人可以与之并肩。   江湖事已经落幕,陆小凤西门吹雪叶孤城已在外面。   御书房的房门被人打开,有人走了出来。   三人回首,看向苏梓。   陆小凤笑道:“苏梓。”   苏梓走了过来:“走吧!”   陆小凤将手臂搭在苏梓的肩膀上,边走边说:“苏梓,告诉我,皇帝跟你说了什么?你为什么不再为官?之后你去那里?是不是像我一样准备四海为家?像你这种书生,家无半钱,又无家人,性情古怪,干不得粗活……你要如何养活自己?”   苏梓也没有掀开陆小凤的手臂,也算是间接承认陆小凤这个朋友:“你陆小凤不用花钱,不一样游遍天下。”   陆小凤道:“那不一样,我陆小凤朋友满天下,你呢?”   苏梓道:“我,我智谋满天下。”   两人相视而笑。   西门吹雪叶孤城走在两边,亦是嘴角挂笑。   宫灯摇曳,东方鱼肚白,朱红色的宫门缓缓关上,阻隔了江湖和朝堂。   自出了这个门,他就与这里再无关系。   ——希衫,你我二人再也回不到从前,是我亲手将你送走,如今我却不悔。   ——希衫,你我非要如此生份吗?   ——陛下,不是我与你生份,而是你与我生份。   ——我负了希衫,将希衫亲手推开,希望那个人不要走我的老路,望善待他。   ——希衫,犹如当世珠宝,让人不忍玷污,但却想要占有。   朕是皇帝,本该高高在上,孤苦无依,高处不胜寒,感情本就不该是我所奢求的。   如今舍弃了感情,朕又重新做回世上最尊贵的人,九五之尊。   希衫,望你幸福。没有我的你,会更加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之银钩赌坊   百花楼。   陆小凤人未到,声音便已传了进去。   花满楼坐在桌前,目光茫然,突然听到陆小凤的声音,吓了一跳,再仔细一听,花满楼手里的茶杯砰然滑落,磕在桌上,茶水洒落一桌,花满楼却毫无所知。   他只是猛地站了起来,迎向陆小凤:“陆小凤,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陆小凤的身子从窗户窜了进来,稳稳的落在花满楼的面前,并没有回答花满楼的话,只是掂起桌上的茶壶,将茶壶倾倒,壶嘴对着自己早已喝的不行的干巴巴的嘴唇,咕噜咕噜的喝了个够。   花满楼急声道:“ 陆小凤。”   花满楼至今仍旧心存幻想,不愿相信苏梓的死,所以在听到陆小凤说苏梓来了,便激动不已,但静下心来,他又冷静了,心中陡然升起的希望也渐渐落下,心又恢复了以往的沉静。   看到花满楼又坐了回去,陆小凤急了,他放下茶壶,就去拉花满楼,可花满楼却躲了过去:“花满楼,苏梓回来了,他就在路上,马上就到。”   花满楼却道:“陆小凤,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陆小凤见花满楼的脸色难看,显然是以为他以苏梓为名开花满楼玩笑才面露不豫。   陆小凤明知自己并没有开玩笑,更是真的不能再真的事实,但因为他前科太多,花满楼怎么也不肯相信,他也苦无办法,只能由花满楼亲耳听到,亲自感觉。   陆小凤安静的坐在花满楼一边,陆小凤不说话,花满楼也不说话,这个时候,花满楼那出色的耳力凸现出来,他能够听到吵杂的街道上,不停叫卖的小贩,路上急匆匆走过的行人,还有马车行驶而来的车辙声。   马车在百花楼停了下来,一个人从马车上下来,走上楼来。   陆小凤面上挂笑看着楼梯口,而花满楼也面上含有一丝期待和惶惶,没有光芒的双目也是紧盯着楼梯口。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步步,一个个台阶,终于,脚步声停了下来。   楼梯口处露出一抹蓝色的衣角。   一个人转了过来,面对两人。   那人眉目如画,嘴角含笑,一副俊美书生的气质。   那人开口了:“花满楼。”   听到对方的声音,花满楼眼里流下眼泪,语气哽咽,喃喃道:“苏梓。”   苏梓早就从陆小凤口中得知花满楼未经他同意,就当着全天下的面迎娶他这个在当时还是死人的人。   所以,在这个时候,花满楼亲口告诉他,他便知道,这是花满楼需要他表态,同意,皆大欢喜,不同意,还是朋友,却会伤了花满楼。   苏梓转身看着温柔注视着他的花满楼:“花满楼,我问你三个问题,然后,再决定我愿不愿意成为花家名副其实的七媳妇。”   花满楼道:“你问,我答。”   苏梓道:“你从何时对我动情?”   花满楼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苏梓道:“花家可以接受一个不能传宗接代的媳妇,更是一个男媳妇?你不怕,花家不怕世人的流言蜚语,后人的戳脊梁骨。”   花满楼道:“传宗接代一事,自有我六个哥哥,大哥之子已经十岁,花家不需要我来传宗接代,而且,我们的婚礼,本就是昭告天下,世人如何看,别人怎么说,与我何干,我只知道,你是我此生唯一的相伴一生的伴侣。”   苏梓道:“我不会像一般的妻子那般终日守着你,在家里等你回家,给你煮饭洗衣。”   花满楼道:“我找到是妻子,而非丫鬟。”   苏梓道:“既然你可以不顾天下之大违,愿意和我结亲,我又如何不能,嫁你为妻。”   苏梓是笑看着花满楼说出这句话。   花满楼听到苏梓的话,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花满楼笑得开心,苏梓近身,握住花满楼的手,花满楼将苏梓搂进怀里,感叹一笑。   花家堡。   苏梓屈膝下跪,仰首看着高堂坐着的花如今,声音清朗:“爹。”   花如今连忙扶起他,一时间百感交集。   本以为已死的儿媳竟然又活了过来,更站在他的面前,让他不得不相信,而他最小的儿子也重新站了起来,不再颓废,让他欣慰又心疼。   曾经执掌权利,权倾朝野的相国,算无遗策,为当今圣上保驾护航,在圣上初坐垂堂时,与边境他国签订平等协约,保大明多年安稳,更在近年来颁布不少利国利民的法令,又在今年替皇帝铲除朝中异己,保住皇帝皇位,立威一时,而如今,这个不可多得的人儿却是他花家媳妇,这是多么难得。   花满楼在一侧面带微笑的陪着。   花如今动情道:“从今往后,你便是我花家的媳妇,你的事便是花家的事,不论你做什么,花家都是你坚强的后盾,是你的家,你的港湾。”   夜色朦胧,秋风萧瑟,落叶纷飞。   苏梓站在小楼之上,替小楼挂上灯笼,为路上深夜归来的行人指明道路。   花满楼从后面环住苏梓,苏梓一瞬间僵了身子,却慢慢放松身体,依偎在花满楼怀里。   花满楼感觉到苏梓的一丝僵硬,但他并不在意,他知道,苏梓还没有真正接受他,但这没什么,至少苏梓已经同意两人的关系,时间可以证明一切,他会用自己的感情融化苏梓的寒冰。   花满楼感慨道:“当日你的死讯传来,我的世界也随之崩塌,我不愿相信,也不得不相信,之后的一段日子,我浑浑噩噩,父亲哥哥们还有陆小凤,他们都很担心我,我也知道自己情绪不对,可是,我不能接受,那段时日,我总是不停的回想我们相处的时光,才发现,我们两个真正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数,却深入脑海。”   苏梓只是静静听着,并不插话。   花满楼道:“而等你归来,我又怕你不同意我们的婚事,一言拒绝,那时,我提心吊胆,唯恐你说出拒绝的话。”   苏梓道:“你已先斩后奏,还怕我跳进你挖好的坑。”   花满楼笑了笑:“我多庆幸,可以娶到你。”   当日,苏梓答应花满楼的晚到的求亲。   花满楼是兴奋的,听到苏梓那句‘嫁你为妻’,他才升起一种愧疚和感动,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又要怎样的意志,不要名声,才会甘愿委身人下,为□□子。   花满楼道:“在你最为艰难的时候,我却不在你的身边,不能陪你共渡难关,出谋划策,患难与共,我很自责。”   苏梓道:“你不需如此,那时,全天下弃我,疑我,唯有你,信我,想我,这就够了。”   花满楼摸着苏梓精致的容颜道:“我只恨自己不能有生之年不能一睹你之容颜,抱憾终身。”   苏梓按住花满楼的手道:“别人只能看到,可只有你才真正拥有它。”   花满楼笑道:“没错,你是我的妻子,那些人,只能看,不能摸,羡慕死他们。”   听着花满楼孩童般幼稚的话,苏梓浅笑。   深秋的夜晚,两人相依相偎。   自紫禁一战至今,已是深秋,即将入冬。   苏梓跟花满楼一直呆在百花楼。   苏梓在百花楼对面开来一家私塾,专门收留一些孤儿,没钱上学的孩子,免费教学,供吃供住,反正花家家大业大,就养活一些小孩子,还是负担得起的。   一楼是学堂,二楼是宿舍,后院是厨房。   苏梓在对面教学时,花满楼有时坐在百花楼迎面的阳台,晒着阳光,饮着茶水,面带微笑的默默聆听对面孩子们朗朗读书声,时不时夹杂着苏梓清冷的声音,有时也坐在学堂与孩子们一起听苏梓讲神话故事。   苏梓这个教书先生并不是一味的让孩子们考取功名般只读四书五经,死记硬背,反而总会在孩子们读记一个时辰的之后给他们讲古往今来的神话故事、历史传奇,孩子们为了听苏梓讲故事,都愿意抛下玩耍的时间,端端正正的坐在学堂老老实实听苏梓讲故事,学堂里不单有苏梓收留的无父无母的孩子们,也有一些被家人送来教育的孩子,苏梓虽然为人冷清,但对孩子却很好,看得出他很喜爱孩子,所以,他总是很有耐心对待孩子,整条街的孩子们,不论多大多小,每到时间,总会齐聚一堂,只为了听苏梓讲故事,苏梓讲故事不同于说书人,他不需要多加修饰,也能让你听得津津有味,忘而不返,而且,他总会在里面穿插一些自己的见解,教书育人,将历史还原,神话平民化,深受孩子们的欢迎。   虽然苏梓和花满楼结为夫妻,违背了男女之道,离经背道,不被世人接受容纳,但这条街上的小老百姓却也不会看不起他们,毕竟那是别人的事,又不会妨碍到他们什么,而且,他们两人还都是好人,除了喜欢的人是个男人外,其他的各方面都是无人能及,而且,他们对他们这些小老百姓也很是温和,不会蔑视他们的寻常,傲人一等,再者,他们两人身份相当,容貌俊朗,很是般配,也不会有人嫉恨,反而钦羡,说他们般配。   西山学堂。   这是苏梓为学堂起的名字。   学堂里传来阵阵读书声。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苏梓在过道上负手缓步走着,领着孩子们念书。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孩子们拿着书本,一个个摇头晃脑,像模像样的念书。   花满楼则坐在一旁,脸上挂笑。   这样的平稳安稳的日子很是难得,却依旧会被打断。   这一日。   花满楼正在给雏菊浇水,一阵翅膀扑扇的声音传来,最后停了下来,一只白鸽落在花满楼的面前,在一片黄色的雏菊之间,显得格外显眼。   花满楼放下水壶,弯腰,正要伸手。   苏梓上了楼梯,笑道:“七童,陆小凤来信了?我来吧。”   花满楼点点头,直起身子,笑道:“陆小凤自从那日一别,已有一月未见,他能想起来写信,必是有事相求。”   苏梓走上前来,将咕咕叫的白鸽握在手里,取下信函,放飞了白鸽。   信封上写着‘苏梓亲启’四个字。   苏梓拉着花满楼,一起进了屋子,坐了下来,苏梓取出信纸道:“我念你听。”   花满楼摇头笑道:“这是陆小凤给你写的信,你不必。”   苏梓笑道:“你我既是夫妻,又何必分得这么清,我的岂不就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再者,陆小凤是我们两个的朋友,他的信,谁看不都一样,写给我,难道还要瞒着你不成。”   花满楼失笑道:“我说不过你,你念就是了。”   苏梓便将陆小凤的来信给花满楼读了一遍,原来,陆小凤真的遇到麻烦,特写信求助,想让苏梓给他出出主意。   陆小凤又闲来没事到处跑着找麻烦,这次麻烦找上门。   陆小凤是个浪子,浪子自然好赌好色好美酒,这一次,陆小凤被他的朋友方玉飞所邀到银钩赌坊玩上一玩,陆小凤遇到了一个对他不假辞色的冷美人,于是,陆小凤这个犯贱的家伙凑过去搭讪,陆小凤这个人,你越是纠缠他,他越是不想和你在一起,而你越是不给他好脸色,不理他,他越是想要勾搭,这就是典型的犯贱。   陆小凤一旦看上那个女人,若是不发展一段是不可能的,所以,冷美人走了,陆小凤不顾方玉飞的劝阻追了去。   正好赶上上演一出英雄救美。   救了美之后,按理说应该是佳人倾心,一夜风流,不过这一次,陆小凤注定要失算。   佳人的确邀请他,不过,却不是去度良宵,而是麻烦事来了。   陆小凤跟着冷美人进了一个地方,中了计,昏了过去,等再醒来时,天就要亮了。   待陆小凤出来,回到客栈,就被十三个捕快团团围住,之后,陆小凤遇到西方魔教的两位护法,西方魔教玉罗刹教主之子玉天宝被杀,银钩赌坊主人蓝胡子栽赃陆小凤。作为洗清冤屈的条件,蓝胡子让陆小凤帮忙找回自己的原配夫人李霞,和被李霞偷走的魔教圣物罗刹牌。罗刹牌系嗜赌成性的玉天宝在输得精光后留下的抵押,却没想被李霞偷走。按西方魔教的教义,教主去世后,谁拥有罗刹牌谁将是魔教的新任教主。陆小凤原本不想管此等闲事,但西方魔教两大护法孤松、枯竹找上门来,陆小凤也就答应下来。按照蓝胡子提供的原配夫人李霞四小姐妹图,陆小凤从李霞的表妹丁香姨身上打开缺口。巧遇丁香姨,陆小凤发现丁香姨不仅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更知道西方魔教教主玉罗刹暴病而亡密不发丧的消息。得知李霞此时已经带着弟弟李神童隐居蜀中老屋古镇,陆小凤随丁香姨即刻起程。在丁香姨的配合下,陆小凤截获应邀前往蜀中与李霞交易的山西富商贾乐山,以贾乐山的名义前往蜀中去找李霞。   在陆小凤动身之际,他也不忘给苏梓寄信,其他人不怕陆小凤逃脱,毕竟陆小凤现在身负命案,而且,陆小凤最喜欢多管闲事,他又岂会逃走,所以,陆小凤写信,没有人多管。   读完信,苏梓笑道:“陆小凤这次可是摊上大事了。”   花满楼道:“的确,西方魔教成名多时,从未有人敢越雷池半步,招惹西方魔教,陆小凤这次还真是霉运当头。不过,西方魔教教主玉罗刹神秘莫测,与‘飞天玉虎’并称‘西北双玉’,可见其厉害,但他竟然也会死,让人不得不感慨。”   苏梓道:“无论那个人再厉害,也厉害不过上苍,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无法躲过的。”   花满楼道:“如何,你可是要一助陆小凤一臂之力。”   苏梓道:“既然陆小凤这么看得起我,我岂会辜负他的期望,明日,我们就动身。”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之银钩赌坊   大家都知道陆小凤是个浪子。   流浪也是种疾病,就像是癌症一样,你想治好它固然不容易,想染上这种病也同样不容易。   所以无论谁都不会在一夜间忽然变成浪子,假如有人忽然变成浪子,一定有某种很特别的原因。   据说陆小凤在十七岁那年,就曾经遇到件让他几乎要去跳河的伤心事,他没有去跳河,只因为他已变成个浪子。   浪子是从来不会去跳河的除非那天河水碰巧很温暖,河里碰巧正有个很美丽的女孩子在洗澡,他又碰巧是个水性很好的人。   浪子们一向不愿意虐待自己,因为这世上唯一能照顾他们的人,就是他们自己。   陆小凤对自己一向照顾得很好,有车坐的时候,他绝不走路,有二两银子一天的客栈可以住,他绝不住二两九的。   天福客栈。   陆小凤上楼回房,在房门前,陆小凤伸手就要推门,却一顿,还是依旧推门而入。   房内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但月光却透过纸窗照了进来。   陆小凤清晰的感觉到房内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一个人的呼吸,微不可闻,时有时无,平缓的仿佛不去仔细倾听感受,根本察觉不到那个呼吸。   在月光的映照下,陆小凤看到属于自己的床上,有一个人,侧卧在床上。   陆小凤却仿佛没有看到对方,他从袖口取出火折子,到桌前点燃桌上的蜡烛,烛光摇曳,照亮房间。   这下,陆小凤可算是彻底看清那名不速之客。   头戴罗钗,脸上掩纱,一身蓝色轻纱披在柔若无骨的身子上,莹莹白皙的手指搭在床柱上,身子斜靠在床柱上,深色的被子压在他的身下,玲珑剔透的脚趾在蓝纱和被子之间显得格外惹人注目,一头青丝垂在床上,铺满床榻,衣衫半截,露出雪白的柔嫩的肩膀,烛光下格外的诱人犯罪,但一向好色的陆小凤却第一次像一个柳下惠般坐怀不乱,端端正正的坐在桌边的凳子上,不越雷池半步,目光澄澈,没有一丝邪佞和贪婪淫|秽,最多只有惊艳和惊讶。   陆小凤这么个风流浪子,一向来者不拒,只要女子有意,他也不会拒之门外,说不定一夜温情,一夜良宵才是他的本色,哪怕身处危险,哪怕美人带来的是数不清的麻烦,陆小凤也从不退缩,反而迎难而上,而且,陆小凤一向怜香惜玉,从不拒绝女子的投怀送抱,可是,这一次,美色当前,他却一步也不愿上前,仿佛前面是洪水猛兽。   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一种情况,那个美人是他认识的人,而且与他关系很好,朋友妻不可欺,陆小凤再混蛋,还是知道这个道理的。   所以,床上的美人,陆小凤认识,不但认识,还很头痛对方这样子出场,他虽然想让对方过来帮忙,却不希望对方陷他于不义,他也不想被朋友指着脊梁骨说不好听的话。   床上的的确是美人,不可多得的美人,但却不是一般的美人,不仅是有夫之妇,而且还是一个男人,一个嫁给一个男人的男人。   苏梓。   陆小凤有些头疼的看着已改冷清之风的苏梓,苦笑道:“苏梓,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   苏梓揽了揽衣衫,遮挡住夜间的凉风,抬脚下床,度步到陆小凤对面坐下,笑道:“我不过是来考察一下,看看你是不是温柔乡里太过享受,而忘了你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陆小凤苦笑道:“我无时无刻不在警惕,但是,是个人都会疲劳,所以,我总会有需要放松的时候。”   苏梓冷笑道:“放松,和女人上床吗?”   陆小凤尴尬一笑:“你在说什么,我并没有……”   苏梓道:“我知道你没有,可现在没有发生,却不代表以后不会发生。”   陆小凤道:“魅力太大,我也没办法。”   苏梓道:“你和别的女人上床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对得起司空摘星吗?”   陆小凤不解且惊讶道:“我为什么要对得起司空摘星,我和女人上床,关司空摘星什么事?”   苏梓道:“你和司空摘星不是两小无猜吗?”   陆小凤无力道:“即便如此,这也没有什么必然联系吧!”   陆小凤大叫道:“苏梓,不能你和花满楼成了亲,你就看谁都是断袖。”   苏梓道:“我没有。”   陆小凤道:“你没有,你没有你总是把我和司空摘星搅合在一起算个什么事。”   苏梓道:“可是有时候,你们两个也满是默契的,而且,你们说话也总是很是暧昧,让人不得不多想。”   陆小凤无力道:“那是你想多了。”   苏梓哼了哼,拒不承认。   陆小凤道:“自从你卸下担子,远离朝堂,越来越思想诡异,难以捉摸,性格也有些许变化。”   苏梓道:“这难道不好吗?难道你想让我和西门吹雪一样,像个冰山,你难道就能忍受身边两座冰山夹击。”   陆小凤道:“但你和西门吹雪的冷不一样,当然,你不再如从前那般冷漠,多点人情味也是可以的,可是……”   苏梓道:“没有可是,好了,言归正传。”   陆小凤愕然,到底是谁从一开始就在跑题。   陆小凤收回表情道:“花满楼也来了。”   苏梓道:“明知故问,既然我来了,七童会放任不管吗?”   陆小凤道:“我忘了,花满楼是个妻奴。”   陆小凤还想要说什么,却传来敲门声,陆小凤想都没想,就就大声道:“进来!”   门—推就开,进来的却是个提着水壶的店小二。   店小二看到房内不止陆小凤一人,还有一个大美人,却只有惊讶意外而没有惊艳痴迷。   苏梓眯了眯眼,嘴角一勾。   陆小凤也是目光一闪,不动声色。   店小二虽然说是来冲茶加水的,看起来却有点鬼鬼祟祟的样子,一面往茶壶里冲水,一面搭汕着:“好冷的天气.简直就像是腊月一样。”   陆小凤看着他,早就算准了这小子必定还有下文。   店小二果然又接着:“这么冷的天气,—个人睡觉实在睡不着!”   陆小凤笑了:“你是不是想替我找个女人,来陪我睡觉?”   店小二也笑了,是促狭的笑,他看了看陆小凤,又看了看苏梓:“我的确是想给客官找个女人来暖床,不过,现在看来不需要了,客官已经早有准备。”   听了这话,陆小凤却没有恼,只是笑道:“你的眼呢?”   店小二莫名其妙道:“在眼眶里啊!”   陆小凤又道:“我还以为你空有眼眶呢!”   店小二道:“客官说笑了,人怎么可能只有眼眶。”   苏梓在一旁实在忍不住,这人不但有眼无珠,还喜欢装傻充愣,也不知道是天然呆还是天然黑。   陆小凤也有气无力,有一种人,你骂他他还浑然不知,更有一种人,你骂他他还以为你在夸奖他,这种人,你和他说话,他能生生气死你。   苏梓道:“小二,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看看我到底是男是女。”   店小二道:“男的啊!怎么了,我再眼拙,也总不会连男女都不分。”   陆小凤道:“那你还……”   不待陆小凤说完,店小二接着道:“可也不是每个男人都喜欢女子,总有那么少数男人,有那么一点癖好,喜好瘦弱的少爷。”   陆小凤无言以对,只道:“你看我像是好男色的人吗?”   店小二还真的仔仔细细看了看陆小凤,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诚恳道:“不知道,我又没有那种一眼就能看出你喜欢是男是女的本事。”   陆小凤叹了口气,莫名觉得,店小二是在胡搅蛮缠,只好明说:“你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不可能只是来添水的吧!”   店小二这才露出一丝尴尬:“当然不是,本来,我是准备给您推荐一个女子的,不过,看到您房中有比她更为出色的人……”之后的话不必说,已经不言而喻。   陆小凤苦笑道:“这是我朋友,你不要胡说。”   陆小凤道:“你推荐的是什么样女人。”   店小二眯着眼笑:“别的女人我不敢说,可是这个女人,我保证虽然不比您的这位朋友,但客官你一定满意,因为……”说话间,店小二还瞥了眼一旁喝茶的苏梓。   苏梓还真是坐着也中枪,莫名其妙的还被人拿出来对比。   苏梓的相貌,自然不必说,无人能及,单单他是男人的时候,这张脸已经是祸水,若是个女子,只怕祸国殃民也不足为过。   而且,天下间,绝没有比苏梓更美的人,不论男女。   陆小凤:“因为什么?”   店小二又笑了笑,笑得很暖昧,很神秘,压住了声音道:“这个女人不是本地货色,本来也不是干这行的,而且,除了客官你之外,她好像还不准备接别的客。”   陆小凤:“难道还是她要你来找我的?”   店小二居然在点头。   陆小凤恍然:“是她。”   店小二点头,面色有些尴尬,拉皮条没拉好就是这个情况:“这位是丁姑娘,丁香姨,这位是陆公子,你们两多亲近亲近。”   且不说丁香姨长得多么柔情,陆小凤这里还有一个苏梓在这,珠玉在前,谁还看得上琉璃。   店小二匆匆离开,好似后面有什么追赶。   丁香姨就站在灯下,垂着头,用一双温柔纤秀的手,弄着自己的衣角,只不过面色有些难看。   任谁自荐枕席的时候有别人围观都不会开心,更别说对方比她还要美上十分,即便对方只是一个男子,但举手投足之间,却有着女子没有的小家子气,大方,更加吸引人心。   虽然有人自荐枕席,陆小凤很是高兴,他的魅力果然非一般,但此时此刻,他也是难掩尴尬,他总不能在朋友面前胡来,只能哀叹一声这艳福来的不是时候,每次艳福来的时候,苏梓总会在他身边挤兑他,让他没了享受的意思。   最后,丁香姨还是离开了,自然没有自荐枕席成功,毕竟苏梓这个大灯泡还在。   陆小凤虽然好色,但他更加重视朋友,所以,丁香姨出师不利怨不得谁,怪只怪自己没挑个好时候。   没了女人叨扰,苏梓喝足了茶水,这才施施然起身离开,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去自家夫君花满楼那里。   仿佛苏梓来找陆小凤就是为了断绝他招蜂引蝶的。   天福客栈中“天”字号的几间上房,租金正是三两银子一间。   到天福客栈去住过的人,都认为这三两银子花得并不冤。   宽大舒服的床,干净的被单,柔软的鹅毛梳头,还随时供应洗澡的热水。   陆小凤正躺在床上,刚洗过个热水澡,吃了顿舒服的晚饭,还喝了两斤上好的竹叶青。   无论谁在这种情况下,唯一惫该做的事,就是闭起眼睛来睡一觉。   他已闭上了眼睛,却偏偏睡不着,他有很多事要去想   这件事其中好像还有些漏洞,可是他又偏偏想不出。   只要他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两个女人。   ‘个女人穿着件轻飘飘的,苹果绿色的,柔软的丝袍,美丽的脸上完全不着一点脂粉,神情总是冷冰冰的,就像是座冰山。   另一个女人却像是春天的阳光,阳光下的泉水,又温柔、又抚媚、又撩人。   尤其是她那双眼睛,看着你的时候,好像—下子就能把你的魂魄勾过去。   陆小凤的魂还没有被勾去,只因为她根本没有正眼看过陆小凤。可是陆小凤却—直在看着她,而且这两天来,几乎时时刻刻都能看到她。   因为她一直都跟在陆小凤后面,就好像有根看不见的线把她吊住了。   陆小凤盯过别人的梢,也被别人盯过梢,只不过同时居然有二拨人跟他的梢,这倒还是他平生第一次。   三拨人并不是二个人。   那春水般温柔的女孩子,只不过是其中之一第—拨只有她一个。   第二拨有就有五个,有高有矮,有老有少,骑着高头大马,佩着快剑长刀,一个个横眉怒眼,好像并不怕陆小凤知退。   陆小凤也只有装作不知道。   事实上,他的确也不知道这五个人是什么来历,为什么要盯他的梢。   第二拨人是三个戴着方巾,穿着儒服的老学究,坐着大车。跟着书童。还带着茶具酒壶。好像是特地出来游山玩水的,他一眼就认出了他们,无论他们打扮成什么样子,他都能认得出。   因为他们虽然能改变自己的穿着打扮,却没法子改变脸上那种冷漠傲慢,不可一世的表情。   这二个老学究,当然就是今日的西方魔教护法长老,昆仑绝顶“大光明镜”山天龙洞的岁寒三友   陆小凤并不想避开他们,他们也只不过远远的在后面跟踪,并没有追上来。   因为蓝胡子已告诉过他们。   “这世上假如还有—个人能替你们找回罗刹牌,这个人就是陆小凤。”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之银钩赌坊   红日满窗,天气好得很。   陆小凤走了出来。   天气好的时候,他心情总是会特别愉快,可是他一推开窗子,就看见了五件很不愉快的事。   他看见了五口棺材。   十个人,抢着五口崭新的棺材,穿过了外面的院子,抬出了大门。   棺材里躺着的,当然‘定就是那五个骑着高头大马,在后面跟踪他的人。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为什么要盯他的梢?   为什么想要他的命?   陆小凤完全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五个人,一定是死在对面屋循下那二个“老学究”手里的。   他也知道他们要保护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要去找回的那块白玉牌。   “这世上假如还有一个人能替你们找回罗刹脾,这个人—定就是陆小凤”   对面的三个“老学究”正在冷冷的看着他,两个在喝茶,—个在喝酒,三个人的眼睛里都带着种比针锋还尖锐的讥消之意,好像在告诉陆小凤:“你要是找不回那块罗刹牌,我们还是一样可以随时杀了你!”   陆小凤关上窗于,才发现昨夜被打落在地上的暗器已不见了,只剩下□□块碎石。   丁香姨却又出现了。   她端着个热气腾腾的汤碗从门外走进来,看见陆小凤,脸上立刻露出天使般的甜笑,柔声:“我算准了你这时候一定会醒的,特地到厨房去替你煮了碗鸡汤,快乘热喝下去”   陆小凤完全没有反应。   丁香姨盯着他看了半天,又笑:“你看见我好像很吃惊,是不是认为我本来已应该走了?”   陆小凤完全没有否认。   丁香姨坐了下来,笑得更甜,用眼角膘着他:“可是我还不想走,你说怎么办呢?”   她笑得仿佛很神秘,很奇怪。   陆小凤忽然想起来了,有些事做完了之后,是要付钱的。   可是同样的一件事,女孩子做完了之后,却可以等着别人付钱,当然,即便没有做也需要付钱,毕竟一个女孩子厚着脸皮做这种事更被其他人看到,再怎么厚脸皮也是需要补偿的。   她盯了他两天,也许就因为早已看准了他是个出手大方向人,早已准备狠狠的敲他一杠子。   “幸好我没有自作多情,也没有自我陶醉!”   陆小凤暗暗心道。   他身上好像还有四五张银票,好像都是一千两的,等他伸手进去时,才发现已只剩下两张,他还是抽出了一张,摆在丁香姨面前。   丁香姨看了看这张银票,又看了看他:“这是给我的?”   陆小凤点点头。   丁香姨笑了,笑得更奇怪。   “难道她还嫌少?”   陆小凤立刻把最后一张银票也掏了出来,这已是他全部财产,用完了之后怎么办?他根本连想都没有去想过。   丁香姨又看了看这张银票,看了看他,忽然也从怀里掏出叠银票,每张都是一千两的,至少有四五十张。   陆小凤:“这是给我的?”   丁香姨:“全都给你。”   陆小凤怔住,脸上的表情,就好像一个人在打呵欠的时候,半空中忽然落了个肉包子,掉在他嘴里。   他这一生中,也不知遇见过多少凶险诡秘的事,却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么样吃惊过。   丁香姨忽又问:“你知不知道吃软饭的是什么意思?”   陆小凤摇摇头。   丁香姨:“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最古老的赚钱法子?”   陆小凤,点点头。   丁香姨:“用这种法子赚钱的女人,通常都叫做婊|子。”   陆小凤:“用这种法子嫌钱的男人,就叫做吃软饭的?”   丁香姨笑:“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人,一点就透!”   陆小凤的脸居然红了,脸上的表情,又好像嘴里被人强迫塞进了个臭鸭蛋。   丁香姨看着他,吃吃的笑:“我虽然长得不好看,可是也从来没有倒贴过小白脸。”   陆小凤现在绝不是小白脸,是大红脸。   丁香姨:“何况,你虽然把我看成个婊|子,我却知道你绝不是这种人!”   陆小凤松了口气,心里居然好像很感激。   丁香姨:“这五万两银子,并不是我给你的!”   陆小凤忍不住问:“是谁给我的?”   丁香姨:“是我表姐。”   陆小凤:“你表姐是谁?”   丁香姨:“我表姐就是蓝胡子的老婆,方玉飞的妹妹!”   陆小凤失声:“方玉香?”   丁香姨笑:“还有个名字,叫香香。”   陆小凤又怔住。   丁香姨:“她知道你出手一向大方,生伯你路上没钱花,又怕你晚上睡不着,所以……”   她咬着嘴唇,用眼角瞟着陆小凤:所以她就要我来陪你!”   陆小凤忽然冷笑:“她不是要你来监视我?”   丁香姨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一定误会她了,她表面上看来,虽然冷冰冰的,其实却是个很热心的人,尤其对你。”   陆小凤:“对我怎么样?”   丁香姨又笑了笑,笑得更神秘:“你们两个在一辆黑黝黝的马车里泡了大半夜,她对你怎么样,你心里难道没有数?又何必来问我?”   陆小凤板着脸,中停的冷笑,但是也不知为了什么,心里却仿佛有点甜丝丝的,觉得很舒服。   就只这么点甜甜蜜蜜,舒舒服服的感觉,已是够让男人心甘情愿的把脖子往绳圈里套。   所以等到陆小凤走出天福客栈的时候,身上的银票已多了五十张,后面盯梢的人,却少了六个,五个进了棺材,一个进了他的怀抱。   这两件事虽然都不是他故意造成的,可是他也没有想法子避免。   就像我们这世界上绝大多数人一样,对自己有利的事,他总是不太愿意想法子去避免的。   你有没有同时被九个人跟踪过?   假如你有过,等到你发现九个已变成三个时,你就会知道那种感觉是多么轻松了。   只可惜这种轻松的感觉,陆小凤并没有能保持多久。   到了第二天,他就发现后面跟踪的人,又由三个变成了十个。   为了不想晚上失眠,陆小凤只有尽量不回头,尽量装作没有看见。   陆小凤离开天福客栈时并未与苏梓和花满楼道别,更别说告诉苏梓他此刻的现状,但他知道,聪明如苏梓一定早已看透,而且,陆小凤虽然想让苏梓帮忙,但却不想将自己的朋友也卷入这个危险的事件里,苏梓的安危比真相更加重要,陆小凤宁愿自己一个人冒着生命危险查出真相也不愿朋友因为他的缘故而身陷困境。   在陆小凤找到阴阳童子时,苏梓和花满楼已经离开天福客栈,转而去了漠北。   屋子很大,生着很大的炉火,陆小凤赤|裸|裸的躺在一张很大的床上。   他一向认为穿着衣服睡觉,就像脱了裤子放屁一样,是件又麻烦,又多余的事。   无论谁喝醉了之后,都会睡得很沉,他也不例外,只不过他醒得总比别人快些。   现在窗外还是一片黑暗,屋子里也还是一片黑暗,他就已醒了,面对着这一片空空洞洞,无边无际的黑暗,他痴痴的出了神。   他想起了很多事,很多非但不能向别人叙说,甚至连自己都不敢想的事,也许就为了要忘了这些事,他才故意要跟孤松拼酒,故意要醉。   可是他刚睁开眼睛,想到的偏偏就是这些事。   该忘记的事为什么总是偏偏忘不了?该记得的事为什么总是偏偏想不起?   陆小凤悄悄的叹了口气。悄悄的坐起来,仿佛生怕惊醒他身边的人。   他身边没有人?   他是不是生怕惊醒了自己?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他身边虽然没有人,屋子里却没有人。   黑暗中,隐约对看见一条朦朦陇陇的人影,动也不动的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坐了多人。   “醉乡路稳宜常至,他处不堪行。”这人叹息着,又道:“可是这条路若是走得太多了,想必也一样无趣得很。”   陆小凤笑了。   无论谁都笑不出的时候,他却偏偏总是会忽然笑出来。   他微笑着:“想不到阁下居然还是个有学问的人。”   这人:“不敢,只不过心中偶有所感,就情不自禁的说了出来而已。”   陆小凤:“阁下深夜前来,就为了要说这几句话给我听的?”   这人:“还有几句话。”   陆小凤:“我非听不可?”   这人:“看来好像是的。”   他说话虽然平和缓慢,可是声音里却带着种比针尖还尖锐的锋芒。   陆小凤叹了口气,索性又躺下去:“非听不可的事,总是中会太好听的,能够躺下来听,又何必坐着?”   这人:“躺下去听,岂非对客人太疏慢了些?”   陆小凤:“阁下好像并不是我的客人,我甚至连阁下的尊容都还未见到。”   这人:“你要看看我,这容易。”   他轻轻咳嗽一声,后面的门就忽然开了,火星一闪,灯光亮起,一个黑衣劲装,黑巾蒙面,瘦削如鹰,挺立如标枪的人,就忽然从黑暗中出现。   他手里捧着盏青铜灯,身后背着柄乌鞘剑,灯的形式精致古雅,剑的形式也同样古雅精致,使得他这个人看来又像是个已被禁制于地狱多年,忽然受魔咒所催,要将灾祸带到人间来的幽灵鬼魂。   甚至连灯光看来都是惨碧色的,带着种说不出的阴森之意,端坐椅子上的这个人,也就忽然出现在灯光下。   炉火已将熄灭。   阴森森的灯光,阴森森的屋子,阴森森的人。   他的衣着很考究,很华丽,他的神情高贵而优雅,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带着种发号施令的威严,可是他看起来,还是个阴森森的人,甚至比站在他身后的黑衣人更阴森可怕。   陆小凤又笑了:“果然不错。”   陆小凤笑:“阁下的这副尊容,果然和我想象中差不多。”   这人:“你已知道我是谁?”   陆小凤:“贾乐山?……”   这人轻轻吐出一口气:“你见过我?”   陆小凤摇摇头。   这人:“但你却认得我。”   陆小凤微笑:“除了贾乐山外,还有谁肯冒着风寒到这种地方来找我?除了贾乐山外,还有谁能用这种身佩古剑,劲气内敛的武林高手做随从?”   贾乐山大笑。   他的笑也同,而且还带着种尖刻讥消:“好,陆小凤果然不愧是陆小凤,果然有眼力。”   陆小凤:“不敢,只不过眼中偶有所见,就情不自禁说了出来而已。”   贾乐山笑声停顿,盯着他,过了很久,才缓缓:“你也已知道我的来意?”   陆小凤:“我情愿听你自己说。”   贾乐山:“我要你回去。”   陆小凤:“回去?回到哪里去?”   贾乐山:“回到软红十丈的花花世界,回到那些灯光辉煌的酒楼赌场,倚红假翠的温柔乡去,那才是陆小凤应该去的地方。”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这是实话,我也很想回去,只可惜。”   贾乐山打断了他的话,道:“我也知道你近来手头不便,所以早就替你准备好盘缠。”   他又咳嗽一声,就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家人,领着两条大汉,抢着口很大的箱子走进来。   箱子里装满了一锭锭耀眼生花的黄金白银。   陆小凤皱眉:“哪里来这许多阿堵物,也不嫌麻烦么?”   贾乐山:“我也知道银票比较方便,却总不如放在眼前的金银实在,要想打动人心,就得用些比较实在的东西。”   陆小凤:“有理。”   贾乐山:“你肯收下?”   陆小凤:“财帛动人,我为什么不肯收下?”   贾乐山:“你也肯回去?”   陆小凤:“不肯。”   他微笑着,接着道:“收不收下是一件事,回不回去又是另外一件事了,两件事根本连一点关系都没有。”   贾乐山笑了。   他居然也是那种总是要在不该笑的时发笑的人。   “这是利诱。”他微笑着:“对你这样的人,我也知道凭利诱一定不成的。”   陆小凤:“你还准备了什么?”   贾乐山:“利诱不成,当然就是威逼。”   陆小凤:“很好。”   黑衣人忽然:“很不好。”   陆小凤:“不好?”   黑衣人:“阁下声名动朝野,结交遍天下,连当今天子,都对你不错,我若杀了你这样的人,麻烦一定不少。”   陆小凤:“所以你并不想杀我?”   黑衣人:“不想。”   陆小凤道:“我正好也不想死。”   黑衣人:“只可惜我的剑一出鞘,必定见血。”   陆小凤又笑了:“这就是威逼?”   黑衣人:“这只不过是警告。”   陆小凤:“警告之后呢?”   黑衣人慢慢的放下青铜灯,慢慢的拾起手,突听“呛”的一声,剑已出鞘。   苍白的剑,仿佛正渴望痛饮仇敌的鲜血。   陆小凤叹了口气:“果然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利器。”   黑衣人:“你是在为自己叹息?”   陆小凤:“不是。”   黑衣人:“不是?”   陆小凤:“我是为了你,为你庆幸,为人庆幸时我也同样会叹息。”   黑衣人:“哦?”   陆小凤:“你身佩这样的神兵利器,却为贾乐山这样的人做奴才,你们自江南一路前来,居然没有遇见我那个朋友,运气实在不错。”   黑衣人:“若是遇见了你那个朋友又如何?”   陆小凤:“若是遇见,这柄剑此刻已是他的,你的人已入黄土。”   黑衣人冷冷笑:“你的口气倒不小。”   陆小凤:“这不是我的口气,是他的。”   黑衣人:“他是谁?”   陆小凤:“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   白云般的长衫飘动,一滴鲜血正慢慢的从剑尖滴落……   闪电般的剑光,寒星般的眼睛。   鲜血滴落,溅开……   黑衣人握剑的手上,青筋暴露,瞳孔也突然收缩:“可惜你不是西门吹雪!”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剑已刺出,剑光如虹,剑气刺骨,惊人的力量,惊人的方位,惊人的速度。   这样的利剑,用这样的速度刺出,威力已不下于电闪雷霆。   有谁能挡得住闪电雷霆的一击?   陆小凤。   他还是静静的躺着,只从棉被里伸出一只手,用两根手指轻轻一夹。   边才是妙绝天下,绝世无双的一着。   这才是无与伦比,不可思议的一着。   两指一夹,剑光顿消,剑气顿收。   也就在这一瞬间,屋顶上的瓦突然被掀起一片,一个人猿猴般倒挂下来,双手一扬,二十七道寒星暴射丽出,暴雨般打向陆小凤。   这一着才是出大意料,防不胜防的杀手!   只听“噗、噗、噗”一连串急响,二十七件暗器全都打在陆小凤盖着的棉被上。   仅仅只不过打在棉被上。   这样的距离,反而被弹了回去,散落满地。   黑衣人看着握自己剑的人,倒挂在屋脊的人都在叹息:“久闻陆小凤的灵犀一指妙绝天下,想不到居然还有这么惊人的内家功力。”   陆小凤笑了笑:“其实我自己也想不到,一个人在拼命的时候,力气总是特别大的。”   黑衣人忽然:“这不是力气,这是真气真力。”   陆小凤:“真气真力也是力气,若没有力气,哪里来的真气真力。”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抚剑锋,又叹了一声:“好剑。”   黑衣人:“你……”   陆小凤又笑了笑:“我不是西门吹雪,所以剑还是你的,命也还是你的。”   贾乐山也笑了。   “这是威逼。”他微笑着:“利诱不成,威逼又不成,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陆小凤:“你为什么不回去?”   这句话贾乐山好像听不见,又道:“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阁下无疑是英雄,美人何在?”美人就在门外。   风吹过,一阵幽香入户。   指甲留得很长的老家人,用一根银挖耳挑亮了铜灯,门外就有个淡妆素服的中年妇人,扶着个紫衣少女走了进来。   这妇人修长白皙,体态风流,乌黑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在灯光下看来,皮肤犹如少女般娇嫩,无论谁都看得出,她年轻时必定是美人,现在虽然已到中年,却仍然有种可以令男人心跳的魅力。   对男人来说,这种经验丰富的女人,有时甚至比少女更诱惑。   可是站在这紫衣少女的身旁,她所有魅力和光彩都完全引不起别人的注意了。   没有人能形容这少女的美丽,就正如没有人能形容第一阵春风吹过湖水时那种令人心灵颤动的涟漪。   她垂着头走进来,静静的站在那里,悄悄的抬起眼,凝视着陆小凤。   她甚至连指尖都没有动,只不过用眼睛静静的凝视着陆小凤。   她眼睛里就仿佛有种看不见的火焰,在燃烧着男人的欲望。   看见这少女,陆小凤才明白什么样的女人才能算做天生尤物。   贾乐山舒舒服服的靠在椅子上,欣赏着陆小凤脸上的表情,悠然:“她叫楚楚,你看她是不是真的楚楚动人。”   陆小凤不能不承认。   贾乐山轻轻吐出口气:“好,你随时要回去,她都可以跟你走,带着这口箱子一起走。”   陆小凤也轻轻吐出口气:“那么你最好叫她在这里等我。”   贾乐山也:“什么时候回去?”   陆小凤:“一找到罗刹牌,我立刻就回去。”   贾乐山的脸色变了:“你究竟要怎样才肯答应,你究竟要什么?”   陆小凤眼珠子转了转:“本来我是什么都不要的,可是现在,我倒想起了一件东西。”   贾乐山:“你想要的是什么?”   陆小凤:“我想要司空摘星的鼻子。”   贾乐山怔了怔:“黄金美人你都不要,为什么偏偏想要他的鼻子。”   陆小凤:“因为我想看看他,没有鼻子之后,还能不能装神扮鬼,到处唬人。”   贾乐山盯着他,忽然大笑。   他的笑声已变了,变得豪迈爽朗,仰面大笑:“好,好小子,想不到我这次还是没有唬住你,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句话说出来,已无疑承认他就是司空摘星。   陆小凤淡淡道:“我嗅出了你的贼味。”   司空摘星:“我有贼味。”   陆小凤:“无论大贼小贼,身上都有贼味,你是偷王之王,贼中之贼,味道自然更重,何况……”   司空摘星抢着问:“何况怎么样?”   陆小凤:“我就算已醉得不省人事,除了你这种做小偷做惯了的人之外,别人还休想能溜到我屋里来,偷我的衣服。”   他衣服本来是放在床头的,现在却已踪影不见。   司空摘星笑:“我只不过替你找个理由,让你一直赖在被窝里而已,谁要你那几件衣服?”陆小凤:“你当然也不想要我的脑袋?”   司空摘星:“你的脑袋太大,带在身上嫌重,摆在家里又占地方。”   陆小凤:“你想要什么?”   司空摘星:“想看看你。”   陆小凤:“你还没有看够?”   司空摘星:“你若以为我要看你,你就搞错了,我只要看你一眼,就倒足了胃口。”   陆小凤:“是谁想看我?”   司空摘星:“贾乐山。”   陆小凤:“真的贾乐山?”   司空摘星点点头:“他想看看你这个长着四条眉毛的怪物,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究竟有多厉害。”   陆小凤:“他自己为什么不来?”   司空摘星:“他已经来了。”   陆小凤:“就在这屋子里?”   司空摘星:“就在这屋子里,只看你能不能认得出他来。”   屋子里一共有九个人。   除了司空摘星和陆小凤外,一个是身佩古剑的黑衣人,一个是犹自倒挂在屋梁上的暗器高手,一个是指甲留得很长的老家人,一个是紫衣少女,一个是中年美妇,还有两个抬箱子进来的大汉,这七个人中,谁才是真的贾乐山。   陆小凤上上下下打量了黑衣人几眼:“你身佩古剑,武功不弱,又不敢以真面目见人,莫非你就是贾乐山?”   黑衣人不开口。   陆小凤却又忽然摇了摇头:“不可能。”   黑衣人忍不住问:“为什么不可能?”   陆小凤:“因为你的剑法虽然锋锐凌厉,却少了股霸气。”   黑衣人:“怎见得贾乐山就一定有这种霸气?”   陆小凤:“若是没有一股霸气,他昔年又怎么能称霸四海,号令群豪。”   黑衣人又不开口了。   陆小凤再打量的,是那猿猴般倒接着的暗器高手,只打量了一眼,就立刻摇头:“你也不可能是他。”   “为什么?”   陆小凤:“因为贾乐山这样的人,绝不会猿猴般倒挂在屋顶上。”   这人也不开口了。   然后就轮到那指甲留得很长的老家人。   陆小凤:“以你的身分,指甲本不该留得这么长的,你挑灯用的银挖耳,不但制作极精,而且本是老江湖们用来试毒的,你眼神充足,脚步沉稳,内家功夫必定不弱。”   老人家神色不变:“莫非你认为老朽就是贾乐山?”   陆小凤笑了笑:“你也不是。”   老家人:“为什么?”   陆小凤:“因为你不配。”   老家人变色:“不配?”   陆小凤:“贾乐山昔年称霸海上,如今也是一方大豪,他的饮食中是否有毒,自然有他的侍从们去探测,他自己身上,又何必带这种鸡零狗碎。”   老家人闭上了嘴。   那两个拾箱子的大汉更不可能,他们粗手粗脚,雄壮而无威仪,无论谁一眼就可以看得出。   现在陆小凤正凝视着那紫衣少女。   司空摘星:“你看她会不会是贾乐山?”   陆小凤笑:“她也有可能。”   司空摘星几乎叫了出来:“她有可能?”   陆小凤:“以她的美丽和腿力,的确可以令男人拜倒裙下,心甘情愿的受她摆布,近百年来称雄海上的大盗,本就有一位是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只可惜……”   司空摘星:“只可惜怎么样?”   陆小凤:“可惜她年纪太小了,最多只不过是贾乐山的女儿。”   司空摘星看着他,眼睛里居然露出种对他很佩服的样子:“那么现在只剩下一个人了。”   剩下的是那中年美妇。   “难道她会是贾乐山?”   “当然也不可能。”   陆小凤:“贾乐山三十年前就已是海上之雄,现在最少已该五六十岁。”   这中年妇人看来最多也不过四十左右。   陆小凤:“据说贾乐山不但是天生神力,而且勇冠万夫,昔年在海上霸权争夺战中,总是一马当先,勇不可当。”   这中年妇人却极斯文,极弱。   司空摘星微笑:“你说得虽有理,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陆小凤:"哦?"   司空摘星:“你忘了贾乐山是个大男人,这位姑奶奶却是个女的。”   陆小凤:“这一点并不重要。”   司空摘星:"哦?"   陆小凤:“现在江湖中精通易容术的人日渐其多,男扮女,女扮男,都已算不了什么。”   司空摘星:“不管怎样,你当然也认为她绝不可能是贾乐山。”   陆小凤:“确是不可能。”   司空摘星:“但我却知道,贾乐山的确就在这屋子里,他们七个人既然都不可能是贾乐山,贾乐山是谁呢?”   陆小凤笑了笑:“其实你本不该问这句话的。”   司空摘星:"为什么不该问?"   陆小凤:“因为你也知道,世事如棋,变化极多,有很多不可能发生的事,都已发生了,有很多能做的事,现在也那已到做,连沧海都已变成了桑田,何况别的事?”   司空摘星:“所以……”   陆小凤:“所以这个姑奶奶本来虽不可能是贾乐山,但他却偏偏就是的。”   司空摘星:“你难道说他是男扮女装?”   陆小凤:“嗯。”   司空摘星笑:“贾乐山称霸七海,威慑群盗,当然是个长相很凶的伟丈夫,若是长得像这么秀气,海上群豪怎么会服他?”   陆小凤:“也许你已忘了他昔年的外号,我却没有忘。”   司空摘星:“你说来听听。”   陆小凤:“他昔年号称铁面龙王,就因为他和先朝名将狄青一样,冲锋陷阵时,脸上总是戴着相貌狞恶的青铜面具。”   司空摘星居然也闭上了嘴。   那中年妇人却叹了口气:“好,好眼力。”   陆小凤:“虽然也不太好,马马虎虎总还过得去。”   中年妇人:“不错,我就是贾乐山,就是昔年的铁面龙王,今日的江南善士。”   说到“贾乐山”三个字时,他那张“风情万种”的脸,已变得冷如秋霜,说到“铁面龙王”四个字时,他眼睛里露出刀锋般的锋整,说完了这句话时,他就已变了一个人。   他的衣着容貌虽然完全没有改变,神情气概却已完全改变,就橡是一柄出了鞘的利剑,连陆小凤都可感觉到他的杀气。   杀人如草芥的武林大豪,就像是利剑一样,本身就带着种杀气。   之后的事充满了戏剧化,本来是要杀陆小凤的楚楚,竟然在最后与其他几人合伙杀了贾乐山,司空摘星竟然也对罗刹牌感兴趣,不过,为了掩盖贾乐山之死,司空摘星用罗刹牌换取另外四个女人的性命。   在与楚楚达成一致之后,司空摘星立刻站起来,向陆小凤挥了挥手:“再见。”   陆小凤连忙叫了起来:“我的衣裳呢?”   司空摘星:“屋子里有这么样一个女人,你还要衣裳干什么?你几时变得这么笨的?”   他大笑纵身最后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人已穿窗而出,霎眼间笑声已在二十丈外。   屋子里不知何时已只剩下两个人,陆小凤躺在床,楚楚站在床头,她看来还是乖得很,又乖又温柔,却又忽然问出了一词令人吃惊的话:“你想不想要我陪你睡觉?”   陆小凤:“想。”   这次他非但连一点都不吃惊,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   楚楚笑了,柔声:“那么你就一个人躺在这里慢慢的想吧。”   她忽然扭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走到门口,才挥了挥手:“我们明天见。”   “砰”的一声,门关上。   陆小凤只有睁大眼睛看着屋顶,在心里问自己:“我为什么总会遇见这些奇奇怪怪的人?奇奇怪怪的事……”   他却不知道怪事还在后头哩。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之银钩赌坊   苏梓和花满楼拜访万梅山庄之时,陆小凤依旧在为了罗刹牌的下落奔波。   万梅山庄。   花满楼因为苏梓的缘故可以和西门吹雪和平共处,待在他并不喜欢的万梅山庄,而苏梓则与即将临产的孙秀青有了一些共同语言,大概孙秀青觉得苏梓像她一样嫁人,便将苏梓当做闺蜜一般的存在,向苏梓诉说她的苦楚和难处,怀有身孕的孙秀青就如一般孕妇一般,总是喜欢胡思乱想,脾气多变,所以,苏梓一直当做一个倾听者听孙秀青抱怨西门吹雪不再关心她和肚子里即将出世的孩子,苏梓虽然不能理解孙秀青有何抱怨,但这不妨碍他作为闺蜜的存在,安抚一个孕妇。   撇开苏梓这边,陆小凤这边精明诡异的李霞派贴身丫鬟陈静静前来验身不说,光是一个似傻如狂的李神童都让陆小凤不可小视。但即便如此,陆小凤依然在与黑虎唐旗下黄犬堂主聂小全的较量中,拿到罗刹牌。   罗刹牌轻易到手,陆小凤断定其中有诈。   果不其然,到手的罗刹牌纯属赝品不说,丁香姨的神秘开始引起陆小凤的怀疑。在陆小凤面前,聂小全揭开丁香姨的真实面目。   原来,丁香姨是黑虎堂旗下白鸽堂的堂主,其在黑虎堂中的任务就是刺探情报,但陆小凤发现,丁香姨决不是一个白鸽堂堂主那么简单。   为拿到真正的罗刹牌,陆小凤暗中尾随李霞。刚刚发现李霞藏匿罗刹牌的地方,李霞却被一只“老虎”咬死。   李霞死后,陆小凤和丁香姨起获了被丁香姨藏匿的罗刹牌。   丁香姨暗点穴道,从陆小凤手上得到罗刹牌。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丁香姨刚到手的罗刹牌被妄图控制西方魔教的陈静静得到。   陈静静为自己的欲望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被陈静静用毒钉打伤的丁香姨又“焚尸”火海,所有的一切让陆小凤逐渐接近罗刹牌的幕后真凶蓝胡子。   有复制罗刹牌的朱停作证,蓝胡子承认了自己就是黑虎堂总堂主飞天玉虎,以及真正的罗刹牌就在自己手中的事实。   原来,飞天玉虎借陆小凤转移视线拖延时间,就等正月初七西方魔教齐聚昆仑山,凭罗刹牌执掌西方魔教。   蓝胡子死在方玉香之手,之后,方玉香死,方玉飞的计谋被陆小凤识破,两人大打出手,魔教三位护法坐山观虎斗,原来,三位护法与方玉飞勾结,妄图通过罗刹牌一通西方魔教,就连玉天宝也是他们亲手所杀,意图栽赃陆小凤。   在陆小凤揭穿枯竹孤松之后,两人恼羞成怒,想要杀死陆小凤,却在之后,出现了变数。   这个变数便是西门吹雪。   由苏梓替陆小凤请来的西门吹雪。   陆小凤道:“近六年来,我最少已经应该死过六十次了,可是直到现在,我还是好好的活着,你们知道为什么?”   孤松道:“你说。”   陆小凤道:“因为我有朋友,有很多朋友,其中凑巧还有一两个会用剑。”   他的“剑”字说出口,孤松背脊上立刻感觉到一股森寒的剑气。   他霍然回头,并没有看到剑,只看到一个人。   森寒的剑气,就是从这个人身上发出来的,这个人的本身,就似已比剑更锋锐。   有雾,雾渐浓。   这个人就站在迷迷蒙蒙,冰冰冷冷的浓雾里,仿佛自远古以来就在那里站着,又仿佛是刚刚从浓雾中凝结出来的。   这个人虽然比剑更锋锐,却又像雾一般空蒙虚幻飘渺.孤松枯竹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他一身白衣如雪。   绝世无双的剑手,纵然掌中无剑,纵然剑未出鞘,只要他的人在,就会有剑气逼人眉睫。   孤松枯竹的瞳孔收缩:“西门吹雪。”   他们并没有看见这个人的脸,事实上,他们根本从来也没有见过西门吹雪,可是就在这一瞬间,他们已感觉到这个人一定就是西门吹雪!   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剑。   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没有动,没有开口,没有拔剑,他身上根本没有剑!   陆小凤在微笑。   孤松忍不住问道:“你几时去找他来的?”   陆小凤道:“我没有去找,只不过我的朋友中,凑巧还有一两个人会替我去找人。”   孤松道:“你总算找对了人。”   枯竹冷冷道:“我们早已想看看月明夜,紫禁颠,一剑破飞仙的西门吹雪。”   陆小凤道:“所以我就算不找他来,你们也会去找他的。”   枯竹冷笑。   西门吹雪忽然道:“你错了。”   枯竹道:“错在哪里?”   西门吹雪道:“白云城主的剑法,已如青天白云,无瑕无垢,没有人能破得了他那着天外飞仙。”   枯竹道:“你也不能?”   西门吹雪道:“不能。”   枯竹道:“可是你破了。”   西门吹雪道:“破了那一着天外飞仙的人,并不是我。”   枯竹道:“不是你是谁?”   西门吹雪道:“是他自己。”   枯竹不懂,孤松也不懂,西门吹雪说的话,世上也没有几个人能懂。   西门吹雪道:“他的剑法虽已无垢,他的心中却有垢。”   他的眼睛发光,慢慢接着道:“剑气精义,就在于诚心正意,一个人的心中若有垢,又岂能不败?”   桔竹忽然又觉得有股剑气逼来,这些话仿佛比剑更锋锐。   这是不是因为他的心中也的垢。   西门吹雪道:“心中有垢,其剑必弱……”   枯竹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厉声道:“你的剑呢?”   西门吹雪道:“剑在。”   枯竹道:“在哪里?”   西门吹雪道:“到处都在!”   这也是很难听懂的话,枯竹却懂了,孤松也懂了。   --他的人已与剑溶为一体,他的人就是剑,只要他的人在,天地万物,都是他的剑。   --这正是剑法中最高深的境界。   陆小凤微笑道:“看来你与叶孤城一战之后,剑法又精进了一层。”   西门吹雪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还有一点你也不明白。”   陆小凤道:“哦?”   西门吹雪发亮的眼睛,忽然又变得雾一般空蒙忧郁,道:“我用那柄剑与白云城主打了平手,普天之下,还有谁配让我再用那柄剑。”   枯竹冷道:“我……”   西门吹雪不让他开口,冷冷道:“你更不配,若要靠双剑联手才能破敌制胜,这种剑只配去剪花裁布。”   忽然间。   “呛”一声,剑已出鞘。   枯竹的剑!   剑光破空,一飞十丈。   这一剑的气势,虽不如天外飞仙,可是孤峭奇拔,正如寒山绝顶上的一根万年枯竹。   西门吹雪还是没有动,没有拔剑。   他手中根本无剑,他的剑在哪里?   忽然间,又是“呛”的清吟,剑光乱闪,人影乍合又分。   雾更浓,更冷。   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枯竹的剑尖上正地滴着血……   他自己的剑,他自已的血。   剑已不在他手上,这柄剑已由他自己的前心穿入,后背穿出。   他吃惊的看着西门吹雪,仿佛还不相信这是真的。   西门吹雪冷冷道:“现在你想必已该知道我的剑在哪儿。”   枯竹想开口,却只能咳嗽。   西门吹雪冷冷道:“我的剑就在你手里,你的剑就是我的。”   枯竹狂吼,再拔剑。   剑锋从他胸膛上拔|出来,鲜血也像是箭一般飞激而出。   西门吹雪还是没有动。   鲜血飞溅到他面前,就雨点般落下,剑锋到了他面前,也已垂落。   枯竹倒下去时,他甚至连看都没有去看一眼。   他在看着陆小凤。   陆小凤不禁叹息,孤松却已连呼吸都停顿。   西门吹雪道:“你找人叫我来的。我来了!”   陆小凤道:“我知道你会来。”   西门吹雪道:“因为我欠下你的情。”   陆小凤道:“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西门吹雪道:“纵然我们是朋友,这也是我最后一次。”   陆小凤道:“最后一次?”   西门吹雪冷冷道:“我已还清了你的债,既不想再欠你,也不想你欠我,所以……”   陆小凤苦笑道:“所以下次你就算眼见着我要死在别人手里,也绝不会再出手。”   西门吹雪冷冷的看着他,并没有否认。   西门吹雪突然道:“你欠我一样东西。”   陆小凤道:“什么东西?”   西门吹雪却没有回答,他用行动回答。   只见西门吹雪手动,剑光一闪,两道黑影随之飘然落下。   陆小凤欲哭无泪的捂住被西门吹雪笑掉胡子的地方,而陆小凤的胡子已经犹如一抹尘埃落在地上。   陆小凤总算知道自己欠西门吹雪什么东西,原来苏梓请动西门吹雪依旧用的这个老办法,却也是最有效的办法,陆小凤承了苏梓的情,却是自己付的帐,这就犹如你请客我付钱一样的道理,拿着我给你的东西行人情来借花献佛,我还无话可说。   然后西门吹雪的人就忽然消失,消失在风里,消失在雾里,就像是他来的时候那么神秘而突然。   孤松没有动,很久很久都没有动,就像是真的变成了一株古松。   冷雾弥漫,渐渐连十丈外枯竹的尸体都看不见了,西门吹雪更早已不见踪影。   孤松忽然长长的叹息,道:“这个人不是人,绝不是。”   陆小凤虽然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一个人的剑法若已通神,他的人是不是也已接近神?   他的人就是他的剑,他的剑就是他的神!   陆小凤眼睛里忽然露出种说不出的同情和忧郁。   孤松居然看出来,冷冷问道:“你同情他?”   陆小凤道:“我同情的不是他。”   孤松道:“不是?”   陆小凤道:“他已娶妻生子,我本来认为他已能变成真正的一个人。”   孤松道:“可是他没有变。”   陆小凤道:“他没有。”   孤松道:“剑本就是永恒不变的,他的人就是剑,怎么会变?”   陆小凤黯然叹息。   剑永恒不变,剑永能伤人。   孤松道:“一个女人若是做了剑神的妻子,当然很不好受。”   陆小凤道:“当然。”   孤松道:“所以你同情他的妻子。”   陆小凤又不禁叹息。   孤松凝视着他,缓缓道:“你们之间,一定有很多悲伤的往事,他的妻子很可能也是你的,往事不堪回首,你……”   “你”字刚说出口,他的剑已出手。   剑光如电,直刺陆小凤的咽喉。"   咽喉是最致命的要害,现在正是陆小凤心灵最脆弱的时候。   不堪回首的往事,岂非总是能令人变得悲伤软弱?   孤松选择了最好机会出手。   他的剑比枯竹更快,他与陆小凤的距离,只不过近在咫尺。   这一剑无疑是致命的一击,他出手时已有了十分把握。   只可惜他忽略了一点。   他的对手不是别人,是陆小凤!   剑刺出,寒光动。   就在这同一刹那间,陆小凤也已出手只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夹!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夹的神奇和速度,这一夹表现出的力量,几乎已突破了人类潜力的极限。   寒光凝结,剑也凝结,剑锋忽然间就已被陆小凤两根手指夹住。   孤松拔剑,再拔剑!   剑不动。   孤松的整个人却已因恐惧而颤动,突然撒手,凌空倒跃,掠出五丈。   这一掠的力量和速度,也是令人不可想象的,因为他知道这已是他的生死关头。   人类为了求生而发出的潜力,本就是别人很难想像的。   陆小凤没有追。   就在这时,他忽然发觉浓雾中又出现了一条人影。   一条淡淡的人影,仿佛比雾更淡,比雾更虚幻,更不可捉摸。   就算你亲眼看见这个人出现,也很难相信他真的是从大地上出现的,就算你明知他不是幽灵鬼魂,也很难相信他真的是个人。孤松矫捷如龙的身形突然停顿,坠下,他的力量就好像花这一瞬间突然崩溃,完全崩溃。   因为他也看见了这个人,这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人。   "砰"的一声,这轻功妙绝的武林高手,竟像是石块般跌落地上,就动也不再动。   看来非但他的力量已完全崩溃,就连他的生命也完全崩溃,这突然的崩溃难道只不过因为他看见了这个人?   这个人身上难道带着种可以令人死亡崩溃的力量?难道他本身就是死?   雾未散,人也没有走。   雾中人仿佛正在远远的看着陆小凤,陆小凤也在看着他,看见了他的眼睛。   没有人能形容那是什么样的眼睛。   他的眼睛当然是长在脸上的,可是他的脸已溶在雾里,他的眼睛里当然有光,可是连这种光也仿佛与雾溶为一体。   陆小凤虽然看见了他的眼睛,看见的却好像只不过还是一片雾。   雾中人忽然道:“陆小凤?”   陆小凤道:“你认得我?”   雾中人道:“非但认得,而且感激。”   陆小凤道:“感激?”   雾中人道:“感激两件事。”   陆小凤道:“哦?”   雾中人道:“感激你为我除去了门下败类和门外仇敌,也感激你不是我的仇敌。”   陆小凤深深吸了口气,道:“你就是……”   雾中人道:“我姓玉。”   陆小凤轻轻的将一口气吐出来,道:“玉?宝玉的玉?”   雾中人道:“宝玉无理,宝玉不败。”   陆小凤道:“不败也不死?”   雾中人道:“西方之玉,永存天地。”   陆小凤再吐出一口气,道:“你就是西方玉罗刹?”   雾中人道:“我就是。”   雾是灰白色的,他的人也是灰白色的,烟雾弥漫,他的人看来也同样迷迷蒙蒙,若有若无。   他究竟是人?还是鬼?   陆小凤忽然笑了,微笑着摇头,道:“其实我早就该想得到的。”   玉罗刹道:“想到什么?”   陆小凤道:“我早就该想到,你的死只不过是一种手段。”   玉罗刹道:“我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段?”   陆小凤道:“因为西方罗刹教是你一手创立的,你当然希望它能永存天地。”   玉罗刹承认。   陆小凤道:“可是西方罗刹教的组织实在太庞大,分支实在太复杂,你活着的时候,虽然没有人敢背判你,等你死了之后,这些人是不是会继续效忠于你的子孙呢?”   玉罗刹淡淡道:“连最纯的黄金里,也难免有杂质,何况人?”   陆小凤道:“你早就知道你教下一定会有对你不忠的人,你想要替你的子孙保留这份基业,就得先把这些人找出来。”   玉罗刹道:“你想煮饭的时候,是不是也得先把米里的稗子剔出来?”   陆小凤道:“可是你也知道这并不是容易的事,有些稗子天生就是白的,混在白米里,任何人都很难分辨出来,除非等到他们对你已全无顾忌的时候,否则他们绝不会自己现出原形。”玉罗刹道:“除非我死,否则他们就不敢!”   陆小凤道:“只可惜要你死也很不容易,所以你只有用诈死这种手段。”   玉罗刹道:“这是种很古老的计谋,留存到现在,就因为它永远有效。”   陆小凤微笑道:“现在看起来,你这计谋无疑是成功了,你是不是真的觉得很愉快?”   他虽然在笑,声音里却仿佛带着种说不出的讥消之意。   玉罗刹当然听得出来,立刻反问道:“我为什么会不愉快?”   陆小凤道:“就算你已替你的子孙保留了水存天地,万世不败的基业,可是你的儿子呢?”玉罗刹忽然笑了。   他的笑声也像他的人一样,阴森飘渺,不可捉摸,笑声中仿佛也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讥消。   陆小凤实在不懂他怎么还能笑得出。   玉罗刹还在笑,带着笑道:“你若以为死在他们手里的真是我儿子,你也末太低估了我。”陆小凤道:“死在他们手里的那个人,难道不是真的玉天玉。”   玉罗刹道:“是真的玉天宝,玉天宝却不是我儿子。”   陆小凤道:“他们都已跟随你多年,难道连你的儿子是谁都不知道。”   玉罗刹悠然道:“我的儿子在他出生的那一天,就不是我儿子了。”   陆小凤更不懂。   玉罗刹道:“这种事我也知道你绝不会懂的,因为你不是西方罗刹教的教主。”   陆小凤道:“如果我是呢?”   五罗刹道:“如果你是,你就会知道,一个人到了这种地位,是绝对没法子管教自己的儿子,因为你要管的事太多。”   他的声音忽又变得有些伤感:“为我生儿子的那个女人,在她生产的那一天就已死了,假如一个孩子一生下来就是西方罗刹教未来的教主,又没有父母的管教,他将来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陆小凤道:“当然是像玉天宝那样的人。”   玉罗刹道:“你愿不愿意那样的人来继承你的事业。”   陆小凤在摇头,也在叹息。   他忽然发现要做西方罗刹教的教主固然不容易,要将自己的儿子养成人也很不容易。   玉罗刹道:“所以我在他出世后的第七天,就将他交给一个我最信任的人去管教,也就在那一天,我收养了别人的儿子作为我的儿子,这秘密到今还没有别人知道。”   陆小凤道:“现在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玉罗刹道:“因为我信任你。”   陆小凤道:“我们并不是朋友。”   玉罗刹道:“就因为我们既不是仇敌,也不是朋友,所以我才信任你。”   他眼睛里又露出那种讥消的笔意:“如果你是西方罗刹教的教主,你就会明白我这是什么意思。”   陆小凤已明白。   有些朋友往往还比仇敌更可怕。   只不过他虽然也有过这种痛苦的经验,却从来也没有对朋友失去过信心。   因为他并不是西方罗刹教的教主。   他也不想做,不管什么教的教主,他都不想做,就算有人大轿来抬他,他也绝不会去的。   陆小凤就是陆小凤。   玉罗刹的目光仿佛已穿过了迷雾,看透了他的心,忽又笑道:“你虽然不是罗刹教的教主,可是我知道你已很了解我,就等于我虽然不是陆小凤,也已经很了解你。”   陆小凤不能不承认。   他虽然还是看不清这个人的脸,可是在他们之间,却无疑已有种别人永远无法明白的了解和尊敬。   一种互相的尊敬。   他知道玉罗刹思虑之周密,眼光之深远,都是他自己永远做不到的。   玉罗刹仿佛又触及了他的思想,慢慢的接着道:“我感激你不是我的仇敌,只因为我发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   陆小凤道:“什么事?”   玉罗刹道:“你是我这一生中所遇见的最可怕的人,你能做的事,有很多都是我做不到的,所以我这次来,本想杀了你。”   陆小凤道:“现在呢?”   玉罗刹道:“现在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陆小凤道:“你问。”   玉罗刹道:“现在我们既非朋友,也非仇敌,以后呢?”   陆小凤道:“但愿以后也一样。”   玉罗刹道:“你真的希望如此?”   陆小凤道:“真的。”   玉罗刹道:“可是要保持这种关系并不容易。”   陆小凤道:“我知道。”   玉罗刹道:“你不后悔?”   陆小凤笑了笑,道:“我也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   玉罗刹道:“你说。”   陆小凤道:“我这一生中,也曾遇见过很多可怕的人,也没有一个比你更可怕的!”   玉罗刹笑了。   他开始笑的时候,人还在雾里,等到陆小凤听到他笑声时,却已看不见他的人了。   在这迷梦般的迷雾里,遇见了这么样一个迷雾般的人,又看着他迷梦般消失。   陆小凤忽然觉得连自己都已迷失在雾里。   这件事他做得究竟是成功还是失败?   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之幽灵山庄   光泽柔润古铜镇纸下垫着十二张白纸卡形式高雅的八仙桌旁坐着七个人。   七个名动天下誉满江湖的人。   古松居士、木道人、苦瓜和尚、唐二先生、□□剑客、司空摘星、花满楼。   这七个人的身分都很奇特来历更不同其中有僧道、有隐士、有独行侠盗、有大内高手有浪迹天涯的名门子弟、也有游戏风尘的武林前辈。   他们相聚在这里只因为他们有一点相同之处。   他们都是陆小凤的朋友。   他们在讨论,陆小凤的逃亡路线。   陆小凤为什么要逃,因为他背叛了朋友。   也许你会说,这世上谁都可能背叛朋友,但陆小凤不会。   但这是事实,你若是到街上茶楼,都可以听到今日最为轰动的消息,就是陆小凤背叛朋友而被追杀的事情。   陆小凤背叛了谁。   西门吹雪。   陆小凤做了什么,致使一向只重剑道的西门吹雪会追杀他。   陆小凤与西门吹雪之妻有染。   还是被西门吹雪当场捉奸。   这岂会有假。   西门吹雪一向讲究以诚待人,他自己更是一身作责,更不要说他的朋友。   西门吹雪平生最恨背叛。   他一年出门四次,追杀之人,皆是背信弃义之人。   所以,这则消息,无论多荒谬,却是真实。   陆小凤虽然风流,却不下流。   而且,陆小凤虽然是浪子,好女色,却不会不知道朋友妻不可欺,更对西门吹雪的妻子孙秀青出手,饥不择食也不是如此。   即便西门吹雪对他的妻子并无感情,但,孙秀青既然与他成亲,成了他西门吹雪的妻子,万梅山庄的庄主夫人,便容不得被人欺辱,不论是谁。   那么,这是怎么回事?   时间回溯,往后倒三个月。   苏梓花满楼在万梅山庄做客。   陆小凤来了。   陆小凤一旦出现,必定代表着麻烦。   果然,陆小凤来万梅山庄是有事相求,请西门吹雪出手相助。   如今江湖上,能够帮陆小凤的,而且实力强横,就只有西门吹雪。   虽然白云城主叶孤城也是剑术大家,但人家叶孤城在白云城,远水解不了近渴,而且,叶孤城也没有承认陆小凤是他的朋友,所以,陆小凤不好意思麻烦对方,只好来找他的好朋友西门吹雪。   原来,陆小凤最近再查一个幽灵山庄的案子,他发现曾经死了的人,如今却还活着,并不像苏梓那般金蝉脱壳,死而复生,而是明明死了,却又再度活过来,而且,那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背信弃义之人,都死于西门吹雪剑下。   陆小凤请西门吹雪追杀他,连理由都想好了。   西门吹雪自从那次紫禁之巅一战,剑道更加无人能及,被尊成为‘剑神’,而叶孤城也被称为‘剑仙’。   被成为剑神的西门吹雪追杀,陆小凤岂有不死之理。   若是以前的西门吹雪,陆小凤也许还有存活的可能,但现在,他的灵犀一指,再如何也夹不住西门吹雪的剑。   所以,陆小凤,必死无疑。   万梅山庄。   月夜如洗。   苏梓与陆小凤月下花间饮酒。   苏梓看着陆小凤没心没肺的大口大口喝着万梅山庄的美酒,抿了口酒,开口:“陆小凤,明日,你就要流亡了,有何感想?”   陆小凤扭头看向满脸嘲讽的苏梓,苦笑道:“没有感想。”   苏梓道:“真不知你是怎么想得,竟然找西门吹雪追杀你,你是不要命了吗?”   陆小凤道:“怎么会,我陆小凤自然惜命,只不过这次真的除了西门吹雪无人能够帮助我,西门吹雪剑术超绝,只有他收放自如,可以把握,不至于让我‘死’得那么惨。”   苏梓冷笑道:“究其原因,还是你的好奇心太强,总是招惹是非,麻烦不断。”   陆小凤道:“我承认,不过,我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来找我,所以,你不能这么嫌弃我。”   苏梓道:“我嫌弃不嫌弃你又如何,只要司空摘星不嫌弃你就行了。”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虽然这句话并没有什么意思,但不知为何,从你嘴里说出来,总是让我不得不多想。”   苏梓冷然一瞥,并不理会自作多情的陆小凤。   第二日。   太阳还没有出来。   陆小凤就开始逃亡。   苏梓花满楼站在走廊,看到院子里西门吹雪夫妇二人分别。   此时距离陆小凤与他们告别已经过了一柱香的时间。   不得不承认,西门吹雪和孙秀青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但自从上次西门吹雪与叶孤城一战,西门吹雪步入无情之道,他与妻子孙秀青之间有了隔阂,战前,孙秀青即将产子,西门吹雪如一般的即将成为准父亲的寻常人一样忧心,唯恐他死了,他的妻子孩子出事,他西门吹雪仰不悔于天,俯不悔于地,但他一生仇人无数,若他死了,他的亲人必无法安宁,但,这些都只建立在他死了的基础上。   如今,他仍活着,却再也找不到当初的感情。   此刻,西门夫妻,可谓是相敬如宾,根本不像是夫妻之间的相濡以沫。   西门吹雪冷然离开,后面孙秀青眼中含泪专注的注视着西门吹雪孤寂的背影。   花满楼担忧道:“西门吹雪自从上次平局,便更加冷漠。”   苏梓道:“从他对孙秀青的表现,就可以看出来,但这是他们夫妻的事,是西门吹雪必经之路,若能走出,他便可以达到更高之境,若走不出,便只有一直如此。”   苏梓又道:“花满楼,你身为陆小凤朋友,为何毫不担心他,却在关心西门吹雪的家事,我记得你一向不如此。”   花满楼‘看’着他:“人总是会变的。”   所以,那是从前的花满楼,而不是现在的花满楼。   就连西门吹雪都可以改变,他花满楼也会变。   西门吹雪可以因为成家而顾家,有了弱点,也因为剑道更进一步,独步武林,冷漠如斯。   花满楼道:“陆小凤一向吉人自有天相,没有那个人能够要了他的命,除了他自己。”   苏梓道:“我却觉得,陆小凤若是死了,也是死在他哪个情人床上。”   情人太多,也是不好。   陆小凤朋友满天下,情人也满天下。   陆小凤纵使多情,风流潇洒,但人总是会老,等他风采不比当年,成为垂暮老人,又有哪个情人愿意与他安享早年。所以,他不如早早找个真心待他的人安定下来,也免得最后,被情人由爱生恨,死有余辜。   苏梓说得也有道理,所以,花满楼无法反驳。   在陆小凤不停的逃亡,西门吹雪不停的追杀的同时,花满楼与陆小凤其他的朋友齐聚一堂,为陆小凤担忧不已。   花满楼如今也会演戏,明明对于此事他心知肚明,却丝毫不透漏,只看着其他人着急。   司空摘星急得抓耳挠腮,木道人急得唉声叹气,古松居士急得叹气连连,□□剑客急得一杯茶一杯茶接着喝个不停,唯有花满楼只是表面着急,内力悠哉。   花满楼点点头微笑道:“我有把握,因为我知道他们都是陆小凤的朋友。”   他的脸上在发光,他的微笑也在发着光,他热爱生命,对人性中善良的一面,他永远都充满了信心。   木道人终于长长叹息道:“一个人能有陆小凤这么多朋友,实在真不错,只可惜他自己这一次却错了。”   他拍了拍花满楼的肩道:“假如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找到陆小凤,那个人一定就是你。”   花满楼道:“不是我。”   木道人道:“不是你是谁?”   花满楼道:“是他自己。”   一个人若已迷失了自己,那么除了他自己外还有谁能找得到他?   就算陆小凤已迷失了自己,至少还没有迷失方向。   他确信这条路是往正西方走的,走过面前的山渤,就可以找到清泉食水。   现在夜已深,山中雾正浓,他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绝对正确。   可是这一次他又错了。   前面既没有山,更没有泉水,只有一片莽莽密密的原始丛林。   饥饿本是人类最大痛苦之一,可是和干渴比起来,饥饿就变成了一种比较容易忍受的事。   他的嘴唇已干裂,衣服已破碎,胸膛上的伤口已开始愈合。   他在这连泉水都找不到的穷山恶谷间逃亡已整整三天。   现在就算是他的朋友看见他,也未必能认得出他就是陆小凤。   那个风流潇洒,总是让女孩子着迷的陆小凤。   丛林中一片黑暗,黑暗中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危险,每一种都足以致命,若是在丛林中迷失了方向,饥渴就足以致命! 他是不是能走得出迷片丛林他自己也完全没有把握。   他对自己的判断已失去了信心。   可是他只有往前既没有别的路让他选择更不能退!   后退只有更危险更可怕。   因为西门吹雪就在他后面钉着他!   虽然他看不见却能感觉得到——感觉到那种杀人的剑   他随时随地都会忽然无缘无故的觉得背脊冷,这时他就知道西门吹雪已离他很近了。   逃亡本身就是种痛苦。   饥渴、疲倦、恐惧、忧虑……就像无数根鞭子在不停的抽打着他。   这已足够使他的身心崩溃何况他还受了伤。   剑伤!   每当伤口疼时他就会想到那快得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剑!   掌中本已“无剑”的西门吹雪毕竟又拔出他的剑!   他用那柄剑击败了叶孤城,普天之下还有谁能配让我他用那柄剑?   陆小凤只有陆小凤!   为了陆小凤,他再用这柄剑,现在他的剑已拔出,不染上陆小凤的血,绝不入鞘!   没有人能形容那一剑锋芒和度没有人能想像也没有人能闪避。   如果天地间真有仙佛鬼神也必定会因这一剑而失色动容。   剑光一闪鲜血溅出!   没有人能招架闪避这一剑连陆小凤也不能可是他并没有死!   能不死已是若迹!   天上地下能在那剑的锋芒下逃生的恐怕也只有陆小凤!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黑暗中究竟潜伏着多少危险?   陆小凤连想都没有去想若是多想想他很可能就已崩溃甚至会疯。   他一走入了这片黑暗的丛林就等于野兽已落人陷阱已完全身不由主。   还是没有水没有食物。   他折下一根树枝,摸索着一步步往前走,就像是个瞎子。   这根树枝就是他的明杖。   一个活生生的人,竟要倚赖一根没有生命的木头,—想到这一点,陆小凤就笑了。   一种充满了屈辱、悲哀、痛苦和讥消的惨笑。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了瞎子的痛苦,也真正了解了花满楼的伟大。   一个瞎子还能活得那么平静,那么快乐,他的心里能有多少爱?   前面有树一棵又高又大的树。   陆小凤在这棵树下停下来喘息着,现在也许已是唯一可以让他喘息的机会。   西门吹雪在追人这片丛林之前也必定会考虑片刻的。   可是他一定会追进来。   天上地下几乎已没有任何事能阻止他他已决心陆小凤死在他的剑下!   暗中几乎完全没有声音可是这绝对的静寂也正是种最可怕的声音。   陆小凤的呼吸仿佛也已停顿突然闪电般出手用两根手指一夹。   什么都没有看见但他已出手。   他的出手很少落空。   若是到了真正危险的时候人类也会变得像野兽一样也有了像野兽般的本能和第六感。   他夹住的是条蛇。   他夹住蛇尾—掷、一甩然后就一口咬在蛇的七寸上。   又腥又苦蛇血从他的咽喉流入他的胃。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已变成野兽。 但是他并没有停止蛇血流下时他立刻就感觉到一种生命跃动!   只要能给他生命只要能让他活下去无论什么事他都接受!   他不想死不能死I   如果他现在就死了他也要化成冤魂厉鬼重回人间来洗清他的屈辱』   黑暗已渐渐淡了变成了一种奇异的死灰色。   这漫漫长夜他总算已挨了过去现在总算已到黎明时候。   可是就算天亮了又如何?   纵然黑暗已远去死亡还是在紧逼着他!   地上有落叶他抓—把擦净了手上的腥皿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了声音。   人的声音。   声音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传过来的仿佛有人在□□喘目。   此时此地怎么会有人?   若不是已被逼得无路可走又有谁会走入这片丛林?走上这条死路!   难道是西门吹雪?   陆小凤突然觉得全身都已冰冷僵硬停止了呼吸静静的听着。   微弱的□□喘息声断断续续传过来声音中充满了痛苦。   一种充满了恐惧的痛苦一种几乎已接近绝望的痛苦。   这种痛苦绝不能伪装的。   就算这个人真的是西门吹雪现在他所忍受的痛苦也绝不会比陆小凤少。   难道他也遭受了什么致命的打击?   否则怎么会连那种杀人的剑气都已消失。   陆小凤决心去找不管这个人是不是西门吹雪他都要找到。   他当然找得到。   落叶是湿的泥土也是湿的。   一个人倒在落叶湿泥中全身都已因痛苦而扭曲。   一个两鬃斑白的人衰老、憔悴、疲倦、悲伤而恐惧。   不是西门吹雪。   在陆小凤得入幽灵山庄之时,苏梓南下,首次踏入白云城飞仙岛。   南海之上,有一艘漂泊的船只,豪华游轮,船上有白云城的旗帜。   船首,站着一个蓝衣人,一位书生,面如冠玉。   海平面上朝阳升起,映照着海水,将海水染成红色。   飞仙岛。   船只靠岸。   岸上站着一个人,一个本不该亲自来的人。   白云城主,叶孤城。   不知来的人是谁,竟然能够让一向眼高于顶看不起他人的叶孤城亲自来迎。   叶孤城见到蓝衣人下船,走过来,注视着对方:“苏梓。”   苏梓亦看向叶孤城,笑道:“叶孤城。”   叶孤城道:“请。”   苏梓道:“请。”   两人缓步走在街道上,叶孤城身为白云城城主,竟然如此亲民在百姓面前毫无架子,竟然柔和下来不少,而且,他没有八抬大轿,美女排场,鲜花开道。   看到街上百姓对叶孤城面露崇拜,与他打招呼,而叶孤城也与他们颔首示意。   苏梓笑道:“能够劳烦白云城主来接,是苏梓之幸。”   叶孤城默默看了苏梓一眼:“怎会。白云城能够请动贤相苏梓,亦是白云城之幸。”   苏梓道:“你说错了,我现在已经不再是相国。而且,白云城百姓如此爱戴城主,当日若是城主不幸落败,只怕这些百姓就会成为他人鱼肉之物,所以,有你为城主,才是他们之幸。”   叶孤城默然。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之幽灵山庄   飞仙岛。   白云城。   白云渺渺,海风习习,水波粼粼,朝阳冉冉,海鸥盘桓,花香四溢。   海天一色,波涛汹涌。   海边。   白衣人身形涌动,长剑飞舞,剑光耀眼,与映日光辉交相辉映光彩夺目,海天之间,宛如只剩下他一个人,绝世孤傲,凌然于众生,无人能及,犹如帝王一般凌驾在这世外桃源般的白云城之上,是白云城的城主,城中百姓的帝王,即便是中原帝王也不能比拟,他不光是白云城城主,更是一代绝世剑客,高处不胜寒,孤寂,孑然。   天外飞仙,名不虚传。   人与剑似已合二为一 ,剑光如匹练如飞虹,直刺了过去,剑光辉煌而迅急,没有变化,甚至连後著都没有,将全身的功力都溶入这一剑中,没有变化有时也正是最好的变化。   这一剑形成於招未出手之先,神留於招已出手之後以至刚为至柔,以不变为变。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灿烂和辉煌,也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速度,那已不仅是一柄剑,而是雷神的震怒,闪电的一击。   紫禁之巅一战,不仅成就了西门吹雪‘剑神’的名气,也造就了叶孤城‘剑圣’的风姿。   叶孤城,白云城主,剑圣之名,名副其实。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如叶孤城这样的人,在去年之前,无人能够想到他会行刺皇帝,意欲改朝换代,拥立南王世子,他这样孤傲的人,若不是因为身背白云城一城百姓的身家性命,更是身负南海叶氏的使命,所以,他不能成为一个单纯干脆的剑客,也无法做到君临天下的帝王,所以,他注定失败,也只有失败,但是,他夺位失败却不意味着他剑道的失败,所以,抛弃包袱的叶孤城更能成就自己在剑道上的巅峰,九月十五之夜,苏梓给了叶孤城一个承诺,所以,紫禁之巅,他才能无后顾之忧的一战,才能活下来,可以说,若是没有苏梓,就没有剑圣叶孤城,是苏梓的承诺,给了叶孤城活下去的机会,不然谋害帝王,刺杀皇帝,即便他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白云城主也不能免去诛九族的罪责,若没有苏梓的存在,叶孤城最后的结果只能是死亡,以自己的死亡换取白云城百姓的存活,以一个剑客的身份,轰轰烈烈死在决斗之中,方能不埋没他的声望。   叶孤城对苏梓是感激的,却也不会因为苏梓而放下属于自己的孤傲。   叶孤城手中剑已止,他负剑而立,看着海平面上徐徐升起的朝阳,默默无语。   苏梓从远处走来,他并不是有意观看叶孤城练剑,剑客的剑法一向神秘,不被外人知晓,观看他人舞剑,一般人是不会故意而为,也是为之不齿的,除非对方自愿如此。   苏梓道:“天外飞仙果然名不虚传,即便是我这个不懂剑术的普通人也觉得这绝世一剑无人能及,叶城主剑圣之名,名都其实。”   苏梓道:“苏某并不是有意窥视城主练剑,还望城主不要见外。”   叶孤城转身看过来,只是道:“无事。”   叶孤城并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当然,比之西门吹雪还算好点,至少在白云城百姓面前,他还是那个被百姓敬仰的白云城主。   叶孤城孤傲,苏梓冷清,两人都不是多话之人,几日相处,下棋对弈,谈史道今,巡视城中,两人还算相处不错。   叶孤城心知苏梓此行绝不可能无事而来,便一直在等苏梓开口,也算叶孤城耐性不错,不然早就按耐不住询问苏梓来意。   这一日,两人一如往常在一起品茗聊天,苏梓总算是道明来意。   苏梓捧着茶盏,用杯盖轻轻掠过茶盏上方,拂过茶水,使得茶香飘溢而出,淡淡一笑道:“城主贵为一城之主,南海霸主,自然有自己独有的消息网,想必城主也知道近日江湖盛传之事,却不知城主有何见解。”   叶孤城却是连想都不用想便冷冷道:“无稽之谈。”   苏梓笑道:“城主心如明镜,自然不信谣言,可偏偏有些人确信了着流言蜚语,当真是可笑之极。”   苏梓冷冷一笑道:“世人皆知陆小凤朋友满天下,更是义薄云天,为了朋友可以两肋插刀,又岂会不知朋友妻不可欺,陆小凤再饥渴,也不会随便找个人下嘴,更别说那个人是西门吃雪的妻子。西门吹雪朋友不多,陆小凤却算一个,能被西门吹雪承认的陆小凤有怎会做出如此丢人现眼之事,更何况西门吹雪一向最讨厌背叛,他一年出门四次,杀的都是江湖上背信弃义之人,陆小凤再怎么荒唐,也不会为了女色而放弃这段友情,人人都能看清的事实,却被谣言迷惑,听信谣言,只有真正是陆小凤朋友的人才会无条件相信陆小凤,相信他有苦衷。”   叶孤城道:“你可信。”   信这无稽之谈。   苏梓道:“自然不信。”   既然被他承认的朋友,又岂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谣言而怀疑他。   苏梓道:“城主可能猜出我来此所为何事。”   叶孤城沉吟一声道:“为陆小凤而来。”   苏梓道:“自然。”   叶孤城道:“你要我插手此中。”   苏梓道:“没错。”   外面皆传西门吹雪正在追杀陆小凤,而西门吹雪此人,若做一件事,必定十分认真,这场追杀,若无人插手,只怕会成为真正的追杀,以西门吹雪的实力,陆小凤的灵犀一指也未必能夹住西门吹雪的那一剑,所以,在陆小凤朋友们为他担忧想办法之时,苏梓看似毫不在意,却是到白云城请叶孤城出海相助,那么,现在没有国仇家恨的叶孤城会不会出海帮一帮身陷囹圄的陆小凤一把。   叶孤城道:“中原还有事情未了,我需出海一次。”   这便是同意了。   言外之意便是:陆小凤的事,可以顺手相助。   苏梓道:“多谢城主。”   陆小凤的这个朋友,没有交错。   陆小凤虽然不值得叶孤城专门出海,但有苏梓相求在前,又有陆小凤当日相惜在后,叶孤城自然不会不帮,更何况,陆小凤是这世间第一个想成为叶孤城朋友的人,只为了这一份勇敢和胆量,就足够叶孤城为他北上。   第二日,苏梓与叶孤城出海。   这日,他们在一间客栈落脚,品茶间,闲话闲聊。   苏梓道:“苏某有一事相问,不知城主可愿告知否,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海涵,若是不愿告知也没什么,只当苏某随口一说。”   叶孤城看了看苏梓,默默颔首,示意苏梓发问。   苏梓道:“南海叶氏乃前朝皇裔,这一代总不可能仅有城主一人,若当日事败皇帝未曾放过城主,城主决战战败,这白云城上千百姓将何去何从?白云城城主之位又有谁继承?”   叶孤城道:“我尚有一堂弟,名为叶孤鸿。”   叶孤城看着茶杯里浮沉的茶叶,缓缓道:“若当日没有你,我唯有一死。在这之前,我自做好一切准备,自搭上南王一脉,我便知道自己不可能独善其身,即便成功,也不可能功成身退。在得知陆小凤介入其中,我便知道,篡位一事,绝不可能成功,所以,我早留书,我死之后,白云城由孤鸿继任。”   无论成功与否,叶孤城都想过,做过准备,成功,是一死,失败,亦是一死,反正都是一死,还不如死在西门吹雪手上,西门吹雪乃当世一代绝无仅有的剑客,死在他的手里,也不失为一种结局,亦是一种殊荣,也能成就自己,不至于使得自己名声扫地,保全自己最后的名声,但是,他不曾想到,南王父子也不曾想到,明明死于公孙大娘之手的苏梓,绝不可能活下来,却偏偏活了下来,当日听到公孙大娘回来报告苏梓已死,经由陆小凤验证,他并未有一丝一毫感触,毕竟苏梓当时之于他不过是一个过客,连名字也未必记得,没有让他心神晃动一下,但就是这个手无寸铁的文弱书生,却扭转全局,从一开始便识破他们的计谋,更是与皇帝一起设了一个坑,由着他们这些反贼往里面跳,而他们却一个个像煮饺子一般心甘情愿跳进去,还沾沾自喜,却不知道,这只是对方的计谋,最后局势扭转,苏梓给了他承诺,就连皇帝也没有反驳苏梓,他不知道苏梓到底用什么来换他叶孤城一命和白云城一城百姓的性命,但代价绝不低,他叶孤城平生从不欠人人情,但这一次,却欠了苏梓一个人情,所以,这个天大的人情,他叶孤城今生今世也还不清,必须背负,也幸得他欠下的是苏梓的人情,苏梓自然不会提出过分的要求,是他力所能及。   苏梓道:“令弟便是武当小白龙叶孤鸿。”   叶孤城惊疑道:“你知道?”   叶孤城以为,苏梓即便知晓天下事,也不一定知道叶孤鸿在武当拜师学艺的小事,毕竟比起苏梓身边的人物,叶孤鸿根本算不得什么,去没想到苏梓连这等小事也一清二楚,让他如何不佩服。   苏梓看出叶孤城的疑惑,便笑道:“城主久居南海,与令弟必定聚少离多,对于令弟所知多少?”   叶孤城道:“的确,我一年与孤鸿见面寥寥无几,一般都是指导剑术,对他并不是太多了解,只知他品性不坏。”   苏梓道:“既然如此,那城主必定不知道关于武当小白龙的一些江湖传闻。”   叶孤城感兴趣道:“嗯?”他的确不知,叶孤鸿身为他的堂弟,只要他苦练剑术,除此之外,叶孤城自然不会多管。   苏梓道:“江湖传闻,叶孤鸿乃西门吹雪的儿子。”   叶孤城惊疑道:“噢?”他怎不知这样的传闻。西门吹雪年不过而立,叶孤鸿也才二十多岁,怎会有这样的传闻。   苏梓道:“城主一年与叶孤鸿见面,可观察过他的着装。”   叶孤城回忆道:“一身白衣,浑身冷气。”   苏梓道:“那城主在想想,西门吹雪的着装。”   叶孤城想了想,恍然。   西门吹雪亦是一身白衣,浑身冷气。   原来,叶孤鸿是在模仿西门吹雪,难怪他见到西门吹雪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苏梓道:“江湖盛传,亦是叶孤鸿自己承认,他很是崇拜西门吹雪。”   叶孤城道:“他也对我说过。”   苏梓道:“所以,若问这世间,谁对西门吹雪了解,舍叶孤鸿其谁。”   叶孤城道:“孤鸿未曾见过西门吹雪。”   若见过,岂会不告知叶孤城,叶孤城也是一代剑客,又是叶孤鸿自己的堂哥,与西门吹雪比肩,叶孤鸿受叶孤城指教,又对西门吹雪如此推崇,自然更愿意看到堂哥与西门吹雪一决胜负,决战之时,叶孤鸿也到了京城,一观决战,却未现身。   苏梓道:“总是有所方法,并不一定见面才行,便是因为叶孤鸿处处模仿西门吹雪,一些听闻西门吹雪却未见过西门吹雪的人,第一次见到叶孤鸿时,皆会认错,但叶孤鸿与西门吹雪相差太大,纵使模仿再像,也是模仿,终不可成为西门吹雪。”   苏梓和叶孤城站在悬崖之上,俯瞰着崖下丛林,白雾皑皑,更为这里添加了一层神秘。   叶孤城持剑而立,远眺。   苏梓道:“记号到这里断掉,幽灵山庄必定在这悬崖之下密林之中。”   叶孤城道:“这片密林,瘴气稠密,不是久居之人带路难以进入其中毫发无伤出来。”   苏梓道:“没错,所以,我们要在这等,等陆小凤的下一个信号。”   身后传来脚步声,两人转身。   来人一身白衣,满身剑气,面无表情。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见到苏梓并无意外,看到一边的叶孤城,目光一亮,浑身剑气冲天。   叶孤城亦是如此,紧握手中剑,见两人大有在此比试一场的想法,苏梓连忙阻止。   苏梓道:“此间事了,二位可相约一处比试,不急于一时。”   两位白衣剑客这才收敛。   三人见无法下去,便离开再想办法,反正陆小凤身在幽灵山庄,有陆小凤在里面做内应,还怕无法剿灭所谓的幽灵山庄。   不过,陆小凤即便已经进入幽灵山庄,却未必可以融入其中,未免陆小凤难做,苏梓决定再帮陆小凤一把,让幽灵山庄的人,不再怀疑陆小凤,而是重用陆小凤。   这日,从花寡妇那里离开,陆小凤一个人离开山庄内部,在边缘地带游荡。   陆小凤摸着自己的小胡子,面上毫无变换,但心中发愁,他虽然被勾魂使者带入幽灵山庄见到传闻中的老刀把子,却并没有被信任,还需要再添一把火,让山庄的人当面见到西门吹雪想要杀了他,才能取信老刀把子,陆小凤虽然相信苏梓一定可以帮他,但他还是不放心,这才跑出来散心。   陆小凤在这片沼泽晃荡,他知道勾魂使者现在正藏在一旁监视他,他不敢有所异动,就连做记号也不敢,只能盼着苏梓有办法进入这深山密林,再助他一臂之力。   陆小凤站在原地,目光悠远。   突然,他感觉到一道剑意直冲他而来,连忙转身,便看到不远处一身白衣的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目光冰冷的注视着他,犹如再看一个死人,不,陆小凤已经是死人了,只要入了幽灵山庄,便再无活人,皆是幽灵,只是需要陆小凤再死得彻底一些。   西门吹雪看着陆小凤道:“陆小凤。”   陆小凤摸着胡子,苦笑道:“西门,你来了。”   陆小凤身子紧绷,随时准备逃命,他知道西门吹雪绝不会杀了他,但他还是不敢托大,毕竟剑神一剑不是谁都能吃得消的。   西门吹雪轻易不出剑,出剑必见血。   西门吹雪缓缓抽出乌鞘剑,剑光凌然。   西门吹雪仗剑而立。   陆小凤神经紧绷,两手垂在一边,灵犀一指随时准备。   陆小凤从不会逃,但这次,他不得不逃。   因为西门吹雪已经追来。   陆小凤轻功少有人及,但西门吹雪便是那少数人之中的一个。   当时之中,轻功一绝的,除去偷王之王的司空摘星,便是陆小凤和西门吹雪。   他们两人轻功不相上下,只端看两人内功如何。   两个人,一前一后,一逃一追。   陆小凤逃跑的方向并不是幽灵山庄内部,反而带着西门吃雪在外圈兜圈。   没有人知道陆小凤武功如何,但陆小凤内功不如西门吹雪深厚。   所以,西门吹雪将要追上陆小凤。   西门吹雪提气猛追。   陆小凤渐渐无力。   眼看着剑光就要穿透陆小凤的背脊,却见陆小凤猛地往旁边一躲,虽然没有被穿透,但也伤了臂膀,鲜血横流。   陆小凤背对着西门吹雪,一手捂着臂膀,一手手指夹着西门吹雪的剑,陆小凤的两根手指冒着血,若是再不松手,待伤了筋脉,只怕天下再无灵犀一指。   陆小凤猛地撤手,向前一窜。   西门吹雪也追了上去。   前路无极,前面是一道断崖,陆小凤再无路可逃。   唯有死路一条。   这一次,陆小凤的成名绝技灵犀一指无法使出,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西门吹雪已提剑向前刺去。   这一次,陆小凤没有躲开,被剑刺穿胸口。   西门吹雪抽剑,陆小凤倒地,西门吹雪转身离开。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等西门吹雪的身影终于消失,一个人影由远及近而来,落在趴在地上的陆小凤的身边,弯腰翻过陆小凤,探了探鼻息,然后提起陆小凤,向来路窜去。   待这里安静下来。   两个人现身此地。   一人蓝衣,一人白衣。   却是苏梓和叶孤城。   苏梓道:“这一次,就看陆小凤的了,能帮的已经帮了。”   叶孤城道:“陆小凤没死。”   苏梓道:“没死。谁死,陆小凤都不会死。”   叶孤城道:“但西门吹雪剑下无生者,更何况,是刺入心脏的一剑,有谁能够存活。”   苏梓道:“西门吹雪是剑客,更是杏林能手,对人身上的穴位了如指掌,一个人的心脏处有一个地方,即便刺中,也不会伤及心脏,只会造成假死之状,只要施救便会再度活过来,所以,陆小凤并没有死,反而活得好好的,只需要几天,便会活蹦乱跳,陆小凤是一只小凤凰,凤凰可以浴火重生,陆小凤也能化险为夷,城主就等着看好戏吧。”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之幽灵山庄   屋内有三个人,一站两坐。   一人负手而立,站在窗前,远眺。   两人坐在桌前擦拭宝剑。   远处天空一抹白色渐渐飞近,原来是一只送信的白鸽。   白鸽乖巧的落在苏梓的面前,一只小爪子勾着窗沿,一只小爪子抬起,腿上帮着一只竹筒。   苏梓取下竹筒,白鸽展翅飞走。   苏梓取出里面的信函,信函上只有四个字。   天雷行动。   这家酒楼的装磺很考究,气派也很大,可是生意并不太好。   现在虽然正是晚饭的时候,酒楼上的雅座却只有三桌客人。   人最多的一桌,也是酒喝得最多的一桌,座上有男有女。   男的衣着华丽,看来不是从扬州那边来的盐商富贾,就是微服出游的闲官名吏,女的姿容冶艳,风流而轻挑,无疑是风尘中的女子。   一桌有三个人,一个蓝衣墨发,一人白衣如雪,一人白面微须。   三个人三个方位,皆是默默饮茶,并不交谈。   他们几个人走进来,人数众多,却丝毫没有让对方转过眼去看一眼,似乎与对方毫不相干。   蓝衣人与白面微须者在默默品茗,而白衣人则缓慢的剥着一个水煮蛋,与同桌的两人相比,他的饭菜真是可怜,只有一壶茶水,一个水煮蛋,而其他两人却大鱼大肉,像是在虐待他一般,但他却毫不在意。   看见这个人,陆小凤的掌心就泌出了冷汗,他实在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这个人,否则就算有人在后面用鞭子抽他,他也绝不会上来的。   既然已上了楼,再下去就来不及了。   陆小凤只有硬着头皮找了个位子坐下,柳青青冷冷的看着他,几乎可以看得见一粒粒冷汗已透过他脸上的人皮面具冒了出来。   但看到与白衣人同桌的两人,陆小凤却在心中暗暗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总之,有他们在,他便总不至于被西门吹雪给杀了。   白衣人却连眼角都没有看他们。   他的脸铁青。   他的剑就在桌上。   他喝的是水,纯净的白水,不是酒。   他显然随时随地都在准备杀人。   木道人走了进来,看到三人,走了过来,对西门吹雪拱手打招呼道:“西门庄主。”   他却像是没有看见,这位名重江湖的武当名宿,竟仿佛根本就没有被他看在眼里。   任何人也不被他看在眼里。   木道人却笑了,摇着头喃喃笑道:"我不怪他,随便他怎么无礼,我都不怪他。"那高大威武的老人忍不住问,"为什么?"   木道人道:因为他是西门吹雪!"   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西门吹雪I,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剑!   只要他手里还有剑,他就有权不将任何人看在眼里!   也许他现在眼里只看得见陆小凤一个人。   仇恨就像是种奇异的毒草,虽然能版害人的心灵,却也能将一个人的潜力全部发挥,使他的意志更坚强,反应更敏锐。   何况,这种一剑刺出,不差毫厘的剑士,本就有一双鹰隼般的锐眼。   现在他虽然绝对想不到陆小凤就在他眼前,但是陆小凤只要露出一点破隙,就绝对逃不过他这双锐眼。   木道人又看向其他两人,笑道:“苏公子,叶城主。”   苏梓礼貌的对木道人道:“木真人。”   叶孤城只是微微颔首。   木道人道:“平日里难得一见三位,今日竟然会齐聚一堂,真是难得,却不知三位是为了何事?”   一桌三个人,西门吃雪和叶孤城都是不喜欢与人交谈的人,所以只有苏梓回答道:“武当掌门石雁石老前辈的大寿,我们这些江湖小辈岂能不去。”   木道人又与他们寒暄几句,便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菜已经点好了,店小二正在问,“客官们想喝点什么酒?”   柳青青立刻抢着道:“今天我们不喝酒,一点都不喝。”   酒总是容易令人造成疏忽的,任何一点疏忽,都足以致命。   可是酒也能使人的神经松弛,心情镇定。   陆小凤笑,“今天我们不喝一点酒,我们要喝很多。”   他微笑着拍了拍表哥的肩,“今天是我儿子的生日,吉日怎可无酒,你先给我们来一坛竹叶青。”   柳青青狠狠的盯着他,他也好像完全看不见,微笑着又道:“天生男儿,以酒为命,妇人之言,慎不可听,来,你们老两口也坐下来陪我喝几杯。”   管家婆和海奇阔也只好坐下,木道人已在那边抚掌大笑,道:“好一个妇人之言,慎不可听听此一言,已当浮三大白。”   酒来的真好,喝得更快。   三杯下肚,陆小凤神情就自然得多了,眼睛里也有了光。   现在他总算已走出了西门吹雪的阴影,仿佛根本已忘了酒楼上还有这么样一个人。   西门吹雪剑锋般锐利的目光,却忽然盯到他身上。   木道人也在看着他,忽然举杯笑道:“这位以酒为命的朋友,可容老道士敬你一杯?”陆小凤笑道:“恭敬不如从命,老朽也当回敬道长三杯。”   木道人大笑,忽然走进来,眼睛里也露出刀锋般的光,盯着陆小凤,道:“贵姓?”   陆小凤道:“姓熊,熊虎之熊。”   木道人道:“萍水相逢,本不该打扰的,只是熊兄饮酒的豪情,像极了我一位朋友。”   柳青青心已在跳了,陆小凤居然还是笑得很愉快,道:“道长这位朋友在哪里?”   木道人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柳青青一颗心已几乎跳出腔了,陆小凤杯中的酒也几乎溅了出来。   木道人却又仰面长叹,接着道:“天忌英才,我这位朋友虽然已远去西天,可是此间有酒,又有故人,他的一缕英魂,说不定又回到我眼前。”   柳青青松了口气,陆小凤也松了口气,因为他们都没有去看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苍白的脸似已白得透明,一只手已扶上剑柄。   苏梓和叶孤城停住动作,只是看向西门吹雪。   忽然间,窗外响起“呛”的一声龙吟。   只有利剑出鞘时,才会有这种清亮如龙吟般的响声。   西门吹雪的瞳孔立刻收缩。   就在这同一刹那间,夜空中仿佛在厉电一闪,一道寒光,穿窗而入,直刺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的剑在桌上,犹未出鞘,剑鞘旁的一只盛水的酒杯却突然弹起,迎上了剑光。   "叮"的一响,一只酒杯竟碎成了千万片,带着千万粒水珠,冷雾般飞散四激。   剑光不见了,冷雾中却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黑衣人,脸上也蒙着块黑巾,只露出一双灼灼有光的脖子。   桌上已没有剑,剑已在手。   黑衣人盯着他,道:“拔剑。”   西门吹雪冷冷道:“七个人已太少,你何必一定要死。”   黑衣人不懂,“七个人?”   西门吹雪道:“普天之下,配用剑的人,连你只有七个,学剑如此,并不容易。”   他挥了挥手,“你走吧。”   黑衣人道:“不走就死。”   西门吹雪道:“是。”   黑衣人冷笑,道:“死的只伯不是我,是你。”   他的剑又飞起。   木道人皱起了眉,“这一剑已不在叶孤城的天外飞仙之下,这个人是谁?”   叶孤城的眸子已经亮了起来,像是看到一件珍宝般紧紧盯着对方,想要与对方一决高下,但他不会插手,因为对方的对手是西门吹雪。   只有陆小凤知道这个人是谁。   他又想起了幽灵山庄外的生死交界线上,那穿石而入的一剑。   石鹤,那个没有脸的人。   他本来就一心想与西门吹雪一较高低的。   又是一声龙吟,西门吹雪的剑也已出鞘。   没有人能形容他们两柄剑的变化和速度。   没有人能形容他们这一战。   剑气纵横,酒楼上所有的杯盘盏竟全都粉碎,剑风破空,逼得每个人呼吸都几乎停顿。   那四个衣着华丽的老人,居然还是面不改色,陪伴在他们身旁的女孩子,却已篱飞燕散,花容失色了。   忽然间,一道剑光冲天飞起,黑衣人斜斜窜出,落在他们桌上。   西门吹雪的剑光凌空下击,他全身都已在剑光笼罩下。   他已失尽先机,已退无可退。   谁知就在这时,这块楼板竟忽然凭空陷落了下去-桌千跟着落了下去,桌上的黑衣人落了下去,四个安坐不动的华衣老人也落了下去。   酒楼上竟忽然陷落了一个大洞。就像是大地忽然分裂。   西门吹雪的剑光已从洞上它过,这变化显然也不出他意料之外,他正想穿洞而下,谁知这块楼板竟忽然又飞了上来,“卡擦”一声,恰巧补上了这个洞。   桌子还在这块楼板上,四个华服老人也还是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这块楼板竟像是被他们用脚底吸上来的,桌上的黑衣人却已不见了!   剑光也不见了,剑已人鞘。   西门吹雪冷冷的看着他们,冷酷的目光中,也有子惊诧之意。   高行空、鹰眼老七、木道人,也不禁相顾失色。   现在他们当然都已看出来,这四个华服老人既不是腰缠万贯的盐商富贾,也不是微服出游的闲官名吏,而是功力深中可测的武林高手。   他们以内力压断再以内力将那块楼板吸上来,功力能到达这一步的,武林中有几人?   西门吹雪忽然道:“三个人。”   华衣老者静静的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西门吹雪道:“能接住我四十九剑的人,只有三个人。”   刚才那片该之间,他竟已刺出了七七四十九剑,他杀人的确从未使出过四十九剑。   华衣老者中年纪最长的一个终于开口,道:“你看他是其中哪一个?”   西门吹雪道:“都不是。”   华衣老者道:“哦?”   西门吹雪冷冷道:“这三人都已有一派宗主的身份,纵然血溅剑下,也绝不会逃的。”   华衣老者淡淡道:“那么他就一定是第四个人。”   西门吹雪道:“没有第四个!”   华衣老者道:“阁下手中还有剑,为何不再试试,我们是否能接得住阁下的四十九剑?”西门吹雪道:“纵然能接得住,你们四人恐怕最多也只能剩下三个。”   华衣老者道:“你呢?”   西门吹雪闭上嘴。   要对付这四个人,他的确没有把握。   华衣老人们也闭上了嘴。   要对付西门吹雪,他们也同样没有把握。   跟着他们来的四个艳装少女中,一个穿着翠绿轻衫的忽然叫了起来。   “舅舅。”她大叫着冲向陆小凤:“我总算找到你了,我找得你好苦。”   陆小凤怔住。   他一向是个光棍,标准的光棍,可是现在不但忽然多了个儿子出来,又忽然做了别人的舅舅。   这少女已跪倒在他面前,泪流满面:“舅舅难道已不认得我了?我是小翠,你嫡亲的外甥女小翠。”   陆小凤忽然一把搂住她:“我怎么会不认得你,你的娘呢?”   小翠道:“我……我没法子,他们……他们……”   一句话未说完,已放声大哭了起来。   陆小凤忽然跳起来,冲到华衣老人们的面前,破口大骂,“你们为什么要欺负她?否则她怎么会哭得如此伤心?”   他揪住一个老人的衣襟,“看你们的年纪比我还大,却来欺负一个女孩子,你们是不是人?我跟你们拼了。”   他用力拉这老人,小翠也赶过来,在后面拉他,忽然间,"哗啦啦"一声响,这块楼板又陷落了下去,三个人跌作一团。   西门吹雪似也怔住。   刚才他面对着的,很可能就是他这一生中最可怕的对可是现在忽然之间,他面对着的已只不过是个大洞。   他只有走。   走过木道人面前时,他忽又停下来,道:“你好。”   木道人也怔了怔,开怀大笑,道:“好,我很好,想不到你居然还认得我。”   西门吹雪道:“可曾见到陆小凤?”   木道人不笑了,叹息着道:“我见不着他,谁都见不着他。”   西门吹雪冷笑。   木道人转开话题,道:“你是不是也到武当去?”   西门吹雪道:“不去。”   木道人道:“为什么?”   西门吹雪道:“我有剑,武当有解剑岩。”   木道人道:“你的剑从不肯解?”   西门吹雪道:“是的。”   那高大威武的老人忽然冷笑道:“你也不敢带剑上武当?”   西门吹雪冷冷道:“我只敢杀人,只要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没有人再说-个宇。   西门吹雪的手中仍有剑。   他带着他的剑,头也不回的走下了楼,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陆小凤还在跟那些华衣老人纠缠,他却连看都不再看他们一眼。   短短几日,武当掌门石雁病逝,木道人继位。   木道人广发英雄帖,宴请众多英雄豪杰来观礼。   苏梓和叶孤城自然也收到了帖子。   苏梓问叶孤城:“你去吗?”   叶孤城背对着苏梓,淡淡道:“武当有解剑岩。”   言外之意,他是不会去的。   叶孤城的剑,只有自己可以决定拿起和放下,没有人可以要求他解剑。   苏梓道:“西门吹雪却会去。”   叶孤城却毫不在意。   因为他与西门吹雪已经约好,此间事了,他们一道回白云城,切磋剑招,谈论剑心。   苏梓和西门吃雪一道上山。   在解剑岩被武当弟子阻拦。   小道士看到西门吹雪,虽然不认识西门吹雪,却绝对听过西门吃雪的大名和他的事迹,更甚,武当还有一个专业模仿秀的崇拜西门吹雪的武当小白龙叶孤鸿,武当弟子想不知道西门吹雪都难。   小道士跑过来拦下毫不在意解剑岩三个大字的西门吃雪,舔着笑,哈着腰道:“阁下是?”总要确定一番,若不是西门吃雪,万一是叶孤城怎么办,反正这两位大佬都是他一个小小武当弟子惹不起的,但还躲得起。   西门吹雪看着小道士冷冷道:“西门吹雪。”   小道士脸上冷汗直流,脸色僵硬,在西门吹雪的威压之下,勉强支撑着,双腿还在打颤,但依旧不敢放西门吹雪上山,尽忠职守道:“西门庄主,武当规矩,凡入武当者,不可携带武器。”小道士又加了一句,“任何人都不可以。”即便是西门吹雪这个剑神也不可以,这是武当传承下来的规矩,岂能因为西门吹雪而破。   西门吃雪却只是冷冷看着他,并不说话。   苏梓在一旁没有插手。   西门吹雪动了,他视小道士为无物,准备硬闯解剑岩。   小道士再次挡在西门吹雪面前,心里悲伤逆流成河,心中哭喊道:西门庄主,求求你行行好,放过在下吧。   表面上仍旧坚定的阻挡西门吹雪,横剑在前。   这么多年,其他人没有谁如此不给武当面子,也就西门吹雪一个人,竟然不把武当放在眼里。   在小道士挡在西门吃雪跟前,苏梓见到有人跑开,似乎是去能主持场面的人。   不一会,就在小道士坚持不住时,武当八师叔总算赶来。   八师叔上前,挥了挥手,小道士退了下去,八师叔对西门吃雪拱手道:“西门庄主,还请解剑。”   西门吹雪却毫无所动,只是紧紧握着剑鞘,不理会八师叔的话。   八师叔也毫不在意,只是挡在西门吹雪上山的必经之路,看着西门吹雪,面色坚定,不似往日的风流玩笑,难得强势。   苏梓上前道:“道长。”   八师叔看向苏梓,他并不认识苏梓,目光有些疑惑。   一个认得苏梓的小道士凑到八师叔耳边耳语一番,然后退下。   八师叔对苏梓拱手道:“原来是苏梓苏公子,既然你与西门庄主一道而来,可否请你规劝一下西门庄主,武当解剑岩的规矩,不会因为剑神的名号就不遵守,今日上山的有许多都是曾经名动一时的江湖前辈,他们在这里解剑,尊重武当。”   你西门吹雪只是一个晚辈,却毫不把武当规矩看在眼里,那你拿其他前辈怎么看。   苏梓道:“我虽是和西门庄主一道上山,却目的不同。”   八师叔疑惑道:“哦?”   苏梓道:“我上山是为寻夫君花满楼,而西门庄主却是为了追杀陆小凤。”   八师叔惊讶道:“陆小凤在武当山?他不是已经死在西门吹雪的剑下?”   苏梓道:“陆小凤并没有死,他假死藏身幽灵山庄,如今,已经身在武当。”   八师叔却有些不信和惊讶:“你们是听谁说的。”   苏梓道:“西门庄主自有渠道,陆小凤如今就在这武当山上,难道你武当竟然是要包庇他。”   八师叔道:“武当并没有陆小凤,普天之下认识陆小凤的人何其多,武当山上,他的朋友许多都在这里,若他真的在这里,又岂会没有人发现他,苏公子切莫空口无凭,胡言乱语,妄图混淆视听。”   苏梓道:“陆小凤的确在武当,但并不一定就会被人认出。”   八师叔道:“什么意思?”   苏梓道:“易容。陆小凤只要易容成另一个人,就不会被人认出,再多加小心,不让其他人发现,便万事大吉,而且,武当有内鬼,不然陆小凤绝不可能藏身于此却不被朋友发现。”   八师叔道:“不管陆小凤在不在武当,西门庄主都必须解剑才能上山。”   苏梓见谈不拢,便对西门吹雪耸了耸肩,表示无能为力,退到西门吹雪身后。   西门吹雪上前一步,八师叔紧绷着身子,目光紧紧盯着西门吹雪,注视着他,防备着他的下一步。   西门吹雪道:“既然如此,唯有闯山。”   八师叔见西门吹雪冥顽不灵,只好拔剑在前,其他弟子见八师叔拔剑,也纷纷拔剑对着西门吹雪,八师叔冷冷道:“既然西门庄主不听规劝,那么,就多有得罪。”   一众人围攻西门吹雪,苏梓在一旁看着西门吃雪游刃有余的对付武当弟子。   一个个武当弟子死在西门吹雪剑下。   天色渐晚。   苏梓在解剑岩等来了从山上下来的花满楼。   花满楼远远就闻到铺天盖地的血腥味,眉头紧蹙,脸色不好。   苏梓站在解剑池畔,等花满楼走到自己身边,伸手挽住花满楼的臂膀:“七童。”   花满楼按住苏梓的手:“梓童。”   苏梓对站在一旁的西门吹雪道:“西门庄主,我和七童先行离去,劳你在此等候陆小凤。”   西门吃雪微微颔首,便又转目光看着下山的路。   苏梓拉着不想说话的花满楼缓步下山。   武当。   解剑岩。   应该流的血都已流尽,解剑岩下的池水依旧清澈,武当山也依旧屹立,依旧是人人仰慕的道教名山,武林圣地。   改变的只有人。由生而死,由新而老,这期间转变的过程,有时竟来得如此突然。   所有的情爱和仇恨,所有的恩怨和秘密,现在都已随着这突来的转变而永远埋葬,埋葬在陆小凤心底。   现在他只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静静的过一段日子,让那些已经埋葬了的,埋得更深。   他乘着长夜未尽时下山,却不知山下还有个人在等着他。   一个人独立在解剑岩下,白衣如雪。   陆小凤慢慢的走过去:“现在已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你为什么还不走?”   西门吹雪道:“人虽已散,曲犹未终。”   陆小凤道:“你还准备吹一曲什么?”   西门吹雪道:“我追踪八千里,只为了杀一个人,现在这个人还没有死,我还准备吹一曲为他送丧的死调,用我的剑。”   陆小凤道:“你说的这个人就是我?”   西门吹雪道:“是你!”   陆小凤道:“你难道忘了你并不是真的要杀我?”   西门吹雪冷冷道:“我只知道江湖中人一向不分真假,你若活着,就是我的耻辱。”   陆小凤看着他,忽然笑了:“你是不是想逼我出手,试试我究竟能不能破得了你的天下无双的出手一剑?”   西门吹雪并不否认。   陆小凤道:“我知道你很想知道这问题的答案,我也知道这是你的好机会,只可惜你还是试不出的。”   西门吹雪忍不住问:“为什么?”   陆小凤的笑容疲倦而憔悴,淡淡道:“只要你的剑出鞘,你就知道为什么了,现在又何必问?”难道他已准备抵抗闪避?   难道他真的已将生死荣辱看得比解池剑下的一泓清水还淡?   西门吹雪盯着他看了很久,池畔已有雾升起,他忽然转身,走入雾里。   陆小凤大声道:“你为什么不出手?”   西门吹雪头也不回,冷冷道:“因为你的心已经死了,你已经是个死人。”   “我的心是不是真的已死?”   陆小凤在问自己:“我是不是真的已像死人般毫无作为?”   这问题也只有他自己知道答案。   晨雾凄迷,东方却已有了光明,他忽然挺起胸膛,大步走向光明。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之幽灵山庄   夜色朦胧。   百花楼。   二楼亮着灯光。   楼上有三个人。   桌边坐着两个人,两人在下棋。   窗沿上斜坐着一个人,正在大口大口喝酒,还边喝边唱:“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一句话被他翻来覆去不停地重复着唱。   下棋的一人无奈道:“陆小凤,你能不能换一句唱。”   陆小凤抱着酒坛子,看着窗外的明月道:“可是我只会唱这一句。”   陆小凤转头看向下棋的两人道:“那你们两个能不能干些别的,能不能别在下棋,真的好无聊。”   苏梓道:“那是因为你不会下棋,才会觉得无聊。”   陆小凤自嘲道:“的确,我陆小凤会许多,却不会下棋,比不得苏梓棋艺高超。”   苏梓冷笑一声,不再理会陆小凤。   花满楼道:“近日,你又没有案子可破?不然你不会留在百花楼。”   陆小凤道:“是啊,江湖太太平,真是无聊透顶。”   幽灵山庄事毕,陆小凤便跑来百花楼暂居,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去了白云城。   陆小凤闲不下来,第二日便自己找麻烦去了。   孙秀青抱着襁褓,站在门口,她身形单薄,脸色苍白,却面色坚定,她的眼里再也没有柔情似水,有的只有绝望和惨然,她的目光依旧注视着那个身影,白色的身影,西门吹雪,她的夫君。   她和西门吹雪成亲一年多,最初,她怀着对西门吹雪满满一腔的爱慕嫁给西门吹雪,成为西门吹雪的妻子,万梅山庄的庄主夫人,当时,她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因为她嫁给了一个男人,一个绝不会对任何人假以辞色的男人,那个男人眼里似乎只有手中的那把剑,但如今,那个男人眼里却有了她,这让她如何不暗暗自喜,那个被世人称为剑神的男人,是他的夫君,虽然他依旧冷漠,却在对她时有着难得的柔情。   但是,这一切,却在去年的九月十五彻底改变。   她怀孕了,怀了他的孩子,西门吹雪的孩子。   他对她更加温柔,目光里满满都是她,他也在期待这个孩子的降世。   但是,他对剑道的巅峰依旧有着不可磨灭的执着,所以,他同意了叶孤城的邀战,决定全力以赴。   可是,他却有了顾虑,这本该让她窃喜,她竟然能够让这个冷漠的男人犹豫挂怀,已是难得,她可以肯定,这世间没有那个女子可以做到,但她却做到了。   她很担心,担心西门吹雪会败,毕竟没有那个人真的可以一生从无败绩,而且,对方还是可以与他比肩齐名的白云城主叶孤城,这就更加难以预料最后的结局,她越来越焦躁,忧心,她怕,她怕最后听到的是西门吹雪的落败死讯,她怕她的孩子还未出世便没了父亲,她怕她们母子会面临追杀,这也是西门吹雪的担忧之处,不然,西门吹雪不会修改决战日期,更是对陆小凤托孤。   九月十五,她呆在合芳斋,欧阳情陪着她,她坐立不安,忧心不已。   欧阳情不停地和她说话,安慰她,免得她胡思乱想。   最后,西门吹雪回来了,活着回来。   但是,西门吹雪却更加冷漠了。   他真的成了剑神,却抛弃了感情。   当他的目光看向她时,再也没有往日的柔情,只有冷漠。   她的心落下了,却更加冷了。   西门吹雪的眼里再次只有那把剑,浑身散发着冷漠的气息,让人难以靠近。   西门吹雪的孩子即将出世,他们这些朋友自然赶往万梅山庄。   孙秀青诞下一子,临产之日,西门吹雪却依旧在梅林练剑,并未在产房外等候,仿佛即将出世的不是他的孩子般。   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响彻万梅山庄,产房外,不见男主人的身影,却只有西门吹雪的朋友在这里等候。   产婆抱着裹着婴儿的襁褓出来,笑道:“是个公子。”   陆小凤上前接过襁褓,戳了戳婴儿嫩嫩的小脸,笑道:“这么可爱,真像西门小时候。”   苏梓在一旁冷哼:“说的就好像你见过西门吹雪小时候的样子似的。”   司空摘星在一旁接陆小凤短道:“陆小凤见没见过西门吹雪小时候我不知道,不过我却见过陆小凤小时候的样子,就像个散财童子,粉嫩嫩的,但凡妇人们见了,总是喜欢掐上一掐他的嫩脸,直呼他可爱。”   陆小凤抱着襁褓,依旧与司空摘星斗嘴:“死猴精,说我嫩,难道你忘了,你小时候还被装扮成女孩,被人叫小娘子。”   司空摘星不服输道:“那又如何,难道那个时候过家家,别人没说你我两个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你还说要娶当媳妇。”   陆小凤哑口无言。   花满楼在一旁笑了:“你们两个彼此彼此了。”   苏梓道:“秀恩爱,死得快。”   陆小凤道:“苏梓,你可不要胡说,谁跟他……”   司空摘星也道:“就是,苏梓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让人不得不多想,说得我和陆小鸡像是有什么关系似的。”   苏梓道:“难道你们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司空摘星道:“喂喂……两小无猜不是这样用的。”   陆小凤也道:“就是,最多,我们两个也就是竹马竹马。”   白色的衣角闪进眼帘,陆小凤转身笑看到西门吹雪走了过来,不等西门吹雪走近,便笑道:“西门,你儿子。”   西门吹雪走上前,只是默默看了襁褓里吮着指头的婴儿一眼,便不发一语的转身离开。   其他人面面相觑。   陆小凤窜到西门吹雪的身边,继续问道:“西门,给你儿子起个名字呗。”   西门吹雪道:“青,西门青。”   陆小凤颠了颠襁褓,笑嘻嘻道:“西门青,小子,你爹给你起了名字,小青子。”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   司空摘星来此只为了看一看西门吹雪的儿子,看过之后,便轻身离开。   苏梓和花满楼对视一眼。   花满楼默默一叹,目光落在产房的门上,叹息道:“西门吹雪如今这个样子,也不知对孙秀青是好是坏。”   苏梓走上前,握住花满楼的手道:“这是孙秀青的选择,当日她抛弃所有,下嫁西门吹雪,就要知道今日的结果。”   孙秀青抱着襁褓,看着苏梓道:“即便我爱西门吹雪,却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也变得像他那般冷血无情,一生只追求剑道。”   孙秀青时至今日,总算明白一切。   第二日,孙秀青与西门吹雪和离,自己带着孩子离开万梅山庄,西门吹雪并未阻拦。   花家堡。   苏梓和花满楼来这里陪花老爹,花满楼身为花老爹的老来子,自然备受宠爱,而苏梓身为花家儿媳,又是花满楼的伴侣,自然也被花老爹喜爱。   自从听闻苏梓棋艺高超,花老爹便缠着他时不时来上一局,谁也想不到,这么喜欢下棋对弈的花老爹竟然是个臭棋篓子,花家几个公子都知道花老爹的棋艺如何,所以都不愿被他逮到,毕竟这么多年他们已经被荼毒得不轻,臭棋篓子也就算了,还喜欢悔棋,这让人毫无下棋的乐趣,对于花老爹能再找到一个下棋对象,他们既是松了口气又是同情苏梓。   苏梓性情冷清,也就不会因为花老爹的棋臭而抱怨什么。   每次花老爹拉着他下棋,一旦要输的时候,花老爹就会与苏梓说话,天南海北的聊,妄图转移苏梓的注意力,苏梓对此甚是清楚,却总是配合花老爹装作毫不知情,由着花老爹悔棋,然后再接着下棋,悔棋,下棋,悔棋,下棋。   每每苏梓被花老爹拉去下棋,花满楼都会坐到一边陪着他们,也不搭话,只是默默陪着。   这日,花满楼一个人在房内待着,花家五子花满园跑来找他,神秘兮兮的关上房门,若是花满楼可以看到,就会知道花满园笑得如何猥琐。   花满园进了房,关门,坐到花满楼对面,笑道:“七童。”   花满楼道:“五哥,你怎么来了?”   花满园道:“怎么,不欢迎五哥。”   花满楼道:“怎么会,七童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不欢迎。”   花满楼道:“五哥一向行踪不定,大多数时间都和朋友们在一起饮酒作乐,怎么这时候会来找我。”   花满园笑的很是神秘暧昧,道:“七童,五哥这次来,是想给你看样东西,对你来说,很有实用,也必不可少。”   花满楼有些好奇道:“五哥要给七童看什么东西。”   花满园从袖口取出一本书,递到花满楼放在桌上的手里,花满楼有些疑惑的接过书本,拿在手里,道:“一本书,这有什么……”   花满园道:“七童别急着下结论,你好好看看,这是五哥专门为你细心准备的,保管让你满意。”   花家因为花满楼眼盲的缘故,给花满楼的书本皆是特别定制,无论那种书本,皆是盲文,用手皆可以感触的雕刻版,这次花五童给花满楼的亦是这样的书本。   花满楼仔细摸了摸书本封面,并未觉得与往常的书本有什么大的差别,不过,当他打开书本,再去摸书本里的图画时,他顿时面红耳赤,刚碰时,他还以为是人体描绘,再仔细一摸,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书,虽然花满楼长这么大还是个纯情处男,但也不至于什么也不懂,花满园这本书就是一本春宫图,男男版本的春宫图,这让从未接触过这方面的小处男花满楼羞红了脸,既是羞愤又是无奈。   花满楼无奈且愤慨道:“五哥。”   花满园站起身道:“七童,这可是闺房之乐的必备法宝,你五哥可是花了大价钱才淘来的,你可不能浪费了,你现在也是有妇之夫,适当进行一些友好活动,有助于夫妻感情,虽然七弟妹是个男的,但这并不妨碍你们交流感情,七童可别埋怨五哥,五哥也是为了你好,毕竟家庭和睦,夫妻感情很是重要……”说话间,花五童已经开门离去,只留下一个脸色红透的花七童。   花满楼红着脸拿着那本图册,想丢又不舍得丢,很是无措,最后,还是按耐不住好奇,涨红了脸翻着图册。   不稍一刻,花满楼将图册丢到桌上,脸上已经红的冒烟,羞愤难当,可谓是涨姿势了,原来欢爱可以有那么多种姿势。花满楼一旦静下心,便会想起图册上让人面红耳赤的图画,他总是不能自主的将里面的人物换成他和苏梓,这让他觉得无言以对苏梓,花满楼将这本不该出现的图册拿起来,站起身,似乎想要将图册随意丢到边角,但不知为何,最后,却只是将图册放在枕头下,并未毁尸灭迹。   夜□□临,苏梓终于被花老爹放回来,进了房间,便一眼看到坐在凳子上仍旧脸色微红的花满楼。   花满楼听到苏梓刻意发出的脚步声,转脸看向他:“梓童。”   苏梓走过去,坐到花满楼身侧,按住花满楼放在桌上的手:“嗯!”   花满楼缓了缓,才道:“今天,你和爹又是下了一天的棋。”   就连花满楼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中竟然夹杂着一丝委屈和埋怨。   苏梓笑道:“明天我陪你出门如何,一起去姻缘树那里,那里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想必你也很是怀念。”   听到苏梓带着安抚的话语,花满楼笑道:“好。”   晚间就要休息时,苏梓正在整理床铺,却在枕头下发现了一本并不属于这里的图册,好奇之下,他翻开看了一眼,眸光一闪,又若无其事的将图册放了回去,只是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坐在一旁毫无所知的花满楼。   在小楼时,因为苏梓刚答应花满楼的表白,所以两人基本上是分房睡的,可回了花家堡,他们总不能再分房睡,毕竟对外他们已经是夫妻,而且两人也是名正言顺名副其实的夫妻,苏梓也已经同意,自然不会反悔,自然两人住在一间房里,本来花满楼是打算打地铺的,不过苏梓不同意,再怎么说这里也是花家的地盘,更何况花满楼也是他的丈夫,他又怎么让花满楼委曲求全,在这个满是弟控儿控的家里欺负花家最为受宠的花七童,于是,他们两个才开始同居同床的日子。   同床的第一晚,本以为不会那么快入睡,毕竟从小到大没有与人同床而眠的经历,却没想到刚挨到床榻,连自我催眠也不需要就安然入睡,之后就不要什么适应,自然而然的相安无事。   苏梓和花满楼,这对夫妻,没有轰轰烈烈,没有海誓山盟,有的只是平淡无奇,细水长情,两个人慢慢的接触,相濡以沫,相敬如宾,感受对方的所有,慢慢接受,直到彻底与自我融合,他们的感情不需要诉说,只是四目相对间,举手投足中,慢慢的养成一种默契,这并不像是热恋中的情侣,更像是亲人之间的感情融合,夫妻是除了家人之外最为亲近的亲人,亦是可以陪伴一生的亲人、爱人、伴侣。   他们是这个时代这个国家第一对名正言顺的男性夫妻男性伴侣,即便不被世人理解接受,甚至有人恶意揣测鄙夷,以为男人之间的所谓爱情必然不会长久,但他们依旧我行我素,用时间来证明他们之间的感情。   睡在床上,花满楼在外侧,苏梓在内侧,他们两个将盖着被子纯聊天发挥到了极致,别看是在一张床,但两人依旧盖了两床被子,并未在一个被窝,这也是花满楼并不想逼迫苏梓接受这难以容世的感情所作出的让步,其实,苏梓的冷清只是相对于陌生人而言,若是被他所认可,被他纳入羽翼,他便会撕开冷清的假面,露出真实的自我,花满楼一天不能正确面对苏梓,苏梓就不会撇开冷清,其实,自从他答应花满楼那一刻,他就决定接受花满楼的感情,爱一个人也许不需要时间,只是平日里的接触和相互之间的默契,就让苏梓明白,花满楼是最佳选择的对象,一个女子未必可以与他比肩,但同为男子的花满楼自然可以胜任,所以,苏梓正视这段感情,慢慢地接受,让自己爱上同样爱着自己的花满楼,不需要多久,如花满楼这样的人,世间又会有几人不爱他,也许那不是爱情,但那又如何,他终究是他名副其实的妻子,这就足够了。   苏梓知道花满楼的隐忍,他理解花满楼,所以,他愿意做出举动,让花满楼知道他已经不会再对他的亲近感到别扭。   苏梓听着花满楼轻缓的呼吸声近在耳侧,知道花满楼还没有入睡,轻轻一笑。   花满楼道:“怎么还不睡?”   苏梓笑道:“你不是也没睡。”   苏梓翻身,从面对着床顶到面对着花满楼的侧脸。   花满楼感受到苏梓近在咫尺的呼吸,耳根有些热,便也翻身,与苏梓面对面。   借着月光,苏梓可以看到花满楼微红的耳尖,他淡淡一笑,伸手握住花满楼放在被子外的手,笑道:“今天五哥来了。”   虽是疑问,却很是肯定。   花满楼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   苏梓接着道:“我今天听到一段话,很是感触。”   花满楼道:“什么话?”   苏梓摸了摸花满楼的失明多年的眼,目光里满是疼惜和爱怜,道:“虽然你看不到这世间繁华,我却可以做你的眼,替你看遍这红尘万丈。”   花满楼闭着眼感受到苏梓微凉的手指在他的眼上抚摸,听到苏梓清冷的声音说出那么感性的话,花满楼心中一动,睁开微颤的眼帘:“梓童。”   苏梓道:“七童,你不需要那样,我既然是你的妻子,自然应该履行一些身为妻子所应履行的责任。”   花满楼有些不懂苏梓的话,他怕自己理解错误,又很是期待。   苏梓倾身在花满楼的嘴上轻触一下,笑道:“这下你明白了吗?”   在苏梓明亮的双眸之下,花满楼感情外露,满是欣喜的伸出没有被苏梓握着的手仔仔细细描绘着苏梓那绝美的容颜,这是他第三次描绘苏梓的脸颊,也是他最为高兴动情的一次,这次,苏梓清楚地告诉他,对方愿意接受他的感情,不再是一句空话,而是真实的行动。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之凤舞九天   花家大哥幺子过周岁。   苏梓花满楼身为花家一份子,岂能不赏脸。   花家其他人身有要事不能来,而且这是幺子,并不是太重要,但苏梓自从成了花家人,却还没与花家人有太多交涉,一方面花家人大都奔波在外,花家堡没有几个人,一方面苏梓性格使然。   这次,花满楼特意带着苏梓见大哥一家子,也让苏梓和他自己粘粘喜气,花满楼不知道苏梓喜不喜欢小孩,但他喜欢得紧,自然不肯放过这次大好机会。   大哥花满榭,长年居于漠北,经营一所马场。   大嫂林悦言,商人之女,有经商之才,与夫君一起管理马场。   长子花镜染,年方十五,有练武之才。   二子花镜澜,年方十岁,有文治之才。   幺子花镜云,年方周岁。   官道之上,有马车疾驰。   马车之内,有两个人。   一人华衣,一人蓝衣。   一坐,一卧。   一人品茗,一人看书。   茶香四溢,飘满车厢。   书籍散乱,铺满车厢。   华衣人放下茶盏,执起折扇,折扇轻摇,嘴角含笑,双目无光。   蓝衣人周身环着一地散乱的书籍,墨色的长发披地,与蓝色长衫交织在一起,几缕头发落在发黄的书籍之上,更显得书籍老旧。   蓝衣人正捧着一本野史看得津津有味。   华衣人放下折扇,他的身前矮几上放着一套茶具,茶壶上飘着烟,他倾身拿起茶壶给对面蓝衣人早已空下来的茶盏添茶。   他添完茶,刚放下茶壶,对面的蓝衣人便伸手取过茶盏,他连忙开口:“小心烫嘴。”   蓝衣人手顿了顿,已经放到嘴边的茶盏也停了下来,蓝衣人抬眼看向含笑‘看’着自己的花满楼,笑道:“多谢。”   花满楼笑着道:“你我何必言谢。”   漠北。   草化马场。   得知花满楼苏梓将来,花满榭一家五口都来相迎。   马车停在草化马场入口,花满楼先一步下去,然后将苏梓扶下来。   花满榭一家迎了过来,花满楼先道:“大哥大嫂。”   花满榭拍着花满楼的肩膀,畅笑道:“七童,大哥总算盼得你来了,几月不见,七童又结实了。”   花满楼笑而不语。   林悦言抱着幺子花镜云,笑看着苏梓:“你们难得来这里一趟,多呆些时日,也别急着走,你也没见过你这两个侄子吧!染儿澜儿,快来见过你七叔七婶。”   听大嫂如此取笑,苏梓也没有说什么。   花镜染和花镜澜两人上前礼貌道:“七叔……七婶!”   看他们脸上表情,尴尬不自然,便知道他们虽听过父母提过他们七叔娶了个男子为妻,但这也是天下第一桩,他们既好奇又不能理解,不过,这是长辈的事,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只好什么也不说。   花满楼抚了抚花镜澜的头,笑‘看’着花镜染,对花满榭道:“几年不见,镜染镜澜都长这么大了,镜染都快比过大哥的个子。”   林悦言道:“可不是,你大哥就这么高,幸好比武大郎要高,不然……染儿也不小了,都十五了,自然长个子。”   其实花家大哥并不低,不过比起其他几个兄弟,他就显得有些低,也幸好花镜染基因好,遗传他母亲,个子高。   林悦言道:“你们两个还没见过镜云,来看看,镜云这小子,乖得不像样,不哭不闹的,比镜染镜澜小时候好多了。”   说着,林悦言抱着花镜云往苏梓花满楼身边又走了几步,让两人看清花镜云。   的确,大人们说了这么久,花镜云竟然不哭不闹的自己在玩手指,一会儿扁扁嘴,一会儿四处张望。   苏梓道:“长这么大,我却是第一次见这么小的孩子。”   花满楼道:“镜染镜澜小时候我还抱过几次,不过那两个是捣蛋鬼,闲不下来,总喜欢到处乱跑,也就没抱过几次,不过镜云既然乖巧,那我就可以多抱抱了。”   说着,伸手要去抱花镜云。   花镜云自从被林悦言抱着靠近苏梓花满楼,就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目不转睛的看着苏梓的脸。   花满楼伸手来抱,他却躲开,伸出自己的一双小手,看向苏梓,小嘴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抱……抱。”   林悦言见状笑道:“你看,云儿小小年纪就这么好美色,这可不行。”又对花满榭怒目而视:“你看看你,都是跟着你学坏了。”   花满榭哭笑不得,连连求饶。   花满楼收手,苏梓上前抱过花镜云,被苏梓抱进怀里,花镜云手舞足蹈,高兴坏了,吧唧一口亲在苏梓脸上,笑呵呵道:“亲……亲。”   苏梓失笑,与花镜云额头相抵,蹭了蹭,笑道:“小可爱。”   花满楼伸手摸了摸花镜云的脸,花镜云小手握住花满楼的手指,在脸上蹭了蹭,脸上笑嘻嘻的。   这次花镜云抓周,抓周宴上花镜云抓到的是花满楼送的算盘,以后必定是个商业大贾。   花满楼和苏梓在漠北多呆了几天,这几天他们和几个小辈打成一片,花满楼还教苏梓骑马,花镜云最喜欢黏苏梓。   苏梓花满楼告别花家大哥一家,自北乘车南下,返回百花楼。   在途经太行山的时候,遇到了群英镖局一众人,他们一路上押解着数十箱重金,与花满楼苏梓狭路相逢。   花满楼朋友虽不如陆小凤多,但陆小凤的朋友,花满楼总是熟知一二,能够说上话的,所以,两班人马相遇,总少不得一番叙旧。   总镖头司徒刚策马在众人最前面,一百多个人,浩浩荡荡,看到花家所属的马车,司徒刚挥手暂停,策马上前打招呼。   花满楼也叫停了马车,走出车厢与司徒刚交谈。   司徒刚拱手道:“花七公子,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花满楼轻摇折扇,笑道:“司徒镖头这次走镖,重担不小。”   司徒刚道:“可不是,这次可是群英镖局有史以来最大的一趟镖,要是出错,可是关系着中原十三家最大镖局的存亡荣辱,不容有失。”   花满楼道:“那就请司徒镖头多多担待。”   司徒刚道:“那是自然,花七公子这是去往何处?”   花满楼回答道:“前几日大哥幺子刚满周岁,我与梓童一同前往漠北,现在便是要回百花楼。”   司徒刚道:“当世谁不知道花家七公子娶了当朝相国,虽然苏公子如今已经不在朝为官,但他的事迹还是妇孺皆知。”   花满楼道:“过奖了,梓童身子不好,在车内休息,不便与司徒镖头招呼。”   司徒刚摆手道:“不用麻烦,我们还要赶路,就不耽误了。”   花满楼道:“司徒镖头走好。”   司徒刚策马回身喊道:“走!”   花满楼让车夫往旁边让路,让镖局先走。   镖局一行人赶马拉车缓慢离开。   花满楼进了车厢,苏梓抬眼道:“阵势不小。”   花满楼坐到苏梓的对面,笑道:“一百多个精明干练的武林好手,十几箱的金珠珍宝,若是出事,可就是轰动江湖的大事。”   苏梓低着头道:“岂止江湖轰动,恐怕会上达天听。”   花满楼面露惊讶:“如此说来,委托人的身份?”   苏梓道:“这趟镖的来头可不小,委托护镖的可是太平王府。”   花满楼疑惑道:“你这几天一直与我在一起,又是何时得知这些的?”   苏梓道:“那数十箱子之上有太平王府的标识。”   花满楼道:“不过,这与我们也没有什么关系,又何须我们为之操心,也许只是我们庸人自扰。”   苏梓透过被风掀起的门帘,看着外面黯淡的天空,喃喃道:“但愿吧!”   百花楼。   陆小凤再次赖在这里打扰花满楼苏梓的两人世界,苏梓酿的桃花酿不论藏在哪里都能被陆小凤找到,苏梓戏称陆小凤的鼻子比狗鼻子都灵,陆小凤无酒不欢,只要有酒,他可以做任何事,哪怕跑到大街上喊我是陆小鸡都甘愿。   陆小凤与司空摘星打赌,十赌九输,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从不服输,两人斗智斗勇,你赢我输,你输我赢。   这一次,陆小凤再度与司空摘星打赌,赌陆小凤能不能偷到苏梓的一样东西,一样连花满楼都不曾见过的东西。   所以,陆小凤赖在百花楼,不管苏梓花满楼怎么嫌他碍事,他都毫无颜色的在这里碍眼。   陆小凤一身泥巴,狼狈不堪,浑身臭气,怀里抱着一个罐头,一路轻点地上,身飞如燕,大红披风在晚风中随着陆小凤疾奔而摇曳不停,深夜之下,路上没有几个行人,陆小凤的身影在屋檐上飞奔,几个轻点,便落到一处院落。   陆小凤旋风般窜进一间亮着灯的房间,将怀里的罐头丢到桌子上,仿佛那是洪水猛兽般避之不及。   桌子旁还坐着一个人,悠哉悠哉的,看到陆小凤进来,再见陆小凤这一身狼狈,他顿时开环大笑,指着陆小凤笑得好不开心:“陆小鸡啊陆小鸡,你看看你,就像个泥鳅一样。”   陆小凤哼哼道:“那是谁造成的。”   那人道:“那是谁打赌打输。”   陆小凤抖了抖衣衫,没好气道:“别管其他的,快看看你的胜利品,你真该把这一罐泥鳅给吃掉,免得下次你还让我挖泥鳅,你看看,我成什么样子,这都是拜你所赐。”   原来,陆小凤的罐头里竟然不是酒,而是一罐泥鳅,怪不得陆小凤避之不及。   而与陆小凤打赌的除了偷王之王司空摘星还会有谁。   在陆小凤没有案子可破无聊之时,也只有司空摘星会陪着陆小凤胡闹,两人打赌玩闹。   司空摘星连看都不看放在眼前的一罐泥鳅,反而起身推着陆小凤,笑道:“别管这个,你赶快去洗洗,你看看你臭成什么了,再不洗,走到大街上,人家还以为你是偷了别人家的衣服的乞丐。”   陆小凤嘟嘟囔囔的被司空摘星推出房门,走到隔壁。   隔壁,司空摘星已经早早准备好洗澡水,就等陆小凤回来。   等陆小凤洗白白回来,那一罐泥鳅早就不翼而飞,司空摘星和陆小凤也都毫不在意那罐泥鳅的去处。   陆小凤坐到司空摘星的对面,拿起桌上的茶壶仰起脖子便将茶水灌进嘴里,大口大口的喝着。   司空摘星坐到一边,好笑的看着陆小凤像是几百年没喝水般的样子:“又没人跟你抢,你急什么。”   陆小凤喝够了,放下茶壶,大刀阔斧的坐下,一抹嘴巴,嬉皮笑脸道:“猴精,你前几日去了哪里。”   司空摘星慢慢喝着茶,瞥了眼陆小凤道:“你会不知道,这天下间有什么事能瞒过你陆小凤。”   陆小凤道:“我当然知道你去了哪里,我问的是你拿到了什么。”   司空摘星挑眉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陆小凤道:“猴精。”   司空摘星无奈道:“好吧,好吧,我给你看。”   司空摘星从袖子里取出一样东西递给眼巴巴看着司空摘星的陆小凤,陆小凤接过,眉头紧蹙,看向司空摘星,很是严肃道:“你从哪找来的。”   司空摘星道:“你不是知道吗?还问什么?”   陆小凤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司空摘星道:“知道。”   陆小凤都要惊叫了:“知道,你知道,你知道你还敢拿,你不要命了。”   司空摘星道:“我还不怕,你怕什么。”   陆小凤道:“自古民不与官斗,贼不与兵斗,你偏偏反其道而行,你要害死你自己。”   司空摘星道:“哪有那么严重,你多心了。”   陆小凤道:“我多心,我是在为你担心,你要不要这么没心没肺。”   司空摘星口不择言道:“我怎么没心没肺,我又没有让你多管闲事,我想偷什么就偷什么,你管不着。”   说完,司空摘星抢过陆小凤手里的东西,一下子窜了出去,丝毫不给陆小凤开口的机会。   陆小凤只是一个迟疑,司空摘星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陆小凤长叹一口气。   第二天。   陆小凤在街上闲逛,也不去找司空摘星,他知道司空摘星想通自然会来找他。   果然,等天黑了之后,司空摘星出现了。   司空摘星与陆小凤都仿佛忘了昨天晚上两人之间的不愉快。   司空摘星道:“陆小鸡,你敢不敢再和我打一个赌。”   陆小凤道:“敢,怎么不敢。你见过我什么时候不敢和你打赌。”   司空摘星道:“我就知道你敢。”   陆小凤道:“说吧,赌什么。”   司空摘星道:“我跟你赌,苏梓有一样连花满楼也不知道的东西,你能不能不动声色的拿走。”   陆小凤道:“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司空摘星道:“你赢了,我这一年都不再偷东西,你输了,就一年不准喝酒,不论谁请你都不准。”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苦笑道:“你还真是狠,好吧,我同意。”   所以,现在,陆小凤就是为了能够拿到那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长什么样的莫名其妙的东西,才赖在百花楼,难道,这不具有挑战性吗!   陆小凤使尽浑身解数,旁敲侧击,都没能从苏梓嘴里套出来那件神奇的东西。   而苏梓和花满楼不在的时候,陆小凤也没能找到。   百花楼,陆小凤在这里呆过很长时间,可以说是他是这里的第三个主人,本来是第二个主人的,不过被苏梓给挤了下去。   陆小凤心知百花楼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机关,苏梓若要藏东西,绝不会放在百花楼,再说那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唯一的可能,只能是苏梓贴身保管,但是,就连花满楼都不知道,那这一假设又不成立,花满楼眼看不见,但他感知很强,又岂会不知道苏梓身上有什么东西,所以,这可难住陆小凤。   陆小凤每天抓耳挠腮,好不郁闷。   难道他就这样输了,不行,他一定能够找到,这次,绝不能输给司空猴精。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之凤舞九天   一百零三个精明干练的武林好手,价值三千五百万两的金珠珍宝,竟在一夜之间全部神秘失踪。   这件事影响所及,不但关系着中原十二家最大镖局的存亡荣辱,江湖中至少还有七八十位知名之士,眼看着就要因此而家破人亡,身败名裂。   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知道这秘密的,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   崔诚若知道自己现在已变得如此重要,一定会觉得自己此生已非虚度。   可是他并不知道。   他已整整昏迷了三天。   这一百零三个人都是中原镖局的精英,护送着镖局业有史以来最大的一趟镖,经太行,出撞关,却在太行山下一个小镇上忽然失踪。   崔诚是群英镖局的趟子手,也是这次事件中唯一的生还者。   根据一天后就已紧急号召成的搜索队首脑熊天健说:“我们是在当地一家客栈的坑洞里找到他的,当时他已昏迷不醒,奄奄一息。"据陪同搜索队到太行的名医叶星士说:"他身上共有刀伤六处,虽然因为流血过多而昏迷,拿好伤不在要害,只要能找个安全的地方让他静养三五天,我保证他一定能恢复清醒。”   搜索队的另一首脑鹰眼老七说:“现在他已被送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休养,不经我们全体同意,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熊天健是中原大侠,也是群英镖局总镖头司徒刚的舅父,侠义正直,在江湖中一向很有威望。叶星士是少林铁扇大帅的唯一俗家弟子,也是江湖中久著盛誉的四大名医之一,医术精绝,天下公认。   鹰眼老七是十二连环坞的总瓢把子,十二连环坞的势力远及塞外,黑白两道中都有他的门人子弟,这次护镖的四十位镖师中,就至少有五六个人曾经在他门下递过贴子。   他们被牵入这件事,只因为他们都是这十三家镖局的保人。   这趟镖的来头极大,甚至已上动天听,若是找不回来,非但所有保人都难免获罪,连委托他们护镖的太平王府都脱不了关系。   所有的保人当然也都是江湖中极有身分的知名之土,中原武林的九大帮,七大派,几乎全都有人被牵连在内。   他们是在端阳节的第一天找到崔城的,现在已是五月初八。   根据负责照顾崔诚的十二连环坞第三寨程寨主说:“他昨天晚上已醒过一次,还喝了半碗参汤,解了一次手,等我们替他换过药后,他才睡着的。”   据鹰眼老七的如夫人萧红珠说:“他解出的粪便中已没有血丝,今天早上已经能开口要水喝,还看着我笑了笑。”   程中和萧红殊都是鹰眼老七最亲信的人,只有他们才能接近崔诚。   以崔诚的伤势来看,现在虽然还不宜劳累,但是这件事却无疑远比他的伤势重要得多,只要他能开口说话,就绝不能再等。   所以所有和这件事有关的人,现在都已到了十二连环坞的总寨,连太平王的世子都带着他的护卫来了。   现在崔诚绝不能死!   十二连环坞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江湖中几乎从来没有人能真正了解过,那不仅是个地方,也是个极庞大的组织。   这组织的势力分布极广,分支复杂,黑白两道上,他们都有一份,可是他们都能谨守一个原则:   "不伤天害理,不乘人之危,不欺老弱妇孺,不损贫病孤寡:"这也许就他们能存在至今的最大原因。   十二连环坞有十二寨,从外表看来,和普通的山庄村落并没有什么分别,其实他们的防卫却极森严,组织更严密,没有他们的腰牌和口令,无论谁都很难进入他们的山区。   总瓢把子鹰眼老七的驻辖地,就叫做“鹰眼”,十二连环坞属下的所有行动,命令都是由鹰眼中直接发出的。   端阳正午,崔诚就已被送入鹰眼的密室中,要经过五道防守严密的铁栅门才能进入这秘室,能自由出入的,只有程中和萧红珠。   现在他们就在这里陪着崔诚。   程中老诚持重,而且略通医术,萧红珠温柔聪明,心细如发,秘室四面墙避,都是整块的花岗石,铁门外不但整天都有人换班防守,而且还配着名匠铸成的大铁锁,除了萧红珠和鹰眼老七贴身秘藏的两把钥匙外,无论谁都打不开。   对这种防守,连太平王的世子都不能不满意:“你说得不错,这地方实在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可是当他们通过五道铁栅,进入秘室后,才发现崔诚已经死了!   萧红珠和程中也已死了!   他们身上既没有伤痕,也找不到血痕,但是他们的尸体都已冰冷僵硬。   根据叶星士的判断:   “他们死了至少已有一个半时辰,是被一柄锋刃极薄的快刀杀死的,一刀就是致命 。”   “因为刀的锋刃太薄,出手太快,所以连伤口都没有留下。”   “致命的刀伤无疑在肺叶下端,一刀刺入,血液立刻大量涌入胸腔,所以没有血流出来。”这一刀好准,好快!   可见杀人的凶手不但极擅使刀,而且还有极丰富的经验。   防守秘室的人,跟随鹰眼老七都已在十年以上,都是他的心腹死士。   他们指天发誓:“在这两个时辰中,除了萧夫人和程寨主外,绝没有第三个人出入过。”   这一班防守的有三十六个人,三十六个人说的当然绝不会全是谎话。   那么凶手是怎么进去的。   太平王的世子冷笑道:“照你这么说,除非他是个隐形的人。”   正午。   布置精致的大厅内沉闷烦热,连风都似已被凝结,散乱的头发一落下来,立刻被汗水胶住,虽然随时都有酒水供应,但大家还是觉得嘴唇干裂,满嘴发苗。   鹰眼老七显得憔悴,悲伤而疲倦。   他本是个活力充沛,看起来很年轻的人,就在这一刻问,他似已苍老了许多。   “凶手是怎么进去的这世上当然绝没有真能隐形的人。”他想不通。   没有人能想得通。   大家只知道一件事,这三千五百万两镖银若是找不回来,他们就得负责赔偿。   那足以让他们每个人都倾家荡产,就算倾家荡产,也未必能赔得出!   以他们的身分地位,当然更绝不能赖帐。   幸好太平王的世子并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可以给你们四十天的限期,让你们去把这批珠宝追回来,否则……”   他没有说下来,也不必说下去,后果的严重,大家心里很明白。   说完了这句话,他就带着他的护卫们走了,不管怎么样,四十天期限已不能算短。   只可惜这件事一点线索都没有。   鹰眼老七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熊天健满身大汗,已湿透了内外二重衣服,有些人只有鼻子出汗,就看着汗珠一滴滴从鼻尖上滴落。   这些人都是坐镇一方的武林大豪,平时指挥若定,此刻却已方寸大乱,竟完全想不出一点对策来。   叶星士忽然道:“这已不是第一次。”   大家都不能完全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只有等待着他说下去。   叶星士道:“上个月底长江水上飞,在作每日例行的巡查中,忽然暴死在水中,我也曾被他们帮中的子弟请去检定他的死因。”   熊天健立刻问:“他的死因也跟崔诚一样”   叶星士点点头,道:“他身上也完全没有伤痕血迹,我整整花了三天功夫,才查出他内腑肺叶下的刀伤,也同样是一刀就已致命。”   熊天健道:“他是在水中被刺的了”   叶星士道:“不错。”   熊天健脸色更凝重,水上飞的水性号称天下第一,凶手能在水下一刀刺入他的要害,水底的功夫当然比他更精纯。   他沉思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也想起了一件事。”   以鹰爪力著称的淮南武林世家长公子王毅抢着问道:“什么事”   熊天健道:“今年年初,篙阳铁剑山庄的老庄主在他的藏剑阁中练剑时,忽然暴毙,至今还没有人知道他的死因。”   他长长吐出口气:“现在我才想到,他很可能也是被同一个刺客暗杀的。”   篙阳郭家的剑法,一向为不传之秘,郭庄主在练剑时.绝不许外人偷看。   他的藏剑阁建造得也像是铜墙铁壁一样。任何人都难越雷池一步。   叶星士皱眉道:“他当真是在练剑时被刺的,这刺客的刀就未免太可怕了。”   鹰眼老七忽然冷笑,道:“那么我们是不是就应该坐在这里,等着他来将我们一个个杀光”没有人跟他争辨,自己最心爱的女人被刺杀,无论谁心情都不会好的。   鹰眼老七握紧双拳,额上青筋………根根凸起.大声道:“就算这刺客真有三头六臂,真的会隐形,我也要把他找出来。”   怎么找呢   经过了彻底商议后.大家总算决定了三个对策。   将所有的人手分成三批,分头办事。   第一批人由熊天健率领,再回太行山下那小镇去,看看镖师们投宿的那家客栈中,是不是会有些蛛丝马迹留下来。   最好能将当地每一房人家都仔细查问清楚,出事前几天,有没有可疑的陌生人到过那里   他们已将江湖中所有善于使刀的武林高手都列举出来,由叶星士带领第二批人去分别查访。   最主要的是,要问出他们从五月端阳的凌晨到正午的这两个时辰中,他们的人在哪里   第三批人由王毅领头,到各地去筹款,想法子凑足三千五百万两。   这两件事虽然都很不容易,大家忍不住要问鹰眼老七:   “你准备到那里去”   “我去找陆小凤。”   “就是那个有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鹰眼老七点点头:“假如世上还有人能替我们找出那凶手来,一定就是陆小凤。”   他说得很有把握。   经过了幽灵山庄那一件事后,他对陆小凤的机智和能力都充满信心。   “据说这个人是个浪子,浪迹天涯,四海为家,你准备到哪里去找他”   “哪里的粽子做得最好,我就到那里去找。”   对这一点,他也很有把握。   他知道陆小凤不但好吃,而且很会吃,端午节的时候若是不吃粽子,岂非是件很煞风景的事   “据说卧云楼主人的家厨名动公卿,做出来的湖州粽子风味绝佳,当地官府每年都要用八百里加急的驿马送到京城去,而且卧云楼主人好像也正是陆小凤的老朋友。”   “我正准备到那里去。”鹰眼老七已站起来:“卧云楼主人一向好客,端阳才过三天,他一定不会放走陆小凤的。”   只可惜他还是去迟了一步。   卧云楼主人昔年本是江湖闻名的美男子,近年来想必因为吃得太好,肚子已渐渐凸起,这一点无疑也使得他自己很烦恼。   所以他说话的时候总会在不知不觉中拍打着自己的肚子。   “陆小凤来过,端午前后,他几乎每年都要来住几天。”卧云楼主人亲自为鹰眼老七倒了杯酒:“这就是我特地为他挑选的竹叶青,你尝尝怎么样”   鹰眼老七虽然不是为品酒而来的,还是将这杯酒一钦而尽,立刻问道:“现在他的人呢。”卧云楼主人叹了口气,道:“今年他的兴致好像不如往年,总显得有点心事重重,连这坛酒都没有喝完,就一定要走,连我都留不住!”   看来他显然对陆小凤很关心,摇着头叹道:“他太喜欢管闹事,什么事都要管,不该管的也要管,却忘了替自己打算打算,一个人到三十岁还没有成家,心情怎么会好得起来。”   鹰眼老七只有苦笑:“你知不知道他会到什么地方去”   卧云楼主人沉吟着,道:“我好像听他说过,他要到海外去散散心。”   鹰眼老七的脸色一下子就已变得蜡黄:“你是说他要出海去?”   卧云楼主人遥望着窗外的一朵白云,缓缓道:“现在他想必已到了海上。”   鹰眼老七开始喝酒,一口气喝了八大碗,站起来就走。   卧云楼主人也留他不住,只有送到门口:“他秋深的时候就会回来的,一定还会到我这里吃月饼,你有什么事,我可以转告他。”   鹰眼老七道:“到了那时候,我只有一件事找他做了。”   卧云楼主人道:“什么事”   鹰眼老七道:“找他去抬棺材。”   卧云楼主人皱了皱眉,问道:“谁的?”   鹰眼老七道:“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之凤舞九天   五月初五。   陆小凤已经被苏梓赶出百花楼,而苏梓和花满楼则回到花家堡过端午节。   陆小凤是个吃货,所以为了吃粽子,他便跑到卧云楼去了。   在鹰眼老七到卧云楼找陆小凤的时候,陆小凤已经离开卧云楼南下出海。   陆小凤还没有出海。   他怕晕船,他选了最大最稳的海船,这条船却还在装货。   已收了他五百两银子的船主人,是条标标准准的老狐狸,口才尤其好!   “货装得越多,船走起来越稳,就算你没有出过海,也绝不会晕船的,反正你又不急,多等两天有什么关系”他用长满了老茧的手,用力拍着陆小凤的肩:“我还可以介绍个好地方给你,到了那里,说不定你就不想走了。”   陆小凤忍不住问:“那地方有什么”   老狐狸朝他霎了霎眼睛:“只要你能想得出来的,那地方都有。”   陆小凤笑了:“那地方是不是你开的!”   老狐狸也笑了,大笑道:“你是个聪明人,所以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已经开始喜欢你。”   那地方当然是他开的,所以就叫做“狐狸窝”。   所以陆小凤只有在狐狸窝等着他装货,已足足等了三天。   “开船了,开船了!”   “起锚!”   “扬帆。”   “顺风!”   嘹亮的呼声此起彼落,老狐狸的大海船终于在满天夕阳下驶离了海岸。   船的吃水很重,船上显然载满了货,狐狸唯一的弱点就是贪婪,所以才被猎人捕获。   看来老狐狸也一样。   陆小凤也很想抓住这只老狐狸来问问,船上究竟载了些什么货,会不会因为载货太重而有危险。   他自然没有找到老狐狸。   晚上的大海,一点也不平静,波浪滔天,汹涌澎湃,海浪毫无征兆的喷薄,大风大浪,船只摇曳在翻滚的海浪之中,船员也是一个个紧张万分,船帆被收了起来,即便是身负武功的武林高手也不敢大意,毕竟这是自然的力量,纵使他武功再高,也比不过自然灾害,就连那些经常出海的船员也是不敢稍有怠慢,皆是眼巴巴等着海浪停歇,唯恐被海浪卷走自己的一条小命。   海浪实在是太大,船员都在船甲上,他们宁愿经受大雨的洗礼,也不会躲到船舱里。   海浪翻滚,船员被不停摇曳的船只带着摇晃,他们只能攀附着身边的东西,让自己不至于摔倒亦或是摔出船只。   陆小凤也走出了船舱,呆在船甲上,受着大雨和大浪的拍打。   突听“格嚎”一声,一根船板向他压了下来,接着又是一阵轻风带过,又有一条船板横扫他的腰。   他的人在船舷上,唯一的退路就是往下面跳。   下面就是大海。   等他自己再听到“扑通”一声响的时候,他的人已落在大海里。   冰冷的海水,咸得发苦。   他踩着水,想借力跃进,先想法子攀住船身再说。   可是上面的长橹又向他没头没脸的打了下来。   船舷很高,他看不见上面的人,海水反映星光,上面的人却能看得见他。   他只有后退,船却在往前走,人与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他就算有水上飞那样的水性,也没法子再追上去,就算暂时还不会淹死,也一定支持不了多久,明天太阳升起时,他一定已沉了下去。   一向无所不能,无论什么困难都能解决的陆小凤,怎么会忽然就糊里糊涂的被淹死?   他当然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淹死的。   一个人掉进大海里,并不是一定非淹死不可。   就在这一瞬间,他已想出了好几种法子来渡过这次危机。   尽量放松全身,让自己飘浮在海上,只要能挨过这一夜,明天早上,很可能还有出海的船只经过,这里离海口还不太远,又正在航线上。   想法子抓鱼用生鱼的血肉来补充体力,再用鱼泡增加浮力。   这些法子虽然未必能行得通,可是他至少要试试,只要遇有一线希望,他就绝不放过。   他相信自己对于痛苦的忍受和应变的力量,总要比别人强些。   最重要的是,他有种不屈不挠的求生意志,也许就因为这种坚强的意志,才能使他度过无数次危机,活到现在。   他还要活下去!   谁知这些法子他还没有用出来,水面上又有“吧啦”一声响,一样东西从船舷上落下来,竟是条救生的小艇。   将他打落水的人,好像并不想要他死在海里,只不过要迫他下船而已。   小艇从高处落下来,并没有倾覆,将小艇抛下来的人,力量用得很巧妙。   陆小凤从海水中翻上去。   艇上有一壶水,十个煮鸡蛋,还有很沉重的包袱,里面包着的当然是补偿他的五百两船钱。   陆小凤叹了口气,又不禁笑了。   大海茫茫,四望无际,是拼命去追赶老狐狸的大海船,还是从原来的方向退回去?   当然是拼命去追赶。   他们的船出航才不过三四个时辰,若是肯拼命的划,再加上一点运气,天亮前后,他就又可以坐在狐狸窝里喝酒。   只可惜他忘了两点。   船出海时是顺风。两条浆的力量 ,绝不能和风帆相比。   而且他最近的运气也不太好。   还在太阳露出海面之前,他两条手臂已因用力划船而僵硬麻木,这种单调而容易的动作,做起来竟比什么事都吃刀。   他就着白水吃了几个蛋,只觉得嘴里淡得发苦,想躺下去休息片刻,谁知一倒下去就睡着了。   等他醒来时,阳光刺眼,一眼望过去,天连着海,海连着天,还是看不见陆地的影子。   但是他却看见了一点帆影,而且正在向他这个方向驶过来。   他几乎忍不住要在小艇上连翻八十七个筋斗表示庆祝,就算乞儿忽然看见天上掉下个大元宝来,也绝没有他现在这么高兴。   船来得很快,他忽然又发现这条船的样子看来很面熟,船头迎面站着一个人,样子看起来更熟,赫然竟是老狐狸。   “陆小凤已然出海,如今,他已卷入太平王府一案,再难脱身。”   “普天之下,能帮他度过这一劫难之人,非君莫属。”   “这是陆小凤的劫,我凭什么帮他。”   “凭你是他认定的朋友。”   苏梓回身,看着司空摘星,嗤笑道:“你可知道,陆小凤为何要管这件吃力不讨好又容易丢命的事?”   司空摘星有些疑惑有些费解有些释然,道:“为何?”   苏梓道:“因为你。”   司空摘星恍然道:“因为我。”   苏梓道:“没错。”   司空摘星道:“可是。”   苏梓道:“我且问你,当日,你的手里是不是有太平王府的令牌。”   司空摘星道:“是。”   苏梓道:“我再问你,你为何与陆小凤打赌,让陆小凤谋取我身上的一件物什。”   司空摘星道:“我不能说。”   苏梓道:“我并不需要你告诉我是谁让你这样做,但只因为你的缘故,将陆小凤推向危险的亦是你。”   司空摘星道:“不至于。”   苏梓道:“不至于,怎么不至于。太平王是当朝大将军,大将军岂是一般人物,你以为,陷入此局,陆小凤还能破阵而出。”   司空摘星不语。   苏梓道:“这一次,是有人想要陆小凤的命。”   司空摘星道:“有我在,自然不会让人夺了他的命,而且,陆小凤的命只有他自己可以取。”   司空摘星道:“是谁想要陆小凤的命。”   苏梓道:“一个不是人的人。”   司空摘星疑惑道:“不是人的人?那又是怎样的人。”   苏梓道:“他是条毒蛇,是只狐狸,是个魔鬼 !”   司空摘星道:“他究竟是什么?”   苏梓道:“有人说,他是用九种东西做出来的。”   司空摘星道:“哪九种?”   苏梓道:“毒蛇的液,狐狸的心,北海中的冰雪,天山上的岩石,狮子的勇猛,豺狼的狠辣,骆驼的忍耐,人的聪明,再加上一条来自十八层地层下的鬼魂。”   司空摘星喃喃道:“这世间怎么会有这种人。”   苏梓道:“这世间又怎么没有这样的人。萧秋雨那样的人都可以有,还有什么样的人没有。”   司空摘星道:“这样的人,应该会有很多人知道。”   司空摘星想了半天,也没想到符合这种条件的人,只好道:“为何我从未听过此人。”   苏梓道:“你未曾听过,却并非他并不出名。”   苏梓缓缓道:“只是你不曾涉及他所在之所。凡是认识他的人,无不害怕恐惧他的。”   司空摘星道:“这样的人,谁又能不害怕。”   苏梓笑了笑,并不接话。   司空摘星道:“他叫什么名字?”   苏梓道:“宫九。”   司空摘星将大江南北他听过见过的人想了一遍也没想到,只好道:“没听过。”   苏梓哼笑道:“没听过才正常。”   司空摘星道:“我未听过,你却必然听过。”   苏梓道:“自然。宫九有一个身份,我却是知道他另一个身份的。”   司空摘星道:“什么身份?”   苏梓道:“宫九身在无名岛,乃岛上之人,人称九公子。其人神龙摆首不见尾,个性十分复杂,性格变化多端,他有时看来很笨,常常会迷路,甚至连左右方向都分不清,可是无论多难练的武功,他全都一学就会,无论警卫多森严的地方,他都可以来去自如,你心里想的事,还没有说出来他就已知道,假如你要他去杀一个人,不管那个人躲在什麼地方,不管有多少人在保护,他都绝不会失手!像老实和尚那样的武功,在他手下根本走不出三招。他的忍耐力的确是任何人都做不到的,他可以在海底耽一天一夜不出来,他简直好像可以不必呼吸一样,宫九是一个喜欢虐待自己的人。可以说是变态一个。你说,被这样的人盯上,陆小凤能逃得掉?”   司空摘星被苏梓形容宫九的话给吓到,喃喃道:“陆小凤怎么会招惹上这样的人。”   苏梓道:“宫九武功莫测,放眼江湖,能与他对招不败只有几人,不外乎西门吹雪叶孤城,但即便是西门吹雪叶孤城,也是性格正常之辈,遇到一个变态,你并不知道他下一步会怎么做,又岂会赢过他,西门吹雪叶孤城单打独斗未必能够取胜,但两人合手,宫九不败不行。”   司空摘星惊讶于宫九能够得到苏梓如此之高的评价,却也不得不认同苏梓的话。   谁也猜测不出变态的招数,你端端正正比武,变态却在比武中耍流氓,你又岂会比得过他!   司空摘星道:“你说你知道宫九的另一个身份,那他另一个身份是什么?”   苏梓道:“太平王世子。”   司空摘星被吓了一跳:“太平王世子?可是,太平王府里已经有了一个太平王世子。”   苏梓道:“谁又能肯定太平王府的世子便是真正的世子。”   司空摘星道:“的确,世子未经传召不得入京,京中人也未必认得出他,可是,他放着好好地太平王世子不做,跑到无名岛做什么?”   苏梓道:“这就是人与人的不同,同是世子,南王世子妄图谋朝篡位,太平王世子却不稀罕皇位,他年少离家出走,被无名岛上的小老头收留,便留在那里,他与太平王有嫌隙,所以多年未曾回过太平王府。”   苏梓道:“陆小凤本领滔天,他凡事皆可化险为夷,你又何必如此担心。”   司空摘星不语,只是神态紧张。   苏梓道:“每一次陆小凤身陷囹圄,不都是有贵人相助,他若是想,自然回来找我们这些朋友,但现在他并没有来找,自然是他尚能应对,你又何必瞎操心。”   苏梓又道:“你与其在这为他担心,还不如出去散散心,陆小凤自己还不担心自己的安危,而且,哪次陆小凤查案没有美人陪伴,这次,他又遇到一个冰美人,倒贴纠缠,陆小凤是一只蜜蜂,家花不香,偏偏喜好路边的野花。”   司空摘星苦笑连连,无话反驳,他与陆小凤相识多年,岂会不知道陆小凤的品行,但是,他还是放心不下。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之凤舞九天   陆小凤停在屋前,心中踌躇起来。   木门紧闭,屋内毫无人声。陆小凤踏出他沉重的步伐。   陆小凤的手停在木门前。   推门。   陆小凤看到三个人坐在里面。   老实和尚、沙曼、小玉。   二个人也看到陆小凤,但脸上一点高兴的表情也没有。   虽然只分别数天,但是,连沙曼也没有重逢的喜悦吗?   陆小凤的心忽然噗通噗通的跳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   陆小凤以疑问的眼光巡视他们,最后落在沙曼脸上。   沙曼笑了。苦笑。   陆小凤忍不住大声问道:“你们究竟怎么了就算不欢迎我,也不应该用这种表情对我呀。”老实和尚看着陆小凤道:“你要我们怎么样”   陆小凤道:“最少也该笑笑,说两句问候的话。”   老实和尚露出牙齿,应酬式的撇撇嘴巴,表示笑过了,然后道:“你好吗海上风浪大吧”陆小凤瞪着老实和尚道:“如此而已”   老实和尚道:“如此而已。”   陆小凤高声道:“你们没有别的话可说了吗”   老实和尚、沙曼、小玉,三个人一起注视着陆小凤,异口同声道:“有。”   陆小凤看着沙曼,道:“你说。”   沙曼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既没有在沙滩等你,也没有在崖边等你的原因吗”   陆小凤道:“我就是不知道。”   沙曼道:“因为你有了麻烦了。”   陆小凤道:“我有了麻烦有麻烦是我的事,跟你来不来接我,一点也没有关系呀!”   沙曼道:“有关系。”   陆小凤道:“你说。”   沙曼道:“第一,你有了麻烦,我就没有了心情。”   陆小凤:“第二呢”   沙曼道:“我们刚才,就是你回来前,正好在这里研究你的麻烦。”   陆小凤道:“这样说,我的麻烦可就大了”   小玉道:“很大,跟一样东西一样大。”   陆小凤道:“跟什么东西一样大”   小玉道:“跟你的头一样大。”   陆小凤道:“我的头一点也不大呀”   小玉道:“等你知道你的麻烦以后,我保管你一个头有三个大。”   陆小凤已经感到他的头大起来了。   这时,老实和尚忽然冒出来一句话:“你这次回到岛上,一定什么收获也没有吧”   陆小凤以奇怪的眼神看着老实和尚道:“你怎么知道”   老实和尚道:“你在海上的时候,陆地上发生了一些事。”   陆小凤道:“什么事”   老实和尚道:“那些失窃的珍宝,有几颗最名贵的,已经被人卖掉了。”   陆小凤道:“哦”   老实和尚道:“而且,也有人发现了陈平、李大中、孙五通……”   陆小凤道:“慢着!慢着!陈平、李大中、孙五通是什么人”   老实和尚道:“他们什么人也不是,只不过他们刚好参加了这次失窃珍宝的保镖而已。”   陆小凤道:“你是说,他们被人发现了”   老实和尚道:“不是。”   陆小凤道:“又不是”   老实和尚道:“不是他们的人被发现,而是他们的尸体被发现。”   陆小凤道:“尸体”   老实和尚道:“也不能说是尸体,因为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还会讲一句话。”   陆小凤道:“一句话什么话”   老实和尚道:“一句替你惹来无穷烦恼的话。”   陆小凤看着老实和尚,等着他把下面的后说出来。   老实和尚却忽然不开口了。   陆小凤看着小玉。   小玉道:“陈平在临死前说,珠宝是陆小凤偷的。”   陆小凤呆住。   沙曼道:“李大中也这么说。”   老实和尚道:“孙五通也是这么说。”   小玉道:“这叫众口铄金。”   陆小凤道:“除了我的嘴巴以外。”   沙曼道:“只可惜他们绝不会听你解释。”   陆小凤道:“他们他们是谁”   沙曼道:“官兵,太平王世子派出来的特遣高手。”   陆小凤道:“捉我”   沙曼道:“捉你归案。”   陆小凤道:“陈平、李大中、孙五通他们被发现时,三个人在一块吗”   沙曼道:“不但不在一块,而且相隔了几百里地。”   陆小凤道:“可怕。”   沙曼道:“什么可怕”   陆小凤道:“宫九的诡计。”   沙曼道:“你肯定这是宫九的诡计”   陆小凤道:“是的,因为陈平,李大中那批人,我在岛上见过 。”   老实和尚忽然盯着陆小凤的四条眉毛。   陆小凤道:“我这四条眉毛怎么了”   老实和尚道:“恐怕要剃两条。”   陆小凤道:“为什么”   老实和尚道:“因为大家都知道陆小凤有四条眉毛,大家都知道陆小凤偷走了珠宝,大家都在缉拿陆小凤,假如你还是四条眉毛,目标岂不是过分明显”   陆小凤抚摸着嘴巴的两条眉毛道:“剃掉了,岂不可惜”   老实和尚道:“我说的,不是这两条。”   陆小凤吃惊道:“你要我把真的眉毛剃掉”   老实和尚道:“这样我保证没有人认得你。”   陆小凤道:“你杀了我吧。”   老袄尚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陆小凤道:“因为你要剃我的眉。”   老实和尚道:“我只不过提一点建议而已。”   陆小凤道:“我劝你最好再也不要提。”   老实和尚道:“那我就不提。”   陆小凤伸出手,要和老实和尚相握,并道:“好友!”   老实和尚手一缩道:“好友归好友,手是不能握的。”   陈小风道:“为什么”   老实和尚道:“因为和尚的手是吃素长肉,你的手是吃肉长肉的。”   陆小凤愣住。   小玉和沙曼掩嘴微笑。   陆小凤把伸出的手收回时,老实和尚却伸出他的手。   陆小凤道:“你为什么现在又要和我握手”   老实和尚道:“我忽然悟出一番道理。原来我小时候也吃过肉的。我好歹也是吃肉长肉过的。”陆小凤的友情令小玉和沙曼哈哈大笑。   陆小凤握着老实和尚的手道:“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老实和尚道:“有些事情,明明看到了,却想不通。有些事情,虽然没有看到,却能想通其中的来龙去脉。所以,我劝你去找一个人。”   陆小凤道:“谁”   老实和尚道:“你的好朋友。”   陆小凤道:“我的好朋友”   老实和尚道:“对于这件窃案,我们既然成了睁眼瞎子,所以我认为,也许瞎子会看得比我们还清楚。”   陆小凤道:“花满楼”   老实和尚道:“花满楼。”   鲜花满楼。   陆小凤一闻到这鲜花的香气,心中就有温馨的感觉,就像他想起和花满楼的友情一样。   世上有比友情更令人感觉温馨的吗?   陆小凤想起沙曼。   爱情?爱情的感觉,应该是甜蜜。   温馨,绝对是友情的感觉。   陆小凤对于这个结论相当满意,所以他踏在楼梯上的感觉,非常愉快。   他猜想,他今天的脚步既然特别轻快,花满楼的听觉,应该不会听出他的脚步声。   所以他就用愉快的声音,高声道:“不用猜了,是我,陆小凤。”   没有回答,也没有花满楼爽朗的笑声。   陆小凤推开门。   鲜花依旧,屋内的装潢设备都依旧,只有一点不同的地这样的黄昏时光,这样美好的天气,花满楼应该坐在那窗前的椅子上,静静倾听夕阳沉落的声音,静静欣赏生命的美好才对,他怎么会不在?苏梓又去了哪里?不会他们两个跑去两人世界了吧!   陆小凤的脑海中,浮满了问号。   他坐在窗前的椅子上。   脚步声,忽然自楼梯传来。   陆小凤一动也不动,连呼吸也忽然放轻。   是花满楼吗?   他不知道,因为他未听过花满楼走楼梯的声音。   并不是他未曾看过花满楼上楼下楼,只是,他们总是一起上下,谈笑风生,根本就没有注意去听花满楼的脚步声。   脚步声已走近门口。   门被推开。   “谁?”是花满楼的声音。   陆小凤笑了。   花满楼就是花满楼,陆小凤坐着一动也不动,他就感觉到有人在房内。   陆小凤不得不说:“我实在不得不佩服你。”   “你不必佩服我。”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生存下来的方法。”   陆小凤看着他的好朋友,脸上露出更加佩服的表情。   “我觉得很奇怪。”陆小凤道。   花满楼道:“什么事奇怪?”   陆小凤道:“这个时候,你居然会从外面走进来?”   花满楼道:“我不进来?”   陆小凤道:“你不是一向都在这时候坐在椅子上静静享受黄昏的吗?”   花满楼道:“人都有改变的时候。”   陆小凤道:“的确,因为你已经有了苏梓,对了苏梓去哪里,你们两个不是向来形影不离,就像是狗皮膏药一样粘在一起的吗?”   花满楼道:“你这话可不能被梓童听到,不然你这次就要无功而返。”   陆小凤道:“你知道为何而来?”   花满楼道:“没错。”   陆小凤道:“那你就说一说,我是为何而来。”   花满楼却突然转移话题道:“苏梓和司空摘星在一起。”   陆小凤道:“猴精?”   花满楼道:“司空摘星。”   陆小凤道:“他们两个又怎么会在一起。”   花满楼道:“为了一个人。”   陆小凤道:“谁?”   花满楼道:“你不知道?”   陆小凤道:“我为什么知道?”   花满楼只是笑看着他。   陆小凤明白了,苏梓和司空摘星都是他的朋友,他们两个的交点,只有他自己,所以,他们是为了他。   陆小凤很高兴,他又怎能不高兴,他的朋友正在为他担忧,他高兴极了,他的朋友并没有因为多日未见而忘记他。   陆小凤道:“是我。”   花满楼笑了笑。   花满楼突然道:“你认识不认识一个人。”   陆小凤疑惑道:“谁?”   花满楼问的是谁?   花满楼道:“沙曼。”   陆小凤很是惊讶道:“沙曼?你怎么会知道沙曼?”   花满楼道:“因为我是你的朋友。”   陆小凤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身在陆地,又怎会知道我的处境,又怎会知道我身边的人。”   花满楼道:“还是那句话,因为我是你的朋友。”   陆小凤却不再问了。   他已经知道花满楼从何得知沙曼的。除了苏梓,还会有谁有这样的能力,知道海上之事。   花满楼道:“你知不知道沙曼的身份。”   陆小凤道:“知道。”   花满楼道:“既然知道,你又为何与她纠缠不清。”   陆小凤道:“花满楼,若不是我清楚的知道你就是花满楼,我还以为你是谁易容假扮的,以前你从不关心这些事。”   花满楼道:“以前因为我是你的朋友,我不管,现在还是因为我是你的朋友,我不得不管。”   陆小凤糊涂了,不知道这之间有什么关系。   花满楼却不再说这个话题,再一次转移话题。   花满楼道:“你偷走了价值三千五百万两的金珠珍宝?”   陆小凤笑道:“你也听说了?”   花满楼道:“是的。”   陆小凤道:“听谁说的?”   花满楼道:“吴彪。”   陆小凤道:“吴彪是谁?”   花满楼道:“你不知道?”   陆小凤道:“我为什么会知道?”   花满楼道:“因为吴彪就是保镖人之一。”   陆小凤道:“他亲口告诉你的?”   花满楼道:“是的。”   陆小凤道:“你相信他的话?”   花满楼道:“一个人临死前,会说假话吗?”   陆小凤没有回答。   花满楼道:“你怎么不说话?”   陆小凤道:“我还有什么话说?你宁可听信一个死人的话也不相信你的朋友。你要我说什么?”花满楼道:“我说了不相信吗?”   陆小凤道:“你不是说……”   花满楼道:“我只说。一个人临死前,会说假话吗?如此而已”   陆小凤道:“这不就表示……”   花满楼又抢着道:“是的。”   陆小凤奇怪道:“你说问我答案?”   花满楼道:“是的。”   陆小凤道:“因为你能确定吴彪在死前说的话是真是假?”   花满楼道:“是的,所以我就出去走动走动,所以我就不仅这里享受黄昏的乐趣,所以我就只好在最好时光里,由外面走进来,所以你才能够坐在我的椅子上,享受日落的美。”   陆小凤道:“你错了。”   花满楼道:“哦?”   陆小凤道:“我坐在你椅子上,并没有欣赏到落日的美景。”   花满楼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因为我在替你担心。”   花满楼愉快的笑了起来道:“所以我们真的是一对知音。”   陆小凤道:“你这句话对极了。”   花满楼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窃案?”   陆小凤道:“是的,你走动的结果,有没有什么发现?”   花满楼道:“我只发现一件事。”   陆小凤道:“是什么事。”   花满楼道:“太平王世子的手下,正在到处拿你归案。”   陆小凤苦笑道:“这是阴谋。”   花满楼道:“谁的阴谋?”   陆小凤道:“宫九的阴谋。”   花满楼道:”宫九是个很厉害的人。”   陆小凤把他出海的奇遇说完,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花满楼坐在椅子上,沉思。   陆小凤把油灯点燃,灯光照在花满楼沉思的脸上,陆小风静静站着,注视花满楼。   良久,花满楼吐了一口气,道:“这件案子,根据你的资料,很明显是小老头和宫九他们做的。但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找出杀害崔诚的人。”   陆小凤道:“是的,就是那个隐形的人。”   花满楼道:“小老头对你说了几种隐形的方法?”   陆小凤道:“好几种。”   花满楼道:“他有没有说,自杀。也是隐形的一种方法?”   陆小凤的人跳了起来:“对,崔诚为什么不可能是自杀?”   然而,陆小凤不得不问:“他家人的生活,就会过得很好。”   花满楼道:“可是,你知道叶星士的验伤断语吗?”   根据叶星士的判断:他们死了至少已有一个半时辰,是被一炳锋刃极簿的快刀杀死的,一刀就致命。   因为刀的锋刃太簿,出手太快,所以连伤口都没有留下。   致命的刀伤无疑在肺下端,一刀刺入,血液立刻大量涌入胸膛,所以没有血流了出来。   花满楼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道:“不,崔诚不是自杀。”   陆小凤道:“我也这么想,因为他没有能力。”   花满楼道:“自杀的人,不是萧红珠,就是程中,要不然,就是两个人一起自杀。”   陆小凤道:“你是说,他们已经被收买和威胁,在杀害崔诚之后,就自杀?”   花满楼道:“你不觉得我这个推论,比较合理吗?”   陆小凤道:“那我现在只需要找到一个人。”   花满楼道:“谁?”   陆小凤道:“叶星士。”   花满楼道:“你找他干什么?”   陆小凤道:“我要问问他,崔诚三个人的伤口,是否真的跟他说的一样。”   花满楼道:“你怀疑什么?”   陆小凤道:“万一他们三个的伤口,真的是他说的,被快刀所致,那么,他们之中,就没有一个是自杀的。”   花满楼:“为什么?”   陆小凤道:“他们都没有能力刺出这么快的刀,尤其是自杀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之凤舞九天   宫九和陆小凤两个人展开了一场猫捉耗子的大戏,开始了前仆后继的追逐躲避之赛。   陆小凤要调查一切,宫九却总是能够跟在他的身后找到他,并且挡在他的面前,在它他面前炫耀自己的能力。   假如猫和老鼠比赛跑步,谁跑得最快   陆小凤飞奔的时侯,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应该是猫跑得快吧   陆小凤想,但是,老鼠能一头钻进洞里,也可以一冲就躲到阴沟里,这绝对是猫做不到的事情。   陆小凤不是老鼠,也不想把自己比做老鼠。   虽然宫九这样想,陆小凤却绝不这么想。   所以陆小凤既没有往洞里钻,也没有躲在见不得人的地方里。   陆小凤相信自己的轻功,就算不是天下第一,也绝对比宫九强。   所以他只是在大路上奔驰而已。   在大路上奔驰,虽然非常惹人注目,但是总比躲躲藏藏好,而且,以他奔跑的速度,谁会看得出是陆小凤。   陆小凤坐着宫九的马车赶到漠北万梅山庄去见西门吹雪。   宫九无疑是自负的,他想与陆小凤一较高下,他自认这世间没有人能够及得过他,他听到江湖中盛传陆小凤的传奇,便对陆小凤产生兴趣,认为普天之下唯有陆小凤能够和他一较高下。   所以,他设了一个局,诱陆小凤入局,瓮中捉鳖。   宫九不怕陆小凤有办法破局,就怕陆小凤没办法破局。   他知道陆小凤朋友满天下,所以,他将陆小凤的朋友一个个拖进这个局。   老实和尚、鹰眼老七、司空摘星……   以此让陆小凤不得不为了朋友来闯一闯这一局。   宫九为人变态,喜怒无常,他觉得自己不幸,便不想让别人幸运,他认为陆小凤成功的原因无疑是幸运而已,所以,他想要将陆小凤拉下神坛。   让陆小凤被人人喊打,被人误会。   本来,宫九是不打算杀了陆小凤的,但陆小凤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宫九的女人,哪怕那个女人不是他的情人。   所以,为了沙曼,宫九想要陆小凤的命。   他不怕陆小凤去找朋友帮忙,他不惧一切。   陆小凤的命,宫九势在必得。   屋子里看不见花,却充满了花的芬芳,轻轻的,淡淡的,就像西门吹雪这个人一样。   陆小凤斜倚在一张用青藤编成的软椅上,看着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杯中的酒是浅碧色的,身上雪白的衣裳轻而柔软。   一阵阵比春风还软柔的笛声,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却看不见吹笛的人。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你这人一生中,有没有真烦恼过。”   西门吹雪道:“你以前问过我这个问题。”   陆小凤道:“你以前的答案是没有。”   西门吹雪道:“你记忆很好。   陆小凤道:“现在呢”   西门吹雪道:有。”   陆小凤道:“什么烦恼”   西门吹雪道:“胡子的烦恼。”   陆小凤看着西门吹雪光洁的面容,道:“你为了你没有胡子而烦恼。”   西门吹雪道:“不是。”   陆小凤道:“不是。”   西门吹雪道:“我是为了你没有胡子而烦恼。”   陆小凤道:“哦,为什么?”   西门雪道:“因为你上次求我帮你忙,我说除非你把胡子刮干净,随便你要去干什么,我都跟你去。”   陆小凤道:“我记得,那是我第一次为了别人刮胡子。”   西门吹雪道:“现在你又刮干净了胡子,所以我知道,我的烦恼又来了。”   陆小凤一口喝光杯中酒,看着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轻轻吸了杯中浅碧色的酒,道:“这酒适合慢馒品尝。”   陆小凤道:“我知道。”   西门吹雪道:“那你为什么一口喝光。”   陆小凤道:“因为我在等你。”   西门吹雪道:“等我,等我什么?”   陆小凤道:“等你一句话。”   西门吹雪道:“什么话”   陆小凤道:“解除我烦恼的话。”   西门吹雪一口把杯中酒喝光,放下酒杯道:“你要去干什么,我都跟你去。”   陆小凤道:“现在你可以再倒两杯酒,我们可慢慢品尝。”   陆小凤举起杯中酒,道:“为你的一句话。”   西门吹雪道:“为你的胡子。”   二人在笑,轻轻啜饮。   笛声已隐,却飘来挣挣琼琼的古琴声。   陆小凤道:“你的喜好变了”   西门吹雪道:“没有。”   陆小凤问道:“那为什么换了古琴。”   西门吹雪道:“笛声悠扬,清涤作用却没有古琴的琴音大。”   陆小凤道:“清涤作用清涤什么。”   西门吹雪道:“杀气。”   陆小凤道:“清涤杀气。”   西门吹雪点头。   陆小凤道:“清涤淮的杀气?”   西门吹雪道:“马车上的人。”   陆小凤道:“你感觉得到他的杀气?”   西门吹雪道:“很浓的杀气。”   陆小凤道:“你知道他要杀谁吗?”   西门吹雪道:“绝不是我。”   陆小凤道:“也不止是我。”   西门吹雪道:“还有谁?”   陆小凤道:“还有老实和尚、沙曼和小玉。”   西门吹雪道:“我有两个问题。”   陆小凤道:“什么问题?”   西门吹雪道:“第一,他为什么要杀老实和尚?”   陆小凤道:“第二呢?”   西门吹雪道:“沙曼和小玉是谁?”   陆小凤把他的经历说完的时候,桌上的酒已残,菜已清。   西门吹雪看着陆小凤,眼中带着责备的神色。西门吹雪道:“你惹的麻烦不小。”   陆小凤道:“所以我才来找你。”   西门吹雪道:“我知道怎么应付,你最好好好睡一觉,以便赶路。”   陆小凤道:“我能不能说两个字。”   西门吹雪道:“不能。”   陆小凤道:“为什么?”   西门吹雪道:“因为我知道那两个宇是什么。”   陆小凤道:“你知道。”   西门吹雪道:“我知道。”喝了一口酒后又道:“我宁可你把那两个字记在心里。”   陆小凤道:“那我就把多谢两字放在心上吧。”   陆小凤笑着把酒喝光。   深夜的万梅山庄,万籁俱寂。   陆小凤一个人坐在树上,抱着酒坛喝酒。   月亮高高挂在夜空之上,星星在一旁闪烁个不停。   远处传来脚步声,正在缓缓走过来。   弥漫的花香扑鼻而来。   陆小凤并没有回头,直到脚步声停在树下。   陆小凤笑着开口:“花满楼。”   来人笑道:“陆小凤。”   陆小凤扭头,认真的看着来人。   来人摇着折扇,微微侧头,有些不解的看着陆小凤:“陆小凤,你怎么了?”   陆小凤道:“花满楼?”   来人仰着头看着陆小凤:“怎么了?”   陆小凤道:“你真的是花满楼?”   来人道:“如假包换。”   陆小凤从树上跳下来,轻飘飘的堪堪落在来人跟前几步远。   陆小凤摇头肯定道:“你不是花满楼。”   来人道:“我不是花满楼又是谁。陆小凤,难道你的眼睛也看不见了吗?”   陆小凤摇晃着脑袋,笑嘻嘻道:“猴精,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来人道:“什么装?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陆小凤道:“猴精,我和你认识这么多年,又岂会认不出你的易容。”   来人挫败道:“好吧,好吧,我觉得我毫无破绽,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陆小凤道:“并不是看出来的,而是感觉。”   司空摘星依旧顶着花满楼的假面,只是看着陆小凤。   陆小凤道:“你的易容的确毫无破绽,但我并不是从这上面看破的。”   司空摘星道:“那你是从何处感觉出来的。”   陆小凤道:“的确,你假扮花满楼很成功,一言一行,身上的花香,都和花满楼很像,若是其他人自然认不出你的真假。但是,有一点却不是可以模仿出来的。”   司空摘星好奇道:“哪一点?”   陆小凤道:“眼睛。”   司空摘星恍然道:“的确,这一点我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花满楼瞎了那么多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就可以假扮成功的。   一个瘸子亦或是聋子都好假扮,唯独瞎子不好假扮,毕竟眼睛是一个人心灵的窗户,每个人独一无二。   陆小凤继续道:“而且,花满楼和苏梓不可能分开那么久。上一次百花楼也是你假扮的,所以,你才表现的不像花满楼,说了一些奇怪的话,而且苏梓也不在百花楼。”   陆小凤又道:“还有,花满楼一向和西门吹雪看不过眼,若不是因为苏梓的缘故,花满楼绝不会到万梅山庄,那次金鹏王朝一案,花满楼过万梅山庄而不入,后来为了苏梓才来了几次,平时花满楼绝不会走进万梅山庄,尤其是他独身一人的时候。”   说完,陆小凤好整以暇的看着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心底涌上一股怒气,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下,闷闷的,道:“那么说,上次你就识破我的假面,却不动声色。”   陆小凤道:“是,我想看看,你为什么假扮花满楼。”   司空摘星低着头道:“看出来了吗?”   陆小凤看不到司空摘星的神色,只是缓缓道:“你是在担心我。”   司空摘星道:“你陆小凤神通广大,红颜知己遍布天下,逢凶化吉能力出众,何必需要我这个小偷担心,你也太狂妄自大。”   说着这句话,司空摘星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揪着,难受不已。   陆小凤无奈道:“摘星。”   这是陆小凤难得正儿八经喊司空摘星的名字,往常,他总是喜欢叫他猴精,哪怕生气时也是喊他司空摘星。自从五岁那年开始,他就再也没有这样叫过他的名字。   陆小凤走上前,一只手拿着酒坛,一只手按住司空摘星的肩膀,慢慢道:“我说,我们两个说话,能不能先把这□□摘掉,不然我还以为我是在和花满楼说话。”   因为陆小凤的这句话,让本来严肃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   司空摘星只好无奈的将脸上的□□揭下来。   月光洒在大地,陆小凤透过折射在司空摘星脸上的月光,看清司空摘星的脸,喃喃道:“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你的脸,你总喜欢易容成别人的样子,把自己的脸藏起来,不让人看到。”   他们两个都没有先开口,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许久,司空摘星才道:“我听苏梓说,你是为了我才会被宫九盯上?”   陆小凤道:“也不能这么说,无论有没有你的因素,宫九依然会盯上我,你只不过是一个契机。宫九策划这一局,为了就是引我入瓮,你只是不小心被他利用罢了,你不用自责。”   司空摘星不语。   陆小凤接着道:“江湖盛传我陆小凤朋友满天下,什么样的阴谋诡计到了我面前都会无所遁形,所以,宫九想要让我变成过街老鼠,他想告诉我,我以前只是幸运,他认为自己天下无敌,所以,只要我败于他手,就证明我没有本事,而他才是这世间最聪明的人,他想毁了我,却忘了,我陆小凤并不是只靠运气,我还有朋友,许多朋友,危难时肝胆相照两肋插刀的朋友。成功不是必然,但也并非偶然。这一局,我陆小凤必胜无疑。”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之凤舞九天   清晨。   司空摘星已经离开,陆小凤也已起床。   有雾,淡淡的雾。   在晨风中闻花的香味,在雾中看朦胧的花,是一件令人非常舒爽的事。   只可惜早起的人并不多。   陆小凤是早起的人,但他却没有走在雾中看花闻花的闲情。   宫九懂得享受,但是他却不懂得享受雅致,他宁可多睡多养精神,也不愿意享受雾的沁凉。   牛肉汤是女人,女人都喜欢花前月下欢日出日落,只可惜她跟的人是宫九。   一个喜欢睡觉到大天亮的男人,身边的女人也只好陪他睡到大天亮了。   所以,能够享受美好清晨的人,只有一个。   白衣似雪,白雾迷蒙,西门吹雪像尊石像般站在花旁。   雾已散。   阳光已散发出热力。   鸟儿也已开始啼鸣。   西门吹雪却已不站在花旁。   在车旁,宫九的马车旁。   一股杀气忽然自车外传人车内,宫九霍地坐了起来。   拨开车帘,宫九看到西门吹雪。   冷冷然森森然站着的西门吹雪。   然后,宫九就看到陆小凤。   笑嘻嘻挥挥手走着的陆小凤。   陆小凤走得并不快,但是没多久,陆小凤的身形就愈来愈小了。   宫九一拉缰绳,马车却动也不动。   宫九只看到数点寒光,拉车的马就已倒下。   西门吹雪拔剑刺马收剑,快如电光火石。   宫九第一次看到这么快的剑。   陆小凤的身形更小了。   西门吹雪的眼睛,也盯着宫九的眼睛。   宫九道:“你为什么要杀我的马”   西门吹雪道:“我不希望你的马追上我的朋友。”   宫九道:“假如我要追呢”   西门吹雪道:“你的人,就会和你的马一样的下场。”   宫九冷哼一声道:“你有自信吗”   西门吹雪道:“西门吹雪是江湖上最有自信的人。”   宫九道:“真的吗”   西门吹雪道:“你要不要试一试”   宫九没有说话,只是被西门吹雪的杀气迫得打了一个冷噤。   陆小凤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实在太可爱了,鸟儿的歌声明亮清爽,风儿吹在身上舒适无比,连那路旁的杂草也显得美丽起来。   朋友,还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愉快的东西。   友谊,更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能缺少的东西。   陆小凤和西门吹雪的友谊,只是君子之交般的淡如水,但是,陆小凤有危难的时候,西门吹雪总是会拔刀相助的。   虽然他会要求陆小凤把胡子剃掉。   剃掉又有什么关系   剃掉了胡子,人岂不变得更爽朗吗   所以陆小凤还是很感谢西门吹雪。   陆小凤知道,宫九是绝对追他不上了。   他停下来,深深呼吸山间清晨充满凉意的空气。   他摸摸嘴上刮掉了胡子的地方,笑了。   老实和尚见了他一定很惊讶,他一定想不到,陆小凤真的居然把胡子剃掉,而且确实也是为了躲避追击,虽然追他的人不是太平王世子的官差。   宫九比太平王世子的官差厉害得多了,陆小凤绝不害怕一百个官差,却害怕一个宫九。   宫九的智慧武功,确实惊人。   西门吹雪能挡得住宫九吗   西门吹雪打得过宫九吗   陆小凤刚举起脚步想继续往前走,忽然又停了下来。   万一西门吹雪不是宫九的对手呢   陆小凤内心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浮起。   假如西门吹雪有什么意外,我岂不成了罪人   陆小凤愈想,浮起的不安感觉愈浓。   西门吹雪为了我而面对宫九,我为什么就要一走了之朋友要牺牲,也是双方的牺牲,岂能单让西门吹雪牺牲   一想到这里,陆小凤的人就像支箭般飞出。   不是往前的箭,是往后的箭。   日午,太阳高照,无风。   花丛中有蝴蝶飞舞。   花丛外飞的却不是蝴蝶,是苍蝇。   那种飞起来嗡嗡作响的青头大苍蝇。   看到苍蝇,陆小凤就闻到血腥的气味。   马不在,马车不在,人也不在。   陆小凤的人飞奔进入西门吹雪的屋里。   一切家具整洁如常,每样东西依旧一尘不染。   西门吹雪呢   整栋房子除了陆小凤以外,一个人也看不见。   一阵风忽然吹进屋里,陆小凤不禁颤抖了一下。   大错已经铸成了吗   陆小凤走出去,走近血迹斑斑的地上,伸掌连拍。   嗡嗡作响的苍蝇忽然都没有了声音,纷纷倒卧在那滩皿只剩下花间飞舞的蝴蝶,犹在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飞翔,花已不香,蝴蝶已不再美丽。   陆小凤怔怔注视地上的血迹,出神。   “你在凭吊那匹马”   声音传入陆小凤耳际时,一只手也搭在他肩上。   声音是西门吹雪的声音,手也是西门吹雪修剪得异常整洁的手。   陆小凤楞住。   西门吹雪的笑容,比太阳还令陆小凤觉得温暖。   “这不是你的血”   西门吹雪道:“是的话,我还会站在这里吗”   陆小凤道:“哦,对,这是马的血。”   西门吹雪道:“你为什么要赶回来”   陆小凤道:“我害怕。”   西门吹雪道:“你害怕我会遭宫九的毒手”   陆小凤点头。   西门吹雪双手攀伎陆小凤双肩,猛力摇了几下。   西门吹雪道:“就凭你这点,你以后来找我办事,我不要你剃胡子了。”   陆小凤苦笑。   这就是友情的代价!   陆小凤看看地上的血,道:“你确实让我担上了心。”   西门吹雪道:“你以为我死了”   陆小凤道:“是的。”   西门吹雪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因为你是个极爱清洁的人,岂能容许一滩血在你屋前”   西门吹雪笑道:“我当然不能容忍,只是我没有时间去清洗。”   陆小凤道:“你没有时间”   西门吹雪道:“是的,我还未来得及清洗,你就来了。”   陆小凤道:“我来以前呢”   西门吹雪道:“我正在河边吐。”   陆小凤很是惊讶道:“吐……呕吐”   西门吹雪点头。   陆小凤疑惑道:“你为什么要吐”   西门吹雪道:“因为我见到一个人,他的举动丑陋得令我非吐不可。”   陆小凤道:“谁”   西门吹雪道:“宫九。”   陆小凤道:“宫九他怎么啦”   西门吹雪道:“他哀求我打他。”   陆小凤道:“你打了吗”   西门吹雪道:“没有。高手过招前凝视,绝不能疏忽,我以为他是故意扰乱我的注意力。”陆小凤道:“然后呢”   西门吹雪道:“然后他忽然举起手来,自己打自己的脸。”   陆小凤道:“你还是没有理他”   西门吹雪道:“你说对了。我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陆小凤道:“他怎么办”   西门吹雪道:“他挨了鞭子。”   陆小凤道:“挨谁的鞭子”   西门吹雪道:“牛肉汤的。牛肉汤不停的打他,他在地上翻滚,高兴得大叫。”   陆小凤道:“你怎么办”   西门吹雪道:“我赶快冲到河边,大吐特吐,要不然……”   陆小凤道:“要不然就怎样”   西门吹雪道:“要不然我吐在地上,这里我就不能再住了。”   陆小凤幸灾乐祸道:“那恐怕我就要赔你一栋房子了。”   西门吹雪道:“你知道我这栋房子价值多少吗”   陆小凤道:“值多少”   西门吹雪道:“你知道霍休吗”   陆小凤笑了。   他怎么能不知道霍休   他怎么能不知道富甲天下,却喜欢过隐士式生活,性格孤僻的霍老头   他还清楚的记得,那一次,他本来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喝酒,忽然来了三个名满江湖的怪人,一个是整天念着“多情自古空余恨”的“玉面郎君”柳余恨,一个是整天念着“秋风秋雨愁煞人”的“断肠剑客”萧秋雨,一个是“千里独行”独孤方。   这三个人本来就难得在一起,而更奇怪的是,他们不但都聚在一起,而且他们竟然都成了丹风公主的保镖。   当丹风公主也进入他的房内,忽然向他下跪的时候,他就撞破了屋顶,落荒逃走。   他躲避丹风公主的地方,就是霍休的一处居所。那是一栋木屋,却价值□□。   因为那本来是大诗人陆放翁的夏日行吟处,墙壁上还有陆放翁亲笔题的诗。   但是房子在一刹那间就被柳余恨、萧秋雨和独孤方拆了丹风公主的表姐一出手,就赔偿五十两金子给霍休。   五十两金子可以盖好几栋房子了。   但陆小凤却认为那栋木屋价值二四万两金子。   而现在西门吹雪忽然问起这个问题,是否也认为他的房子值这么多金子   所以陆小凤就把这意思说了出来:“你要把你的房子和霍老头的相提并论”   西门吹雪却摇头道:“你猜错了。”   陆小凤道:“我猜错了”   西门吹雪道:“我只不过是说,任何一栋房子,都是无价的。”   陆小凤道:“为什么”   西门吹雪道:“因为房子里的人,也许有一天也会名动四方的。”   陆小凤道:“你说得一点也不错,霍老头的那栋木屋,在陆放翁行吟的时候,根本也只不过是一堆木头盖起来的房子而已,但是陆放翁的诗受到世人的赏识以后,到了霍老头住的时候,就价值□□了。”   西门吹雪道:“所以假如我不能住在这里,这种房子你也赔不起。”   陆小凤道:“你错了,我赔得起。”   西门吹雪道:“哦”   陆小凤道:“因为我现在根本不必赔给你,等几百年后,后世的人都还知道有个西门吹雪的时候,我已经羽化登仙去了。”   西门吹雪道:“我发现你会耍赖。”   陆小凤笑道:“就算是吧,也赖不到你身上,因为你现在根本不会搬走。”   西门吹雪道:“这次是你错了。”   陆小凤道:“哦?”   西门吹雪道:“我马上就搬走。”   陆小凤道:“为什么”   西门吹雪道:“因为,这里适合你住。”   陆小凤道:“适合我住”   西门吹雪道:“宫九一定以为你已经走了,怎么也想不到还会回来,所以他不管派出多少耳目,不管他的耳目的哪探听,都再也打听不到你的行迹。”   陆小凤道:“因为我已经在你这里高枕无忧了。”   西门吹雪道:“完全正确。”   陆小凤道:“那么你呢”   西门吹雪道:“我走。”   陆小凤道:“你去哪里”   西门吹雪道:“我想去学佛。”   陆小凤道:“学佛跟谁”   西门吹雪道:“当然跟和尚。”   陆小凤道:“跟哪一位和尚”   西门吹雪道:“老实和尚。”   陆小凤道:“老实和尚懂佛吗”   西门吹雪道:“我不知道。”   陆小凤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还要跟他学”   西门吹雪道:“我只跟他学一招。”   陆小凤道:“哪一招”   西门吹雪道:“坐怀不乱。”   陆小凤道:“坐怀不乱学来干什么”   西门吹雪道:“学来对着两个大美人的时候,不会心猿意马。”   陆小凤道:“两个大美人又是谁”   西门吹雪道:“一个叫沙曼,一个叫小玉。”   陆小凤笑道:“你是说,你要去接她们来这里”   西门吹雪道:“你有比这更安全更好的方法吗”   陆小凤道:“有。”   西门吹雪道:“请说。”   陆小凤道:“只是我们暂时都做不到。”   西门吹雪道:“那是什么方法”   陆小凤道:“杀死宫九的方法。”   陆小凤相信西门吹雪的为人,相信他的能力,相信他的武功。   所以他安安稳稳舒舒适适的躺在屋前,享受花香阳光微风和翩翩飞舞的蝴蝶。   他听到一阵声音。   是马蹄踏在地上的声音。   不是一匹马,也不是二匹三匹四匹马,而是十几二十匹奔驰在地上的声音。   他霍地站起。   当马匹奔驰的声音愈来愈清晰愈来愈响亮的时候,陆小作了一个决定。   他决定隐藏起来。   所以他“哩”的一声,就隐身入花丛之中。   是什么人   这是陆小凤在花丛中想到的第一个问题。   是西门吹雪出卖了他吗   丛中想到的第二个问题。   这两个问题的一个马上就有了答案。   因为奔驰的马已停在西门吹雪的门前。整整二十匹马二十个人。   二十个身穿黑色劲装的人。   陆小凤认出其中的一个。   带头的一个。   鹰眼老七 !带头的人就是十二连环坞的总瓢把鹰眼老七。   鹰眼老七来找谁   找西门吹雪抑或找陆小凤   有什么事   陆小凤只知道一件事。   鹰眼老七来找的人,不是他,是西门吹雪。   因为鹰眼老七扣门时的话,是“十二连环坞鹰眼老七求见西门公子 。”   所以陆小凤证明西门吹雪没有出卖他。   他于是感到一阵惭愧。   他在心中反复的告诫自己:对朋友一定信任,一定要有信心。   所以他又深深呼吸那微风夹着的芬芳花香。   但是他却没有安详的坐下或躺下,他反而飞快的展开轻功,向鹰眼老七消失的方向追去。   因为他心中还有一个大疑问。   鹰眼老七来找西门吹雪做什么   鹰眼老七是十二连环坞的总瓢把子,十二连环坞的势力远及塞外,连黑自两道中都有他的门人子弟。   鹰眼老七不管走到哪里,都应该很罩得住,很受当地黑白两道热烈的招呼。   所以鹰眼老七落脚的地方,应该是大镇或村庄才对。   陆小凤这次却想错了。   大错而特错。   因为陆小凤跟踪马蹄印一路走,忽然发现,鹰眼老七他们去的方向,竟然不是大镇小村。   他们落脚的地方,只是一个很随便的所在,就像走累了,就随便找个可以坐下来时地方一样。   那只不过是曲曲折折的山道上,一片较为空旷的地方而已但是他们都下了马,聚在一堆,远远望去,仿佛是在谈论一件机密的事情似的。   陆小凤发现自己错了。他们根本不是在谈论事情,而是围着一堆堆的干粮卤菜,大吃大喝。   太阳已过了中天,陆小凤才发觉,自己的肚子也沽噜噜响了起来。但是他却不能坐下来吃。   并不是怕被他们发现,也不是没有时间吃,而是他什么吃的东西都没有带在身上。   他身上只有可以买吃的东西的银子。   银子在山上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所以他就潜至近处,看着他们大吃。   他不但可以看到他们的吃相,还可以听到他们谈话的声音。   “咱哥儿俩今天晚上去翻翻本,然后再去找春红和桃娘乐上一乐如何”   “ 翻你个大头鬼!”   “你怎么啦”   “你知道我生平最怕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是什么”   “就是摸门钉。有一次他去办事,也是找不到人,结果我去推了几把牌九,哈,你知道结果吗连续二十七把,我拿的那是鳖十。”   “所以你今天没看到西门吹雪,你就不赌”   “绝不赌。”   “我劝你还是痛痛快快赌一场的好。”   “为什么”   “因为你见到了西门吹雪,恐怕就不一定有机会赌了。”   “你是说我们杀不了他”   “我只怕是没有可能。”   “不可能。”   “你那么自信”   “当然,我们二十个人在他全无提防之下,忽然发出二十种不同的暗器,我看神仙恐怕也难躲得过,何况只不过是凡人而已。”   陆小凤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宫九一定是因为西门吹雪阻挡住他,以致于陆小凤逃出了他的势力范围,所以对西门吹雪怀恨在心,派鹰眼老七来暗算西门吹雪。   这是最有可能的推理,而且这也证明了一件事。   宫九果然找不到陆小凤的踪影,这表示,陆小凤因为回头去找两门吹雪,而脱离了宫九的追踪。   这也证明了另外一件事。   西门吹雪一路上,都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陆小凤安心了,他知道,他只要再做一件事,他就可以安安稳稳的坐在西门吹雪的门外,等待西门吹雪把老实和尚他们接来。   鹰眼老七虽然不嗜赌,有时候也会下几把赌注过过瘾的。   但今晚他只是瞪着眼看他手下在赌,连一点参加的兴致也没有。   他酒量虽然不算很好,有时候喝上十来二十碗满满的烧刀子,却也不会醉。   但今晚他只喝了两碗,就感觉到头晕了。   有心事的人,通常都比较容易喝醉。   有心事的人,通常都没有赌的兴趣。   鹰眼老七本来是个很看得开的人,不管什么事,他都很少放在心上。   但今晚他却有心事,不但是今晚有,而是最近都有。   自从他走错了那么一步以后,他就发觉有了心事,这份心事一直压得他闷闷不乐。   他已经是十二连环坞的总瓢把子了,为什么还要受宫九指使   他担心有一天,他的命运会像叶星士那样。   因为这世上,知道宫九秘密的人,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实在不应该去知道宫九的秘密的。   以他一大把年纪,以他的家财,根本就什么都不必愁,为什么竟在那一刻,受不了大量金钱的诱惑,受宫九的支配   要这么一大堆钱,又有什么用难道真要死后带进棺材里   陆小凤是个古道热肠,重义气讲仁爱的人,在劫案发生后,鹰眼老七第了个想找来帮忙的人,就是陆小凤。   但现在,鹰眼老七却要听命于宫九,要追查陆小凤的下落,宫九说格杀时,他就要狠下心来杀害这样的一位侠士。   西门吹雪虽然不是大仁大勇的人,但他从不残杀无辜,这一点,在江湖上就足以令人敬佩。   但现在,鹰眼老七却奉命要杀害西门吹雪。   所以他又举起碗中酒,猛然又干了一碗。   所以他连赌局是什么时候散的,一点也不知道。   当他醒来,发现自己伏在桌上,若大的客栈空空荡荡,有一种昏沉的感觉。   然后,他才发觉,他身上的刀不见了。   然后,他又发觉,他面前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面写着:西门吹雪长安。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之凤舞九天   苏梓放下手中的情报,笑得开怀。   一旁的花满楼将满是陆小凤和西门吹雪对话的纸张拿起来,粗略的看了一遍,也是忍俊不禁。   他没有想到就连西门吹雪这样的冰山人物也会忍受不了宫九这样的变态,更甚再见到宫九之后竟然呕吐,宫九到底是怎样天怒人怨,花满楼觉得自己还是不见宫九的好,若是见到宫九,自己忍不住,像西门吹雪一样有失风度,那多毁形象。   西门吹雪并没有见到沙曼。   西门吹雪首先见到的,是一道悬崖,是悬崖下拍岸的怒涛,是打在悬崖上溅起的浪花。   然后他才看到陆小凤说的木屋。他很喜欢这里。   看到那悬崖和浪花,他就想起苏东坡的词。   惊涛裂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这里实在是适合隐居的地方。   西门吹雪好后悔答应陆小凤要把沙曼她们带去。   为什么不答应陆小凤,来这里保护她们?   这样他就可以住在这里,可以在这里享受海风,享受浪飞溅的景象了。   他虽然后悔,却还是举步走向木屋,一点迟疑的意思也没有。   西门吹雪不管走到哪里,都不会忘记他的君子风度。   就算在这只有一间木屋的悬崖上,他还是记得君子的表所以木屋的门尽管是半掩的,他还是在门上敲了几下。   他一向都等屋里的人来应门,或者请他入内,他才进去,但这次他却例外。   任何事情都有例外的。   比如敲了几十下的门,都没有人应门。   比如忽然闻到血腥的气味。   西门吹雪不但敲了五六十下的门都没有回音,而且也闻了血腥的气味。   所以他只有破例。   所以他就把门全部推开,人像猫一样机警的走入屋内。   大厅里除了木桌木椅茶杯茶壶外,什么也没有。   西门吹雪并没有一下子冲进房间里。   他是高叫了两声“有人吗”之后才冲进去的。   第一个房间里除了木床棉被枕头外,没有人。   第二个房间的景物和第一个的一模一样。   第三个房间却有一个人。   死人。死去的女人。   西门次雪冲进去,把这女人翻转身,他发现两件事。   这个女人是小玉,因为陆小凤形容的沙曼,不是这个样子。   这个女人并没有死,因为她喉中还发出非常微弱的□□声。   西门吹雪把小玉救回他马车时,他又了发现了一件事。   小玉的右手紧紧的握着。   他把小玉的右手拉开,一张纸团掉了下来。   纸条小只写着七个字。   用血写的七个字“老实和尚不老实。”   陆小凤见到西门吹雪时,小玉还躺在西门吹雪的马车里,陆小凤询问了沙曼和老实和尚,知道老实和尚不老实,沙曼下落不定。   陆小凤怀疑老实和尚和宫九小老头一伙,却又有许多疑惑未解。   陆小凤忽然记起了在岛上和老实和尚的一段谈话:“和尚为什么没有走?”   “你为什么还没有走?”   “我走不了。”   “连你都走不了,和尚怎么走得了?”   “和尚为什么要来?”   “和尚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你知道这里是地狱?你是到地狱来干什么的?那位九少爷又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会把你装进箱子的?”   老实和尚没有回答。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说?”   老实和尚喃喃道:“天机不可泄漏,佛云:不可说,不可说。”   陆小凤知道,老实和尚一定很了解岛上的秘密。   依旧是悠扬的笛音。   依旧是面对西门吹雪。   坐的依旧是那个位置,杯中依旧是碧绿澄清的竹叶青。   只是,陆小凤这次不是来,是去。   杯中有酒,豪气顿生。   陆小凤心中有的,是豪情,不是离情。   西门吹雪心中升起的却是离情:“你不等小玉好了一起走”   陆小凤摇头道:“她在你这里养伤是最安全的地方。”   西门吹雪道:“把这个热山芋交给我”   陆小凤道:“你错了。”   西门吹雪道:“哦”   陆小凤道:“她不是山芋,更不是烫手的山芋。”   西门吹雪道:“那她是什么”   陆小凤道:“美女,一个受了伤的美女。对于这种能亲近美女的机会,要不是我十万火急,我绝对不会让给你。”   西门吹雪道:“只要我随便吆喝一下,我身边就可以有成群活蹦蹦的美女,我为什么要守住这个机会”   陆小凤道:“因为你是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道:“我不懂。”   陆小凤道:“你知道人家对你的称呼吗”   西门吹雪道:“什么称呼”   陆小凤道:“他们说,西门吹雪吹的不是雪,是血。”   西门吹雪道:“这跟小玉有什么关系”   陆小凤道:“有,大有关系。”   西门吹守道:“哦”   陆小凤道:“小玉受了伤,流的就是血,只有你这个吹血的西门吹雪,才能把她受伤的血吹走,让她变成一个活蹦蹦的美女。”   西门吹雪道:“你要我照顾她到什么时候”   陆小观道:“到她能起来走的时候,或者……”   西门吹雪道:“或者什么”   陆小凤道:“或者是她想走的时候,又或者……”   西门吹雪:“还有或者”   陆小凤道:“当然有。”   西门吹雪道:“又或者什么?”   陆小凤道:“又或者,你希望她走的时候。”   西门吹雪道:“我会希望她不走吗?”   陆小道:“很难说,因为她是个很风趣的美人。”   西门吹雪道:“你要我照顾她,我绝对好好照顾她,可是,你把我西门吹雪看成是什么人?”   陆小凤道:“一个能开玩笑的人。”   西门吹雪道:“你为什么要开我玩笑”   陆小凤道:“因为你心有离愁 。”   西门吹雪道:“哦”   陆小凤道:“我开你玩笑,只不过想冲淡你心中的离愁而已。”   西门吹雪道:“你呢你一点离情也没有”   陆小凤道:“没有。”   西门吹雪道:“你是个无情人。”   陆小凤道:“我有情。”   西门吹雪道:“什么情”   陆小凤道:“豪情。”   西门吹雪道:“我不了解你。”   陆小凤道:“你想了解我”   西门吹雪道:“是的。”   陆小凤举起杯中酒道:“我们先干了这杯。”   西门吹雪干杯后,却看到陆小凤站了起来。   西门吹雪道:“你要走了”   陆小凤道:“是的。”   西门吹雪道:“那我怎么了解你”   陆小凤拿起桌上的筷子和碗,用筷子敲在碗上,高声唱道:“誓要去,入刀山!   浩气壮,过千关。   豪情无限,男儿傲气,地狱也独来独往返!   存心一闯虎豹灾,今朝去几时还   奈何难尽欢千日醉,此刻相对恨晚。   愿与你,尽一杯。   聚与散,记心间。毋忘情义,长存浩气,日后再相知未晚。”   歌已尽,酒已空。   陆小凤放下碗筷,转身离去。   “慢着 !”西门吹雪随着大喝声站起,走向又转过身来的陆小凤。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他只是伸出他的一双手。   他的手紧握着陆小凤的双腕,陆小凤的手也紧握着西门吹雪的腕。   西门吹雪激动的轻轻吟诵:“毋忘情义,长存浩气,日后再相知未晚。”   西门吹雪眼中已温热。   陆小凤放开西门吹雪的手腕,大步走了出去。   只听陆小凤的豪放的歌声,犹自在黑夜中袅绕。   毋忘情义,长存浩气,口后再相知末晚。   陆小凤去找鹰眼老七,他知道鹰眼老七跟了宫九,他想从鹰眼老七口中得知一些消息,但鹰眼老七却在他面前被暗器所杀。   陆小凤并没有放弃寻找沙曼,他跟着线索,一路寻来,最后见到的不是沙曼,而是老实和尚。   老实和尚露出一副算准了陆小凤会来的表情,道:“你很聪明。”   陆小凤道:“只可惜有人比我更聪明。”   老实和尚道:“那个人并不比你聪明。”   陆小凤道:“哦”   老实和尚道:“那个人只不过接到报告,说你已不在床上,所以他就急急忙忙把沙曼带走,把我留下。”   陆小凤高声道:“把你留下为什么把你留下我找的又不是你。”   老实和尚笑道:“阿弥陀佛,色就是空,沙曼就是老实和尚,你找到我就等于找到沙曼一样。”   陆小凤很想笑,只是他实在笑不出来。   所以他只好走上前,走到靠近老实和尚的身前,伸出双手。   老实和尚问道:“你要干什么”   陆小凤道:“你不是说,找到你就等于找到沙曼吗”   者实和尚道:“不错。”   陆小凤道:“我见到沙曼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她拥抱,所以,我要拥抱你。”   老实和尚一边退后,一边摆动双手,道:“这大大的使不得。”   陆小凤道:“为什么使不得”   老实和尚道:“因为和尚也是男人,男人是不能跟男人拥抱的。”   陆小凤道:“你不是说你就是沙曼吗”   老实和尚道:“这问题太玄了,我们还是谈点别的吧。”   陆小凤道:“别的别的什么问题”   老实和尚一本正经的道:“大问题。”   陆小凤道:“大问题什么大问题”   老实和尚道:“有关两个人的生死问题。”   陆小凤道:“两个人的生死问题其中一个是我吗”   老实和尚道:“你看,我不是说你很聪明吗”   陆小凤笑道:“另外一个人是沙曼”   老实和尚叹气道:“唉。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一点也想不开”   陆小凤道:“我想不开我什么事情想不开”   老实和尚道:“对于小老头的建议,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你执着的是什么”   陆小凤定定的看了老实和尚一眼,摇摇头道:“虽然我一直都不了解你,可是我一直都认为,你应该是个有原则的人,是什么原因使你变了你为什么会答应小老头,做他手下的隐形人”   老实和尚道:“因为我想开了。”   陆小凤道:“想开了你想开了什么”   老实和尚道:“人生。”   陆小凤道:“人生你了解人生?”   老实和尚道:“了解。”   陆小凤道:“你以为人生是什么”   老实和尚道:“人生就是享乐。我老实和尚苦修了一辈子,得到的是什么人生匆匆几十寒暑,我为什么要虐待自己小老头说得对,及时行乐,莫等闲白了少年头,那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陆小凤又定定的看了老实和尚一眼,苦笑道:”这就是你了解的人生你就是为了要享乐,才加入了小老头的行列”   老实和尚道:“我错了吗”   陆小凤道:“你错了。你知道人生还有什么吗”   老实和尚道:“还有什么”   陆小凤一字一字地道:“道义、仁爱、良心。”   老实和尚笑了起来,道:“你执着的就是这些这就是你看不开的原因”   陆小凤微笑道:“就是因为我看到了,我才执着这些,你懂吗”   老实和尚摇头道:“我不懂。”   陆小凤苦笑道:“其实你懂不懂都没有关系,有关系的是,你和我对人生的看法有所不同。”   老实和尚道:“这表示我们之间必定有冲突,这就是我们必须要敌对的原因。”   陆小凤道:“那你注定了是个失败者。”   老实和尚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因为邪恶,永远战胜不了正义。”   老实和尚又笑了起来,道:“你别忘了还有另外一句话。”   陆小凤道:“什么话”   老实和尚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陆小凤也笑了起来,道:“你知道魔和道是不一样的吗”   老实和尚道:“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陆小凤道:“所以,道和魔的比例也不一样,道的一尺,可就是十丈,而魔的一丈,也许只有一寸。”   老实和尚沉默了。   陆小凤笑道:“我倒是有一点很不懂的地方。”   老实和尚以疑问的眼光看着陆小凤。   陆小凤续道:“小老头已经拥有像你和宫九那样的高手,为什么还一定要我”   老实和尚道:“因为你最有用。”   陆小凤不解的道:“我我最有用宫九的武功恐怕就比我高,我会比他有用吗”   老实和尚很肯定的说:“是的。”   这一次沉默的是陆小凤了。   老实和尚道:“因为小老头需要完成的事,只有你能做到。”   陆小凤道:“别人做不到吗你做不到吗宫九做不到吗”   老实和尚一字一字地道:“只有你,才能做到。”   陆小凤道:“为什么”   老实和谈道:“因为在那个场合里,只有你,才是真真正正的隐形人。在那个场合里,只有你,才不会给别人以戒心。”   陆小凤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场合”   老实和尚没有回答。   陆小凤道:“你不能说”   老实和尚道:“能。”   陆小凤道:“那你为什么不说”   老实和尚道:“我可以说,但是不是在这里说。”   陆小凤道:“在哪里”   老实和尚道:“要有宫九在的地方。”   陆小凤道:“为什么一定要有宫九在的地方,你才能说”   老实和尚道:“因为这是一件轰动天下的大秘密,我说了出来,你只有两条路走。”   陆小凤道:“哪两条路”   老实和尚道:“一条是活路,就是你答应做隐形人。”   陆小凤道:“另一条是死路”   老实和尚道:“对,是死路,因为这个秘密不能让你活着知道,所以只有宫九在场在时候才能告诉你。”   陆小凤笑道:“因为宫九能杀我”   老实和尚道:“你又说对了。”   陆小凤道:“好,走吧。”   老实和尚道:“走去哪儿”   陆小凤道:“去见宫九。”   老实和尚道:“去见宫九现在就去”   陆小凤道:“是呀,因为我想马上就知道这个轰动天下的大秘密。”   老实和尚道:“你知道当你知道这秘密以后,你只有两条路可以走吗”   陆小凤道:“我知道。”   老实和尚道:“你准备走哪一条路死路生路?”   陆小凤道:“你想死吗”   老实和尚道:“当然不想,谁会想死”   陆小凤道:“对呀!那我会想死吗”   老实和尚兴奋的道:“你是说,你答应做隐形人”   陆小凤道:“不做隐形人的人,就不能活吗”   老实和尚斩钉截铁的道:“不能。”   陆小凤也用斩钉截铁的口吻道:“我就偏偏要活给你看。”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之凤舞九天   很大的大门,开着的大门。   进人大门的人只有一个。   老实和尚站在门外对着陆小凤道:“你进去,前院里有三个房间,三个房间有三个不同的人,他们都在等你。”   陆小凤问道:“三个人”   老实和尚道:“我可以告诉你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宫九,一个是你朝思暮想的沙曼。”   陆小凤道:“另一个为什么不能说”   老实和尚道:“不为什么,只因为你也许再也见不到这个人。”   陆小凤道:“哦”   老实和尚道:“这要看你的造化,假如你先进入的房间,住的是沙曼,你还可以在死前和她疯狂的热爱一番。假如你光找到宫九,那就对不起,请你跟这个世界说两个字。”   陆小凤道:“哪两个字”   老实和尚道:“再见。”   陆小凤笑了起来,道:“假如我先进入那个你不能说的人的房间呢”   老实和尚道:“也许你会不明不白的死掉,也许你会很快乐。”   陆小凤很感兴趣的道:“我还会快乐”   老实和尚道:“假如你没有不明不白的死去,我保证你很快乐。”   陆小凤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问道:“我可不可以在每个房间的门口大叫一声”   老实和尚道:“不可以。”   陆小凤道:“为什么”   老实和尚道:“因为你只要一出声,你就会发现一件很好玩的事。”   陆小凤道:“多好玩”   老实和尚道:“你会发现有很多人送东西给你。”   陆小凤道:“送什么”   老实和商道:“暗器,致命的暗器,我保证是绝对要了你的命的暗器 。”   陆小凤道:“我进入房间以后呢”   老实和尚道:“你可以说话,可以笑,可以做任何的事情。”   陆小凤道:“那我可以跟你说两个字了吗”   老实和尚道:“可以。”   陆小凤道:“再见。”   老实和尚注视着陆小凤的背影,直到陆小凤的身影消失,他才回身离开。   老实和尚走过拐角,迎面走来两个人。   老实和尚神色不变,只是迎面走上前去,双手合十道:“苏公子,你交代的我都办妥了。”   老实和尚对面站着的两个人,一个文人,一个武将。   苏梓道:“你做的不错,唯一不好的便是把七童带到这里,濒临险境。”   听到苏梓有些不满的话语。   老实和尚额头上流下冷汗,讷讷道:“和尚……和尚,宫九……”   苏梓摆摆手,好声好气道:“你不必担惊受怕,我又不会怎么着你。这里没你的事,你该离开了,该说的不该说的,你心知肚明。”   老实和尚诚惶诚恐道:“是是。”   老实和尚疾步离开。   苏梓身边的魏子云道:“现在怎么办?”   苏梓道:“静观其变。”   繁星虽然依旧挂满天空,但若大的一座院落却是黑漆漆的一片。   除了房间树木假山的暗淡轮廓外,陆小凤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他发现一件事--三间房并不是连在一块的,而是左右中央各一。   他只有一个选择。   他笔直的向前走。   他的脚步很轻,他相信,里面的人一定没有发觉,他已经站在门口了。   他并没有立刻去推门。   他在门外站了大概有四分之一注香的时间,但是房里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心中兴起一个念头--房内的人,不会是沙曼。   如果是沙曼,她应该会发出梦呓的声音。   他想放弃选择这间房的时候,心中却兴起另一个念头假如沙曼正在酣睡呢   所以他又在门口站了四分之一炔香的时间。   静寂。依旧是一片死般的静寂,没有风声。没有老鼠走动的声音,更没有梦呓声,甚至连在床上翻个身的声音也没有。   陆小凤决定推门了。   门一推开,他就像灵狐那样闯了进去,蓄势站定以后,他就发现一件事:   门又自动的关了起来。   所以他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他却感觉到房里有人,男人。   然后他就感觉到刀锋般的掌风切向他的心脏。   陆小凤的身体忽然直直的向后倒退,避开了掌风。   但是,陆小凤还没有站定,掌风又劈向他的心脏,他已经不能躲避了。   陆小凤并没有不明不白的死去。   救他的人不是别人,是他自己,不是他的武功,是他敏捷的判断力。   那只刀锋般的手掌在陆小凤心脏前两寸就停下了,因为陆小凤说出了三个宇。   三个救了他一命的字。   三个字就是:   花满楼。   除了花满楼,谁能在黑暗中分毫不差的“看”到敌人的心脏部位。   所以充满杀气的手忽然变得温柔起来,温柔的手握在陆小凤的手上。   两只手,两只紧握的手,代表着世上最珍贵的事情友情。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陆小凤和花满楼同时说出来同样的一句话。   在黑暗中,陆小凤虽然看不到花满楼的表情,但他知道花满楼一定在“注视”他,然后,两人大笑。   花满楼挽着陆小凤的臂,带到桌旁,道:“请坐。”   陆小凤坐下。   花满楼也坐下,道:“我这里没有灯。”   陆小凤道:“那我们就在黑暗中交谈吧。”   花满楼道:“先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是先谈你怎么会到这里”   陆小凤道:“谈你吧。”   花满楼道:“是老实和尚带我来的。”   陆小凤道:“他怎么会带你来”   花满楼道:“我一追查那幕后的隐形人,但一点眉目也没有,反而出了另外一件事。”   陆小凤道:“是什么事”   花满楼道:“你知道当今皇上在物色御前侍卫吗”   陆小凤道:“我是江湖中人,从来不打听这种事。”   花满楼道:“我本来也不管这些事,但是我却听到消息说,皇上正在找你。”   “找我”   陆小凤大吃了一惊。   “你很惊讶吧”花满楼道:“我当时听到这消息,我也傻住了,所以我就循线索追查下去。”陆小凤道:“结果呢”   花满楼道:“结果发现,这消息原来是真的。”   陆小凤道:“皇上找我去当御前侍卫”   花满楼道:“一点不错。”   陆小凤道:“为什么”   花满楼道:“因为有人推荐你。”   陆小凤道:“有人推荐我谁”   花满楼道:“太平王世子。”   陆小凤张大了嘴巴,然后才道:“太平王世子我跟他八杆子也搭不上边,为什么要推荐我”花满楼道: “我不知道。”   陆小凤道:“而且,太平王世子和江湖的人有连络,他怎么会不知道我野鹤闲云,怎么会做御前侍卫”   花满楼道:“我也想不通这里面有什么巧妙。”   陆小凤道:“你曾继续追查吗”   花满楼道:“是的,曾经追查过。”   陆小凤道:“查出了什么”   花满楼道:“什么也查不出,只查出了,有一次,老实和尚去见太平王世子。”   陆小凤吃惊的道:“哦”   花满楼道:“所以我就去拜访老实和尚。”   陆小凤道:“他就带你到这里”   花满楼道:“是的。”   陆小凤道:“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花满楼道:“他要我待在这里,说很快就会看到你。”   陆小凤道:“你为什么要袭击我”   花满楼道:“这几天晚上,一直都有人来偷袭我,我也不知道是谁,问老实和尚,老实和尚也说不知道,他只说我要小心,最好把偷袭的人活捉,就知道真相了。”   陆小凤道:“可是你对我下杀手。”   花满楼道:“第一,我不知道是你,第二,那个人的武功非常高,而且都在你这个时候来,我除了猛下杀手,机会不大,好在你忽然认出是我。”   陆小凤道:“不然你见到的陆小凤,就是死了的陆小凤。”   花满楼笑了起来,道:“你一向都是命大的人。”   陆小凤没有说话,因为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鹰眼老七临死前说的一个字:“太”。   太平王世子太平王世子!   鹰眼老七要对他说的,莫非就是太平王世子   莫非就是太平王世子推荐他给当今皇上的秘密   花满楼觉察到陆小凤的沉默,问道:“你想到了什么事吗”   陆小凤道:“我想到一个人。”   花满楼道:“什么人”   陆小凤道:“死人。”   花满楼道:“谁”   陆小凤道:“鹰眼老七。”   “鹰眼老七死了”   “是的。”   “他临死前说了些什么”   “一个字,‘太。’”   花满楼道:“太太平王世子”   陆小凤道:“我正是这么想。”   花满楼没有说话,他在沉思。   陆小凤道:“你知道太平王世子这个人吗”   花满楼道:“一无所知。你呢你见过这个人吗”   “素未谋面。”   “这就奇了。他为什么要推荐你他有什么目的”   陆小凤道:“我们要找一个人。”   花满楼道:“老实和尚”   陆小凤道:“是的,这问题,他一定有答案。”   陆小凤忽然又想起另一个人,所以他又道:“不,我们还是找另一个人比较好。”   花满楼道:“谁”   陆小凤道:“宫九。”   “宫九你知道宫九在哪里”   “我到这里,是老实和尚带我来的,他说这里有三个房间,其中一个里面住的就是宫九。”   花满楼道:“我们现在就去找他吧。”   “不必了。”   外面传来低沉的声音。   灯。   八盏大亮的灯。   灯在八个姿色美艳的女人手上,自门外缓缓提着进来。   说话的人走在八个美女的后面。   冷酷、得意,就是这个说话的人的表情。   那就是宫九。   花满楼忽然道:“是你”   宫九道:“是我,你毕竟听出了我的脚步声了。”   花满楼道:“你就是宫九每天晚上来偷袭我的人就是你为什么”   宫九道:“因为我希望你养成了要杀我的习惯,然后……”   宫九得意的笑了起来。   陆小凤道:“然后,被杀的人,却是我。”   宫九道:“对极了。”   花满楼道:“好一个借刀杀人的妙计。”   宫九道:“只可惜幸运之神总是照顾着陆小凤。只不过……”   宫九说到这里,冷哼了几声。   陆小凤笑道:“只不过我现在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宫九道:“幸运,总是有限度的。”   陆小凤不说话了。   他不说话的原因,并不是他无话可说,而是他认为,宫无有这种心理,对他来说是件好事,因为这样一来,宫九对他产生轻视的心理,而轻视,往往会使一个人不小心,不小心,就会导致失败。   陆小凤希望宫九愈瞧不起他愈好,他实在很怕宫九的武功,假如宫九瞧不起他,他也许会找到宫九疏忽时的弱点,那还取胜的机会。   花满楼却说话了。他说的是一句问话。   他问道:“你认识太平王世子”   宫九回答很妙,他答道:“我认识老实和尚。”   花满楼道:“哦”   宫九续道:“老实和尚认识太平王世子,你说我会不认识吗?”   花满楼道:“不一定”   宫九道:“为什么不一定”   花满楼道:“陆小凤认识沙曼,但是直到现在我还未见过沙曼。”   宫九道:“你一定会见到她的。”   花满楼道:“什么时候”   宫九道:“到时候。”   花满楼道:“在哪儿”   宫九道:“在路上。”   花满楼道:“路上什么路上”   宫九道:“黄泉路上。”   花满楼道:“你要把我们都杀死”   宫九道:“也许。”   花满楼道:“我们有选择的余地吗”   宫九道:“只有一个人有。”   花满楼道:“谁”   宫九道:“陆小凤。”   陆小凤看着宫九,道:“我可以选择”   宫九道:“是的”   陆小凤道:“选择什么”   宫九道:“做隐形人或者做鬼。”   陆小凤道:“我不做隐形人,就一定做鬼吗”   宫九道:“我敢保证,一定。”   陆小凤道:“你一向都那么自信”   宫九道:“是的。”   陆小凤道:“你却在西门吹雪那里把我追失了。”   宫九冷笑道:“你现在还是在我手心上”   陆小凤道:“那是我自己愿意上钩的。”   宫九道:“我手上没有沙曼这张王牌,你会来上钩吗”   陆小凤道:“你干方百计的引我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宫九道:“我不是说过吗做隐形人,或是做鬼。”   陆小凤道:“为什么我不做隐形人,就非得做鬼。”   宫九道:“因为你会破坏我。”   陆小凤道:“会破坏你的人,你都要他死吗”   宫九道:“是的。”   陆小凤道:“假如我答应你,我不破坏你的事呢”   宫九道:“我还是要杀你。”   陆小凤道:“为什么”   宫九道:“因为我不相信你。”   陆小凤道:“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宫九道:“因为你是陆小凤。”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之凤舞九天   宫九道:“因为你是陆小凤。”   宫九接着道:“你要是不干涉这件轰动整个武林的事,陆小凤就不是陆小凤了。”   陆小凤笑了起来,道:“你倒是我的知已。”   宫九道:“我不是,另一个才是。”   陆小凤道:“是小老头”   宫九道:“不错。”   陆小凤道:“这一切都是小老头的意思”   宫九道:“只有他才能想出这么多巧妙的计策,也只有你,才能完成他这件杰作。”   陆小凤道:“假如我不答应,你把我杀了,这件杰作就不能完成”   宫九道:“是的。”   陆小凤道:“那岂不可惜”   宫九道:“这是遗憾。所以我们一直都没有杀你,就是希望你能答应。”   陆小凤道:“我有什么好处吗”   宫九道:“太多了。”   陆小凤道:“你为什么不把好处说出来,试试打动我”   宫九道:“你可以拥有沙曼。”   陆小凤道:“就这样”   宫九道:“你可以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陆小凤道:“我不要荣华富贵。”   宫九道:“你可以无忧无虑随心所欲的过一生。”   陆小凤道:“为什么”   宫九道:“因为只要完成了这件多,你要什么,只要开口,你就会得到。”   陆小凤道:“什么都可以”   宫九道:“只要世上有的,都可以。”   陆小凤道:“为什么”   宫九道:“因为给你的人,是皇上。”   陆小凤道:“当今皇上”   宫九道:“不是。”   陆小凤迷惑了,问道:“不是”   宫九道:“是下一个皇上。”   陆小凤道:“为什么是下一个皇上。”   宫九道:“因为当今皇上到时候已经不在了。”   陆小凤道:“为什么不在”   宫九淡淡的道:“死了,当然就不在了。”   陆小凤道:“皇上为什么会死”   宫九道:“谁都会死的,皇上为什么不会”   陆小凤道:“下一个皇帝,是太平王世子吗”   宫九道:“怪不得小老头一直称赞你,你果然很聪明。”   陆小凤道:“太平王世子推荐我,就是说我有机会出现在皇上面前”   宫九道:“不错。”   陆小凤道:“你们要我做隐形人,就是要我到时候刺杀皇上?”   宫九道:“一点不错。”   陆小凤道:“错了。”   宫九道:“错了”   陆小凤道:“小老头错了,我也错了,我以为小老头是我的知己,原来不是。”   宫九道:“为什么不是”   陆小凤道:“他根本不了解我,这种事,我怎么能做得出来我阻止都来不及,怎么会去做”宫九道:“小老头并不一定错,你却一定错了。”   陆小凤道:“哦我错在哪里”   宫九道:“你忽略了一些事。”   陆小道:“什么事”   宫九道:“人性。”   陆小凤道:“人性”   宫九道:“你忽略了人性里有爱,有恐惧,有贪图享乐的情性。”   陆小凤道:“我有忽略吗”   富九道:“你忽略了,所以小老头要我们不断提醒你。”   陆小凤道:“你们提醒我的方法,就是劫持沙曼用威迫加利诱来使我同意”   宫九道:“你不想沙曼吗你不想跟沙曼长相厮守吗你不想跟沙曼无忧无虑随心所欲的过一生神仙般的生活吗”   陆小凤道:“这是任何人都想的事,只是,要用一手血腥来获得这些,我相信这世上起码有三个人绝对不干。”   宫九道:“哪三个人”   陆小凤指着花满楼道:“他。”   宫九道:“还有呢”   陆小凤道:“西门吹雪和我。”   宫九道:“很好。”   陆小凤道:“很好,很好是什么意思”   宫九道:“很好的意思就是,我把你引来这里,是一件对我们很好的事。”   陆小凤道:“可是对小老头的计划来说,岂不是很不好吗?”   宫九道:“那是不得已的遗憾。”   陆小凤道:“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宫九道:“当然可以,我对将要离开这个世界的人,一向都不会隐瞒什么的。”   陆小凤道:“太平王世子是不是隐形的人”   宫九道:“是的。”   陆小凤道:“崔诚是他杀的吗”   宫九道:“萧红珠和程中也是他杀的。”   陆小凤道:“他是进入密室时才杀死他们的吗”   宫九点头道:“不错,所以他就花了钱买通叶星士,要他说崔诚他们被杀了一个半时辰。”   陆小凤道:“这一切都预先设计好的”   宫九道:“是的,除了你。”   陆小凤道:“我是个不经意的闯入者。”   宫九道:“由于你突然出现在岛上,使得小老头兴起了要你做隐形人,要你刺杀皇帝的念头。”   陆小凤道:“现在最有权势的人,是太平王世子吗”   宫九道:“他已经笼络了很多得力助手。”   陆小凤道:“他为什么不自己去行刺”   宫九道:“那是不成的,假如由他亲自动手,他怎能获得大家的支持信任”   陆小凤道:“你跟太平王世子很熟吗”   宫九道:“这世上没有任何比我对他更熟悉的了。”   陆小道:“哦你从小就认识他”   宫九道:“他还没有出娘胎,我就已经认识他。”   陆小凤道:“为什么”   宫九道:“因为我就是太平王世子。”   所有人都楞住。   这实在是一件惊人的消息,陆小凤眼瞪着宫九,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宫九很得意的看着陆小凤,笑道:“这秘密令你很震惊吧?”   陆小凤道:“我做梦也想不到。”   宫九道:“还有一件事也是你做梦也想不到的。”   陆小凤道:“什么事”   宫九道:“你马上就要死了。"   宫九说完,向着门外一指。   火把。   明亮亮的火把。   五十支火把握在五十个赤膊露出结实肌肉的大汉手上。   五十个大汉围成一个大圈。   陆小凤道:“这是什么意思”   宫九道:“这叫四个字。”   陆小凤:“哪四个宇”   宫九道:“入地难遁。”   宫九说完,一拍手掌。   又是火把。   又是明亮亮的火把。   又是五十支火把握在五十个赤膊露出结实肌肉的大汉的手上,只不过这五十个大汉不是站在地上。   站在屋瓦上。   陆小凤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宫九道:“是另外的四个宇。”   陆小凤道:“哪四个宇”   宫九道:“插翅难飞。”   陆小凤笑道:“看来你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宫九道:“你说得一点也不错。”   陆小凤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宫九道:“当然可以。”   陆小凤道:“这问题是问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   宫九道:“什么话”   陆小凤道:“这句话比你那两句话少一个字。”   宫九道:“七个字哪七字”   陆小凤道:“置之死地而后生。”   宫九露出不屑的笑声,道:“你没有机会!一点机会也没有。”   陆小凤道:“你这样坚持,我看我真的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了。既然我快要死了,我可以向你请求一件事吗。”   宫九道:“什么事”   陆小凤道:“放了花满楼和沙曼。”   宫九很干脆的道:“可以。”   陆小凤道:“我还想一件事。”   宫九道:“小老头说,要我尽量答应你死前的任何请求。你说吧。”   陆小凤道:“我想见沙曼。”   宫九道:“你一定可以见到的。”   陆小凤道:“不是现在”   宫九道:“不是。”   陆小凤道:“什么时候”   宫九一摆手,指着门外,道:“你站到外面,面对着我的时候。”   陆小凤道:“你很厉害,你想分我的心”   宫九道:“别忘了小老头一直推崇你,我绝对不会对你掉以轻心的,老实说面对强敌的时候,我绝对用尽一切方法令对方的意志薄弱起来。这是致胜的方法。”   陆小凤深深的看着宫九。   他实在佩服宫九,他发觉刚才和以前他都把宫九看错了。   然后,陆小凤一伸手,道:“请。”   宫九道:“理应你先。”   陆小凤道:“为什么”   宫九道:“因为这是到鬼门关的路。”   曙光,已经乍露。   花满楼也站在门外,看着这场决斗,他的好友和敌人的决斗,生死决斗。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假如白天像征生命,曙光的来临就表示生命的诞生,然而,为什么陆小凤面对的,却是死亡的阴影   宫九到底有什么厉害的绝招,他为什么显出一副气定神阔的样子   这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当陆小凤集中了全部意志力,蓄满了全身精力,面对着宫九的时候,宫九却轻轻的拍了一下手。   然后陆小凤就看到了沙曼。   陆小凤正盯着沙曼看。   沙曼也看着陆小凤。   沙曼踏着平稳的步伐,缓缓走向陆小凤。   当她走近陆小凤身边时,忽然转身面向宫九。   沙曼对宫九道:“我可以跟他说一话句吗”   没有等宫九回答,沙曼又继续道:“我只说两个字。”   宫九笑道:“你要说再见,还是说永别”   沙曼微笑道:“我说的这两个字,只有我和他知道。”   宫九道:“请便。”   沙曼把嘴贴在陆小凤的耳朵上,说出了那两个宇。   那两个是什么字   沙曼说完,就缓缓走开,站在陆小凤的身后,面对着宫九。   宫九的视线由沙曼脸上,移到陆小凤的脸上。   宫九道:“你还有什么遗言”   陆小凤道:“没有了,你呢”   宫九仰天狂笑,道:“请你记住,要死的人是你,不是我 !”   陆小凤沉静的道:“我们就空手决斗吗”   宫九道:“不,武器由你选。”   陆小凤道:“我要什么武器,你都可以给我”   宫九道:“任何武器,我都有。”   陆小凤道:“很好。”   宫九道:“你要什么武器。”   陆小凤道:“长鞭。”   宫九脸上神色大变,道:“长鞭”   陆小凤道:“是的,长鞭。”   宫九喘了几口大气,镇静下来,一拍手。   陆小凤手上已经拿着长鞭。   陆小凤道:“你空手吗”   宫九傲然道:“就凭我这双手就够了。”   陆小凤抖了抖手中长鞭道:“很好。”   长鞭发出刺耳的“刷”“刷”声。   宫九脸色忽然大变,两眼逐渐变红,盯着陆小凤的身后。   陆小凤发现盯着他身后的眼睛,不只宫九那一双。   站在屋顶和围在四周的大汉,每对眼睛都贪婪的盯着陆小凤的身后。   陆小凤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也明白沙曼为什么对他说“用鞭”两个宇。   沙曼其实并没有做什么,她只不过是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了下来而已。   把衣服脱得光光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只不过是露出□□裸的胴体罢了。   人一生下来,岂非也□□裸的   只不过,□□裸的婴儿,激起人心中的,却是生命的赞叹,而□□裸的成熟女子胴体,激起人心中的,却是□□。   □□是人类的弱点,尤其是对在比斗的人,更不能兴起□□。   宫九更不能。这是宫九的弱点。   沙曼了解宫九,更了解宫九的弱点。所以他要陆小凤用鞭,自己则以色相的牺牲,来勾起宫九的□□。   长鞭的“刷”“刷”声响,加上阳光照在沙曼白玉般的肌肤上,宫九气息喘动如一头奔跑了数十里的蛮牛。   当沙曼扭动腰肢,做出各种动作的时候,宫九已经疯狂般撕扯自己的衣服,喘着气狂叫:   “打我,打我。”   陆小凤收起长鞭,以悲悯的同情眼光,看着宫九。   宫九却用哀求的眼光看着陆小凤和他手中的长鞭,大叫:“用鞭鞭我,快,快 。”   沙曼也大叫了一声:“快!”   然而陆小凤并没有用鞭打宫九。   他是用刺。   他把内力贯注在鞭上,软软的鞭一下子变得又直又硬。   陆小凤风就用这样的硬鞭,一刺刺入宫九的心脏中。   一切归于沉寂。   等陆小凤他们离开,魏子云带人包抄这里,一把大火烧了这里,杀光了这里的所有人,丫鬟侍卫。   而海上无名岛,则由海军炮轰。   直到无名岛变为一片废墟。   沙曼道:“你知道一件事吗”   陆小凤道:“什么事”   沙曼道:“当今皇上,现在真的想见你。”   陆小凤微笑道:“你也知道一件事吗”   沙曼道:“什么事”   陆小凤道:“我现在真的要去做隐形人。”   沙曼吓了一跳,道:“为什么你现在忽然想刺杀皇上”   陆小凤道:“你真的那么笨吗”   沙曼道:“我本来就笨嘛,你不喜欢,你就把我丢到海底去算了。”   陆小凤沉声道:“你不笨,相反,你很聪明,所以,你利用我的手,杀死宫九,那么,你就可以摆脱宫九,你不是会偏居一隅的人,所以,天下之大,何处不是你展露身手的地方,你不该拘泥于此,所以,我若不放你离开,我还是人吗?”   沙曼叹声道:“你本来就不是人嘛!”   陆小凤道:“你说我不是人难道我是猪”   沙曼道:“你不是人,也不是猪,你是凤,是陆小凤,是飞翔在九重天上的陆小凤。”   沙曼最后走了,陆小凤亲自去送。   码头上,陆小凤与沙曼站在那里送别,苏梓花满楼司空摘星则在不远处看着那两个难解难分的人。   苏梓道:“陆小凤还是喜欢沾花惹草。”   花满楼道:“这是陆小凤的习性,只怕改不掉。”   司空摘星在一旁抱臂不语,只是他双目冒火瞪着陆小凤放在沙曼肩膀的手,恨不得砍了它。   苏梓好笑道:“司空摘星,你要真的喜欢陆小凤,就直接出手,别磨磨蹭蹭,这次是沙曼,下次指不定是什么样的女子,小心陆小凤真的成了别人家的,你哭都没地方哭。”   司空摘星瞪了眼苏梓,往旁边走了几步。   花满楼道:“你何必取笑他。”   苏梓道:“我哪里取笑他,我是在给他出主意,先下手为强。陆小凤这种不贞不洁的家伙,也不知道和多少女人上过床,司空摘星怎么会喜欢上他这么个烂货。”   花满楼道:“感情来得突然,不是人能够左右的,喜欢上一个人,讨厌一个人,都莫名其妙,却又情理之中。”   船就要开了。   沙曼终于要上船了。   船上的人催促。   临走,沙曼一下子扑到陆小凤的怀里,吧唧在陆小凤脸上印了一个口水印,然后跑上船,冲陆小凤摆手告别。   而陆小凤则傻了一般呆立在哪里。   司空摘星看到这一幕,愤愤的跺地,一个转身,窜了出去。   陆小凤回头,没有看到司空摘星,神色一变,忙奔过来询问:“猴精呢?”   苏梓道:“在你还和红颜知己郎情妾意的时候,司空摘星离开了。”   陆小凤急得不行:“往哪个方向去了?”   花满楼不忍看陆小凤着急,指着司空摘星离开的方向。   陆小凤飞奔而去,追司空摘星去了。   苏梓道:“你何必帮他?我还没耍够呢!”   花满楼道:“你就别捣乱了,他们两个能走到一起,也不容易。”   苏梓道:“那里不容易,他们两个青梅竹马的,那么多年都过去了,还在乎这一时半会,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他们两个的才是大事。”   花满楼道:“你莫不是要把他们一个个都凑成一对才善罢甘休。”   苏梓道:“难道你不觉得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很配,他们两个都是绝世剑客,一个庄主一个城主,一个剑神,一个剑圣,谁也不会辱没了谁。”   花满楼道:“也别管他们的事了,咱们该回花家堡了。”   苏梓道:“好吧!”   〈全书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